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德宏基(第一部)-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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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话下了。各位有什么高见?”
尹崇珂觉得秦、凤二州刺史既然曾经来游说过袁彦,不妨诈称欲降,先在某个地方设下埋伏,然后诱使二州刺史进入包围圈,一举擒获,则二州指日可定。他以此计向袁彦征询,不想袁彦呵呵大笑,说道:
“尹将军的智谋不浅,但边镇上的守将,一个个精得像狐狸一样,哪能这么容易就让他们入套?韩继勋、王万迪这两个王八羔子我见过几面,说一句话的工夫,眼珠子就能转十圈,精明得很呢。况且长安离秦、凤三百多里路,你要向人家投降,总得到人家的地盘上去说话吧?哪还能有咱们下手的机会?”
潘美边看地图,边说道: “末将以为大帅的想法甚为合理。秦、凤、阶、成虽是四州,却天然分为两片,秦州孤处其北。王景将军若能单兵作战,我军再在大散关处留下一些兵力扼守要塞,避免秦、凤合一,便可将蜀军各个击破。”
昝居润点点头,表示同意袁、潘的意图。
“王景那儿的事,就交给潘将军和尹老弟了,我管不着!”袁彦说。从他的话里听得出,二将之间很不和谐。
潘美向袁彦一揖,说道: “大帅放心,末将即日就与尹将军前往凤翔。”
“告诉王景,”袁彦把头一昂,指着潘美说。“这次出征我老袁是主帅,他王景要听我的节制,这可是朝廷的意思!”
汴京城里出了件大事,殿前指挥使张永德的父亲张颖被人杀了,而且其状惨不忍睹。开封府仵作到张颖府上勘验时,见一具无头尸体躺在床上,被割下的头滚落在床下,床上床下满屋子都是血,屋寝角落里还有个侍女,胸口上插着一把短刀,也早已经死去。很快,张府便被戒严,开封府尹郑仁诲觉得事关重大,将此事奏报柴荣,柴荣大惊,因为此时张永德尚在河东战场。这一次由于大周重兵压境,北汉宪州、岚州、石州、沁州、汾州等守将纷纷投降,大军已将太原城团团围住。奏报上说,周军的旗帜环城四十里,形势十分喜人。不料近日契丹发精兵数千,游弋于忻、代二州之间,偶尔也有奇兵突至太原附近。一次与契丹游骑交战时,张永德不幸被挑伤右肩。前几天张永德刚刚遣人送来战报,说契丹还在继续向河东境内派兵,周军士卒已疲,再加上河东一带秋雨绵绵,粮食霉变不能食,士兵病倒者也为数不少,请求暂且罢兵。柴荣认为,既是如此,为保存实力,暂且退兵也不失为上策。只是张永德征战三个多月,又受了伤,将要返京之际,其父遭人毒手,这对张永德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啊。他叮嘱郑仁诲亲自严查,务必拿住凶犯,也好对张永德有个交待。
数日之后,事情原委已基本查明,原来是张颖的门客曹澄纠结亡命,把主人杀了。张颖与郭威本是从小的朋友,郭威还当军校时,就把女儿嫁给了张永德。不曾想郭威后来建立大周当了皇帝,张永德自然也就成了驸马。自此之后,张颖便以皇亲国戚之故飞扬跋扈,对部下的责罚过于严厉,弄得人人心怀异志。曹澄跟随张颖数年,由于一贯小心谨慎,总算没有受过太严厉的惩处,可心里早就对他不满。张颖从怀州刺史卸任以后,郭威命他为安州防御使,他在京城一住就是一年多,迟迟不肯去赴任,郭威也不催他。曹澄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名唤彩霞,年方十六。张颖看中了她的美色,顾不得伦理辈数,硬逼着曹澄把女儿嫁给他,这使得曹澄极为恼怒,但又抗不过张颖,夫妻二人抱头痛哭了一夜,无计可施,只得眼睁睁看着张府一顶大花轿把女儿抬走,可这口恶气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下咽。他想来想去,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暗中联络了几个平日与他交好、又受过张颖责打的武卒,几个人一拍即合,都恨不得早些下手。
也是张颖命里该绝,今年春天苗训为他卜卦,说他只有南行,才能避免血光之灾。他如果把这话当了真,赶快去安州赴任,或许可以躲过此劫,可惜他根本没把苗训的话放在心上,日日耽溺在少夫人的美色之中,被苗训不幸而言中。
郑仁诲在拷问众兵卒时,众人都指认一个叫何大的小校平日与曹澄交往密切。为了把案情弄个水落石出,郑仁诲打算用酷刑迫使何大讲出真相。这何大耐不得鞭抽棍打,招出了曹
澄曾约他共害张颖之事,可他胆小,没敢参与。从他的口中得知,曹澄杀死张颖之后,便带着妻子、彩霞和几个亡命徒投奔南唐去了。
此时赵匡胤被召回京城,将李筠倨傲之情一一向柴荣禀告。柴荣因袁彦之事尚无结局,不想再惊动李筠,此事便暂且搁下。赵匡胤隐隐感到李筠不臣之心日渐滋长,只是没抓到真凭实据,不好妄自开口。几天后,张永德也率军返回了汴京。这次围困战虽然没有攻下太原,毕竟让刘钧的猖狂之心大为收敛。柴荣犒赏众将卒之后,又特地从库银中拨出几百两给张永德,为他助丧。张永德是个出了名的孝子,听说家中遭此不幸,哭得哀哀欲绝,他未得一日歇息,便穿上孝服为父亲操办丧事。这期间赵匡胤等人也登门吊祭,张永德恨恨地对赵匡胤说:
“匡胤兄,待我守孝期满,一定要说服圣上踏平南唐,剐了曹澄,那时候老兄你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拜托了!”
这句话完全出于张永德为父报仇的一己之欲,不想却与另外一个人的意见不谋而合,这个人就是赵普。一日,赵匡胤正在军府中阅读兵书,门吏报赵普求见,赵匡胤忙命传赵普入府。
“赵将军,”赵普一进门,便双手合抱,向赵匡胤施礼。“鞍马劳顿,敝人即来叨扰,还望多多原谅!”
赵匡胤请赵普坐下,还礼道: “赵先生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一言难尽!”赵普干笑了一声。“自从将军北行之后,赵某便日日闲居在客舍之中,颇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朝廷中没有人找过先生吗?”
“看来赵某实在无此福分。”赵普的话里有些失望,更有些怀才不遇的感喟。
赵匡胤安慰他道: “圣上百事忧劳,对先生有所怠慢,也是常理。先生勿忧,待我得便,再向圣上举荐。不知先生近日又有何高论?”
赵普把自己的宏图大略向赵匡胤一一讲过,赵匡胤不时点头赞许,待赵普说罢,接口说道:
“先生是难得的贤才,匡胤感佩之至。只是当今圣上锐气正盛,河东用兵的同时,西北又兴杀伐,怕一时还顾及不到先生的谋划。不过请先生放心,任何一位圣主,于将于相都是求贤若渴,先生还怕没有施展雄才的机会吗?”
“西北又兴杀伐?伐者何人?”赵普问道。
“先生还不知道吗?与先生同道来京的潘美将军已被派往京兆府多日,督袁彦出兵收复秦、凤四州之地。”赵匡胤说。
赵普听罢,先是顺口说了句: “我说这一向不见潘将军,原来是奔赴西北了。”略停片刻,摇了摇头,又道:“秦、凤四州全然不是当务之急。不瞒将军说,主上若是把目标局限于晋、汉故疆,那就很难成为一世英主,眼光未免短浅了些!”
赵匡胤没想到赵普口出此言,问道:
“不知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赵某中才之人,不敢在赵将军面前夸口。然而以中才之人看来,此四州尚且完全不必急于收入囊中,何况英主!将军想想: 秦、凤四州阻隔于剑门关之外,西蜀要想保住这四州之地,必有重兵防守,即使大周在那里不放一兵一卒,他也不敢有一日松懈,我又何必在此时用兵与他争锋?依赵某愚见,如今应该用兵南唐,理由有二: 其一,南唐为江南大国,物产丰饶而内政荒乱,且其国与我大周接壤二千余里,其势易扰,他备其东我击其西,他备其西我则击其东,必使之首尾难顾,奔走相救。其国若能攻下,得其粮谷之丰盈,大周国力必然充足。其二,南唐西邻孟蜀,南有南汉,失去了南唐这个大屏障,蜀、汉皆可传檄而定,谁敢不服?西蜀既服,秦、凤四州还用费一兵一卒吗?滨海的吴越钱俶自唐末以来,一直奉我中国正朔,战战兢兢,惟命是听,可以用为我大周之羽翼,命他与我表里呼应,两面夹击,南唐岂有不灭之理?南方既平,再倾全国之精兵对付契丹与北汉,则一统神州的大业,便可指日而就。不知圣上有何必要费尽心思、动用精兵锐卒与秦、凤决胜负!”
赵匡胤觉得赵普的话有些泛泛,有点像战国纵横家之言。依他自己的想法,南唐李璟那儿倒不急于用兵,因为它毕竟是个大国。若要平定南方,不如以破竹之势先将高保融的荆南和周行逢的湖南收入囊中,然后直捣南汉刘氏,这样就把川蜀和南唐切成两半,再各个击破,岂不容易?不过赵普既有此论,不管合适不合适,总可以说明他绝非腐儒之辈。他心中暗暗有了准数,打算向柴荣再荐此人,倘若柴荣不用,他就把赵普收在自己帐下。他问赵普:
“先生有拟好的奏章吗?”
赵普从怀中掏出一份早已草就的奏稿递给赵匡胤,说道:
“赵将军爱才之心,赵某羞愧难当。有朝一日能助将军虎威,替皇上出力,敝人将以赤诚之心报效将军!”
他故意把话说得这么满,想看看赵匡胤有什么反应。但见赵匡胤表情依然,并无惊愕之态,不由得暗自钦佩赵匡胤的肚量。
赵匡胤又说: “就在这几日,我一定把先生的高论呈给皇上。”
也是凑巧,第二天,柴荣正好召集赵匡胤等将帅入朝议事,赵匡胤借此机会将赵普的奏
章呈给柴荣,并请柴荣三思。
同是武人,赵普觉得赵匡胤与潘美大不相同,潘美勇猛淳厚,是个名副其实的武将,赵匡胤则智在其先,勇在智后,用韩信的话说,潘美是个善将兵的人,而赵匡胤是个善将将的人,他感到此人气象非同寻常。
他又在考虑潘美此行的成败,因为潘美的成败会直接影响到柴荣对他所上奏疏的态度。他料定袁彦不敢不出兵,出兵后若是胜了,柴荣会沾沾自喜,或许会考虑发兵攻打南唐;若是不胜,很可能受此一蹶,再难振作,从而固守疆土,不再用兵南方,而把防御的重点都放在契丹与北汉一线。
一晃又是一个来月,再过些天就是元旦佳节了,汴京城里一片热闹,虽是多事之时,但京城的百姓似乎早就习惯了,不论京外发生了什么事,该过年依旧好好过年。这些天,绸布店、酒店、肉店、山货店都忙活起来,街路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全然感觉不到天气的寒冷。
这一日赵普正在客舍中烦躁,想出去走一走,忽听得院中有人打听赵普何在,他驻足细听,推门而出,向两位宫中打扮的陌生人施上一礼:
“在下就是赵普。”
“你就是赵普?”宫人用迟疑的眼光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对另一个会心一笑,又扭过头来对赵普说:“赵大人好福气,皇上宣你进宫呢!”
赵普的脑袋“嗡”地一声,他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头上了。他盼这一天盼了大半年,今天终于盼来了!赵匡胤真是个一诺千金的仁人君子,两番见皇帝,都是他一手操持,谢了谢了!
他双手颤抖地换了一套新衣,随在宫人身后进了宫门。
柴荣仍旧在上次接见他的侧殿中召见他,只是这一次两侧坐着几位他从未见过面的大臣。他顾不得细看,一头跪拜在柴荣面前。
“起来吧,右厢看座。”柴荣语调平静。
“谢陛下!”
“你的奏章朕已读过数遍。今天召你前来,就是为此事,你再把意思为朕说明白些。朝廷大臣都在这里,他们也想洗耳恭听!”
赵普头上沁出了汗珠,他下意识地用长袖揩了揩,将奏章中的意思又细细讲了一番。
“众卿以为如何?”柴荣环视众臣,问道。
这样的场合,谁个敢说话!
赵普见开始冷场,又禀道: “陛下,微臣为大周绞尽脑汁,陛下若能以微臣之言为言,大周的隆兴将指日可待!”
“一派胡言!”柴荣龙颜大怒,声音虽然不高,却震得满堂晃动。“朕用兵西北,收复旧疆,有什么过错?南唐每年来朝贡,奉我大周为上国,一个仁义之君,伐委命之国,难道不会遗臭万年吗?地方官吏虽然催课百姓,那也是为供朕征讨之需,在你眼里他们都成了贪官,照你的意思,朕岂不成了贪官魁首?”
赵普本以为马上就有机会一展宏图了,万万没想到竟触怒柴荣到如此地步,他吓得双腿剧烈地抖动,头上的汗滴滴答答直往地上淌。“陛下,微臣绝不是这个意思!陛下!……”他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好,眼前一黑,料得今朝性命休矣,几乎瘫软在地上。
“你不用怕!”柴荣打破沉寂。“朕一向对众臣宽大为怀。中书令!”他向一位朝官叫道。“西北有何官阙?”
中书令心领神会,禀道: “渭州军事推官洪进刚刚去世。”
“那就让赵普接任此职吧!”
柴荣没有说假话,自从赵匡胤把赵普的奏章呈上后,他确实看了好几遍。赵普所说的几件事,其实也正是他忧心的事,南唐主李璟虽然表面上对大周谦恭有加,暗地里却在边境上集结重兵,又对周朝将领施瓦解之术,重金收买,许以高官,长此以往,如何了得?只是他现在还摸不清南唐的虚实,不敢妄自用兵。这些心底的盘算,他不想让朝臣们知道。退一步说,即使用兵南唐,他也只想威命独专,这么重要的决策,岂能出自赵普这样一个无名鼠辈之口,那样的话,大周皇帝颜面何在!说心里话,他觉得赵普所言的确是句句透彻,这个人太精明了,精明到想算计自己的帝位都绰绰有余。他一句话杀了樊爱能等人,军队不但没有哗变,连不可一世的袁彦都不敢不用命了。倘若把赵普这样一个人留在京城,一旦为他人所用,自己很难保证不堕入他的圈套之中,那时再后悔就晚了!他曾与宰相范质、魏仁浦等商量过如何处置此人,范质也觉得赵普不像个良善之辈,想劝柴荣除掉他,又怕担一个残害贤良的恶名,遂建议柴荣把他投放到荒远之处,待其自毙。这个主意与柴荣本心不谋而合,所以赵普捡了一条性命,捎带捡了一个没人愿意干的渭州军事推官。
他同时揣摩赵匡胤的心思,赵匡胤极力举荐赵普,究竟是出于何意?想来想去,他觉得赵匡胤并无贰心,此人一向忠诚于自己,举荐赵普,大概仅仅是出于为大周举荐人才吧,赵匡胤还是值得信赖的。
再说潘美在西北,独处虎狼巢穴,不但没有遭受伤害,反倒取得了袁彦的信任。近些天来,他的精神放松多了,下一步要考虑的,是伐蜀如何取胜的问题。他与尹崇珂西至凤翔,见了节度使王景。王景为人质朴敦厚,虽然这阵子肝膈一直疼痛,但既然圣命在上,他向潘美表示,一定不负圣上的信赖,戮力杀敌。一切安排停当后,潘美留尹崇珂在王景军中,只身返回袁彦大营。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潘美、尹崇珂等人行动隐秘,西蜀仍已得知了周兵要攻取四州的军情。蜀国有位自诩深通兵法的将领叫赵季札,官客省使之职,他曾多次在孟昶面前夸耀自己的治军之才。孟昶乐得有人愿意效命,便命他巡视北边。这赵季札果然名不虚传,他侦得周朝有用兵之意,连忙回朝奏明,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