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03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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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闭着眼睛号了一会儿脉，睁开眼睛说，施主，我给你开一服药，你回去给孩子服上几服，就可日渐好转。说完老神仙从怀中掏出一杆笔来，顺手在一张废烟盒纸上开了一个药方递给我，并嘱咐说，大嫂，如果孩子的病好了，你就把药方毁了，千万不可落入庸医和贪财之人的手中。他们拿到这方子会谋财害命的！今天你我在火车上相遇是我跟这孩子有八辈之缘，我不可不救。我的话你可听明白了吗？我连忙点头说，我记住了。我又问，老神仙，你是何方的神仙，要是孩子病好了我定去感谢你，给你烧高香。老神仙朗朗一笑说，出家人四海为家，不图报恩。要是孩子病好了你可多到观里烧香拜神往后多做善事罢了。说完，火车到站了老神仙拱手告辞，然后飘然而去了……
说到这里，小媳妇的眼睛里充满了神圣，神情还沉浸在那段离奇的回忆中。过了一会儿她接着又说，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回到家里就照药方给孩子抓药煎药。药方上的药也不贵，我就按着老神仙的说法给他连吃了几服。说来也真神，我孩子吃了这药后精神一天比一天好，血色素、血红蛋白噌噌地升起来了，人就像给打了气一样一下子就撑起来了活蹦乱跳。按照老神仙的说法，孩子服药服到秋天病就差不多全好了。今天我带孩子来医院检查，原来孩子的血色素只有2克，现在都升到12克了，医生说这是个奇迹。女人说到这里面颊像桃花一样艳得有些眉飞色舞。
马其林听到这里思想上有些走神，他觉得自已在听一个美丽的童话。要不是他亲眼见过小媳妇和孩子的过去，说什么他也不肯相信眼前的这个故事。可想世上还有多少高人都藏而不露呀！想到这里他忽然有种想法，就对小媳妇说，大妹子，你能把药方给我留一份吗？从当兵的时候起马其林就养成一个喜欢收集各种资料的癖好。年轻时马其林热爱生活喜欢文学，他就剪报刊上的精彩文章，比如郭小川的诗呀峻青的散文呀等等，以后又改收集各种生活小窍门和治病的偏方。比如萝卜籽熬水治咳嗽桃花拌蜂蜜治雀斑等等。但如此神奇的秘方马其林还是第一次听说，因此他对这个秘方很好奇。他想留上一份兴许以后什么时候会用得上。小媳妇听了马其林的要求，眉头微微皱了皱显得有些为难，但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大哥，照老神仙说的我是不应该随便把药方给你，因为老神仙让我用完后就毁了，可我看大哥大姐都是好人，我就把秘方留给你们，只是你们一定要记住老神仙留下的话，千万不可任意泄露更不能拿它去敛财。否则，我对不起老神仙呀！马其林信誓旦旦地说，大妹子，你放心，你看我和你大姐是那贪财之人吗？小媳妇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旧烟纸盒写的秘方说，大哥大姐，我孩子病好了，我要它也没有什么用了，秘方就留给你们吧！小媳妇把手伸出去的时候又收回来再次强调说，只能给人救命，不可它用呀！马其林连连点头说，这你就放心吧！然后郑重其事地接过了秘方。荣美丽要留她们娘俩吃饭，小媳妇忙推辞说怕晚回去没有班车了，然后带着一蹦一跳的儿子告辞了。
那娘俩的背影在暮色的绯红中渐渐地远去，仿佛是一个神话故事在马其林的幻觉中讲完，很久马其林都沉浸在这个神奇的故事里。荣美丽不解地问，老马，你要那个药方有什么用？马其林没有回答，心想，女人的脑子太简单。
是夜，马其林失眠了。
深秋的风沙沙的，干叶在树枝上吱吱呀呀地扭动着不肯落地。夜静静的，马其林听着树叶的挣扎声想得很多很多。马其林是个很有心的人，白天发生的事虽然很偶然，可他却在偶然中似乎找到了一些灵感。如果这药真有这样神奇，那么普天之下患这种病的人岂不都能痊愈了？马其林想想又觉得像是天方夜谭，笑自己痴。睡不着，他索性坐起来小心地抠开桌上那架老式亨得利座钟的后盖，把手伸进了钟的后膛。这架老亨得利钟可是有年头了，还是马其林父母留下的老玩意，地道英国造的。几十年过去了，表盘上指针上的镀金早已脱落得锈迹斑驳，而且走的也随心所欲了，但是马其林一直都舍不得淘汰它。因为它是父母留给他的惟一纪念品，所以这台老古董长期理直气壮地呆在他的卧室里。其实，这个钟还有一个他人所不知的秘密，马其林所有的存折或贵重物品都悄悄藏在它的后膛里几十年万无一失。
马其林悄悄地从老亨得利的肚子里把秘方掏出来打开台灯看了看。药方上的药看上去都很寻常，他就想那个小媳妇会不会给他一个假药方呢？但很快马其林又否定了自己的看法，那女人是一个极普通的农村妇女，绝对不会用那样的心计。想到这里马其林就放了心，饶有兴趣地继续看药方。忽然，他觉得这药方用的药引子很蹊跷。原来秘方上写，药引需要寺院里的陈年老瓦碾成粉末放入熬好的中药里，而且越老越有年头的瓦片做药引子就越灵。马其林闲时很喜欢看书，书看得很多也很杂，特别是对老书很感兴趣，他记得他年轻的时候曾经看过一本关于华佗的书。中间有这样的一段情节说，有一位病人生病许久，吃了无数郎中的药都不见好转。找到华佗后，华佗就让他把以前吃过的药方拿出来。华佗看了药方后，提笔只在药方后面加了一味秋叶，就让病人回去继续服用，那位病人吃了加秋叶的药后很快就好了。华佗的徒儿们问华佗，为什么只加一味药，药的作用就大不相同了呢，华佗抚髯而笑说，吾一叶而知秋也。华佗之所以高明就高明在他能把客观世界的天时地理、四季轮回和人体的变化都有机地结合起来。马其林想，这老瓦大概就犹如那秋叶般的神奇。想到这里马其林觉得这药方果然不同凡响。
马其林开始对这个秘方充满了期望。他想证实这个秘方的神奇，也许就是这样一个秘方可以让他悬壶济世拯救很多人的生命呢！马其林长时间地臆想着，可惜他不是医生，没有人供他实验。
协和医院不乏的就是病人，可是任何一个病人也不会轻易相信像他这样一个人。新鲜事往往都是最初几天的激动，随着平淡的日子一天天地像喝白开水一样地流淌过去，渐渐地马其林的这种想法就淡多了。
转眼就进冬了，来协和医院住院的病人也日渐增多了。前来买小生活用品的人络绎不绝。荣美丽的小店也忙活起来。一个陪床的家属来买塑料盆挑了好半天，她挑中蓝色的盆，又说蓝色的不吉利，蓝、难同音。拿红的吧她又不甘心说红的塑料不如蓝的料厚怕不经用。三元钱的盆她翻过来复过去地折腾，钱真是不好赚。马其林看荣美丽忙得满头大汗就出面帮忙，他拿了一个橘红色的盆说，她大姐，这个颜色好，橙色，干什么都成！那个女人还是嫌塑料薄了不经用。马其林说，她大姐你还真指望它能用一辈子吗，它就是一次性的。用完就甩了，它就是再结实你出院也不能再往家拿，医院里用过的东西带回去多霉气呀。一句话把那个女人说得没有话说了，心服口服地挑了一个红色的盆走了。荣美丽不得不佩服马其林，他的脑子永远比她活络好使，什么事他一出面都能轻易解决。这大概也是荣美丽永远佩服丈夫的理由之一。
荣美丽把挑乱的盆按颜色重新归置好，一对约莫有五六十岁的老夫妻相搀走过店门口，那男人看见荣美丽店门口摆有小板凳便像小孩子撒娇一样对妻子说，我走不动了，咱们在这里歇一歇吧。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人家做生意呢，你坐人家门口算干啥呢。一路上你都歇好几回了，再坚持一下过了马路就到医院了。男人脸色苍白说什么也不走就要坐会儿。荣美丽看见赶紧说，坐吧坐吧，不碍事，上了年纪说累就累了。男人坐下后大喘气，然后又摘下头上的帽子，秃秃的头顶冒着热气腾腾的虚汗。女人见状赶紧把帽子夺回来又给男人戴上说，大冷天你别随便摘帽子，感冒了可不得了。因是在医院门口做生意，荣美丽一看就知道是个病人，就问，大哥身体不舒服呀。女人看了看男人叹了口气说，可不是吗，再生障碍性贫血！不知道已经花了多少钱了怎么也看不好，血色素才2克，现在靠每三个月输一次血来维持，今天就是带他来输血的。说着女人就抹起泪来了。女人说这话的时候马其林正好也在旁边都听见了。马其林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就对这对夫妻说，大哥大嫂进屋坐吧，外边冷。
老两口客气了一下果然进了屋，马其林跟他们两口子又聊了一会儿知道男人姓秦，患病已经有一二年了。现在靠输血来维持生命。马其林说，老秦大哥，今天你到我这里坐也是咱们之间有缘，我也有心帮你们了。一句话把老秦夫妻说得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不知他何出此言。马其林说，我家有个专治这种病的秘方，如果你信得过话不妨先吃几服试一试，钱先不给，如果没有效果药钱就免了，如果服真有效的话再说药钱。老秦两口子听了马其林的话面面相觑不知他们今天走了什么运，竟碰见如此的好事。俗话说病急乱投医，更何况遇上这等只赚不亏的好事，老秦当即就答应了。老秦气喘喘地说，马先生，如果你能治好我的病，我们全家都给你烧高香磕响头。马其林沉哦了一下说，老秦你放心，吃了我的药三个月后就能让你一趟也不歇地再来我这里。是药三分吹，马其林想首先必须要增强老秦治病的信心。老秦叹了一口气说，马大夫我跟你说吧，别说三个月了一年都行。我为这病都不知花了多少钱，我都快倾家荡产了。说着老泪纵横。
当下老秦约定三天后来取药。
老秦夫妇俩走了以后，荣美丽有些不放心地说，你真敢给他们治呀，要是出了问题怎么办？马其林说，他已经病成那个样了，还能坏到哪里，兴许咱们真能救他。
马其林在老秦夫妻走后就开始准备药的事情。从药方上看，几味药都很常见也费不了什么大事。只是寻找药引子的工作有些麻烦。
第二天一早，马其林就骑着自行车寻找青瓦。宋城里原本有个宋朝留下的著名寺庙，可是现在已经改成旅游胜地。进门二十元的门票不说，里面已经改得不伦不类了，卖纪念品的哄人照快照的，闲杂人居多整天乱哄哄的，没有一点寺院的庄重和肃穆。他想在这里怎么能有那接天地之灵气的精华呢。失望中他恍然记起在离城二十来里地有一个妙山，山上曾有一个阳春观，他还是文化大革命中去玩过，里面古树如冠野藤攀缠，钟声悠远，很是个肃穆的宗教净地。想到这里，马其林骑着自行车就直奔郊外。
出西城门约二十里地时，马其林就远远看见妙山山腰中若隐若现的大殿红墙以及观中的楼台亭阁。走近时，耳际飘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音乐声，其间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碰铃声和人的呢喃声如天籁之声隐隐传来。
马其林顺着声音走进了阳春观。
这天是道教的斋醮日子，祭坛上放着香、花、灯、水、果等五供。大殿前香气缭绕，唱经声不绝于耳，信徒们正虔诚地对太上老君上香膜拜，气氛很庄严肃穆。不管信不信宗教的人，但凡在宗教的气氛中都不知不觉地会感到敬畏。马其林记起那给秘方的来源正是道教所授，立刻也站在人后给太上老君虔诚地拜了三拜。
过一会儿马其林悄悄抽身走到大殿的侧门，这里一般都是内院或书房。马其林走进侧门里面是一个干净的庭院，院中有一棵桂花树发出阵阵清香。而靠着围墙边是两株经年的老槐，老槐苍老得几乎只剩下粗大的树干，稀稀少少的树叶倒像是树干的陪衬。马其林惊喜地发现，墙跟处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溜才换下来的有残缺的灰色老瓦，他赶紧上前拿起一块来仔细端详，这瓦几乎呈灰黑色，掂在手中沉甸甸的，上面布有毛茸茸的藓苔，一看就是滋润了多年天露的精品。马其林像淘到宝一样欣喜地从身上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报纸，小心地包了几块。出后庭院时，前殿的礼仪还没有完，马其林再观看时，他忽然发现上香的队伍里竟有给他秘方的小媳妇正虔诚地上香，便心里一紧，赶紧低着头出了阳春观，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第一次给人看病，马其林并没有想很多，他只是想证明这药会不会有那样神奇。他特意买了个小煤炉子专门给病人熬中药。于是马家弥漫着中草药的味道了。闻着满屋的药香马其林心里非常的惬意。他觉得他在开始一个新的事业。
老秦吃了第一服药后不久来说，吃了药有些拉肚子不知是不是该继续服。马其林也没有什么临床经验，当时也没有听过小媳妇讲她孩子服药后的情况，心里还是有些虚。他问老秦拉得厉害不厉害，老秦说，净拉黑屎其臭无比。臭得自己拉着自己还要捂鼻子。马其林问，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呢？老秦想了想说，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拉拉肚子好像倒浑身轻松了许多。马其林就说，那你就接着喝药吧，不过医院给你开的药你可别轻易停了。马其林还是遵循着谨慎的原则。于是老秦又拿走了第二服药。第二服服完老秦来了说，身上的虚汗少多了。接着又拿了第三服。三服吃完老秦兴高采烈地来说，他一路没有歇脚一口气就走来了。这时，马其林说，老秦你最好到医院再验个血看看结果。
老秦听了马其林的话很快就到协和医院做了血液检查。第二天一进马家的门老秦就高兴地举着化验单来递给了马其林说，马大夫这是我的血液化验单。你看看呀。老秦已经称马其林为马大夫了。看着老秦的化验单马其林心里有些发窘，说实话，他对化验单上的医学通用的拉丁文一个也不认识，但是马其林决不能露怯，如果露了怯以后传出去会成为一些人的笑柄。于是马其林不动声色地让老秦坐下，然后对荣美丽喊道，老荣，去把我眼镜拿过来。荣美丽赶紧颠颠地把他平时看书用的眼镜找来递给他。马其林接过眼镜突然发起脾气来说，你这个人真是老糊涂了，一点事都办不成。你看你拿的是什么眼镜？这是女儿的眼镜我怎么用！说到这里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你还是去前面招呼你的生意吧。老秦，你直接跟我说说吧。检查结果究竟怎么样？马其林知道久病成医的道理，老秦对化验单上的名堂必然比自己要懂得多。果然，老秦兴奋地说，马大夫，我的血红蛋白上升到120L、血色素已经上升到10克。说着紧紧地拉着马其林的手。这时马其林也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他悬了很久的心也终于落地了。他知道这药果真是好药了。
老秦走后，荣美丽走过来问马其林，老马，你不就这么一个眼镜吗？我怎么拿错了？马其林得意地瞥了妻子一眼说，你这个人呀，往后要学会跟我配合。我不那样说我看得懂那化验单吗？
四
一传十十传百，马其林的名气渐渐大起来了，找他看病的人也逐步多了起来。说来也怪，凡吃过他药的人几乎都很有疗效，他家已经备置了好几个小煤炉整日地熬着中药。屋里日日弥漫着中草药的香气，倒真有点医药世家的味道。马其林感慨地想，自己终于是，笋因落箨方成竹，鱼为奔波始化龙。看着后院几个药锅咕嘟着浓浓的药汤，马其林觉得他有了一个新的人生。
马其林儿时读过这样一个童话，说有一个乡间医生因为给穷人看病尽心尽力口碑很好，传到了天上。有一次老天爷有心试他就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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