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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存在与荒谬--中国地下"性产业"考察 作者:潘绥铭-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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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者所访谈的不同身份、不同年龄的十几位当地男女都说,最晚从1995年开始,本地男人开始越来越少嫖娼,却越来越多地“包二奶”。这样,“性产业”中为本地男人服务的成分就更加下降了。
  (4)从“性产业”经营者的努力方向来看,也是主要瞄准境外市场的。
  前文说过, B镇既不是交通要道,也不是旅游胜地,离香港又远,又没有任何工业基础。在整个三角洲地区里,它毫无优越性可言。但是从1992年起,镇里就出现了第一个往返香港的“直通车”定期班车,可以享受通过海关时的许多便利。到1997年年初笔者考察之时,虽然香港来客的人数已经减少了,但是“直通车”线路却增加到6条, 而且都是每天两班,上下午各一班。每个大一些的酒店,都有自己的直通车, 而且在香港的停车点最多的达到7个。尽管直通车上往往空空如也,但是却照样风雨无阻。
  综上所述, 笔者认为, B镇的“性产业” 应该属于“后发外向型”,尤其是1997年年初之时,本地男人“搭车”的风潮已过,它就显得更为典型了。
  三、当地“红灯区”的分布B镇的“性产业” ,名声在外。整个三角洲地区的人们都知道:“南有×tang镇, 北有B镇。”它们是“性产业”最发达的地方,而且足以称得上是典型的“红灯区”。
  当然,“红灯区”是在B镇之内,而不是整个B镇。而且,所谓的“红灯区”又可以分成两种:发廊区和歌舞厅区。在B镇之内,这样的区域一共有3大块、两小块。
  1997年年初,全镇还在营业的发廊总数是68家,歌舞厅是27家,桑那浴与按摩是5家。总数恰恰是100,也许可以戏称为百家争“鸣”吧。
  但是,在什么叫做“红灯区”这个问题上,笔者的看法与所访谈的几位当地人有些不同。那几位当地人认为,只有发廊集中的区域才能算作“红灯区”。他们的理由是:歌舞厅到处都有,很分散,不能算作“区”。而且,如果歌舞厅也算的话,那么整个B镇就都是“红灯区”了。他们显然不能接受这种看法。
  笔者认为还可以补充一条理由:在当地,独门独户的歌舞厅很少,大多数都是大酒店里附设的。它们并不在街面上,人们也看不见,与那些堂而皇之地“沿街叫卖”的发廊,显然不一样。
  不过,从提供性服务这个最本质的特征上来看,当地的歌舞厅与发廊并没有区别,充其量只是服务对象有所不同而已。
  最大、 最集中的一块“红灯区”,在镇中心的×ye大道南路两侧的大约200米的街面上。1997年年初,这里一共有发廊21家,占全镇的将近三分之一。但是其中有两家已经歇业,有两家是纯粹的美容美发厅,其余的17家都是专门提供性服务的(每家的小姐人数和活动情况, 参见下一节的现场观察记录)。此外,这里还有3家酒店附设的歌舞厅。
  据当地小店的老板说,1993年一1994年最兴旺的时候,仅仅此地就有80多家发廊。后来多数都歇业了。例如他现在租的店面,以前就是一间发廊。
  这块“红灯区”不仅是全镇最大的,而且在三角洲闻名遐迩的,也正是这块地方。三角洲许多其他地方的人,都可以随口说出“×ye大道”这个具体的街名。它的最主要特色就是:“门挨门(发廊高度集中);人拉人(买卖异常公开);狗不理(治安格外良好);官不闻(有关部门特别宽容)”。
  第二大块“红灯区”在B镇西半部的×ming路两侧,还在营业的发廊有9家,其中有两家似乎不是专门提供性服务的。 另外还有美发用品店3家。但是在这里却集中着13家歌舞厅(其中4家已经歇业),都是大小酒店附设的。
  这块“红灯区”的特色是“以歌舞厅带发廊”;或者说是由于歌舞厅的首先存在,才吸引来这些发廊。这是因为人分三六九等,大款们可以去歌舞厅,小款们就去发廊,到这里都可以各得其所。
  第三大块“红灯区” 是在镇区之外的另一个管理区(村),距离镇中心还有5公里左右。
  这个地方很有意思。它不仅没有什么工业,就连居民都很少,只有一个庞大的“娱乐有限公司”矗立在公路旁,高耸的巨幅广告牌异常醒目。
  这是因为, 这里是B镇的边界,而且是靠近香港一侧的边界。所有境外来人,除非走广州, 否则一入B镇之境,必然首先看到这里的这个“红灯区”。显然,这是在抢占“源头”。
  那个娱乐公司实际上是客房加桑那浴和按摩。它一共有按摩小姐30-40人。其规模一直在全镇排在第二、第三。如果不是因为官场斗争的制约,它似乎很可以发展为全镇第一把交椅的(详情参见本章最后一节)。
  在娱乐公司的旁边, 还有提供性服务的发廊3家,每家有4-6个小姐。其中的两家就在公路边上,另外一家在公路旁的小巷里。但是最后这一家的性服务似乎很出名,所以门前排列的载客摩托车比其他两家要多。许多从镇里来的客人,一下子就被拉到那里。
  除了这三大“红灯区”,B镇还有两个较小的发廊集中地。
  第一个“小地方”在xin×酒店再靠边缘的一条小街上,还在营业的发廊有4家,全部是专门提供性服务的。此外还有l家已经歇业。
  在这里, 每家发廊平均有小姐6-10人,与×ye大道发廊的人数差不多。不过来的客人较少,晚上8:30以后就基本没有客人了。但是由于这里的路边人行道比×ye大道宽得多,因此小姐们平时都坐在发廊外面,搔首弄姿的,更加引人注目。
  另外那块“小地方”在×fang娱乐城附近,总共只有4家发廊,每家大约有6个小姐。但是其中的一家发廊,虽然也有小姐,但是似乎并不是专门提供性服务的。
  这两个“小地方”的共同特色是,它们都依托于一个大酒店,虽然生意显得清淡,但是它们与大酒店之间很可能存在着某种伴生关系。据一位大酒店的男雇员说,这些发廊的相对稳定的客源,就是大酒店里的低级雇员,例如保安、司机、勤杂工等等。可惜,笔者在考察中没有获得足够的资料来检验这种说法的可靠性。
  四、发廊的值得记录之处利用发廊来卖淫,据说是从境外传来的一种“性产业”经营方式,而且全世界都少见,很可能是东亚地区的特色。据说是日本人首先发明这种方式的;然后传到台湾地区、韩国和东南亚,又传到香港地区;最后于80年代中期传到我国大陆的沿海地区;深圳可能首当其冲。
  据说发廊之所以适合于作为卖淫场所,是因为男人在理发的时候,被女人轻柔地抚弄头发、脸颊和脖颈,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类似性反应的舒适之感。许多男人还会因此产生性唤起和性幻想,甚至对真正的女理发员想入非非。因此,卖淫小姐在理发时挑逗嫖客,据说是最有效的。后来就发展为以理发为名,实则招徕嫖客了。
  时至1997年年初,利用发廊卖淫的现象,虽然不能说“全国山河一片红”,但是在许多地方确实没什么可大惊小怪了。 B镇也不例外,而且在规模上其实也比不上“椰林之乡”的某些地方。因此,笔者不再细述发廊的全貌,仅仅记录一些有意思的情况。
  1。真假发廊据当地卫生部门的官方人员说,全镇目前还在营业的发廊有68家。在它们当中,真正只理发,并不提供性服务的,只有6家。笔者亲自考察了其中的两家,“诗美”
  和“容容”,证明果然如此。
  可是,外来的男客不可能都了解当地具体情况,也不可能都有向导,那么他们是如何辨别真假发廊的呢? 尤其是, 笔者所考察的那两家真正的发廊,都是地处“红灯区”之内,与提供性服务的发廊相邻。它们怎么把自己与“鸡窝”相区别呢?
  在当地人的指点下,笔者反复对照真假发廊的情况,发现专门提供性服务的发廊有如下4大特征,可以作为人们鉴别真假发廊的一般标准。
  第一个特征是,专门提供性服务的发廊里,没有理发美容所必需的设备,甚至连剪刀都没有,只提供所谓“洗头”,其实就是双方讨价还价的交谈机会。当然,真正的发廊也提供洗头,但是只要看看小姐洗头的时候是不是认真,就可以知道这个发廊的真假。
  第二个特征是,提供性服务的发廊,肯定要千方百计地拉客人“按摩”。这种所谓按摩,绝不是在发廊里进行,而是客人把小姐带出去,或者是上楼去;绝不是仅仅按摩头部, 而是“玩一玩” 的意思。相反,真正的发廊都不会给男客人提供“按摩”的,只有对女客的头部按摩。即使男客真的需要头部按摩,也一定是在理发专椅上,当众进行。
  第三个特征是,专门提供性服务的发廊里,往往只有一两张理发用的椅子,甚至根本没有,但是小姐却多得多。如果真是理发,别说客人坐不下,就连小姐也站不开。还有,这样的发廊里的小姐,往往是串来串去,不会长时间安分守己地坐着。
  第四个特征是,真正的发廊里的理发小姐,一般都是当地人,说方言,不过分梳妆打扮。相反,“鸡窝”发廊里的小姐,除了刻意进行“外部装修”以外,一般都是一口的普通话。
  当然,笔者的这些分析,对于当地居民来说,对于任何一个了解一些“红灯区”
  情况的人来说,肯定是迂腐之极。实际上在大多数情况下,发廊是真是假,小姐是不是“鸡婆”,一眼就可以看个八九不离十。
  尤其是在那几个大大小小的“红灯区”里,那些“鸡窝”发廊不但不需要任何伪装,而且生伯别人不知道自己是“鸡窝”。所以小姐们都挤在门口,伸头探脑,向任何一个过路男人挤眉弄眼,搭汕拉客。
  男客也根本不需要装作去理发,就连“洗头”这道手续往往也根本没有。男客只要走进去、 挑小姐、给发廊交100元“介绍费”,小姐就会乖乖地跟客人走,往往连一句话都不用说。据当地人说,通过洗头来讨价还价,假装按摩跟客人走,这些都是前几年的老皇历了。现在把这些繁文褥节都免了。
  但是笔者也发现了一种新情况。 笔者所考察过的至少7家发廊,虽然不在“清白”的名单上,但是确实也在从事着正规的理发和美容业务。尤其是,这些发廊里有女客人。如果它们是专门提供性服务的发廊,这些女客人是不会进去的,而且,卖淫的小姐也不可能具有给女客人做头发的技术。
  直到笔者直接访谈了小姐、妈咪和老板之后,才弄清楚其中的原委。这是由于1996年以来,纯粹性服务的生意清淡,所以一些发廊不得不“兼营正业”,也搞一些真正的理发和美容。为此,这样的发廊里也雇佣了一些真正的理发小姐。不过,这样的发廊并非完全改邪归正。它们往往是白天经营理发,晚上仍然提供性服务。
  一位当地人指点笔者说:你晚上去看看,就会发现,还是有许多小姐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干,呆坐在发廊里。那就是“鸡婆”了。
  笔者之所以要记录和讨论真假发廊这个似乎非常迂腐的问题,并不是因为笔者傻到分不清楚,而是因为在当地,这些真假发廊鱼龙混杂地集中在同一地域,简直就是门挨门。这是相当特殊的,而且可以引发人们的深入思考。
  例如笔者就一直在想:人们可以找出千百条理由,来说明假发廊为什么会出现;笔者在这里也说明了假发廊为什么要“仿真”;可是我们能不能说清楚,在众多假货的包围之中,那些真发廊为什么仍然不肯变成假的呢?
  2。小姐的健康证由于所有的“鸡窝”都顶着发廊的名字,所以当地的卫生防疫部门不仅要检查发廊的一般卫生情况,而且还要检查所有服务人员的个人健康情况,每个上岗者都要有健康证。但是,也恰恰是由于“鸡窝”都顶着发廊的名字,所以卫生防疫部门只能检查上岗者是否患有肺结核、乙肝等等一般的传染病,却并不检查性病(性传播疾病)。这是因为在字面上,发廊与“性”是毫不相干的,卫生防疫部门没有理由去检查性病。
  为了应付卫生防疫部门,发廊老板不得不让小姐们去检查身体,不惜暴露自己的雇员人数等等商业秘密。同样,小姐们也不得不花“冤枉钱”去领取健康证。—当地的卫生防疫部门出于种种考虑(包括“创收”),对这项工作也抓得很紧。它曾经自豪地宣称,此地所有的小姐都持有健康证。
  但是这样一来,有些小姐就用这样的健康证来欺骗新来的境外人员,使他们以为这是没有性病的健康证,甚至以为是政府发放的卖淫许可证。据一家歌舞厅的香港老板说,这一招儿根本骗不了香港人,但是却可以蒙骗许多新来的台湾人,尤其是日本人。这是因为,许多台湾人虽然知道大陆的法律是禁娼的,但是他们按照台湾的情况来类推, 相信B镇的地方政府是完全可能自作主张,发放卖淫健康证或者许可证。 大多数日本人是通过台湾人的关系,才到B镇来投资的;所以他们一般也相信了台湾人的说法,以为地方政府是允许这样做的。
  不过据一位给日本老板当翻译的中国人说,日本人可不那么傻。他们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把事先的情报和可行性研究看作命根子。因此他们完全知道中国的禁娼法律,完全知道地方政府的可能的自主权究竟有多大。他们实际上是装傻充愣,以便放开了嫖娼。万一有什么人来追究,他们来一句“上当受骗”就可以万事大吉。
  笔者为什么要记录小姐的健康证这个现象?这在许多其他地方也并不稀奇,而且没有一个中国大陆人会傻到相信这意味着政府纵容卖淫。可是,不管这种健康证的实际内容和真正作用是什么,只要这种形式出现了而且存在下去,那么将来更改它的内容就相对地容易多了。
  请千万不要轻视“形式”的巨大作用。在我们中国文化里,许多情况下,形式是先于内容而出现而存在的。或者说,我们中国人很善于“旧瓶装新酒”,因此必须先要有一个“旧瓶”。这往往比酿新酒还要重要一些。
  例如,目前中国所有的卖淫发廊之所以能够继续存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它们使用了发廊这个形式,而任何政府也不可能因为一些发廊里有卖淫,就禁止发廊这种形式的存在。或者反过来说,只要发廊这种形式不消失,那么什么政府也很难真的管住它的具体内容。
  小姐的健康证,不也一样吗?
  3。拉客的“壮观”场面在笔者考察期间,当地人一直在说:现在不行了。最旺的前两年,小姐们在×ye大道上拉客时,场面之壮观,就像夹道欢迎一样;衣着之暴露,就像裸体模特一样;拉人之野蛮,就像饿虎下山一样;如果你不答应,骂你之粗俗,就像狗血喷头一样。
  笔者当然无缘目睹这样的“节日”,但是就在被认为是“不行了”的1997年年初,笔者还是有幸反复看到了一种小小的“热闹”。对笔者来说,已经是大开眼界了。
  入夜之后,每当有一个男人从发廊门前路过,如果他看来像是个潜在的嫖客,尤其如果像是个境外来人,那么一定会有4拨人马蜂拥而上。
  第一拨是发廊里的小姐们和看门的。最少会有两位小姐迎上前来,好像要绑架那个男人一样,一边一个,左右开弓,拼命推销自己。看门的则往往站在那个男人的背后,似乎怕他跑掉,也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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