火德宏基(第一部)-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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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忘了祖吉,也不能忘了你环儿啊!你当时哭得一行鼻涕两行泪的,我记得清楚极了,怪我把你往火坑里推,死说活说不愿意随祖吉走。现在怎么样?享福了吧?”潘美又是说又是笑。
“享什么福?他整天虐待我呢!”环儿把嘴一撅。
“哦?他怎么虐待你?说给我听,只要你不心疼,我狠狠地教训他。”
“说是当着个官儿,可穷得只有那么几个俸钱,我想借官库里的钱买件衣服,他死活不肯。潘将军,如今你都不好教训他了。你知道,人家祖吉被调回京城来当大官儿了,监察御史呢!”环儿不知是在埋怨还是在夸赞。
“好哇!”潘美把祖吉大腿一拍。“有出息,以后我这个大将军也要受你监察呢!”
说说笑笑,不觉日已偏西,祖吉执意要请潘美吃饭,潘美推辞不过,也就随他了。
三个人来到一家包子铺,祖吉招呼潘美进去。坐定后,祖吉叫了三笼肉包和三碗汤。
“你就用几个包子答谢潘将军?真是的!”环儿十分不满。
祖吉憨憨一笑: “潘将军五六年前就嘱咐过我,不要多喝酒,没啥好处。”
李处耘是个有家有眷的,年龄虽与党进差不多,可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大儿子继隆十来岁,二儿子继和四五岁,一个女儿还小。因为要搬家,所以比党进迟到了几日。赵匡胤将李处耘安顿下来,这东、西、南、北四面指挥使算是齐备了。旬休时,潘美到李处耘的新家造访。这个宅院不甚宏敞,是座旧院落,也没有后花园。
“京城里的房子就是窄了些,比不得外埠啊。”潘美摇摇头,对李处耘说。
一个纤瘦的女孩子规规矩矩地把茶盏端了上来,一抬头,正好与潘美打个照面,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潘美觉得这孩子有些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再想看时,女孩已经低下头退了出去。
“我怎么好像见过这孩子?她是你家什么人?”潘美问李处耘。
“唉,说起这孩子,命也够苦的。”李处耘望着女孩的背影说。“去年我刚从河津务调任泽州刺史,有个人贩子在街上打她,把这孩子打得死去活来,我正好出来巡街,看不过去,把那个人贩子投在牢里,领着这孩子回家养伤。伤好了以后问她家在哪里,她说她早没了家,害得我想送都没地方送了。夫人看这孩子实在可怜,就把她留在家里了。”
“是这么回事啊。”潘美嘴上应答着,心里还在不断地搜寻着记忆。
李处耘几年前就跟潘美认识,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多,但两人脾气相合,早就是朋友了。
“潘老兄,有几句话小弟憋在心里好几个月了,不敢跟外人说。”
“哦?”潘美还在想那女孩的事,有些心不在焉。“那就跟我说说吧。”
“你说如今立这么个六七岁的孩子当皇帝,他懂得什么?还不是大臣们手掌心里的玩物?可我们这些带兵打仗的人就苦了,脑袋掖在裤腰带里冲锋陷阵,图个啥?咱就是立下再大的功劳,谁能知道?先皇帝是打天下打出来的,对咱们的苦处他明白呀。往后再有仗打,谁下命令?那个七岁的小娃娃?”
“啊,这话我从好几位将军嘴里都听说了。说实在话,我也这么想过。不过咱赵大哥可真是个忠臣,那天听我说了几句这样的话,劈头盖脸把我大骂了一顿。老弟你记着,千万可别在他面前胡说啊!”
“我还听说皇太后也是个孩子。你说,这么大个国家,让两个孩子在台上耍,像什么话!皇太后的爹爹是符彦卿,想必这老头儿倒成了名副其实的皇上了吧!”李处耘越说越有气。
潘美说道: “老弟可别冤枉好人。我听说先皇帝想留符彦卿在朝辅政,可人家符大将军坚决不肯,非要回他的大名府不可。”
“好人!知趣!”李处耘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潘美的脑子里还留着刚才那个女孩子的容貌,他没心思再和李处耘聊什么新皇上老皇上,刚想说再看看那个孩子,李处耘的夫人领着那孩子掀帘出来了。
女孩一步步走到潘美面前,说道:
“我认得你。”
“是蕊儿?”潘美伸出双手,把女孩的两条胳膊紧紧握住。
“是我。”女孩怯生生地注视着潘美。
潘美被这意外的相逢高兴坏了,拉着蕊儿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直到确认眼前这个姑娘就是蕊儿无疑,才把高平战后受蕊儿母女搭救的事简单对李处耘夫妇说了一遍,又问蕊儿:
“你娘呢?”
“我娘找不见了!”蕊儿说着哭了起来,跪在潘美面前。“叔叔,蕊儿求你帮我找到我娘。”
“蕊儿,听我说。”潘美把蕊儿扶起来,问她:“你和你娘从高平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蕊儿抹抹眼泪,想了想,答道:
“好大一个城,记得我娘说那地方叫孟州。”
“孟州?为啥要到那里去?”潘美猛可里记起李超到高平为自己寻药时带回的那方帕子,上面就绣着一个“孟”字,那一定是萼娘匆忙中暗示要逃往孟州。嗨!当时怎么就没琢磨到这层意思呢?潘美心里懊悔不迭。
“我娘说那里有个亲戚,可我们到了那里,娘又说亲戚已经搬走了。后来,后来就有人把我和我娘收留在一个好大的酒楼里,后来又走了,后来,后来……”
“酒楼?”潘美心中一动,问李处耘,“你投在大牢里的那个人贩子长什么模样?”
李处耘凭着不太清晰的回忆答道:
“我记得那家伙个子不低,很瘦,一张煞白的冬瓜脸,奸人之相。”
“孟州人?”
“大概是吧。”李处耘记不清了。
“是他!”潘美的牙咬得格格响。他又记起当年从高平误入孟州,在“天下第一楼”受辱的事,一时怒火从心头腾起,霍地站起身来,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处耘兄,我今天要把蕊儿带回家去,她本应该是我的女儿!我,我一时跟你们说不清楚。你们夫妇搭救养育了蕊儿一年多,请受潘美一拜!”
李处耘愣愣地看着潘美拉着蕊儿大步离去,半天,才对夫人说:
“这老兄弄不好要惹事!”
话题再回到宋州。按照与裁缝母女的约定,三天之后,赵普独自一人骑马来取那件黄袍。
“客人,打开包袱验验货吧。”
赵普伸手捂住,说道: “不必。”他把一大包铜钱往案子上一撂,对中年女人说:“烦请你家姑娘出来,我还有事求她。”
盈盈应声来到柜前,用戒备的目光瞅着赵普。
“姑娘请放心,我乃是归德军节度掌书记,不是那等苟且无耻之徒。我只想烦姑娘到节度府里小住几日,为这件黄袍绣些图样。”
“先生只管把图样放在小店里,怎么,先生不放心吗?”看来中年妇女是不愿让女儿孤身出去。
“那不行!”赵普语调非常肯定。“那图案得我亲自指点,随时察看,才能放心。绣好了我加付十倍工钱!”
盈盈倒是个爽快女子,走到赵普面前,直视着他,说道:
“我跟你去。只要你真是忠臣孝子,我们不收你一文工钱!”
“姑娘爽快!请上马。”
“先生且回吧,我说话算数,一个时辰以后,我准定到!”
盈盈果然如约来到节度衙门,赵普已先等在那里了。他把盈盈领到衙中西南角一间房里,一切安排停当,从橱子里取出已经画好的图样,缓缓地在盈盈面前展开。
“盘龙?”盈盈拧紧眉头,盯住赵普,半晌,又惊又疑地问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人?”
“在下归德军节度掌书记赵普。”
盈盈从榻上跳下来,逼视着赵普: “你想篡立?”
“我哪有这个胆子!姑娘不必害怕,我只是想绣一件盘龙袍献给皇上。”
“献给大周的皇上?”
“不是。”
“献给大唐的皇上?”
“不是。”
“那你到底献给哪个皇上?”
“姑娘,我一时跟你说不清楚。”赵普觉得这姑娘的话定有缘由,问道:“你怎么不是猜大周就是猜大唐?”
“我恨大周,也恨大唐。”盈盈毫不隐讳,冲口说道。
“敢问姑娘又是什么人?”赵普感觉出眼前这位姑娘也不是个一般的绣女。
“我告诉你,我是大唐泗州刺史薛义潮的女儿薛盈盈。大周无端攻取泗州,逼死我父亲,害得我母女落入虎口,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在此地落脚谋生。你说,我能不恨大周吗?那大唐皇帝软弱无能,宠着一群奸臣小人胡作非为,是他丢失了江北的土地,我父亲才落得死无葬身之处。你说,我能不恨大唐吗?”
“盈盈姑娘,赵某今天算是遇见知己了!”赵普高兴起来,在房里踱了两圈,像是对盈盈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也许都是天缘。”
他又回到盈盈身边,语气有些激动:
“盈盈姑娘,我有预感,你很快就要脱离苦海了!你本来就应该是个贵人,这件盘龙袍必须由你来绣,听我的,啊!”
从此以后,微子庙附近多了些巡卒。
再说北汉特使刘汉忠来到契丹南京析津府,正赶上辽国皇帝耶律璟就在这里。刘汉忠向耶律璟递上国书,耶律璟大喜,摆宴款待刘汉忠,并答应从上京临潢府抽调五千兵马,不消一个月,与汉兵在井陉口会合。三天后,刘汉忠回朝禀报。刘钧听了,倒有些怀疑起来:
“契丹南京有的是精壮兵马,区区五千人,何必非要从上京调发?”
刘钧的疑心不是没有道理,辽国的南京就在唐朝的幽州,也就是今天的北京;而上京远在数千里之外。劳师袭远,乃兵家之大忌,难道是耶律璟酒喝多了说胡话?要么就是其中有诈。
刘汉忠猜测道: “或许是用轻兵锐卒,不想张扬得让周人知道?”
“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等到他的军马会合再做打算。”刘钧点点头。“现在不妨放出风去,说我大汉将与契丹举兵南下,要一举荡平汴梁城。”
“怎么放风?周人能听信传言吗?”刘汉忠问。
“朕早想好了。你再去潞州一趟,把这个消息透给李筠,让他上报朝廷,不怕那个小皇上不害怕。”
第二天,刘汉忠押着几辆锦车出了并州。
说起潞州李筠,那真是威名赫赫。郭威为帝时,李筠由滑州刺史改镇潞州,至今已有十来个年头,在大周诸节度使当中,像这样的情况实不多见。柴荣即位时,因为高平之战,所以当时没有动他。后来征淮南,柴荣本想命他出师,李筠一口回绝,理由是不能因为要打李璟而疏于对刘钧的防备。此人在潞州陆陆续续俘虏了不少北汉将卒,又用增收当地田赋的办法充实自己的府库,久而久之,俨然成了一个小朝廷。为了防身,他还组建了一支私人卫队,这些少年大都是军卒当中的刁横无赖者,没人敢惹。甚至连柴荣派去的监军使,他们都敢捆起来毒打,打完了丢进大牢,死了便拉出去扔在荒野里。
对刘钧,李筠从来没有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如果自己出兵,用不了几天,就能把并州连锅端掉。但他不想这样做,原因很简单: 只要有刘钧在,他就有足够的理由盘踞在潞州作威作福。这刘钧倒成了李筠的一个筹码。
刘汉忠给李筠献上礼物,李筠按军礼为他设宴,宴席间李筠那股倨傲的派头,让刘汉忠几次想发作。
“李大帅,”刘汉忠不想辱没使命,强压着火气假装恭敬地对李筠说。“如今周朝少主新立,政权不稳,大帅就是功劳再大,也不过是明珠暗投。现在我主已与契丹订立同盟,同起大军,共攻周朝。不知李大帅愿不愿与大汉同舟共济。我主对李大帅从来是礼敬有加,大帅若能反戈击周,大汉朝龙椅之外的任何座位,都由着大帅任意挑选。”
“呵呵哈哈!”李筠大笑起来。“刘将军,你可真有意思。你让我到并州去挑第二个以下的座位,有这个必要吗?我在潞州坐的可是第一个座位呀!”
“大帅,”刘汉忠苦笑一声。“在下还带来另一批宝物,不知大帅是否喜欢?”
“让我喜欢的东西可不多,拿进来看看!”
刘汉忠走到门口,朝外摆了摆手,喊道: “带进来!”
四个艳若桃花的少女袅袅婷婷,像蝴蝶一样飘了进来。
李筠看呆了,他慢慢站起身,走到她们面前,挨个儿仔细端详,不住口地赞道:
“这才是真正的宝贝,本帅收下了。刘将军,开个价吧。”
“只要大帅肯助我主,这样的宝贝会源源不断。”
“那不行,这样的宝贝不值这个价。”李筠断然拒绝。他回到椅子上坐下来,好像不屑再讨价还价。“这么着吧,你们要打镇、定也好,要攻汴京也好,第一,本帅把这个信儿传给新皇上;第二,本帅一个兵也不出,好好地享受享受这几个小宝贝儿;第三,第三嘛,本帅把辽州悄悄地还给你们,你家那辽州刺史张丕在本帅这里喂得又白又胖,没受一点儿委屈。你看怎么样?”
十二月二十四日,赵普把商丘的军务安排了一番,带着几个小校来到汴京。他先到赵府看望了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的病情越来越重,已经到了滴水不进的地步。这几天赵匡胤只要稍有闲暇,便守在父亲身边。可惜赵普到的第二天,赵弘殷便去世了。按照礼节,朝廷命百官前来吊唁。
赵家的祖坟在洛阳。赵匡胤、赵匡义和少弟赵匡美满身重孝,议定择日将父亲的遗骸运回洛阳。二十七日夜,三兄弟正在灵前守孝,潘美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先在赵弘殷神位前行了一个大跪叩礼,随后起身对赵匡胤道:
“将军,范丞相命我请你急速入朝议事。”
“我在守孝。”赵匡胤一动不动。
“范丞相当然知道将军在守孝。可他说军情火急,实在是不得已要委屈将军。”
“军情火急?”赵匡胤有点待不住了。他知道范质是个持重老人,但凡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他是不会深更半夜把一个守丧的人拽出去的。他皱了皱眉头,对匡义和匡美说:“你们先在这儿替我守着,我去去就来。”
两人骑上马,朝皇城飞奔而去。
政事堂里灯火通明,范质、魏仁浦以及兵部尚书、开封府尹等朝中重要官员早已在此议了多时。见赵匡胤戴孝而来,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他。
范质一见到赵匡胤,立刻抓住他的臂膀,急切地说:
“赵点检,契丹与刘钧汇合十万人马,已经在井陉口集结。本相已奏明皇上,命你两日内挂帅出征,再晚就来不及了!本相知道赵点检重孝在身,可如今李重进将军远在淮南,韩通将军又不是个真能带兵的,李筠一时也调他不动。还望赵点检以国事为重,为我主分忧。”
他把一道圣旨递给赵匡胤。
“两日之内?”赵匡胤沉吟了好一阵,才朗声答道:“臣谨遵圣命!”
出了内殿,他立即命李处耘、潘美等人连夜分头调集军马,又叫来王全斌和赵普,命王全斌速到商丘,将归德所有人马都调到京师随时待命。
“这么急?”赵普问道。
“赵书记,我还得回家一趟,各帐将校,你帮本帅催促一下,务要严整,不得有一点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