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 2008年合订本-第1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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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八月十六这天,程十九携全家分别给关老爷神像和祖宗灵位上了香,又燃放了几挂大鞭。然后,“聚宝斋”紧闭店门,程十九开始亲手“琢玉”。
程十九在海青石上选好位置,然后,用凿刀小心翼翼的,一层一层将那块巨石剥落。他不让任何人打扰,就连那些纷落在地上的碎石屑,他也不让家人打扫。一连两天,他都不吃不喝,眼睛通红地凝视着那块海青石,不停地凿着。
第三天,那块海青石已经被程十九剥落了近一半,仍丝毫不见成玉的痕迹。他面色铁青,神情憔翠不堪。在儿子跪求之下,他才喝了半碗米汤,继续凿下去。
第四天,程十九手中的凿刀已穿过了石头的中心,然而,仍什么迹象也没有发现。他彻底失望了,颓然地躺倒在藤椅上,手中的凿刀也“当啷”一下跌落到地上,一口鲜血从他的口里喷涌出来……
程十九死了。
待发完殡之后,程戒石跪在那半块浸染着父亲鲜血的石头前,嚎啕大哭。他后悔自己不该让父亲知道这件事情,他用手捶打着那块碎石。石头的棱角将他的手臂割破了,鲜血染红了孝服,可他全然感觉不到疼痛。他痛恨这块夺取了父亲生命和程家积攒数十年家业的恶石。泪哭干了,他不经意间发现在一些染着父亲血迹的裂缝处,有淡淡的荧光闪现。他诧异地捡起父亲用过的工具,在那些裂缝处轻轻敲打了几下,随着迸裂的碎石,一道道晶莹夺目荧光,将清冷的“聚宝斋”装扮得异常瑰丽。
程戒石惊呆了,果然如父亲在赌玉前所料:海青石里面蕴藏着一块硕大的墨晶。只是它没有生在这块巨石的中心。墨晶有明目、养眼的神奇功效,程戒石请人将其切割成十六副镜片,被京城一名古玩界巨贾以每副三千两的天价买走。
程戒石接手经营“聚宝斋”后,生意越做越大,先后在济南和上海开办了分店。人们只知道程十九一生赌过两次玉,且每一次都收获巨大,然而他猝死的原因,却一直是个谜……
本文摘自《读者》2007第13期P20
点燃岁月
●栖 云
张狂的岁月,曾随一位朋友外出探险。那是太行山脉千山万壑围护着的一处幽谷,向导说,人迹罕至。仰望寂寥而深邃的天空,冥想鸟翼飞绝的意境,整个灵魂都被严严实实的山石包裹住了,与彻骨入髓的沉默对峙,简直让人烦躁难捺,束手无策。
然而我错了!转过狭窄凸凹的山麓,我的目光陡然间熊熊燃烧起来,你猜——
那是铺天盖地的野花啊!峭壁上,悬崖顶,岩缝间,坑坑洼洼的碎石块中,簇拥着数不清说不尽描绘不了的五彩缤纷、绚烂无比的野山花。熏风拂送,那些花就在浸着蜜香的山岚中,沉醉地跃下枝头,落英如雨,漫天飞卷,美极美极。
凝重而肃穆的崇山峻岭,并没有因为沉寂而冷漠,并没有因为无人喝彩无人光临就死气沉沉毫无生气,而是以灿烂的鲜花向寂寞挑战,以蓬勃的生机对生命负责。
所以,生命中的险恶没有什么恐怖,生命中的孤独没有什么缺憾,生命中的高墙与埋没无关,关键是:即使在始终无人注目的暗夜中,你可曾动情地燃烧,为了答谢这一段短暂的岁月?
本文摘自《读者》2007第13期P15
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
●'德'于比克。舒比格 ○林敏雅 译
很久很久以前,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世界上还没有人类,牛奶不用人挤,鸡也不必人喂。动物们日子过得挺自由自在的。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时候的世界既宽广又原始。有一天,终于出现第一个人类,是一个女人。她看看四周,嗯!这地方不错,她说。她仔细观察四周的东西。好主意!这些树木。说这话时她正站在浅绿色的山毛榉下。母牛和鸡也让她想到一些好主意,这些动物真是不错,可以提供牛奶、鸡蛋,而且它们的肉还可以吃。于是她就搬来一张小板凳,坐下来开始挤牛奶。
哪里来的小板凳?
她带来的。
这么说她随身带着行李啰?
只有一张挤牛奶用的小板凳和一把鸡饲料。
她来的那个地方,有挤牛奶用的小板凳和鸡饲料吗?
不然她还能带什么来!
她从哪里来的?
从外国。
那她又是怎么到外国的?
她原本就一直在那儿了。听着!我哪知道为什么。要说故事,你自己说好了!
好。很久很久以前,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很小。小的星星、小的石头、小的河流、小的人类、小的鸟、小的树……
小的房子?
对。
母牛呢?鸡呢?
小牛和小鸡。一个小小的世界,差不多只有一张桌子大。这世界只存在了一个星期。人、动物、植物全渴死了,河流干涸了,星星熄灭了,细沙般的小石子消散得无影无踪,一个短暂而美丽的世界。最后又回到寂静。这样过了一千年,一千年,又一千年。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又形成一个新世界。这次只有云,云的上面是天,云的下面是海,一个云和浪的世界。
然后呢?
云和浪。
其他的东西呢?总有一天其他东西该出现吧!譬如说:草啦、牛啦、人啦,还有村子啦。
没有。
什么?
什么也没出现。
故事到这里就完了吗?
不是。它一直继续下去。但是再也没有新的事发生,只是不断地重复:云和浪,云和浪,云和浪。
风呢?
对。还有风。云、浪和风。
那你现在坐的床,还有窗户、花园、你自己和我呢?
没有。不在这个故事里。
那在哪里?
不在任何地方。这世界上没有陆地,有天堂。
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我们叫它天堂。那时人类、动物、植物、山谷刚刚才到。它们互相打招呼。我叫夏娃。您呢?我叫亚当。您呢?我叫狮子。您呢?我叫枣椰树。您呢?我叫水母。您呢?我叫鳟鱼。您呢?我叫蜻蜓。
亚当问夏娃:对不起,您知道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在天堂,夏娃回答。
天堂?没听过,亚当喃喃自语。
他们两个人就在一个特大的花园里散步,他们穿过长着青苔的湿地,又经过松软的沙地。他们向四周打招呼。那是一个美丽的清晨,大象们扇动着大耳朵,玫瑰花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我看,我们是这里唯一的人类,我们应该结婚,夏娃说。
结婚的意思是说,我们两个人永远在一起。但是,我们必须先相爱。事情就是这样开始的。您赞成我们相爱吗?
相爱?!没听过,亚当说。
夏娃拥抱住亚当,给了他一个长吻。过了一会儿,夏娃喘息地说:这就是相爱。亚当再一次把嘴唇挪向夏娃,夏娃继续吻着亚当。
过了很久,已经是中午了。亚当说:我赞成我们相爱,它还蛮适合我的。
当他们再次喘息时,已经是晚上了。现在,我们可以用“你”互相称呼了,夏娃建议说。
亚当回答:好啊!亲爱的夏娃。
世界就这样开始了。
结束了?
对!我们最好在他们继续接吻的时候,把故事结束。通常,童话故事的结局都是幸福快乐的,而天堂的故事正好相反,是在开始的时候。
好吧!我再从头开始。
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每样东西都必须学习怎么生活,星星聚集排列成星座,有一些星星先试着排成长颈鹿,然后棕榈树,又试了试排成玫瑰,最后才决定排成大熊星座。同时,还有其他的星星排成摩羯座、天龙座、金牛座、天鹅座。
石头就简单多了,它们只要不断变硬变重。它们是最先完成的东西。
太阳开始发光,它学着怎么上山下山。它也试过做别的事,但是都没成功。譬如说唱歌,它粗糙的声音,把这个敏感的新世界吓坏了。
月亮刚开始不知道自己该学什么好。真的要发光吗?白天的时候,它觉得这主意不好,晚上的时候,它又觉得这主意不错。它实在无法决定,所以它只好反反覆覆,一下变圆,一下又变缺。于是它学会的是不断的变化。
水学着怎么流动。它很快就学会了,因为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一直往低的地方流,往低的地方流,往低的地方流……
风刚开始很安静,就好像它根本不存在似的,突然,不知怎么地,它发现自己可以吹。
那时候生活就是这么简单,每样东西只要去发掘什么事最容易做就行了。对火来说容易的事,对木头就未必;对鱼来说容易的事,对鸟就未必;对树根来说容易的事,对树枝就未必。
世界花了很多时间来安排这一切。之后,一切几乎就自然而然地进行。雨只要从云端落下,就会掉到地面;人只要张开眼睛,就可以看到一切有多美好;只要每样东西都做它自己认为最容易的事,这世界就相当有秩序了。
这世界还相当有秩序……
嘘!不要继续。最好再一次从头开始,这个故事没有结局,只有开头,而且有很多开头。
很久很久以前,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
本文摘自《读者》2007第13期P08
从窗口望见的别人的生活
●袁 倩
著名导演伍迪。艾伦有一部黑白片《星尘回忆》,其中有一个片段是这样的,他卡在一节车厢里动弹不得,四周的人统统板着面孔,目无表情,他只好回过头,透过车窗,看到隔壁轨道上那节车厢里热闹非凡,有人喝香槟,有人跳舞,有个媚姿如梦露般的女子还隔窗向他吹送了一个香吻。他一时迷醉,立刻对窗外的那节车厢非常神往。可近在眼前, 却远在隔窗的铁轨那边,能看见,却过不去。
现实中,我们看别人的生活,也是如此。
多数人觉得人家风光无限,几乎是风调雨顺,坐享其成,或者是少劳多获,幸运无比,心想事成。
总是要等到有足够的生活体验和磨难之后,才会想到他人的风光和荣耀,也许是需要付出勤勉和努力才可得到的吧。
还有这样一类人,心里明镜似的,对于透过窗口就可以窥见的别人的生活,他愣是有选择过滤的,对于过于 平凡的、灰闷的、煞风景的,他可以掉过头去,不看,不听,不想。非常坚决。
这类人的拒绝和逃避心理,我没有深入研究过,有一点我可以猜想得出,那就是他们觉得,看了就难免会见到一些令人败兴的生活俗景:便宜的家具,杂乱的摆设,粗糙的沙发,俗艳的窗帘,蠢笨的塑料花,偶像招贴和可笑的旅游纪念品……
这一类人,大概只对幸福的想象力是发达的,他们不愿意探望这些逼仄、粗陋的窘况,只愿意瞧一眼华美的、完整的,隔岸的幸福。
最后要说的这一类人呢,恰恰跟上一类人相反,专看比自己生活惨的,比自己不幸的,专门向一些生活离奇曲折的人群看齐,一看,一咋舌,一惋惜,一比,心里平衡多了,再一片狼藉再闷死人的生活也不嫌弃了。
我们所看到的,不是我们所能看到的全部。换一个视角,换一种距离,换一个时段,我们也许会从同一个窗口看到另一场真实的风景。
最近我很喜欢用胳膊支着窗台,眺看远近高高低低的楼宇和人家窗口闪烁的点点灯火,你觉得笼罩你的不是 夜色,是时间,是故事,是漫无边际的琐碎,是或精彩或平凡的灰烬。
这样的生活,正是我向要的,因为它显得真实而安妥。
本文摘自《读者》2007第13期P25
敞开着的窗户
●'英'萨 契 ○梁献章 译
“纳托尔先生,我婶母马上就下楼来,”一位神色泰然的十五岁少女说道。“在她没下来之前,暂且由我来招待您,请多包涵。”
弗兰普顿·纳托尔尽量地应酬几句,想在这种场合下既能恭维眼前招待他的这位侄女,又不致于冷落那位还没露面的婶母。可是心里他却更为怀疑,这种出自礼节而对一连串的陌生人的拜访,对于他当时所应治疗的神经质毛病,究竟会有多大好处?
在他准备迁往乡间僻静所在去的时候,他姐姐曾对他说,“我知道事情会怎样,你一到那里准会找个地方躲起来,和任何活人都不来往,忧郁会使你的神经质毛病加重。我给你写几封信吧,把你介绍给我在那里的所有的熟人。在我记忆中,其中有些人是很有教养的。”
弗兰普顿心里正在琢磨,他持信拜访的这位萨帕顿夫人,属不属于那一类有教养的人。
“附近的人,您认识得多吗?”那位侄女问道。看来她认为他俩之间不出声的思想交流进行得够久的了。
“几乎谁也不认识,”弗兰普顿回答说。“四年前我姐姐曾在这里呆过。您知道,就住在教区区长府上。她些了几封信,叫我拜访一些人家。”
他说这最后一句话时,语调里带着一种十分明显的遗憾口气。
“这么说,您一点也不知道我婶母家的情况了?”泰然自持的少女追问道。
“只知道她的芳名和地址,”客人承认说,推测着萨帕顿夫人是有配偶呢还是孀居?屋里倒是有那么一种气氛暗示着这里有男人居住。
“她那场大悲剧刚好是三年前发生的,”那个孩子接着说。“那该是在您姐姐走后了。”
“她的悲剧?”弗兰普顿问道。悲剧和这一带静谧的乡间看来总有点不和谐。
“您可能会奇怪,我们为什么在十月间还把那扇窗户敞开得那么大,尤其在午后,”那位侄女又说,指着一扇落地大长窗。窗外是一片草坪。
“这季节天气还相当暖和,”弗兰普顿说。“可是,那扇窗户和她的悲剧有关系吗?”
“恰好是三年前,她丈夫和她两个兄弟出去打一天猎,就是从那扇窗户出去的。他们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在穿过沼泽地到他们最爱去的打鹬场时,三个人都被一块看上去好象满结实的沼泽地吞没了。您可知道,那年夏天的雨水特别勤,往年可以安全行走的地方会突然陷下去,事前连一点也觉察不出。连他们尸体都没找到。可怕也就可怕在这儿。”说到这里,孩子讲话时的那种镇静自若的声调消失了,她的话语变得断断续续,激动起来。“可怜的婶母总认为有一天他们会回来,他们仨,还有那条和他们一起丧生的棕色长毛小狗。他们会和往常一样,从那扇窗户走进屋来。这就是为什么那扇窗户每天傍晚都开着,一直开到天色十分黑的时候。可怜的婶母,她常常给我讲他们是怎样离开家的,她丈夫手背上还搭着件白色雨衣,她的小兄弟朗尼嘴里还唱着:“伯蒂,你为何奔跑?”他总唱这支歌来逗她,因为她说这支歌叫她心烦。您知道么,有的时候,就象在今天,在这样万籁俱静的夜晚,我总会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我总觉得他们几个全会穿过那扇窗户走进来——”
她打了个寒噤,中断了自己的话。这时她婶母匆忙走进屋来,连声道歉,说自己下来迟了。弗兰普顿不禁松了一口气。
“薇拉对您的招待,总还可以吧?”她婶母问道。
“啊,她挺有风趣,”弗兰普顿回答。
“窗户开着,您不介意吧?”萨帕顿夫人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