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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民国政史拾遗 作者:刘以芬-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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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缓,有时且颇似恋栈,盖其平生以才华自负,亟欲有以表见,又以政党目的在取得政权,非万不获已,不宜自绝其发
展之途,故在林主观上,往往“有为”之成分多,而“有不为”之成分少。至其为政则戒敷衍,绝贪污,显与官僚作风
有别,任司法总长时,有某显要(忘其姓名)以依附张勋复辟下狱,以十万金贿林求特赦,林峻拒之,其风骨可以想见。
尝镌一小章曰“三月司寇”,颇自喜,以其长司法恰三月也。
    民国八九年以来,联省自治之说甚嚣尘上,有识之士渐注重地方,林亦有归主闽政意。会曹锟逐黎(元洪)谋选总
统,段(祺瑞)、孙(中山)、张(作霖)三角同盟,合力破坏,在津设机关,招致议员南下。余适因事赴津,晤段系
闽人曾毓隽,曾请余劝议员勿附曹,且转促林离京,因相与纵谈时局,余谓:“本省人治本省,殆成全国一致要求,当
段势力全盛时,君等只图把握中央政柄,于地方略不厝意,殊大失计。设当日能以全力经营闽省,自立一不拔之基,则
其后中央虽失败,君等宁遽穷促无归?”曾曰:“君言良是,余(曾自称)亦甚悔之,此次段老总(段左右皆称段为老
总)果复出,余必首先注意乎此,其省长一席,且非宗孟莫属。盖余居北久,与南方气候不习,每归辄生病,仲毅(梁
鸿志字)气量偏狭,不足独当一面也。”此不过曾与余私人谈话,绝非为林离京条件,然余归京则曾向林述之。
    旋段再起执政,虽委林以中央各职(如宪法起草委员会委员长等),而林屡促余以闽事询曾,曾曰:“今闽势力全
在直(系)孙(传芳),宗孟归,何能为?吾方密谋收回驻闽海军势力(时海军陆战队驻闽沿海,悉归旅长杨砥中指挥,
杨亦附直系者,后林建章杀杨,即伏因于此),藉以与孙抗,然后再行更易闽长。时机未至,愿宗孟少安勿躁。”余以
复林,林则疑曾借词延宕,会闽各界力倡闽人治闽,举代表进京请愿,推林为省长。曾闻之,亟告余,谓:“老总素性,
宗孟所知也,凡事只有由上而下(谓由中央自行选任),决不肯由下而上(谓由各省请愿或举人),烦告宗孟勿入旋涡,
反致害事。”余虽据以语林,林弗纳也。时执政府秘书长为梁鸿志,与林素不睦(梁曾任段芝贵之秘书长,段因某事与
各方联发通电,由梁拟稿,林当众指其疵,毁不用,梁衔之),更从中梗之,而此事遂终于搁置。林怒曰:“彼辈以余
必赖段始能为省长耶?”凡此皆足见林之性格,与当时所处环境,而为他日林、郭结合直接间接之原因。
    郭松龄者,奉军之第三军团副团长,而全军精锐所属也。奉将领本分新旧两派,旧派以张作相为首,于奉直第一次
战争前,极得张作霖信任,独专军柄,及战败,渐失势,由新派起而代之。新派外拥杨宇霆为首,内则又分士官派与大
学派,杨宇霆、姜登选属于前者,郭松龄、李景林属于后者。杨、姜为老张(作霖)所器重,郭独为小张(学良)所赏
识。小张虽受父宠爱,而杨等则以其乳臭未干而轻之,老张虽倚杨等为智囊,而精锐则独归其子,实际即归郭掌握,因
此郭遂大为同侪所嫉忌,与杨、姜感情尤恶。在第二次奉直战争中,曾因某事与姜冲突,至欲率部出关,以小张力劝乃
止。迨战争结束,杨督苏、姜督皖、李(景林)督直,即列在杂牌之张宗昌亦居然督鲁,论功行赏,各餍所欲,而郭独
无所获,终并欲求区区一热河都统,亦为杨所厄,愤慨之情,殆可想见。
    古来祸乱之成,常由于拥重兵而怀觖望,盖觖望者乱之因,而重兵者乱之具,郭既挟此二者,而又内值可乘之机
(杨、姜在东南失败),外获援助之友(与冯玉祥默契),欲求其不倒戈,得乎?闻冯日受奉军压迫,无可如何,久思
就奉部下之与己接近者,授以衣钵,使之如己当日之制吴(佩孚)者制张(作霖),适探知郭觖望情形,视为绝好机会,
乃伺隙游说,而郭终坠其术中而不自觉。按当日冯、郭所订密约,计共三款:(一)由郭通电请张(作霖)下野,拥张
学良为傀儡,(二)由冯监视李景林,使不得出兵助张,(三)李果不助张,事成后当调任热河都统,而以直省归冯。
观此,则冯固用力少,而所获丰,其居心亦云巧矣。
    郭既决计反张,以欲举大事,必先罗致政治人才,而其心目中所谓人才,只有一林宗孟。盖彼素习军旅,罕与政客
往来,因曾于某次会议中,接林言论丰采,心向往之,故此时甚欲引为己助,奈乏雅故,苦难自达。适其幕下有闽人二,
一为萧叔宣(其煊),郭陆军同学也,与郭部魏益三尤友善;一为李孟鲁(景和),曾任曹锟秘书,曹败,夤缘入郭幕,
郭因以此意告之,且曰:“我于林,固钦慕久,但林曾长司法,今又任政府要职,未必肯为我助。”萧、李力言林眼光
远大,志在事业,果公遇以优礼,披襟推诚,可致也。郭曰:“林果不我弃,我愿执贽拜门下,事成,我主军,林主政,
决不食言。”
    萧、李乃相将谒林,婉申郭意,并谓:“奉军精锐悉在郭,此举百成而无一败,果以公之才,而济以郭之力,天下
事何患不可为?”林游移未决,萧、李又令林弟朴初及弟子吴粹朝夕怂恿之。林之性格,遇事本偏于“有为”,又因闽
省长问题,不满于段政府,而于郭之以师礼相尊,视为平生惟一知己,以为果能使之言听计从,举东北之兵力、财力、
物力,善为运用,不特可造福地方,且不难进而左右中央政局,庶几多年怀抱之政治理想,得借此以渐期实现,故几经
权量,终徇萧、李之请。郭旋即来京密谒林,执礼甚恭,林、郭结合,遂尔告成。
    郭既得林之助,军事、政治布署略定,遂于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通电请张下野,一面计诱姜登选至军杀之,以泄
平日之愤。二十三日率部由滦州向关外进发。张闻讯,仓皇失措,力谋抵御,但郭军猛甚,所至风靡,而热河都统阚朝
玺又出兵助郭,其势益盛。至十二月十五日郭军已进抵新民屯,沈阳咫尺可望。张虽向吉、黑两省告急,然援兵未集,
而局已垂危。在此存亡呼吸之顷,日本忽出兵阻郭不令前,彼固非有爱于张,特视东北为其势力范围,无论何方,绝不
容未得其同意,而为非常之举也。然张则幸赖之以转危为安。盖郭军受此顿挫,张乃得支撑时日,以待援军之至。
    十二月二十三日,两军大战于巨流河,黑督吴俊升所部骑兵,横贯郭军而断之,使首尾不能相应,全军遂崩溃。凡
行军司令部必置后方,而郭因沈阳旦夕即下,且深知张兵力已失,决难抵御,乃以之移置军前,以此遂为张军所猝乘。
林在司令部闻枪炮声自远而近,觉有异,急遣弟子吴粹出视。吴出见形势已非,不返报而逃,林久候吴不至,始皇遽离
部。时大炮射程已及,林伏地蛇行,行未几,以身披狐外氅,累坠不能前,拟卸去,首微仰,回顾,弹适中焉,毁其面
之半,遂死。此为李孟鲁事后所述。李与林偕逃,所伏处相距仅十数武,其言当可信也。郭夫妇皆被擒,立置重典。
    闻此役郭事前曾告小张允功成拥袭父位,故小张始终不之泄,及是,吴俊升以语老张。老张怒,呼小张前,诘之,
小张无语,但叩头,老张夙宠其子,佯作欲杀状,吴窥其意,为缓颊,小张尚目注其父不少动,老张急以足蹴之曰:
“还不谢谢吴老伯,视我何为?”所传确否,以属张家父子事,外间尚鲜注意。
    惟林死后,世论颇多訾议,有谓段待林尚不薄,倒张即不啻倒段,非义所应尔者。又有谓郭于张为逆,“卿本佳人,
奈何从贼”者,盖我国人多好以成败论人,林既不幸而败,其蒙世诟病也固宜。独梁任公挽林一联,最为持平之论,句
云:“不有废,谁能兴,十年罅漏补苴,直愚公移山已耳;钧是死,庸奚择?一朝感激意气,遂舍身饲虎为之。”上联
自忏过去谋导现势力于正轨,纯属徒劳无功。下联“感激意气”一语,实为林、郭结合之主因,非梁、林关系之深,安
能言之真切若此?
    余是岁秋间适因事返闽,迨北上抵沪,即闻林噩耗。使余在京,则林事前必商之余,以余当时见解,颇不以林之轻
身尝试为然,自必力加劝阻,则或以余一言而获免林于难。林诸友中舍余外,能进诤言者,仅崧生(刘崇佑字)及余叔
放园(刘道铿字)。放园久在沪,崧生时固居京,然平日关于出处问题,与林意见恒相左,而性过严峻,林又不乐与商,
其环林左右者,大抵皆欲依林以取功名。呜乎!此林之所以死也。尤足异者,林晚岁书法益神妙,其求余转丐林书者,
指不胜屈,而余反以易得故,未藏其片纸。一日,林忽驱车枉过,出一Ψ面授余,曰:“此为他人求余(林自称)书者,
余自觉颇擅笔酣墨舞之致,不忍归之,特以赠君。”余喜谢之,初不为意,乃越数月而林遽殒,岂区区者即为永诀之征
耶?自故人宿草,此物久藏箧中,珍如拱璧,不图往岁避乱来台,匆匆忘未携取,今未审飘零何所矣,每一念及,辄用
怆然。
    ★直吴再起与法统尾声
    自袁世凯称帝以来,拥护法统之声,洋洋盈耳,而每一次护法战事告终,对此问题均未尝根
本解决。故护者自护,毁者旋又自毁,且同是护法,而彼此之间意见时或相左,久之,法统之说乃渐为人所厌闻。及曹
锟贿选,国会受万众唾骂,废弃法统,遂适成全国公论矣。惟吴佩孚顽强不化,依然以护宪自任,意盖以十二年宪法为
国会所制定,国人应共同遵守,且护宪即等于前此之言护法可资号召也。
    吴于第二次直奉战争败后,由大沽浮海南下,于南京下关晤齐燮元,略有商谈,即赴汉,在汉用齐名义领衔,联十
省暨海陆军将领二十余人通电主在武昌组织护宪军政府。齐否认既不便,缄默又不能,乃商由苏省长韩国钧发电反对,
一面又由己与孙传芳、萧耀南等合电请段祺瑞执政,藉以隐示不赞同护宪意,吴虽无如何,而意见仍未回也。惟吴当时
处境殊极困难,齐、孙对之既甚冷淡,萧亦仅敷衍乏诚意,一时大有蹙蹙靡骋之感。幸而未几奉、浙战起,旧苏军师旅
长白宝山、马玉仁、郑俊彦及鄂、皖、赣三省军人纷纷通电讨奉,并请吴出山,与孙共商大计,虽降吴伍孙,而吴声威
究赖一振。吴遂通电自称受十四省拥戴任讨贼军总司令,并在汉口组织司令部,但孙既不愿与之合作,而萧又不肯以实
力相助,徒拥虚名,仍属一筹莫展。又幸而未几郭松龄叛奉,吴以与张同受部下倒戈之害,顿释前嫌,电张愿共讨逆。
张亦以经此一役,实力不免稍形削弱,恐势孤或为国民军所乘,乃定联吴敌冯之策,遂予吴以再起机会。
    吴潜力本多在豫,其旧部如王维城、王为蔚、田维勤等,虽为豫胡(景翼)所收编,而究非所愿。时王等方由豫将
李纪才统率入鲁,谋驱张宗昌,吴乃令靳云鹗到鲁,阴与联络,王等遂离李归靳,张宗昌亦为靳助。李败退豫境,靳乘
势进攻,占开封,豫督岳维峻(胡死岳继)奔郑州。先是吴遣寇英杰率五混成旅攻信阳,经月不能下,乃绕军出信阳后,
占郾城、许昌,断信阳接济,郑州亦东南两面受敌,不能守,岳不得已西退洛阳,又为红枪会所困,全军溃散,豫省至
是尽归吴掌握。靳在鲁时,即与李景林、张宗昌签订联合条约,靳占郑州,李军已突过马厂,天津形势骤然紧张,未几
靳前锋亦进石家庄,北京更大震动。防守京津一带之国民军将领鹿钟麟,见情势日非,遂弃津,集大军固守北京,联军
又进围之,乃全部向西北撤退,扼守南口,吴、张先后抵京,化敌为友,握手言欢矣。
    吴既再起,自欲贯彻夙昔主张。而久蛰思启之国会议员,以机不可失,亦群起以谋死灰复燃,一时法统之说,颇引
世人注意。时段已弃职离京,吴力主曹锟复位,否亦须由曹在位时之国务总理颜惠庆摄政,张坚持不可,议久不能决,
终乃定颜之摄政内阁成立后即辞职,由其任命杜锡圭以海军总长代理国务总理摄政。曹之复位与颜之摄政,本为恢复法
统之前奏,乃首先尝试,即已格不能通,则其他之难于折冲,亦可想见,于是重经一度酝酿之法统问题,遂从此成为尾
声矣。
    ★林白水死于肾囊
    林白水名獬,字肖泉,闽之侯官人。少习制艺,才气纵横,而不中绳墨,以故每试辄不售,弃游
浙中。时闽人林迪臣(启)先生方为杭州太守,月以策论试诸生,林辄名列前茅,文誉骤起。在浙创办《杭州白话报》,
旋又在沪办《妇女白话报》,均颇风行一时。其撰文皆署名“白水”,于是人咸呼“林白水”焉。鼎革后,隶共和党,
曾任该党福建支部长,及该党与民主统一两党合并为进步党,始离闽入京。
    袁氏称帝,林曾撰表劝进,颇为识者齿冷。袁败,林益落拓,乃绝意政治,从事报业,自办一《社会日报》。时北
京著名报纸《晨报》、《益世报》等,均日出两大张,内容力求翔实丰富,其首条新闻多采夹叙夹议体裁,社论或付阙
如,即事关特别重要,须著论评骘者,亦纯取善意态度,绝不对于私人妄加抨击。《社会日报》则反是,日只出一张,
且字大行疏,空洞无物,但日必有白水所撰之社论一篇,中多涉及权贵私德问题,形容备至,不留余地,以此亦颇受一
部分读者欢迎,茶余酒后,引之以资谈助。林所以如此者,固其素性喜然,半亦藉为生财之道。故即与林素称友好,果
其地位资力稍出人上,而又有隙可乘,必不为林笔下所饶恕。
    张弧(岱杉)于清末,曾在闽佐姚文倬(福建提学使)办学务,闻林名,特电沪招之归,于四城设四小学,聘林董
其事,交谊不可谓不厚。后张在京夤缘任财次,旋又升财长,于林时有资助,然仍不能尽满林欲,林乃于《社会日报》
上著论诋之,大意谓:“今之财长,吾未悉其有何理财计划,但见其脸上时现有幺二三四各码字而已。”盖张喜赌摊,
故林以此嘲之也。张虽愤甚,然卒无如之何。张之后有潘复,与林亦素稔,曾以财次署财长,固常应林之求者。罢官后,
颇悒郁,会奉军入关,潘以张宗昌关系,力谋得疏浚黄河督办,但有虚名而无实位,自不能餍其望。未几张(宗昌)率
直鲁联军与吴(佩孚)部合力驱冯,以功大得奉张(作霖)宠任,入京住潘家,时吴、张均未到京,无佛称尊,声势倾
一时,潘视为机不可失,媚之甚至,出入必随。不知以何不满于林,于报上谥之为“肾囊”。盖潘字馨航,与肾囊音近,
又俗讥随人不离者为肾囊,谓其累坠徒招人厌也。自此二字出,于是有语及潘者,皆不馨航而肾囊矣。
    潘恨之刺骨,誓必杀林而后已。然此莫须有事,究不足以构成大罪,知张(宗昌)嫉共产党甚,乃进谗于张,谓林
某乃共产党重要人物,其办《社会日报》,即宣传社会主义,不去之,后必为祸。张信为然,下令宪兵司令王琦捕林。
林是夕方自海军俱乐部宴会归,就烟榻(林烟瘾甚大)构思社论,闻扣扉声甚急,出启扃,见便衣二人,问:“汝是林
白水否?”林曰:“何事?”曰:“司令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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