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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民国政史拾遗 作者:刘以芬-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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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许冯于破奉后,畀以东三省巡阅使,冯怒其又将绐己,愈决叛离。夫以画饼饵虎豹,欲求其惟命是听,吴之疏愚固极
可哂。
    然谓因此一语,乃适激冯之变,则殊不然,盖冯之叛意,早已决定于在京时,故反直派乃得乘机而入,至任冯为第
三军总司令,担任热河方面军事,此不过使冯处于更有利地位,实则当时即令不使其独当一面,而依然留镇京师,又岂
能安然无事?有谓吴于饷械分配不均,亦为激怒冯军之一端,但观冯在前线曾电京索饷,语多愤慨,即可证明。此又不
然,闻当时冯军行至密云,即已逡巡不前,其索饷者,无非藉此掩饰其稽留之故,岂真足给饷械,便能消其离异之心,
而增其敌忾之气?冯于十月九日(距出师不及二十日)即有一电致曹锟及直系将领,痛斥曹英、李彦青、王毓芝、王克
敏,谓欲靖国事,非将此辈小人驱逐不可。尤可怪者,此电且分致段祺瑞、卢永祥诸人,而独不及吴佩孚,则其态度已
不难窥见。以冯平日之阴猜沉鸷,使非布置周详,绰具把握,岂肯有此显露表示?只此可知其早怀决心,预有联络,绝
非一时有激使然也。
    又据接近冯系人言,冯当时之逗留不进,不过意存观望,尚未至痛下决心,使其时第一军在榆关方面,果能一鼓歼
敌,则冯或仍效忠于直。此言不但不足为冯之人格辩护,且于冯之倒戈妙谛,似亦知之未深。冯不倒戈则已,果欲倒戈,
则必行之于双方胜负未见之前,绝不能行之于双方胜负既判之后。盖局定而后动,奉胜则冯不足以见重,直胜则冯更难
免于被疑,惟于战事正在剧烈之际,突出此举,直既无术反救,奉可藉此进攻,而冯乃自处有成无败之地位。冯已筹之
至熟,故直奉开战后数日,即发十月九日一电,对各方微示其意,迨十九日双方战事愈烈,即秘密开拔,兼程回京,因
北京警备司令孙岳,冯事前已与接洽,故能直入无阻,于二十三日晨二时,占领北京各要地,旋即进围总统府。
    余时在北京,于前一小时由晨报馆回寓时,尚未闻此项消息,黎明有报:沿街军警林立,似京城有重大变故者。急
以电话向各方探问,则屡呼不通,知果有异。出视,纷言冯军附奉已返京,总统失自由矣。吴方在前线督师,闻冯倒戈
入京,直如晴天霹雳,惊皇失措,乃—面分军御敌,一面回师靖内,终以前后受击,归于失败。十一月二日曹锟宣告退
职,三日吴率残部由大沽浮海南下,掀天动地之第二次直奉战争至是遂告结束,微倒戈将军之力,曷克臻此。独怪冯既
失欢于吴,何以竟能使之不疑而重用之,及稍被疑矣,何以又能使之,不加防范而纵任之,且由前线返京,全师移动,
历时四日,曹、吴岂无耳目?何以能一手障天,漫无人觉,则冯之倒戈伎俩,亦可谓出神入化矣。又闻吴于疑冯后,曾
命王承斌赴热河,代冯行使总司令职权,而王因夙不满吴专横,早已与冯暗通声气,大敌当前而内部离异如此,然则即
无冯之倒戈,而直系亦岂能免于覆灭哉?
    ★国会寿终正寝
    民国国会于二年正式成立,直至十三年,尚由第一任议员行使职权,盖国会曾经袁世凯、黎元洪两
次解散,而段祺瑞讨平复辟后,又废弃之而召集新国会,中间中断日久,议员无从行使职权,不能不加以补足也。但在
十二年间,议员任期即以补足计算,亦已届满,第二届议员又未先期选出,其情形与去年立法院相同,势只有以民意机
关不能欠缺为理由,将现任议员任期予以延长。所异者,去年立法院系由政府发动,将委员任期延长一年,交由立法院
议决,而当时国会则由议员自动议决,将任期延长至新议员选出就职之日为止而已。在议员诸君且以为自谋甚审,从此
可保无意外之虞,而有识者早卜其命运之必不久矣。
    犹忆当十二年九月二十日前后,距选举总统约尚有两星期,有同院某君语余:“此次恢复法统,纯出直系主张,不
能谓其无功于国会,则酬以总统,亦属理所宜然。且今日国中实力,全操其手,在最近数年,绝不至发生变化,不但我
辈与之合作,可望发挥平昔政治主张,即国会因有实力为之后盾,亦无虑再遭人蹂躏。”余笑答谓:“使直系不争总统,
则恢复法统之公心,或予天下以共见。若必欲争总统,动机既属为私,果再益以非法运动选举,结果恐成为国会罪人,
功于何有?至所谓实力,尤不可靠,证以过去事实,往往实力愈大,变化愈速,岂惟与之合作者,转瞬或将躬受其祸,
而国会必且因多数议员之遭人攻击,亦难于保全,不可不察也。”在余当日所见确系如此,以与某君交谊素笃,故不觉
披臆直陈,岂料果不幸而言中耶?
    直系既败,曹锟于十三年十一月二日宣告退职,段祺瑞于是月二十一日通告准二十四日就临时执政,二十二日入京,
段派各要人则先段一日至。是夕曾毓隽、梁鸿志等集宴于新丰楼,林宗孟亦在座,特招余往,以余在京不投票,与彼辈
主张合也。席间多痛詈投票议员,有主严惩之者,余谓:“受贿投票,法固宜惩,然尚有受贿而不投票者,将何以处之?
若同一受贿,所差者只在投票与否,而一惩一奖,岂得谓平?”众皆嘿然,余即知投票议员之难安然无事矣。越数日,
余与宗孟适在东城某饭庄午餐,有地方法院闽籍某推事,余友也,来告余:“顷法院已发票拘投票议员,同乡某某,恐
皆不免。”余以询宗孟,云政府确已密交法院办理,乃急乘车往视友好数人,至则门者均以外出对,殆皆闻风避匿也。
事后知有若干人,睡梦中闻逻骑至,仓皇逃窜,有不及履者,有不及衣者,有登屋逾垣堕而伤者,种种丑状,令人为之
喷饭,结果并无一人被逮。盖政府用意只在恐吓此辈,以杀其前此之威风,非真欲令作阶下囚也。反之,不投票议员,
除少数与政府有特殊关系,正在参与密勿外,其余则仍保持不完全之国会驱壳,不愿遽尔舍去,月尚以非常会议名义,
向政府领费,政府亦以决策未至实行时期,且若辈均属患难相随,不能不略为敷衍。从前议员月领四百元,今则减半给
二百元而已。
    但此自不过暂时办法,盖段对国会,本极憎恶;孙中山先生此时亦已放弃法统论,而主张召开国民会议;奉张则于
此问题,素不十分重视。三角同盟之领袖,其态度既已如此,即令无贿选罪名,而国会能否保存,尚属疑问,况自贿选
以后,又为全国所共厌弃乎?段本定就职一个月内召集善后会议,三个月内召集国民会议。其善后会议条例,于十二月
二日通过国务会议,十四年二月一日开幕,不投票议员,多延揽为善后会议会员,及善后会议中之专门委员,至非常议
员按月所领之二百元则告截止,至是而历十余年从未改选之国会,遂宣告寿终正寝。虽然,此又岂制度之过哉?
    ★段祺瑞晚年舐犊
    语曰:“知子莫若父。”又曰:“人莫知其子之恶。”此二语若相反,实则可并行不悖。以常理
论,父于子为至亲,平日一举一动,皆不难于侍座之顷、趋庭之际,默察熟审,而决其为智愚邪正。然此必其中无所蔽
而后能然,若父于子,爱之过深,期之过切,则往往以愚为智,以邪为正。即有人苦口相告,或反触其怒,而疑为进谗
离间者,此无他,情以溺而偏、见以蔽而暗故也。以此而知所谓知与莫知之说,实各有至理存焉,固未可以盾矛视之。
但又有始明终暗,始知而终竟若莫知者,则亦有说在。
    当杨度等发起筹安会时,有人询袁(世凯)此是否出自公意,袁答谓:“凡欲登帝位者,大抵皆为子孙万世计。吾
环顾诸儿,率庸懦无能,不足以承大业,岂肯冒大不韪,转贻子孙以灭亡之祸?”以此言之,则袁似亦深知其子者,然
当日推动帝制,其子克定实为最力之一人,而袁不特不之禁,且故纵之,以图逞其大欲,则又似莫知其子者。
    袁素极阴诈,所言或不由衷。若段(祺瑞)子宏业,确为段所深恶,谓其昏庸不足任事,故段虽久秉大权,而宏业
初未尝稍参帷幄,或任何职务。民国六年,段任国务总理,汤济武先生亦阁员之一,日因事谒段于其私邸,段适与宏业
弈,先生作壁上观。局终,段大负,急以手乱之,怒斥曰:“一无所能,乃徒工此,奚为者?”宏业大赧而退。段之好
胜,于子犹然,固极可哂,然其平昔不满其子之情,于此亦可概见矣。乃十三年段出任临时执政,忽大信任其子,一时
宏业几有左右乃父之势。盖段之亲信,本分皖、闽两派,皖派欲排闽,因拥宏业以自重,汤漪、章士钊等悉依附之,日
于段前誉宏业能。段亦视彼辈为商山四皓,谓此诸人既归其子,则辅佐有人,或不至贻误大事,因亦渐从而信任之,以
此世遂有“太子派”之称。实则其时段已老迈,抵犊之情渐生,亦欲乘时为其子稍树基业,又以辄经世变,觉惟父子之
亲,为较可恃。汤、章等微窥其隐,遂假拥护太子之名,以售其攘夺权位之计,此即段于其子,由知而至莫知之总因也。
    夫以袁与段皆非全无知子之明,徒以中于一念之私,中有所蔽,遂不免于始明终暗。袁以用克定而败,段之败固不
尽由于宏业,而亦无所表见,然则负治国之责,而稍有家天下之思者,亦可以鉴矣。虽然,用人惟贤,使其子非刘景升
之豚犬,而为孙文台之狮儿,固又非可一概论也。
    ★林建章杀杨砥中
    我国海军基础,实奠定于马尾船政局,局为左文襄(宗棠)督闽时所规创。当时体制极崇,规模
亦甚大,设钦派大臣一人以主其事。其首任大臣为沈文肃(葆桢),则左所奏保者也。左、沈俱为清中兴名臣,故办理
极认真,将马尾一带划归船政局范围,以兵法部勒之。相传有一卖浆者,夜见路上遗一破草笠,取而戴之,为逻者所获,
以报沈,沈立命斩之,以其私拾遗物干军令也。藩署库吏某,挪移船政饷款,沈怒,捕之,欲置重典。其人素慷慨,尤
重文士,士之穷者咸沾其惠,闻讯佥谋营救,乃丐沈父为之缓颊。沈在局得父书(沈家在福州省垣,距马尾约数十里),
知其为此也,先斩某而后开缄,其严厉有如此者。以故事虽倡始,而规制条章均得确立不紊。
    其始仅由局招收艺徒若干人,聘外国人任教导,司修理船舰而已。后政府为谋深造人才,又于其地设海军学堂,一
曰前学堂,专培育制造人才,一曰后学堂,专培育驾驶人才,学成,选优秀者送往外国留学,其中不乏杰出者,以习海
军者,多属闽籍,权力亦随而归之,势所必至也。海、陆军本为国防之两翼,然我国海军其用以对外者,仅前清甲申、
甲午两役,一以抗法,一以抗日,而皆败,尤以甲午为甚。入民国来,则皆用以对内,民国二年,袁世凯凭藉海军以平
敉第二次革命,即其明证。自是国中每有一次战争,甲乙双方均欲挟海军以自重,而海军遂成为奇货可居,军以货称,
其为人诟病也固宜。
    海军既为内战胜负所系,于是握政权者,于海军总长兼总司令两职,必皆用忠于己系者。当直系秉柄时,海军总长
为闽人杜锡圭,杜则直系中之亲吴(佩孚)者也。其人肯负责而有野心,以海军势力限于水,不足与人争衡,且闽为其
故乡,向听他省人宰制,不能达闽人治闽目的,尤引为憾。有杨砥中者,久随杜左右,乘间献计于杜,谓惟有将陆战队
加以扩充,既无越海军职权范围,又可藉口驻防,潜布势力于各县,以徐图进取。杜深以为然,遂任杨为旅长,杨乃大
行募兵,从事训练,一面招抚土匪,以厚其力。其时闽督军先为孙传芳,后为周荫人,皆直系,不欲公然开罪海杜,而
吴佩孚又阴护持之,以此杨颇能从容部署,寡所牵掣,驯至长乐、连江、福清、平潭暨福宁各县,皆属其防地,凡防区
内,一切税收及用人行政,省政府多曲徇杨意而行,而杨对孙、周亦深相结纳,是为杨最得意时期,亦即海军在闽势力
最盛时期。
    未几时局变动,段祺瑞再起执政,免杜锡圭职,以己系林建章代之。林亦欲藉陆战队之力,以夺取直系在闽之地盘,
但杨甚跋扈,不易使之听命,于是日筹去杨之策。适孙传芳在浙,大庆寿辰,杨由闽往祝,并参列军事会议,林以机不
可失,密电第二舰队司令曾以鼎,命就近设法图之,虽格杀勿论也。曾以为难,其部下某挺身自任,谓必得当以报。时
杨已由浙抵沪,定某日乘招商局轮船返闽,某侦知大喜,候其登轮后,持刺往谒,杨不疑有他,就舱中延见之,谈数语,
某突出手枪击杨,弹发中要害立死。杨死后,其所统率之陆战队虽仍存在,而实力则大非昔比矣。闽人至今有尚为杨呼
冤而悼惜之者,谓使杨而在,则闽省在国内地位或可改观。然以余所闻,杨胆大而粗,志大而傲,即不死岂能有成?即
成,又岂真能有裨于闽政治哉?独怪往昔我国海军不能巩固国防,而徒助长内乱,其末流乃至争夺势力,自相仇杀,使
左文襄、沈文肃有知,必将痛哭于地下矣。
    ★又一直皖战争
    直皖战争,已于民国九年七月间告一结束,不谓至民国十三年又有一直皖战争,即世所称“江浙战
争”是也。江浙战争何以谓为直皖战争?盖皖系自民九败于直奉联军后,所仅存之势力,即为浙江一省。浙督卢永祥,
不但为皖系中坚人物,且为其特出人物,当直系全盛时期,常能不屈不挠,显示敌对态度,而直系对于异己各督先后更
迭,独于卢竟隐忍数年,相安无事者,一则卢于内尚能经武整军,示人以不可侮,于外揭橥保境安民,以博取舆论之支
持;一则直虽一度与奉联合,旋即发生裂痕,不能不留主力,以为防范,而东南各省情势复杂,布置未周,尚未能合以
图浙故也。然战机酝酿,则匪伊朝夕,其最大暗礁,厥为淞沪问题。
    淞沪本属苏辖,自卢永祥由淞沪护军使升调浙督,举何丰林以继己,而淞沪遂归浙控制,非苏督能过问矣。在李纯
督苏时,对于淞沪管辖权,即争持甚烈,迨李死齐(燮元)继,争仍如故,终以卢极力把持,迄未解决。十二年十一月
十日,淞沪警察厅长徐国梁被刺死,苏、浙双方争委人接充,结果齐、韩(国钧,苏省长)会委之申振刚卒被拒,为何
(丰林)系陆荣钱所得。齐愤甚,谋以武力相见,以吴(佩孚)不赞成,乃托徇民意(时两省人士,均反对战争),成
立一两省和平公约。彼吴岂真有爱于卢哉?盖知齐实力不足以制卢,而邻省一时又未能为齐助,不得不留而有待耳。
    因此,双方虽外言和平,而暗中则各有计划。浙以处于敌人四面包围之中,势不能不借外力为之声援,于是联粤以
制赣、联奉以制曹(锟)吴(佩孚)。直则握有困敌之优势,只须加强周围力量,即可收夹击之效,皖微弱不足道,赣
又有所牵掣,于是惟有借重于闽,使之助苏。直系虽于十二年三月以孙传芳督闽,然在闽将领王永泉、臧致平、杨化昭
等,皆与皖系有相当关系,非孙所能节制,致孙经营年余,未能得志,其后得周荫人之助,计驱王永泉于福州,而臧致
平、杨化昭在闽南亦不能立足,闽省势力始获统一。内部既定,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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