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德宏基(第一部)-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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侁的队伍冲散。猝不及防之际,几个士卒被这些土著蛮兵射死。王侁顿时大怒,挥剑喝道:
“围起来,杀!”
刚刚清醒过来的宋军立即还击,格杀一阵,把蛮兵打散,没来得及逃脱的,都被宋兵捆了起来。王侁怒气未息,下令追赶逃窜的蛮人。直到天色将黑,大队人马才先后回来。王侁命人扎下营帐,燃起篝火。一个小校跑过来问:
“将军,那些蛮子怎么处置?”
“宰了他们,狗娘养的!”
小校见王侁咬牙切齿,得意地答应了一声,跑回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天已尽黑,王侁正在巡营,远远听见一个帐中的士卒大叫,他走过去,见一帐数人都在大口大口地嚼着。见王侁来到面前,才不再叫喊。
“你们吃的什么?”
“蛮肉。”一个小校答道。
“什么是蛮肉?”
“奉将军之命把几个蛮子杀了,每人腿上割下块肉烤着吃。”小校说得眉飞色舞,“将军也来尝尝。”
王侁听罢,狠狠地踢了小校一脚:
“混账东西,人肉也是能吃的吗?”
“他狗日的杀死我们好多弟兄,我们要给弟兄们报仇!”
王侁一听这话,也就不再言语了。
尹崇珂所部抵达朗州城下时,张从富知道大限已到,他喝令城中士卒放火烧毁民居府库,决心不给宋军留下一点粮食和钱物,整个朗州城笼罩在浓烟火海之中。就在这时,东路李处耘也来到朗州,与尹崇珂合兵围城。
大火烧了一天多才渐渐熄灭。李处耘走出临时搭建的帅帐,对尹崇珂说:
“进城吧!”
“城中虚实尚不清楚,我军从何处攻城?”尹崇珂问。
李处耘指指吊桥,说道:
“城门都没人守了,你还怕里面有伏兵?本将军敢跟你打赌,周保权肯定已经不在城里了。”
果然,宋军破门入城之后,不但周保权没有了踪影,连庶民们也都不见了,整个朗州除了断壁残垣,什么都没有了。
周保权到哪儿去了呢?
李处耘登上被熏黑了的城楼朝四面瞭望,见朗州城西绵亘着一片青山。此时正值三月天,山上的树木刚长出新叶,一派青苍之色,被压在浓浓的雾霭之下。
“就在那里!”李处耘判断。
将卒们虽然休息了两天,但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能吃上肉喝上酒。有人从城南弄来一些未烧尽的粮米,勉强让全军吃了几顿满是糊味的白米饭,李处耘便带兵出了州城,直扑西山。
山坳里果真藏着大量的官兵庶民。李处耘让士兵们不断喊着:
“不抵抗者不杀!”
“愿意回家的保你们安居乐业!”
没过多久,果然有一些战战兢兢的百姓和士卒陆续从林中走出来,李处耘命人将他们赶回城中。数十处山坳都已查遍,仍旧未见周保权等人的身影,李处耘只好命大军撤回朗州城下,一面派人在左近继续搜寻,一面用攻心之术询问吏民。两天之后,一个知情的小吏供出: 周保权和他的家人被大将汪端劫到了沅江南岸。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是: 此人又供出湖南大将张从富换了民服,就藏在城里。李处耘让此人带着军士们指认,不消几个时辰,便把张从富捕住了。
尹崇珂带着士卒越过沅江,沿江凡村民屋舍,均搜查得仔仔细细。眼看天色将晚,还是一无所获。众人刚要返回,尹崇珂偶然发现山丘上有一座佛寺,下令道:
“去查!”
一行人刚刚走近山丘,只见几个将校带着几十个士卒从寺中仓皇而出,像猿猴一样窜下土丘,还没等尹崇珂去追,人影已消失在树林中了。尹崇珂一挥手,大叫道:
“快把寺庙围起来!”
寺庙里的僧人们都被结结实实地捆在佛堂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士兵们冲到后殿,才发现一个面庞白皙的少年和几个小女子蜷缩在殿角。尹崇珂赶上来,问道:
“你就是周保权?”
少年站起身来,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
朗州帅衙中,周保权跪在地上。李处耘厉声问道:
“你初时请兵于我,随后又拒天兵于境上。出尔反尔,你知罪吗?”
“罪臣被部将张从富、汪端逼迫,实在不是出于本意。”
“何人可证?”
“张从富、汪端、黄观象都可以作证。将罪臣劫到僧舍的就是汪端。”
李处耘瞅瞅尹崇珂,尹崇珂朝他点头,表示不错。
“黄观象是谁?”李处耘又问。
“是罪臣手下的军府判官。”
“现在何处?”
“罪臣实在不知。”
李处耘命人将张从富押进帅署。不等发问,张从富昂然说道:
“所有朗州拒师之事,皆张某一人所为,不关他人的事。”
“痛快!”李处耘走近张从富,又问:“黄观象在哪儿?”
“被我杀了!”
“你这个心狠手辣的狗杂种,唆使你主抗拒王师,还要杀害忠臣!”
“李将军也是宋朝大臣,难道不懂得何为忠臣,何为奸臣?让你家天子去评说吧!”张从富打断李处耘的话。
“黄观象要保全你家少帅和朗州士民的性命,在你看来固然不是什么忠臣,可你把朗州全城百姓的房屋烧毁,让他们无家可归,倒成了忠臣?好,老子今天就成全了你这个忠臣!”李处耘一挥手,几个士兵拥上来,把狂吼乱叫的张从富拉了出去。
周保权一直没敢抬头,吓得不住地发抖。
“写降表吧!”李处耘对他说。“湖南不是有十五州六十九县吗?难道还要本将军一一去剿除不成?”
乾德元年四月,周保权及家眷、属官数十人被押送至汴京。春风得意的李处耘听说慕容延钊已经故去,荆南、湖南自然要由自己来收拾镇抚,他开始安排如何整顿这两块大宋的新土。
就在他等着朝廷委任奖赏的时候,却收到了赵匡胤任命吕余庆为荆湖南北帅臣兼知潭州、尹崇珂留驻朗州的圣旨,而他李处耘则要把军队全部留给吕余庆,回朝候命。
第二十六回 卢多逊草诏敕吏
荆南、湖南捷报频传的同时,刑部郎中祖吉、扬州刺史张延嗣、泗州刺史刘佐、曹州都监王贵等四十六人被绑赴刑场,行刑之后,曝尸三日。这次肃贪是大宋朝建国以来最为严厉的一次,也是杀人最多的一次。不仅在京城之内,全国的州县官吏也都受到很大震动。早在此案初发时,赵匡胤便与宰相范质、魏仁浦、枢密使赵普等共同商议,决定将肃贪作为治理新朝的要务,魏仁浦建议赵匡胤借祖吉等受罚之时,颁布《敕廉吏诏》,赵匡胤欣然采纳,并根据范质、魏仁浦的举荐,由刚从枢密直学士升为翰林学士的卢多逊草拟诏书。
这天散朝后,赵匡胤将范质、魏仁浦留在偏殿,还特宣卢多逊前来。
“诏书草本朕已经看过了。此事干系重大,所以还要仔细听听你们几位的见解。”赵匡胤边翻看着文本边说。
“陛下。”范质奏道。“凡圣命诏书,都务须切实可行。为此,臣与魏丞相专意叮嘱卢多逊详察前朝敕廉肃贪的诏条以及官俸制度。臣以为此诏既与万民赋税密切相关,又与大宋国脉紧紧相连,反复审读,才呈给陛下。此中有些数目的计算,臣恐怕陛下无暇细审,还是让卢多逊为陛下解说几句吧。”
“如此甚好。”赵匡胤点头道。
“陛下,臣以为钱谷货财之事,历朝政令不一。远的不说,自唐德宗中兴以来,重定百官俸禄,大致分来,宰辅铜钱每年三百千,节度、观察、总管三百至四百千,六军统军至统军将军六十至一百千,诸州刺史四十千,州郡僚佐二十千,知县三十千,县吏十千。看上去虽然不少,除了节度、观察、总管可以自敛钱财不限此数外,上至宰辅,下至九寺五监丞簿数官,真正拿到手的,连三分之一也不到。唐僖宗、昭宗以后,黄巢入京,国势大乱,朝廷不得不削减官俸为原俸之半。梁、唐、晋、汉四朝,租庸使以军费紧缺,不得不再减官俸。这数十年中,百官俸钱虽保持唐末数目,但又实给半俸。半俸之中,还要再支若干,以供军需,所剩本已不多,而朝廷银钱缺乏,又不得不以布帛、柴草、粮米、牲畜等充俸。以大县县令为例,每年所得实俸,不过万钱左右。上赡父母,下养子女,十口之家,人均不过千钱。而京师酒价,每壶十钱。以此计算,县令之家,一年之内,每口不过百壶酒钱。若再赶上婚丧嫁娶、人情往来、治病抓药,其窘可知。更有甚者,前此历朝,官员凡是迎来送往,皆须自行打点。此项费用,少说也要花去官俸十之三四。周世宗时,国力稍强,改给全俸。然此时的所谓全俸,依旧是以物折算,这其中的弊端又显现出来,比如给薪给炭,市价一箩七八十钱,而官给则折百钱。仅此一项,如此一折,其俸实则亏了二三十钱。倘若这些物料用不了再卖出去,又只能卖五六十钱。此中误差,谁能算得清楚?大宋建国以来,基本上依周朝旧制。陛下可以想见,以一县令而言,一年二万钱,迎送之费去掉六七千,而斗米斛面之费,动辄百钱,为官者自然觉得手头窘迫,或索贿赂,或剥农商,这正是历代以来贪污纳贿屡禁不止的原因所在。”
“好个卢多逊!”赵匡胤听了这番缕述,心中不禁叫绝,真想不到,读书人的脑袋瓜如此好用!卢多逊此前已建下不少功劳,如柴荣时出使契丹,建国初到澶州去见张永德,都干得干脆漂亮,赵匡胤早就对他颇有好感,今天这席话,更让他对此人刮目相看。不过他并没有显露出来。又指着草本问道:
“你这里所说的‘官商一统’、‘分纳回易’是什么意思?”
“臣所说的‘官商一统’,是就京城官而言。凡京城之内,上起宰辅,下至丞簿,所支物料之俸,一定要与市价统一或比市价略低,随行而定。仍以薪炭为例,市价一箩八十钱,官给折价七十钱,则人乐受之矣。即便是用不了转卖出去,卖得五六十钱,所损不多,也可不介其意。凡此之类,朝廷可专置一司,从公掌握。”
赵匡胤点了点头。
卢多逊继续说下去: “所谓‘分纳回易’,是就州县官而言。旧制: 凡州县官吏的俸钱,皆从州县民户赋税中扣出,一州一县之税集结起来,其数甚大,再由州县官员二次分割,其间的奸弊便无法杜绝,国家赋税必遭损失。臣以为如果能将这些官员的俸钱分解到户,便可堵塞赃源。比如县令,俸钱二十千,月均一千六七百钱,定在数户之间而免其官税。民户可纳实钱,也可将其所纳物料贸易之后再行折算。如此一来,县令所得信实可靠,民户以此抵掉官税,彼此无疑,彼此无欺,其他弊端也就无从生出。”
“那‘公差折半’又是什么意思?”赵匡胤接着问。
“所谓‘公差折半’,是就官吏迎来送往一项而言。臣以为官吏出行,所到之处的招待费用,由所经州县官吏自行负担,实属不公之策。而这些钱皆出于公,又会造成挥霍与虚瞒,增加朝廷的负担。因此,臣以为此项费用,应由朝廷与地方官员各负其半。”
卢多逊的思路十分清晰,赵匡胤听入了神。见卢多逊停住口,有些意犹未尽:
“你还有什么想法,都讲给朕听。”
“陛下,还有一策,臣未敢唐突写进文本之中。臣以为煌煌大朝既别于前代,就应该给百官增加俸禄,俸足而再贪,便可施以重法,此乃安天下之大计,陛下不可忽略之。圣贤云: ‘衣食足则知荣辱。’信哉斯言。”
赵匡胤沉吟了片刻,问道:
“为什么不敢写在文本中?”
“臣只是翰林之微官,毕竟不知国计运筹、国库出纳,所以不敢贸然言之。”
听了卢多逊的话,赵匡胤觉得很有道理: 凡为官作吏,哪个不想多得些银钱?朝廷不给他钱,他就要肆意贪赃、盘剥下民。看来整肃吏治,绝不仅仅是一道诏令所能规止的。
他又想了一会儿,对范质说:
“这也是肃贪的方法之一,现在国库充盈,再加上增疆拓土,往后更会日月更新。你们回去商议一下,看看三司能承受多少。加俸之后,治理贪官的重法也要随之施行。叫那个铁面无私的闾丘仲卿也参与此事。”
这一日,范质奏道:
“荆南高继冲一行已抵达汴京,陛下打算何日在明德门举行受降仪?”
范质说的明德楼,是京城南三门中门的城楼。
“丞相差矣,朕要在文明大殿接见高继冲,大礼之后,还想在广政殿单独与他们叙谈呢,为什么非要上明德楼?”
“陛下,”范质争辩说。“我朝新立之时,就定下受敌国之降应在明德楼。”
“朕不是不知道,但是高继冲不是敌国,是朕的荆南节度使啊!”对于化外之地,赵匡胤心如明镜。在他看来,北汉刘钧、南唐李璟、南汉刘、蜀中孟昶,甚至包括湖南的周保权,这些都属于“敌国”之列,因为他们各自称王,有的甚至还称了皇帝。惟独这个荆南,不但自始至终未敢自立,而且在周世宗攻打李璟时,让他出兵他就出兵,让他攻城他就攻城。这一次慕容延钊和李处耘拿下荆南,高继冲又没有一兵一卒的抗拒。如此驯服之邻,自然应该用最优的礼节来接待。往远处说,他还想借此给李煜、刘钧、孟昶等辈做出个姿态。
范质摇了摇头,出去了。
文明殿里,百官列班而立,目睹有宋建国以来第一个纳土受降的节度使。高继冲、梁延嗣、孙光宪及随行而来的妃妾、大小官员数十人低着头进殿跪拜,齐呼万岁。随着殿外几声炮响,太监总管阎承翰宣读赦原诏书:
“朕荷上元之命,居率土之尊,将期服于万邦,岂欲威加于四海……”
阎承翰滔滔不绝地读了半天,高继冲也不甚明白,直到最后,他才听清了:
“赐袭衣一领,金带一条,宝马一匹,鞍勒一副,茵褥十件,银器五百两,帛一千匹,钱六百贯。”
一切按程式进行完后,百官依次退去,高继冲头上的汗还在不住地往外冒。
赵匡胤来到正殿之西的广政殿,端坐在殿上,如同当年接见西北定难节度使李彝兴特使一样,今天他特地在龙阶下摆放了两排凳子。
不大工夫,高继冲、梁延嗣、孙光宪等人在阎承翰引领下进了殿,再次跪呼:
“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平身,赐座。”
“谢陛下!”高继冲一行人坐定。
“高节帅,方才的大礼中有何感想?”
高继冲不知如何回答,孙光宪连忙说道:
“大朝威仪之宏盛,节帅与罪臣等实平生所未见!”
赵匡胤对此话颇为满意:
“高节帅一路上辛苦了,梁将军、孙刺史年纪略大,北方干燥,是否有不适的感觉?”
“不辛苦,不辛苦!得见天颜,是罪臣梦寐以求的事!”高继冲唯唯答道。
梁延嗣倒没显出什么拘谨之态,大概是已经饱历沧桑了:
“臣原本就是北方人,如今终于回到老家了,哪还会有什么不适!”
“哦?朕也听出来了。梁将军像是西北人吧?”赵匡胤很感兴趣地问,倒把高继冲和孙光宪晾在了一边。
“陛下,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