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德宏基(第一部)-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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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悟过来的高继冲扭头一看,大队的宋军已经绕开他和李处耘,朝江陵城里开进了。李处耘叫住尹崇珂:
“传本将军的命令: 任何人不得惊扰江陵百姓。有违令者,斩!”
高继冲与李处耘并辔回到江陵城时,全城已非他所有。来到府署,高继冲毕恭毕敬地请李处耘、尹崇珂坐定,自己回到后厅。不大工夫,他裸袒一臂,双手捧出节度使印,后面的孙光宪拿着荆南一境的全图,跪倒在地。高继冲带着哭腔说道:
“荆南节度使高继冲向大宋皇帝陛下献上三州十七县之地!”
李处耘得意洋洋地走上前来,一手抓起官印,一手拿过地图,递给尹崇珂。
很快,李处耘把荆南原有的两万多兵马分做三指挥,统统收到自己帐下,又安排尹崇珂驻守江陵,迎候慕容延钊。
还没等李处耘往南开拔,尹崇珂来到府署,皱着眉头对李处耘说:
“李将军,有件事本不想烦劳你,可末将又实在不敢自作主张,还是请李将军定夺。”
“什么事?”
“慕容将军麾下有个军校深夜入宅调戏民女,女家四处投告,弄得满城风雨,将军看如何处置。”
“有这等事?谁干的?”李处耘勃然大怒。
“此人名叫司义,听说从前是慕容大人的马夫。”
“马夫?”
“李将军打算怎么处置?”
李处耘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事有点难办。倘若是自己所部,他会按军法打他五十板子,枷号示众。偏偏这个司义是慕容延钊的亲随,如今若饶了他,荆州之民必对宋军产生怨恨;打了他,慕容延钊又会怎么想?
尹崇珂帮他出了一个主意:
“听说慕容大人已到了城西四十里,为万全起见,不如把司义交给慕容大人处置,想必他也不敢袒护。”
“未必。”李处耘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过想来想去,他觉得尹崇珂的话有些道理,于是吩咐尹崇珂:“你现在就解着这个司义去找慕容大人!”
“遵命!”
为这事耽误了一天。更让李处耘闷气的是: 入夜之后,尹崇珂又把司义驮了回来。
“怎么回事?”李处耘没好气地问道。
尹崇珂吞吞吐吐,急得李处耘直跺脚。
“说嘛,你怕那个老东西?”
“李将军,慕容大人的话实在不中听,将军可不要烦躁。”尹崇珂搓了搓手。“慕容大人说,司义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丑事,都是荆南刁民蓄意诬告。又说司义在江陵犯法,即使追究罪责,你李将军也难辞其咎。让你看着办。”
“岂有此理!”李处耘把案子一拍,大叫一声。“也好,等他明日进城,我要在鼓楼之前杀了这个王八蛋!”
尹崇珂刚要走,又被李处耘叫住:
“本将军有本要奏,你等我写完,派人火速送往京师。”
“李将军要奏何事?”
“我要告慕容延钊袒护贼徒,不顾军机!”李处耘把掌书记唤进帐来,命他立即草奏。“这个慕容延钊,皇上早就对他起了疑心,如今更是明目张胆想在两湖称王,处处与本将军过不去。如今我们孤军拿下江陵,他就来收获战果了。等我们打下湖南,他还不知要怎么收拾我们呢!”
“依李将军说,慕容大人真的要谋逆?”尹崇珂皱眉问道。
“你还以为不是?”
闾丘仲卿和李穆在淮南各州忙活了两个多月,情况基本上都已查实,除滁州、真州、和州之外,其余各州的赈灾粮都未能足额分发到灾民手中。州县官员所用的手段各有不同,比如泗州的刘佐,扣下的粮食卖给了当地粮商,由粮商再高价卖出去。贫者买不起,有逃荒要饭的,有饿死路边的,也有成群结伙打劫粮库的。李穆以钦差的名义将刘佐及属下十余人拘捕,据他们交待,所卖粮款除刘佐自己贪污之外,也有送给扬州张延嗣的,也有进京贿赂的。问他们向京中何人贿赂,属下的人说不知道,而刘佐又缄口不言。再如泰州,州府里虽然把粮食分到各县,但知州齐某却明明白白地向各县索要好处,县官县吏们心领神会,各自用不同的方法把粮食变成钱,使大把的银子又流了回来。你道这县官们就是省油的灯?无非是上行下效,再向乡镇伍保索贿。就这样层层盘剥,到了百姓手里,十石也只剩下一石了。海州的做法更奇,知州廖某串通了一些游手之徒扮做盗贼,把赈粮打劫得一粒不剩,然后再由这些“盗贼”将粮食卖到邻郡,收回的钱五五分成。可怜海州数万灾民,谁也没有得到朝廷一粒粮米。扬州张延嗣身为淮南总管,那更不必说了,所属各州哪个敢不往他那里送好处?
乾德改元的二月,闾丘仲卿和李穆回到了汴京。赵匡胤听说数十万石粮食打了水漂,淮南饥民对朝廷和官府怨声载道,气得面色铁青。他实在不希望两人所说的是实情,又追问了一句:
“这都是真的?”
闾丘仲卿把厚厚的一叠卷宗呈给赵匡胤。赵匡胤翻开看了看,那上面具体写着某州某县盗贼若干、流民若干、饿死若干,某人贪赃银若干、某人贪赃粮若干,时间地点,揭发人姓氏,凡所应有,一一在目。更让他吃惊的是,这案子还涉及到几个京官。他把卷宗合起来,再也不怀疑了。
“传旨,命大理寺、刑部、吏部共同派人前往淮南,将此辈全部拘回汴京!”
“陛下!”闾丘仲卿没想到赵匡胤如此果决,奏道:“偌多州县主官都拘往京师,地方无人管理,岂不更乱?”
“朕自有安排。”停了停,又对闾丘仲卿说:“这件大案朕想由你担任主审,你放开胆子干,不管是外任还是京官,绝不许漏网一人!”
第二十五回 高继冲江陵纳款
袁彦带兵很有经验,没过几天,就把曹州兵抚弄得全都顺了毛,仇二狗动足了脑筋巴结袁彦,袁彦因他甚遭士兵愤恨,用了一个苦肉计,当着众人的面把仇二狗抽了一顿鞭子。这仇二狗是个见风使舵惯了的,知道如今袁彦才是一手遮天的人,尽管挨了揍,还是一个劲儿地贴袁彦。这么一来,袁彦不仅能够顺顺当当地驾驭仇二狗,士兵们的气也小多了,跟着他四处剿匪,不到一个月,就把曹州盗贼打得落花流水,四散逃命。为首的王花子、邹大枪等人都被抓进了曹州大牢,曹州地面上重新安定下来。
州里的推官、判官审案之后,将王花子等人判为死罪。案卷交到袁彦手中,他刚要画押处决,转念一想,不如将此案交付朝廷,再附上一个奏本。这样做一来可以在赵匡胤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表示对他的忠心;二来也让赵匡胤看看自己很懂得朝廷法度,不再乱杀人了。
袁彦唤来判官,命他代写了一份奏章。虽然自己大字识不得几个,但还是左看右看,直到夜深,还在灯下琢磨,惹得钏儿都觉得好笑了。
“钏儿,磨墨。”袁彦一本正经地说。
钏儿研好了墨,袁彦提起笔在奏本最后添上一句:
“此地人都说官逼民反,还有人说都监把受会的钱藏在京里,我怕王花子他们受冤,特奏皇上知道。”
“受贿”的“贿”字他不会写,就写成了“受会”。
袁彦认认真真地把奏本叠好,封在一个丝囊里,这才伸了一个懒腰,顺势把钏儿搂进怀里。
第二天一早,袁彦派人去唤仇二狗,不料他先来了,手里还提着个包袱。
“这是什么?”袁彦盯着放在凳上的包袱问。
“这是小的对大人的一点儿孝心。”仇二狗点头哈腰地说。
袁彦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是几十两银子。这种事袁彦经得多了,他是个不大喜爱浮财的人,往昔遇到这种事,他要么让属下收到军府库里,充作军用或作为赏钱,要么一转手又送了人。如今仇二狗这点银子,他也没在意,随口说道:
“我正要派你一趟官差,这点钱算我收下给你的盘缠。”
“这……”仇二狗以为袁彦没给面子,有点不知所措。“袁大人,什么官差呀?”
袁彦把案上的丝囊拿起来,对仇二狗说:
“这是本帅给朝廷结案的奏本,你快马到汴京去一趟,把奏本给本帅递上去,在那儿等着,讨个回话再回来。”
仇二狗连连点头,揣好丝囊,提起那包银子走了。
袁彦原想仇二狗这一去没有十天半月回不来,没想到五六天后,他就赶回来了。
“事没办成?”袁彦看着仇二狗急急慌慌的样子,问道。
“咋会没办成呢?是办得太快了!”仇二狗用袖子擦着汗,一口三喘地说。“有个姓闾丘的大官交代小的赶回曹州,说迟了就拿我是问,我仇二狗只长了一个脑袋,敢耽误嘛!唔,这是带回来的文书。”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袁彦。
袁彦打开一看,是大理寺的公文,命他立即将曹州都监王贵及王花子等一干人犯解往汴京。
这几天萼娘怀胎十月,眼看就要临产了。
前些日子,祖吉的老婆环儿送来一些绸缎,说是为萼娘接喜的。绸缎的颜色各不相同,环儿说不知道萼娘生男还是生女,所以预备的多一些,一旦孩子降生,可以随意挑选着做些小衣裳。萼娘不忍让环儿破费,可环儿却满不在乎,一个劲儿地说这值不得什么。萼娘从潘美那里知道两家的关系,也就不再推辞。说起这个祖吉,建国之初从西北调回京城做了监察御史,不到两年,又升了刑部郎中,真可谓春风得意。
这一天潘美刚要出门,院公进来禀报:
“大人,祖郎中的夫人又来了。”
“哦。”潘美并没介意,随口说:“让她跟夫人说话去吧。”
“大人,祖夫人这一回哭哭啼啼的,说非要面见大人呢。”
潘美猜不出环儿找他有什么事,让院公带她进来。
“潘大人!潘大人!”环儿刚走进厅里,便扑倒在潘美面前,大哭着说:“你快救救祖吉吧!救救祖吉吧!”
“祖吉家的,怎么回事?”潘美见环儿如此狼狈,不知祖吉出了什么事。“快起来,慢慢说。”
“大人,祖吉让大理寺抓去了!”
“为什么?”
“不知道。”环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伏在地上不起来。
萼娘听见环儿的哭声,让蕊儿扶着也来到厅中。环儿见了萼娘,又扑过来跪倒在她面前,边叩头边说:
“大娘子,看在你我都是苦命人的分上,让潘大人快去救救祖吉吧!”
“别着急,你和祖吉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潘某绝不会坐视不管。”潘美说罢,又扭头给萼娘使了个眼色,让萼娘先安慰她。“我这就去大理寺!”
环儿这才略略放下心来,一边哽咽着一边说:
“我扶大娘子回房歇息。”
萼娘微微笑了笑说: “也好,我身子沉,坐不住,你就到我房里等消息吧。”
蕊儿是个不多事的姑娘,她和环儿一同把萼娘扶进屋,让萼娘半躺在床上,很有礼貌地说了声: “婶婶别难过,我爹爹一定会给祖叔叔想办法的。”便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萼娘和环儿两个人。萼娘先宽慰了环儿几句,又问她:
“祖吉身为部里的官员,你想想他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大娘子不知道,我那祖吉是个极老实的人,见人三分笑,何尝能得罪人?”
“那你再想想,他犯了什么律条没有?”
“他是朝廷里的官呀,又不是什么江湖贼盗,能犯什么律条?”环儿肯定地回答。“我想起来了,一定是有人嫉妒他官升得快,陷害他!”
“官场上确实凶险。”萼娘想起自己丈夫无端被刘汉忠陷害的往事,油然升起一股同情之心。可她又摇摇头,说道:“如今新朝刚建,皇上又是个极圣明的,就算是有人嫉恨,也不至于如此放肆吧?”
“那也说不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揣度猜想着。环儿虽然还在说话,心中却急得不得了,时时向门外望去,巴不得潘美赶紧把祖吉带回来。直等到太阳快落山,潘美才皱着眉头回到府中。
“祖吉怎么样?潘大人,你说呀!”环儿见到潘美,也顾不上什么礼数,跑上前抓住潘美的胳膊,急急地问。
潘美走到一张凳子旁坐下,眼皮也没抬。好一会儿,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迸道:
“祖吉回不来了!”
“啊?”环儿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为……为什么?”
“他犯了大罪,潘某也无能为力了。”
“什么大罪?”
“祖吉家的,我记得你们初到汴京时,祖吉只花了几个钱请我吃了顿包子。才几年工夫,他怎么会受几万两银子的贿赂呀!”潘美不知是气是怜,拍了一下大腿。
环儿这时才明白,原来自己每每笑逐颜开收进箱中的银子,竟会给祖吉惹来如此大祸。她有些迷茫地瞅着潘美,问道:
“当官儿的人收点儿礼,这是什么大罪啊!那都是小臣们自愿送来的。自古至今,哪个当官儿的不收礼呀!”
“话虽是这么说,可那是老皇历了!如今是新天子的宋朝,比不得从前的乱世了。这,这叫贪赃枉法!”
“那我们把银子退给人家,要不就还给官府,不就没事了嘛?”环儿好像找到了解救丈夫的办法。
潘美无奈地吁了口气,说道:
“建国的当年,皇上就颁布了廉政令,可惜这些当官儿的改不了旧习性,谁也没拿这道圣命当回事儿。”
“天下当官儿的都收礼,为啥单把祖吉抓起来?”环儿觉得十分委屈。
“谁说单抓祖吉一个人?单淮南,就抓了六七十个人呢!听说曹州、大名府、陕州、泽州,都有被解进京城的。皇上气坏了,这一回祖吉的祸闯得太大了!”
环儿听了这话,愈加害怕起来,惶恐地问:
“会被杀头吗?”
潘美摇摇头,说道: “不知道。”
“潘大人去救救他呀!”环儿像被狼叼住的羊一样绝望地喊。“大人,祖吉可是救过你的命啊!”
“我知道。”潘美紧紧地攥着拳头。“你放心,我明天就去大牢看他。”
萼娘让厨下准备了饭菜,可环儿直愣愣地瞅着桌子,一口也吃不下,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饭没吃完,她起身要回家,潘美怕出事,让她留在府上歇息,暂时不要随便走动。
第二天,潘美安排完公务,果然带着李超来到刑部大牢。
穿过阴暗的过道,潘美来到最南面的一间牢房,看到祖吉虽然还穿着官服,但官帽已经被摘掉了,发髻蓬乱,脸上也显得很脏。见到潘美,他怔了一下,盯了潘美好一阵,也没说话。
“受刑了吗?”潘美问道。
祖吉摇了摇头。
看着祖吉那绝望无助又充满恐惧的眼神,潘美眼前油然浮起十来年前凤州战场上他那张憨厚而稚气的脸,四五年前在汴京包子店里他那张憨厚而粗糙的脸。人啊,怎么会变得这么快!如今的祖吉,虽然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但他所做的许多事,真让潘美不敢相信。昨天他从闾丘仲卿那里粗粗了解到: 曹州的王贵误杀了十几条人命,就因为给祖吉送了大把的银子,他竟大手一捂把案子压得死死的;扬州张延嗣、泗州刘佐早有赃迹,可卷宗递到他的手里,也如石沉大海;还有大名府等地的犯官,竟都与他有牵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