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03期-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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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难相信‘也许’,他要结婚的话早都会说了,现在他的孩子快两岁了。”小四儿鄙夷地说:“就算他要结婚,我也不要他这样的人过。”
“孩子怎么办?”我尖锐地问:“你这样对孩子是很不公平的。”
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叫你来就是为了孩子的事,我昨天碰到你爱人,她说你儿子病了,可你根本不管不问。”
原来她找我是为我的事,我心情顿时更恶劣了:“你不懂,我的事不要你管。”
“男人就是自私,”她冷笑了一声。
“你是谁啊你,你想教训我吗?”我忍无可忍,突然爆发起来:“你知道什么?每次我们一吵架她就收拾东西带孩子回家,她爹她妈就会来兴师问罪,然后我就要去她家给她赔小心,把她和孩子接回家过不了几天,又会吵架她又闹着回娘家,三番五次这样,有什么意思?我活得就不像个人,是孙子!”
我所有的伤心一起涌了上来,我没有了任何男人的尊严,声音嘶哑,泪流满面。
她没说话,给我拧了个热毛巾擦脸,她说:“以后怎么办?”
我茫然,说实话,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样下去我肯定崩溃。
“你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妥协?”她不解地问。
她不知道的是,我不是她,我不是那种为了“家”什么都能牺牲的人。我想我和她的问题就是,她太容易妥协,用所谓“爱”的外衣做一切注定错误的事情,而我,总是做自以为正确的事情,但做什么结果还是错。
那次谈话没有给我和她的生活带来任何改变,虽然我还是极不情愿地去接妻儿回来,生活继续,但没想到小四儿的生活却发生了更大的变化。
她离开了武汉去了温州,有人说她与原来那个军代表同居了。
小四儿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很久很久,我儿子都上小学的时候,我在街市上遇见了白大夫,白大夫老得很厉害。曾经有—段时间,她打扮得很时尚,街上小丫头穿什么她就穿什么,跟着时髦的尾巴气喘吁吁。但一夜间,她浑身的肉都塌了下来,人松了,皮相苍老了许多,又穿着过时,搭配得横七竖八,教人不忍多看。
白大夫拉着我,话多,也不管我手里拎的菜多沉,她抱怨了半天我才听明白小四儿的变化有多大,她,竟然把自己名下的房子抵押给了银行,现在银行叫何大壮限期搬出。不仅如此,小四儿竟然还把自己名下所有的存款都取走离开了。
白大夫怄坏了,她说现在家里乱七八糟,儿媳妇吵着离婚,何大壮除了每天喝酒打牌还是百事不管。这个混帐小四儿!
“她去哪里了?”我问。
“她去哪里了?她去找那个死老色鬼了!”白大夫恨恨地说。
原来军代表患上心脏病后就从没多大实权的领导位置上退下来了,老婆孩子儿女都散自各方,就一个保姆在身边照料三餐,他病重后带信给小四儿想看看她。
他大概是怕再也看不到她了。
小四儿抵押房子贷了钱离开了武汉,原来是想去给他支付医药费用去了。
是真的吗?
我相信。
我想起菊花开放的那夜她站在逝去老教师房外静立不动的悲哀神情,我想起她套着不合体的衣服匆匆走向黄昏。这个世界总有一份属于她的爱吧,一旦找到,就算是粉身碎骨她也要不管不顾飞奔而去吧?
风驰电掣的火车上,小小四儿在车厢里蹒跚地来去,发出一阵阵稚嫩的笑声。小四儿一边织着毛衣一边用余光守护着她的小小四儿。
可我拿什么来守护你呢?
九岁的小四儿和我一同在教室后罚站,她一直低垂着头,她没哭,是我在哭。我,堂堂一个男孩,竟然在全班嘲弄的眼光中一直哭着。我哭不是因为罚站,而是小四儿在我身旁低声说:“我没关系,我知道是你做的,你是好心……”
也曾经,我们的距离那近。
往事重提
■ 晓 苏
1
春节前夕,学校任命了一批科级干部,我就是其中之一。我的岗位是收发室主任。别以为收发室就是某些单位大门口的那间鸽笼似的传达室,也别以为收发室主任就是一天到晚坐在传达室看报纸的那种糟老头儿。我们这所大学的收发室,明文规定是科级单位,收发室主任就是正二八经的科级干部,要是搁在下面县里,我就是一个堂堂的局长。
我的前任叫涂国泰,他在我上任那天便退休回家了。涂主任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当过几年学生辅导员,那时候就已经是科级干部了。后来干部调整,学校让他来收发室当了主任,一干就是二十年,临到退休还是一个科级,想起来真是亏得很。涂主任离开收发室的那一天,同事们给他开了一个欢送会。在会上,涂主任给大家讲了一个他当辅导员时发生的故事。讲完后他说,学校把他从辅导员的位子上贬到收发室来当主任,肯定与那个故事有关。涂主任还说,他后来一直得不到提拔,也许还是因为那个故事。涂主任说得有些伤感,说到后来眼睛都红了,我们深怕他流出眼泪来。
涂主任讲的故事实际上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听起来毫无新意。故事发生在1983年,当时涂国泰正当着中文系新生的辅导员。那一届学生中女生特别多,八十五人中女生就占了五十三。其中有一个来自沙市的女孩,长得最漂亮,身材很高,眼睛特大,皮肤白得发亮。这个沙市女孩一进校就很引人注目,因为她有一种鹤立鸡群的味道。上课的时候,老师们都愿意点她发言,当然大多是一些男老师。作为辅导员,涂国泰的主要任务是负责学生们的政治思想工作,但有时候也陪着学生们去听课,目的当然是为了全方位地了解学生。给那一届学生上课的有七八个老师,其中有一个刚刚留校的研究生,是教美学的,浓眉大眼,可以说是一个美男子。在涂国泰的印象中,那个美学老师点沙市女孩回答问题的次数最多。美学老师当时还是一个单身汉,看得出来,他非常喜欢沙市女孩。那一届的新生是八月底入学的,到了十二月底,学校医院对所有新生进行了一次体检。体检结束后,医院院长打电话要涂国泰赶快去一趟。在院长办公室里,院长拿出一份化验单对涂国泰说,涂辅导员,你年级有一位女生怀孕了!涂国泰先是大吃一惊,然后便认真看那化验单,原来化验单上的女生就是那个沙市女孩。涂国泰回头就找到了沙市女孩,开门见山问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沙市女孩先是守口如瓶,死活不说让她怀孕的那个人,后来涂国泰拍着桌子说,你要不说就开除你!沙市女孩这一下害怕了,便老老实实供出了那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那个美学老师。
涂主任把故事讲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像是已经讲完了。但我们却感到故事可能不止这些,便问,后来呢?涂主任低下头去,沉默了许久才说,后来,我把事情报告给了学校,建议学校对美学老师和沙市女孩进行严肃处理。学校那时候对这种事情抓得很严,便取消了美学老师的教师资格,让他去学校的教学仪器厂当了工人,沙市女孩也被开除了,让她父母把她领回了沙市。听到这里,我又问涂主任,再后来呢?涂主任叹了一口长气说,再后来,学校就把我安排到收发室当主任了。虽然收发室主任和辅导员的级别是一样的,都是科级,但实际上还是贬了。至于贬我的原因,学校没明说,只说是工作需要,但我想,肯定与那件事情有关。
涂主任离开收发室以后,我们收发室的人在闲聊时又多次提及那个故事,负责报刊的老赵说,那种事情放在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负责包裹的小钱说,那个美学老师和那个沙市女孩之间,肯定是有爱情的。负责汇款单的老孙说,当时学校对他们的处理太重了,完全是一棍子将人打死。负责信函的小李说,其实涂主任可以保一下他们的,如果涂主任不朝上面反映,也许就是另一种情况了。我最后说,事情已过去二十年了,也不知道那个美学老师和那个沙市女孩现在的情况如何,还有沙市女孩怀的那个孩子,也不知道后来命运怎样。他们几个听了说,如果把这些都弄清楚了,没准可以写一部小说呢。
2
学校放寒假了,大部分学生回家过年去了,许多老师也离开了学校,平日热热闹闹的校园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收发室的邮件也突然少了,于是我们便作了一点儿调整,由原来的每天上班改成了轮流值班。作为收发室主任,又是新来到这个单位工作,我想我必须以身作则,给同事们一个好的印象,所以安排值班时,我特意给自己安排的次数最多,差不多隔日一班。
第一天是我和负责报刊的老赵一起值班。老赵是收发室的老同志了,据说已干了二十年。在分报纸时,我问老赵,涂主任这个人怎么样?老赵说,总的说还好,就是思想有点儿左,不过近几年有所变化。我们正这么说着,一个戴鸭舌帽的老头走进了收发室,他还戴了一副近视眼镜,看上去像个教授。但朝他头下一看,又觉得他是一个工人了,因为他的那件旧棉袄,是从前工人师傅常穿的那种样式和颜色,腰间还有一根布带子,没有系上,像辫子一样垂在屁股上面,走路时左右摆动。这个老头一进来,我和老赵就没说涂主任了。老赵热情地问老头,请问你有什么事?老头扬起脸来看着我们说,我是学校教学仪器厂的退休工人,想来领一本我订的杂志,刊名叫《女友》。平时我们厂有专人来领的,但现在过年放假了,所以我只好自己来领。过年没什么事干,挺无聊的,看看杂志打发时光。老赵听了说,这一期的《女友》已经到了,但我不能随便让你领走,请问你有证件吗?老头说,有的,我是怕你们不肯给我,我就特地带了工作证。老头说着便从棉袄里面掏出工作证递给老赵。老赵坐在我身边,他看工作证时我也扫了一眼,发现老头的名字叫麦成。
在老赵给麦成找《女友》杂志时,我猛然想到了涂主任讲的那个故事,因为涂主任说,那个教美学的老师后来贬到学校教学仪器厂当工人去了,而眼前的这个麦成就是教学仪器厂的。我于是灵机一动问麦成,麦师傅,我能跟你打听一个人吗?麦成问我,谁?我说,他的名字我不知道,只晓得他二十年前是教美学的,后来去教学仪器厂当了工人。麦成陡然一怔,提高声音问我,你打听他干什么?我笑笑说,也没什么事,只是想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前几天我们听说过他的事情,觉得他挺不幸的。麦成取下眼镜,在嘴前哈了一口气,然后边擦边说,他有什么不幸?品德败坏,思想下流,勾引女生,罪有应得!我听了不禁一喜,忙问,麦师傅,看来你认识那位老师?麦成说,一个厂的,怎能不认识?我马上朝他走拢一步,迫不及待地问,麦师傅,你能谈谈他的情况吗?麦成说,他的情况有什么好谈的!说着就转头看老赵了。老赵正躬着腰在那堆杂志里帮他找《女友》。
我这时给麦成搬了一把椅子,说,请麦师傅坐一下呢,杂志太多,恐怕还得一会儿才能找到你的。说着,我又给他端来了一杯开水。麦成坐下,双手接过开水,喝了一口。这时他的态度好多了,他主动对我说,你问的那个人,说起来也的确有点儿不幸。一个研究生,那么年轻就当了讲师,如果不是出了那档子事,今天少说也是个教授了,弄得好还能评个博导。学校让他去教学仪器厂,实际上就是让他去那里劳动改造。厂里的领导也歧视他,连办公室也不让他呆,而安排他去木工房当了一名木匠。他心里是很爱那个女生的,到了厂里,心里还一直挂着那个女生,他还利用星期天去沙市找过她,但没能见到,那个女生的母亲不让他见她女儿,一边骂他流氓,一边用扫把赶他。那个女生的母亲不单是不让他见她女儿,而且连她女儿的情况也不告诉他。
老赵一边找着杂志,一边支起耳朵听麦成说话。麦成说到这里,老赵便回过头问,那个老师后来结婚了吗?麦成又喝了一口水,然后叹一口长气说,没有,他心里一直爱着那个学生,教学仪器厂里的女工不少,其中也不乏漂亮姑娘,但他一个也没动心,曾经有人要给他做媒,但他拒绝了,还有一位女工主动找他,他也婉言推辞了。多年以后,他又到沙市去了一趟,但还是没见到那个女生,这次女生的母亲倒是告诉了他一个消息,说她女儿早嫁人了。从沙市回来以后,又有人要为他介绍对象,他还是没答应。他说,他要一个人过一辈子。他说到做到,二十多年来,他始终一个人生活着。
麦成讲到这里,老赵终子找到了《女友》。麦成接过《女友》便转身要走,我却一把抓住了他。我问,那个老师叫什么名字?麦成愣了一会儿说,你问这干什么?我说,有空我想去看看他。麦成说,你去看他干什么!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麦成走后,我问老赵,这个麦师傅会不会就是那个美学老师?老赵一拍脑门说,没准儿就是!我马上拨通了涂主任家的电话。我问,你说的那个教美学的老师叫什么名字?涂主任在电话那头说,他叫麦成。我放下电话就对老赵说,果然是他!话音未落,我便冲出了收发室。我想再看麦成一眼。但麦成走得太快,等我追出来,他已经无影无踪了。
3
春节越来越近,各个院系负责收发的人就很少到收发室来了。有好几个院系的邮件箱已装得满满当当。不过这些邮件都不是很急,春节过后再取也不迟。然而有一天,邮政局快递公司却给我们送来了一包海鲜。海鲜的味道很浓,收发室很快弥漫了一种海边的咸腥气息。负责包裹的小钱说,这包海鲜必须马上处理才行。我问,收件人是谁?小钱说,新闻系的海蓝。海蓝是一位很有名的教授,我与他有过几面之交。办公桌上有一本全校教工电话簿,我很快找到了海蓝教授的电话号码。电话一拨就通了,接电话的正是海蓝教授。我说,收发室有你一包海鲜,请你尽快来取。海蓝教授说,我有事无法脱身,我让我们家里的阿姨去取。
阿姨就是保姆,我们大学里都把保姆称作阿姨。据我所知,海蓝教授家的阿姨是不久前才请的,听说是一个中年妇女。海蓝教授的夫人是一个瘫痪病人,长年卧床,一年四季要人照顾。原来他们家有一位年轻阿姨,人倒是挺能干的,就是有一种洁癖,服侍病人时经常呕吐,于是就换了一位岁数大一点的。传说海蓝教授新请的阿姨非常漂壳,像日本电影明星山口百惠。一听说海蓝教授的阿姨要来收发室取海鲜,我还真是有点儿兴奋,因为我早就想目睹她的芳容了。
约摸过了十分钟,有人敲响了收发室的门。我一听见敲门声就跑到了门口,一边开门一边说,欢迎光临!我以为敲门的是海蓝教授的阿姨,把门打开之后才发现我空喜了一场,原来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人老珠黄的女老师。女老师惊异地问我,你怎么这么高兴?小钱在我背后调皮地说,我们主任把你当成海蓝教授家的阿姨了!小钱是个嘴不饶人的丫头,她这么一点破我真是难堪,女老师双眼一亮,问我,怎么?聂玲要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便问,聂玲是谁?女老师说,聂玲就是海蓝教授的阿姨呀!我马上问,你认识她?女老师笑笑说,我就住在海蓝教授对门,当然认识聂玲。女老师进门后又说,我不仅认识她,还知道她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