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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民国政史拾遗 作者:刘以芬-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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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中推动策划者亦任公及汤济武先生也。自民国六年六月十四日张勋以调停黎、段入京,外间即有阴谋复辟之传言。时
余在津住友人刘嵩生(崇佑)寓中,七月一日侵晨,众方酣睡,蓝君公武忽推门入,大呼曰:“帝制又复活矣!诸公尚
高卧耶?”众闻声惊起,见蓝手持黄纸一方,则复辟上谕也。俄而汤济武至,俄而梁任公亦至,因集议应付方针,经商
决即由梁、汤联袂谒段。段正因此事焦急,见梁、汤大喜,以事贵迅速,迟恐变多,遂同乘汽车赴马厂。段甫离寓,而
缇骑即至,盖张勋知此举必为段所反对,为先发制人计,急电津警察厅派警监视之也。段既至马厂,即通电讨逆,重要
文稿悉出任公手笔。时各省督军多取观望态度,有衷心确表赞同者,见段电遂幡然一变。闻曹锟事前与张勋本有默契,
至是乃对段电首先响应,并即日出师讨逆。最可笑者,闽督李厚基于一日早晨即饬各机关改悬龙旗,并将复辟上谕誊黄
张贴通衢,及接到段电,乃急行撤卸,通电反对,一日之间忽而称臣忽而讨逆,可谓极人间之无耻矣。
    使当时梁、汤不往谒段,段即志决讨逆,或未必即赴马厂;段不即赴马厂,必为张勋所拘禁,而首倡无人,各省督
军之观望者或进而拥护,赞同者或出于积极行动,则时局将愈形纠纷。虽叛逆之举终难成功,恐亦非短时间所能解决。
然则虽曰人事,岂非天意耶?论者或疑张之敢于悍然复辟,实已阴征段之同意,因张曾发微(五日)电,中有“芝老虽
面未表示,亦未拒绝,勋到京后,复派代表来商,芝老仍谓解散国会、推倒总统后,复辟一事,自亦可商量”等语,故
有是推测。然使段对张事前果有如是表示,则段、张间表面上尚未露互异痕迹,何至爵赏独不及段,更何至遽电津警察
厅加以监视?即此便可知,段于此举确未与闻,而微电实故加诬蔑,以淆国人视听也。
    ★徐树铮排斥进步党进步党
    与段祺瑞本有相当因缘,段与黎元洪之决裂,主因为参战问题,而参战即进步党领袖梁
任公先生所极力主张者也。迨讨伐复辟成功,双方关系益大增进。段在马厂即已奉到黎令,复任国务总理,因就天津为
组阁之准备,拟邀梁(启超)长财政,汤(化龙)长内务,林(长民)长司法。其中梁、汤全出段意,林则由南方督军
推荐而得段认可者,是即世所传进步党三总长者也。讵段之亲信徐树铮闻之大不谓然,谒段力争,谓:“我辈冲锋陷阵,
始奏肤功,结果乃为几个文人造机会,恐必有愤慨不平者,乞稍加慎重,勿为他人利用。”段不为动,且力诫其勿得多
事。徐因往见梁,谓:“先生文章道德,海内同钦,若肯长内务,我辈极表赞成,至济武则远非公比,只可主持教育,
藉资熟手(汤在袁世凯时代曾任教长),内务任重,恐非所宜。”梁笑答:“我辈翊赞合肥削平叛逆,本意只在保全国
体,岂敢丝毫有所希冀?虽承合肥盛意相邀,仍决辞谢。况组阁权在合肥,君既非衔命而来,更何得私相拟定?”徐乃
爽然而去。
    徐去后,梁、汤联袂谒段(时林长民尚在南方未来),坚辞入阁。段曰:“此必是又铮(树铮号)从中作祟。”因
就电话呼徐严斥之,且曰:“如任公、济武不肯入阁,汝此后不必来见我。”梁、汤见段意如此,不便再言,只得允加
考虑。然段、徐关系,人所共知,徐性尤倔强,凡有主张,不达不止,虽一时段意甚决,无可如何,而事后必多方离间,
使双方情感,渐趋扦格。梁、汤亦知其然,故仍主却就,惟以兹事非仅个人进退问题,不能不征求京、津党员意见。讵
大多数党员均力持反对,意谓政党目的本在取得政权,以推行其政策,今段阁虽非政党内阁,然重要之部多属诸我,是
明系以本党为主干,若犹不肯参加,则后此更安有参加之机会?况本党向主诱导现势力,使进循宪政轨道,藉以确立政
治中心,维持社会秩序,今若辈既推诚相与,而我乃拒之于千里之外,岂不违反向来主张?所言亦不无理由,商议结果,
乃决定加入。
    七月十五日,梁、汤随段入京,十七日段阁全体阁员遂发表。平心而论,梁、汤确均非热中者流,只因迫于事势,
为维持团体计,明知其难于有成,而不得不忍痛牺牲,足见为领袖者,有时实有不可告人之隐,而政党缺乏稳固基础与
坚强力量,徒欲依人成事,其效果如何,尤不难窥见矣。
    ★进步党失败原因
    梁、汤、林入阁,为进步党最盛时期,同时亦即其失败开始时期。盖前此因有国民党对峙,不但
以对外苦斗促成内部团结,即与相接近之现势力,亦以有正面敌人存在,虽对之未必完全信任,终不能不相当敷衍,恐
操之过切,难保不激而与敌人携手,但观袁世凯在正式总统选举前,固曾使其秘书长梁士诒出而组织公民党,然终不敢
对于进步党议员公然加以离间或诱惑,即可以知其故矣。
    自段祺瑞讨逆成功,再出组阁,认为中华民国法统已因张勋复辟而中断,遂不恢复旧国会,主张照第一次革命先例,
召集临时参议院,重定国会组织法及选举法后,再行召集新国会。于是国民党在议会中之势力,为之一扫无遗,而实力
派所患乃不在正面敌人,转在于向之与相接近者。盖徐树铮对梁、汤衔恨甚深,日思乘隙而动,段于梁、汤始固倚畀甚
殷,然彼两人亦自有其怀抱,非能如一般官僚惟命是听,因之彼此关系亦渐与从前不同。闻当召集临时参议院时,本由
进步党开列名单,以内务部名义密电各省照办;乃段派闻之,大不谓然,认为如此则所选出者将尽为进步党员,后此政
府一举一动,难免悉受其挟制,是去一国民党不啻又来一国民党。因由徐(树铮)将此意向段陈述,段无明确表示。徐
窥知段意已动,乃另行列单,或用己名,或假用段名,分电各省将内务部前电推翻。然此辈平日既无组织,一时殊难得
许多人选,故单中所列仍以进步党员居大多数,不过所谓进步党员,均已由段派许以相当条件,令其脱离本党而加入新
党,即所谓安福系是也。在梁、汤当时入阁,本系徇党员多数之意,冒险一试,岂知一行登台,转使内部发生觖望,予
徐等以可乘之机,事前方以临时参议院可以全权在握,某也议长,某也秘书长,均已内定有人,结果乃大出意外,经此
一番变动,而党势遂大受影响矣。
    语曰:“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又曰:“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向使国民党尚在议会,梁、汤等不加
入段阁,则进步党或尚不至失败至是,此亦足见两党相反相成之道,而主党者有时固不必急急于取得政权也。
    ★研究系之来龙去脉
    研究系一词,系由宪法研究会而来,而宪法研究会则为进步党人所组织,所以所谓研究系其实
即是进步党。然何以不曰进步党,而又曰研究系耶?盖自袁死黎继,国会恢复,宪法会议继续重开,进步党人鉴于数年
来形势之变迁,对于宪法主张,与前此微有出入。如从前本主张两院制,此时则力持修改宪草而采用一院制,即其一证。
外此尚有若干问题,亦认为有须共同研讨者,此犹系对内而言;至对外亦欲避免党争之名,而表示其专致力于制宪工作,
于是有宪法研究会之设。会既以研宪为名,则其组织自以党中领袖及有制宪权之国会议员为主体,同时在议场上与其他
党派辩论争持皆属该会中人,世因锡其名曰研究系。
    自有此一名词出,习用既久,外间遂但知有研究系,而不复知有进步党。且用此名词时,语意间往往不仅指派系而
言,而若别涵有一种意义,因进步党本以稳健见称,其言动较之其他党派自较和缓沉着,不易揣测。益以其所取政略每
与现势力相结托,于是政治上凡有一次波动,反对党必坐以暗中策动,用为宣传。平心而论,事实上并不尽如此,甚至
该党自命为光明磊落之举,而人亦疑其别有作用。当民国二年十月间,袁世凯渐露不利国会之企图,该党刘崇佑、李国
珍、蓝公武等出而联合国民党一部分议员组织一民宪党,其意无非欲结合国会中优秀分子,与恶势力相奋斗。其后袁死、
旧国会复活,该党倡不党主义,则又因政党久已为人诟病,欲以此促各方觉悟,使各以国事为重,勿复过持党见,引起
无谓纠纷,其用心均不无可取,而反对者仍不免以恶意相猜。
    总之,进步党既被目为长于阴谋,其所组织之宪法研究会,则更视为合阴谋之尤者而结为一体,于是研究系一词,
遂又隐含有阴谋集团之意味矣。该系不但在国会存在期间,甚为世人所注目,即至国会消灭,各派系多已瓦解,而言政
治者,仍以当日进步党之一二重要人物视为研究系中心,以其个人之交际目为研究系之活动,个人往来之朋辈目为研究
系新吸收之分子。罗文干因奥款事件被诬入狱,刘崇佑为之辩护获雪,遂谓罗为研究系;胡适因罗关系,常偕访刘,一
时并有胡亦加入研究系之传说,其他类此者甚多。尤可笑者,北京《晨报》原为进步党人所办,其副刊多收名流文稿,
于是凡常为该刊撰文者,其人亦皆研究系矣。实则此时该系业经风流云散,毫无作用,执此一端,足见我国人遇事多缺
认识,而捕风捉影之谈中人甚深也。
    ★新国会选举丑剧
    安福系既利用其所包办之临时参议院,制定国会组织法暨选举法而公布之,于是遂进一步而包办
新国会之选举。其办法计分两种:其一,由徐树铮假段(祺瑞)权威,分电各省区长官,令照所开议员候选人名单,设
法选出,同时并嘱中央要人之隶各省籍者,令电各该省有力人士,从旁协助。其二,对于研究系之忠实分子而曾任旧国
会议员者,则另开一单,密令各省区特别注意,不许选出。
    原来在临时参议院议定国会议员选举法时,研究系与安福系最大之岐见,即在研究系主张参议员应照旧选举法规定
由省议会选出,而安福系则主张须改由地方各团体选出。盖研究系于各省省议会尚有相当基础,且议会究与其他团体不
同,不易为政府所操纵,认为必如此始于己有利,而安福系则反是也。惟研究系在临时参议院中席数极为微少,此种主
张自无通过希望,因此该系变更计划,不以之作为提案,仅由该系一二议员发表一意见书,以唤起各方之注意而已。安
福系对于研究系议员素持一种策略,能买收则买收之,认为万不可能,则极力排斥之,于发表意见书者,经视为敌党不
可动摇之分子,于是其人之姓名,遂首列在不许选出之名单上矣。
    惟研究系究视安福系为较有组织,在地方上亦自有其选举地盘,论势非安福系所能敌,各省区长官虽奉命干涉选举,
其事尚系初试,难免于略含羞怯,且为自身立场计,亦不欲过事压迫,致惹起舆论攻击。研究系窥破此点,遂宣称此次
本无意竞选,惟因安福系公然挤斥,迫使其不得不起而对抗,主持选政者果恃权势在手,倒行逆施,惟有诉诸法律,即
不胜,尚可将其违法证据明白公布,以待世人之判断。此本不过一种虚声恫喝,而各省区长官中有竟引为顾虑,一变态
度,而与该系谋妥协者,其办法则某选举区初选人果多数坚决拥护研究系,仍听其自由选举,惟若一选举区中研究系票
数,可以选出二人以上之议员时,该系亦只能选得一人,而应以其所余之票数让归安福系,此外尚有一主要条件,即研
究系选出之议员,于国会选举总统时应投徐世昌票。因此之故,选举结果,研究系在新国会中,尚勉强占得二十余席。
此固属一幕丑剧,然亦足见当时似虎如狼之军阀(当时各省省长多由督军兼任)对于选举舞弄之玄妙,尚未窥见堂奥,
故终不敢罔顾一切,为所欲为也。
    ★另一曹锟贿选案
    世但知民国十二年之曹锟贿选案,而不知民国七年尚有一曹锟贿选案;但知曹锟之大总统贿选案,
而不知曹锟尚有一副总统贿选案。盖当新国会召集时,冯国璋继任总统之任期适已届满(袁世凯于民国二年就任正式总
统,法定期限五年,袁死黎继,黎去冯继,至七年十月适满期),自应改选。安福系本拟举段,因系继冯之后,恐引起
直系不快,且段本人亦不愿舍去实权,而取得徒拥虚名之总统。故几经研讨之后,乃以畀诸徐世昌,以徐与北洋派关系
甚深,平日于直、皖之间尚无所偏倚,又系文人,举任总统,既可平直系之心,而于己系亦无力能加牵掣也。至副总统
一席,更属虚位,决以与直系第二位之曹锟,以表示己之宽洪大量,并藉以离间冯、曹,使不至联为一气,多生阻力,
此固属该案之如意算盘。
    讵选会开后,徐之总统,以各系均表赞同,果获顺利选出,而曹之副总统则波折横生。盖当时新国会中,安福系虽
占绝对多数,然以选副总统则仍非独力所能成,研究系自不肯与之合作,此外交通系亦占百数十席,果肯全部参加,固
可凑足人数,无如该系分为新、旧两派,新交通系以曹汝霖为领袖,自唯安福系之马首是瞻;旧交通系以梁士诒为领袖,
梁与徐树铮恶感极深,又忌曹(汝霖)之后来居上,因而对安福系力持反对态度。其实研究系与旧交通系均非有甚不满
于曹锟,只以不甘令安福系如愿相偿,故必加以破坏。其表面理由,则以南北虽暂时分立,然阋墙之争,终宜言归于好,
今总统既属北人,自应以副总统留畀南方,庶于将来议和时,较有回旋余地,若一并举出,不啻闭和平之门,使南北长
此相持,殊非国家之福。其言颇为正大,安福系苦无以难之,而旧交通、研究两系又要约甚坚,连日多在梁寓集议。安
福系迫不获已,乃遣该系中人之与两系议员相稔者,向之极力疏通,并允每人贿送五百元,但求出席选会,至于票选何
人,悉听自便。但区区之数,究不足以歆动两系议员之心,于是而曹锟之副总统遂终告难产矣。当时以行贿范围甚狭
(仅与旧交通、研究两系议员接洽),数额又不大,且悉被拒绝,有行方而无受方,故外间知者甚少,而其事则凿凿有
据。两次贿选,后先相映,咸集于曹锟一身,亦近代政治史上之一极饶趣味资料也。
    ★郑孝胥拒入段阁
    郑孝胥自鼎革后,匿迹沪上,以文字自娱,一若与政治绝缘者,实则别有怀抱,故作此态以欺人
耳,闻段祺瑞曾一度电招其入阁长交通,盖段派志在借用日债,以私扩兵力,而郑亦夙主利用外资者,前清末叶之川粤
汉铁道借款,虽出自盛宣怀,郑实暗中策动之也。外传有人问郑中国将何以强,郑曰:“只两字便足。”问是何两字,
曰:“借款。”问借款何以能强,曰:“外国以款借我,则彼穷而我富,人穷我富,安得不强?”此虽传者过甚其词,
然郑素持借款救国论,则确为事实。段、郑主张根本上既相吻合,而其时为段执行此项政策之曹汝霖、陆宗舆辈,又为
国人所极力抨击,故欲利用郑之名士头衔,继承此任,冀以一新耳目。
    讵意郑之复电只寥寥数字,曰:“家有小事,弗克应召。”不应召可也,不应召而以有小事为理由,可谓滑稽之极。
段得电自极失望,而时人则以此高郑,谓其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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