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食物 [美]尤金·n·安德森-第1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军事活动,也鉴于其创造的一种足以管理辽阔领土的政治秩序,他对中国历史产生了意义深远的影响。
成吉思汗去世以后,蒙元南侵中国。根据经典的传说,他最终拯救了中国(如同一个孩童保全了他或她心爱的巧克力),但他却在可以如此完成其毕生“功业”之前咽气了--如果这也堪称一番“功业”的话。《蒙古秘史》告诉我们,成吉思汗的性格被其母做了这样的概括:
犹如冲崖子的猛兽般,犹如忍不得怒气的狮子般,犹如活吞物的蟒蛇般,犹如影儿上冲的海青般,犹如噤声吞物的大鱼般,犹如齩自羔儿后跟的风驼般,犹如靠风雪害物的狼般,犹如赶不动儿子将儿子喫了的鸳鸯般,犹如护窠的豺狼般,犹如不疑贰拏物的虎般,犹如妄冲物的禽兽般。(魏礼,1963年,第228页。)
(决不要在乎蒙古并无蟒蛇;这个故事不足为信,但却是个好故事。)蒙元进攻女真,1234年完成征服。蒙古人很快就将注意力转向了南方,于是成吉思汗的孙子忽必烈席卷了中国。
统治中国的大部分工作落在传统的汉人官僚阶层和色目人身上。蒙古人这个名词被用来称谓中亚人,尤其是突厥语族人,他们在语言和文化上都类似蒙古人,并在技术和行政方面提供专门知识。色目人在元朝严格的种族等级制度中处于居中地位,低于蒙古人,高于汉人。这是维吾尔族这一类亚洲腹地突厥语族的辉煌时代。元朝最伟大的诗人之一贯云石,便是维吾尔族人(林恩,1980年)。两位来自中国西北沙漠的汪古部突厥人--景教徒的马忽思和列班·扫马,曾经西行赴耶路撒冷朝圣,并在经历了一系列趣事之后,分别被擢升提拔为整个景教教区的主教,还代表景教教徒出使罗马天主教世界(巴奇,1928年;蒙哥马利,1927年。又见达迪斯,1973年;兰德彰,1981年)。除了背景不一的操印欧语系者外,其他突厥人也在中国占据高位。一位波斯人赛伊德·阿贾尔,死在中国西南端云南行省之中书令的官任上。如此令人惊异的地位与官职变化,在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它诱使人们往来穿行于中亚。可是就连这也没有意大利商人之子马可·波罗在中国摇身变作元朝官员的英雄故事,以及作为代表遣使大汗的鲁克拉克的威廉、普拉诺·卡皮尼的约翰和其他欧洲人的不太出名的传说那般令人不可思议(博伊尔,1977年;玉尔与科迪埃,1903年)。③
在此情形下,农业未能取得重大进步。宋朝的缓慢崩溃及其灭亡时的战乱,使中国的人口在元朝初年大概只剩下6,000万左右。假如这个数字正确的话,则人口的增长速度就很快,因为到13世纪90年代时,元朝已有大约7,000万公民。元朝衰亡时的战争又将此一数字降为6,000万,这被记录在明朝第一次全面而可靠的人口普查中。与早先相比,衰落主要发生于北方,由于不断的战乱和蒙元早期崇尚草原的暴虐政策,人口下降了一成。南宋的领土未经多少战斗就陷落了,故人口损失看来也较小;无论如何,根据13世纪90年代的普查,人口又回复到大约5,000万人的宋朝水平,但华北却只有1,000万到2,000万人。元朝在中亚的领地则增加了几百万人(兰德彰,1981年,第1-21页)。
贸易仍然繁荣:马可·波罗对其程度与富足感到惊讶,这已为人熟知。贸易大多是在食品方面。例如,马可·波罗声称杭州有“十个大市场”和“大批其他市场”。十个市场中个个都每周开市三天,吸引了“40,000到50,000人”;可以买到的肉包括“小种牡鹿、大赤鹿、黄鹿、野兔、家兔、鹧鸪、雉、似雉的鹧鸪、鹌鶉、普通家禽、阉鸡和多得不可胜数的鸭和鹅”,以及“应有尽有的蔬菜与水果”(玉尔与科迪埃,1903年,第2卷,第202-203页)。猎物之供应表明,城市从远方大量输入了食物。马可·波罗曾声言,“只要把一船胡椒运往亚历山大或别的什么地方以供应基督教世界,就有一百船胡椒运抵”泉州,那是宋元时代的一个主要港口,如今位于福建省内(第2卷,第235页)。宋朝庞大的海上贸易仍在继续。贡纳关系和其他政府间的贸易兴盛起来。与印度穆罕默德·本·图格拉特王朝的礼物交换丰富而厚重。农业生产得益于金朝和宋朝治下所获的巨大进展(雷乔杜里与艾范·哈比卜,1982年),还得益于引起农业巨变的踏车之类的发明。水车及各地其他提水装置的潜能与脚踏泵一起得到开发利用(这仍是中国景观的一个特征)。蒙古人登峰造极的成就是制服了黄河,这是一个在中国历史上经常实现不了的目标,而且或许是所有前工业化国家能够取得的最了不起的成就。
元朝的君主很快就学会了结合着农业发展的汉人政策。他们继承了晚唐的两税法,而且降低了税率。他们征收了人头税,后来在适当的时候也征收了财产税(即当财产比人头更有税可征时)。贸易的税率很低。盐与金属的专卖一如既往,而临时性或地方性的专卖则有酒、醋、竹及所有土产的输入[舒尔曼(1956年)出色地翻译和评论了元史的有关章节]。一位执拗的年迈蒙古君主试探性地建议说,中国应减少人口,并最终成为牧场,这促使耶律楚材在元初上奏,令人信服地全面论述了农业的至关重要性。耶律楚材是位才华出众的一流政治家,他所处的地位使之比汉人更有权威下令;他是过去辽朝统治家族的后裔。
但代表着元朝特色的独裁政治与无政府状态的奇妙混合,却使改革的大部分努力失效。宋朝最糟糕的遗产--地主所有制和土地不均--留传了下来。强有力的乡村士绅盛极一时,他们盘踞在地方上,独立于官府,并威胁到了每一个人。最初,农民起义把矛头直接指向它们;但最后,来自赤贫阶级的起义者学会了与士绅联手。一旦这种合作变成事实,元朝的末日就已注定了。
元朝食物呈现出较多的中亚风味。蒙古人遵循游牧民通常食用奶制品的惯例;马奶酒、奶油、黄油和各种奶制品在其食物中地位突出。马奶在日常生活和礼仪方面都极其重要。酸奶酪在云南流行于汉人和其他民族中,此种风习也许正是起源于元朝,当时该省份变成了一个拥有许多中亚移住者的重要地区。不过,像藏民这类的地方群体始终食用奶制品,因此他们肯定也对现行的模式有些影响。猎物也是蒙古人的主食。《饮膳正要》是由太医于公元1330年献给皇帝的,它包括的条目有羚羊、熊、各种鹿、虎、豹、土拔鼠、大金头天鹅和小金头天鹅、野鸡、鹤和很多其他野生动物及鸟类。其中有些动物(如虎和豹)具有纯粹的药用价值,但大部分却被认为是食物。中国其实并无天鹅,显然来自于草原。鱼和介壳类动物极少被提及,而水果和菜蔬则属于北方腹地的典型品种。煮羊肉可能是仅次于谷物的最重要食物(参看西诺达,1977年,第483-497页;昂舒尔德,1985年,第215页)。
该书中的食谱涉及到了对肥尾绵羊之羊尾子的大量应用,羊尾子是遮住此种动物臀部和尾巴的一大块油脂和结缔组织。肥尾绵羊存在于中亚,在那里有时会给绵羊系一小车以支撑尾巴。在烧煮时,它是跟肉相近的耐嚼固体,其中的脂肪有一种独特的风味,比羊脂更浓烈却更好吃,因此它在整个中亚大概是最受喜爱的食物。然而,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偏离汉人口味的了,故而《饮膳正要》中对它的强调(在食谱中既有大块脂肪本身,又有大量熬好的脂肪的图形),说明了该书的作者和读者均为蒙古人。书中的其他食品肯定源自阿拉伯-波斯或突厥语族。汉人对该书的影响大量体现在其对蔬菜的处理上。萌生于其间的医学传统(它是一本营养学书,不是烹调书)广泛存在于亚洲,尽管它采纳的五行理论是汉人的。关于食物有医疗效果的观念,以及关于食物具备开胃和“滋补”特性的概念,肯定在蒙古人征服中国前就被接受了。不过,这类理论在《饮膳正要》中的详细程度,却超出了人们对游牧民的期望,故而表现出了来自于一种普遍共有的宫廷烹调术的强烈影响,就我们所知,此种烹调术遍布于西亚、中亚或更远处(保罗·布尔,1987年;萨班,1983a)。
《饮膳正要》的中国本土对应本为贾铭的《饮食须知》。这本书印行于明初,但贾铭早就编纂了它,而且因为贾铭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元朝,他的著作就可被视为反映了元朝中国的食物方式(牟复礼,1977年,第208页)。贾铭的知识基本上得自当时的本草学,而其广度则会使今天加利福尼亚的热衷健康食品者感到惭愧。一位现代读者肯定会觉得贾铭的做法跟现代中国人一模一样,当其因疾病或压力而冒着特殊风险时,就避免食用可能造成危险的东西。食物的营养方面也受到了重视,论及开胃与滋补甚至比蒙古人的著作更为具体,所以罕有哪种食物不具裨益。
不难预料,贾铭的著作和蒙古人的著作会有差异。贾铭提到了一些猎物--老虎、野马等,但没有一样为中亚特产,因此这些大猎物的篇幅被淹没于驯养动物和小鸟的详尽叙述之中。鱼在贾铭的书中颇受关注,它包括了68种水生食物条目,而《饮膳正要》仅包括22条。贾铭同样大量地述及了蔬菜和水果。荔枝、龙眼和某个很可能是杂交的品种--“龙荔”(这个词是由另两个词的第一个字组成),与椰子、橄榄果以及几乎肯定不为蒙古人所知的其他品种均并列在书中。蔬菜中包括了像甜菊苗这类的细碎之物。
王祯的巨著《农书》于1313年问世,它无疑是宋朝绿色革命以来的农耕知识大全。《居家必用》和《事林广记》则是长期沿用的元朝大部头类书,它们提供了有关食物和烹调的大量信息。蒙古人、回族人和满族人的食物在这两部书中均有大量记载;奶制品和猎物也被提及。蔬菜的使用有所限制,而近东的调味品则受到重视。Sharbat被称作“摄里白”,人们将其花、叶或茎以滚水沏成饮料;另外,发酵过的调味汁(可能是酱油)则用其花来提味,由此把近东和远东的风味相当奇特地混杂起来。茶水里兑上了调料或黄油,就像如今西藏的做法一样。西诺达(1977年)从《居家必用》中摘引了一则奇特的蒙古人食谱:“獐肺为上,兔肺次之。如无,山羊肺代之。一具全无损者,使口咂尽血水。用凉水浸,再咂再浸。倒尽血水如玉叶方可用韭汁、蒜泥、酪、生姜自然汁入盐调味匀,滤去滓。以湿布盖肺冰*(左”三点水“右”朕“)。用灌袋灌之,务要充满。就筵上散之。”(第491-492页)。
宋-元是中国历史至为关键的时期。这个时期中国的农业和食物获得了极大的发展,直至20世纪前再无如此令人瞩目的变化和提高。城市化、贸易、外来影响及相对开放的经济均有益于此。但这个圈子却正在封闭。人口密度增加;资源迅速减少。所有对于节约劳力而非土地的持久压力均已化解。宋-元时期的发明基本上属于这种类型:通过大量耗费田间劳力来节省土地(赵冈,1986年;伊懋可,1973年);这加剧了朝着贫富两极的分化。精英和中间阶层发展出了当时所知的世界上最伟大的烹调法;就连穷人也曾从许多变化中获益,不过麻烦也在加剧。
第六章内卷化:中华帝国的晚期
明朝:独裁政治和发展减速
明朝统治者们曾为未能将中国引向资本主义和工业化而受到谴责,因为这些难以预测的现象在西方同一时期幸运地得到发展。一位专攻明朝农业的西方主要权威伊夫林·萨卡基达·罗斯基写道:
研究明朝中国的经济景观通常并非因其本身,而是因为它可以为宏观考察中国历史提供参照。现代人先入为主的成见,特别是关于中国“未能”像日本那样对西方“影响”作出回应的成见,构成了研究的性质和内容,因而有关明清时代中国经济史的大量学术成就。。。。。。当集中于中国何以没有独立启动工业革命时,显示了欧洲中心论的偏见。(1972年,第1页。)
明朝的君主们也许会答道,当他们试图成为真命天子而又不想被人人谴责为凶残之虎时,已遇上了够多的麻烦(关于明朝历史,见艾伯特·陈,1982年,它过于拘泥于正史记载;范得,1976年;赫若贝,1982年;黄仁宇,1974年、1981年;赫克,1961年、1978年;史景迁与卫思韩,1979年。本章的历史资料主要由这些来源合成)。
无能、腐败以及效率低下构成了明朝大部分时期的特征,并助长了中国在科学与技术方面取得重大突破的阻力,但明朝却持续了近300年之久,而按照中国的标准,此中大部分时间是比较太平和繁荣的。人口增长超过了以往中国历史上的任何时期,没有重大的战争,而且外部威胁在明朝结束前一直受到有效的抵抗。
明廷的长处和短处均源于其创立者的政策。朱元璋是一位过去在中国从未见过、而且在任何国家都很罕见的奇人,他出身低贱,却接管了国家。中国在这以前也有平民出身的统治者--最著名的是汉朝的开国者--但他们从未来自社会渣滓。朱元璋却是个逃兵、小和尚、小罪犯和流浪汉,是中国庞大流氓无产阶级的一员。他利用元末起义,披上太平盛世说的宗教外衣,成功地将自己的资历和超凡魅力转变成了天下大权。.
后来,中央的集权转变成了皇帝的怠惰。在16世纪末叶,万历帝不理朝政,接连好几年拒绝上朝或任命官员,却又不愿下放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职权,于是怨声载道。黄仁宇(1981年)将此归于受到挫折的家室爱情,这有点浪漫色彩,而其他人却将此归咎于其本性,或心理失衡。17世纪初,年轻无能的继承者们效法了万历。如此自暴自弃,明朝遂于1644年灭亡。
然而在明朝后期,人口却大概为开国时的3倍,即从5,000万左右增长到估计中的1.5亿(何炳棣,1959年;黃仁宇,1974年;帕金斯,1969年)。要说明明朝的成就,我们只需将之与欧洲和印度做一番比较:欧洲到1500年大概有6,000万人,而到1600年则有1亿人(费尔南·布罗代尔,1981年,第39-42页、第466页);印度在1300年和1800年均有大约1亿至1.5亿人(雷乔杜里与哈比卜,1982年)。
可在1500年前,中国王朝不可避免的纷争表面化了。虽然明朝开国者制定了明确和严厉的规则,以防阉党和后妃干政,但这类规定却纯属洪水中的沙堤。在1400年为数仅几千名的无权太监,到17世纪初不知为何竟增至7万名(艾伯特·陈,1982年;黄仁宇,1974年)。帝国受困于现金短缺。它主要的岁入来源是田税,再加上各种附加费及附加税,合计占普通农民总收入的不到5%(当然,贪官污吏捞取得更多)。较大的土地所有者被课以不足其收成10%的税。其他财政事务则不大正规。一位怀旧的明朝作者评论宋朝道:“在那些岁月,财政管理肯定比我们的财政管理强几万乃至几百万倍。”(黄仁宇,1969年,第126页。)皇室一年需要谷物214,000担,而宫廷在食物和招待方面的开支在晚明每年达260,000-400,000两。对原木的大量需求导致了森林被伐,也使机械与工具所需的木材短缺起来。人们假定军队可以靠屯田供给军需,但它却没有做到(黃仁宇,1974年,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