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7年第1期-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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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沙鹠再次被请到船上。唐童真想不到对方卸妆后竟会变得愈加美妙迷人,从见到的一刻眼眶一直湿着。他发觉自己这会儿说话不再流畅,期期艾艾,费了好大劲儿才算讲明白高薪聘请之意。小沙鹠一直听得认真,稍有吃惊但没有言语。
正这会儿甲板上响起吵嚷声,越来越大,唐童火了,跨上走廊大喝一声:“堂外何人喧哗?”
徐后腚歪戴帽子,卡着腰,身后的两个水手紧紧拧着一个长满了棕色毛发的男子。唐童一抬头有些害怕了:多毛男子的眼睛圆亮尖利,下唇突出,像要随时啮咬,脚板又薄又大还生了蹼……“你你,你这物件!”他刚吐出一句,那男子喊:“交出我家外甥女!日你妈伤她一丝一毫,咱给你劈蛋一脚!”
小沙鹠听到声音跑出来,一边叫着“毛哈”,一边告诉唐童:这是自己的舅舅。唐童简直吓傻了。当他们松开毛哈时,徐后腚突然认出:这人就是那天中午玩鲛的家伙嘛,立刻后退了两步,嘴里发出咝咝声。
珊婆睡了一会儿,这时也被吵声引到甲板上。她刚刚往几个人跟前走了几步,马上被毛哈看到了,他立刻大叫一声:“妈呀!是俺妈呀!俺妈也来了……”
毛哈不顾一切扑过去,珊婆躲闪不迭,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
毛哈单腿跪地,想扶她起来。珊婆脸色蜡黄,牙齿咬响了。“妈妈!我的亲妈呀!那天我在河口一眼就认出了您……霍妈妈一遍遍讲那个梦,她临终时让我出岛找您哩,我的亲妈啊!”
珊婆咬咬牙,甩开他的胳膊,一下站起说:“你是认错人了!”
“不,不啊!霍妈妈让我去河口找您……她一遍遍讲那个红胡子……她临终什么都想起来了。妈妈,您认下我吧!”毛哈珠泪滚滚,哭得让人心碎,四周所有的人都愣了神,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儿。
珊婆对一束束惊奇的目光看也不看,只转头找到窄脸干儿,对他使个眼色:“孩儿,把这个痴士给我拾掇出去!”
窄脸向毛哈走去。
毛哈一转头见了窄脸,立刻发出吱吱叫声,爬起来就蹿,一下扳住了船舷。窄脸又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直盯舷边的人。
毛哈的目光最后寻一遍珊婆,然后身子往后一仰,两腿扬一下,扑通跃入了海中。
岛 主
几经周折,天童集团终于买下了三叉岛。现在可以明白,楼船第一次航行多么荒唐有趣:原想沿那个秦代方士徐福的航海路线走,结果白白在大海上兜了好几天的圈子。三叉岛其实近得很,离海岸只有一个小时的直航海路,而且从河口往东十华里就有一个小码头,从那儿正好乘一个过路的混装船登岛。唐童对于三叉岛是否就是徐福找到的仙岛大为怀疑,不过最后还是将错就错买下来。他想把它建成一个旅游区,并且要大肆渲染徐福的故事他找人将岛上的许多岩石都写上了“徐福求仙”的字样,并在一些海蚀穴和大小石窝石洞内放上了徐福塑像。当年使霍耳耳一家饱受苦难的红薯窖(水牢)经过特别演绎,也在一旁竖碑勒石,上书:徐福为求仙丹,在此洞穴封闭修身十年,终于开悟,所以又称为“徐福开悟处”。
唐童一度想剥下徐后腚的船长服,但后来还是作罢。他觉得这个人昏得有趣,“俺先人”的一套狗屁故事也有趣。“妈的,天底下越是孬人越有妙想,瞧这小子一眨眼的工夫就给咱变出个‘三仙山’来!”唐童整整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忙着三叉岛的事儿,这是他继金矿和第一座紫烟大垒之后,最花力气的一个工程。
天童集团印制了大量花花绿绿的图片,为岛民描绘出迷人的远景:今后这里就是“东方夏威夷再加上威尼斯”,是“亚洲第一海中乐园”,将要迎接四海宾朋,到时候看吧,全世界最有钱、肚子最大的老板都要往这里钻;今后岛上生活要有意思得多、丰富得多,岛上居民愿意出海就出个一两次,不愿意就坐在花园里享清福;无论是谁都有忙不完的好事儿,有活儿干:面容过得去的当服务生,歪瓜裂枣穿上制服打理花园;最重要的是鱼戏团,从今以后它要立足海岛面向世界了,要代表集团四处出演,让鱼戏的小曲儿迷倒各色人等;岛上要修弹子房角子机房及各种娱乐设施,需要的大姑娘小伙子多了有人不是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貌美、浑身有劲儿使不出来吗?这回可派上大用场了!这个伟大的时代就是不怕男人狠,不怕女人浪,反正你只要的确有些过人之处,咱天童集团保你英雄大有用武之地!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怕火并非真金,那些胳膊上长了疙瘩肉、一咬牙两眼发红、恨不得去偷去抢的小伙子,快来加入保安队!那些描眉画眼露着一截肚皮、头发一撮蓝一撮红、大冷天光了膀子上街的姑娘们,快来咱的宾馆按摩室啊保健房啊,咱这里如今正是人才奇缺之时,真正是求贤若渴,多多益善啊……
三个岛全都经过了重新规划,原有的街巷合并整饬,突出了精心建筑的游乐区。最早有人曾提出将原住民全部迁出岛子的建议,马上被唐童否决了。他说:“岛子建得再好,也不能没有人民!打鱼种菜、建房挖沟、最苦最累最腌臜的一沓子事,离了人民谁干?人民才是真正的主人,谁忘了这一条,谁就是喝浑汤水长大的傻蛋!”
岛上原有一个头儿,叫主任,极不合唐童心意。他主张原来的头儿只负责招呼岛民干活,新建成的三个岛,每个都要有集团的人来领导他看过描写清代海军的电影,那上边领兵的头儿叫“管带”,觉得真是不错,于是也想这样叫。有一天他与徐后腚聊起这事,徐马上连连摇头:
“这是仙岛哩,‘管带’不中啊!”
徐后腚刚刚喝了一壶酒,头脑尚清醒。唐童笑吟吟的:“妈的,按孬人、按糊涂蛋的主意办,从来就没有不成的事儿!这我早就看出来了说吧,把你的主意全说出来!”
徐后腚再次呷酒,奓着手指说:“依我看嘛,头儿最好叫‘岛主’,我听说海里的岛子不论大小,凡是岛都有一个‘岛主’,不过它们不是人,全是些野物罢了!”
唐童大惊:“有这事儿?快说说看!”
“我听说有的‘岛主’是兔子,有的是黄狼,还有的是鹌鹑……反正这得看岛子大小、什么野物居多了。‘岛主’是一岛之尊,整个岛上它就是王,就靠它来保佑岛子进岛先拜‘岛主’,这是海上人人都知道的啊!”
“这我信!我怎么能不信呢?不过如今上哪儿找这些野物呢?天翻地覆慨而慷了,谅它们早就吓得撒了丫子了。”
“吓跑了还会回来!”徐后腚这一刻极为自信。
“妈的,时间不等人哪!再说它们都在暗里趴着,我和它们言语不通,又上哪里去找它们的通嘴子啊?”
“不不,差矣!”徐后腚摇手:“‘岛主’都是附在人身上的,它们是借人的口说话……老板不妨指定一个‘岛主’,说不定哪一天野物就附上她的身了。不过,咱找的人不要恶呲呲的怪吓人,这也会把野物吓跑你想想看,所有山地平原上野物附了身的,哪个不是女的?她们模样儿俊,好办事……”
唐童一拍膝盖:“一点不错!”
为择三个岛主,唐童的楼船在三叉岛前的海湾里呆了许多天。这一次随行的仍旧是珊婆和她的窄脸干儿,另有一群装运到岛上宾馆的小姐。如今除了留下两个保安守船,船上人都可以到岛上游乐场下榻了。三个岛像变戏法一样,转眼变了个新天地,变得连几代久居的岛民都不敢认了。他们从头追忆这变化,认定从那年初夏的某一天、一个身穿白色缀金带毛茸茸肩章服的家伙登岛的一刻,就算正式开始了。岛风大改,人流如织,第一个直升机场正在修筑,传说不久将迎来一位总统、一位教皇特使、一位联合国高官、一位最会玩球的鸟人。岛上穿露脐衫的陌生姑娘越来越多,她们刚刚引起岛上原住民的震惊,接着又有露了半截屁股的女人出现了当时正是一个下午,两个老渔民坐在石台上抽烟,一抬头看到一个女子扭扭而去,分明有一多半屁股显豁在外,惊得嘴巴大张,烟锅当啷一声掉到了石阶路上。
选岛主的事情颇为顺利:选出的三位皆为美丽婀娜的少女,其中两位来自岛外,一位即是岛上著名的鱼戏女主角小沙鹠。这本是天大的喜事,可是小沙鹠的母亲芋芋对女儿说:“死也别当!”小沙鹠点头。
新选出的岛主上任时要换上盛装、脖子上挂一串花瓣,端坐台上,接受上香和参拜。唐童的人不停地来找小沙鹠就位,却一再遭拒。毛哈一直跟在她的身边,这使一些人不敢缠磨。
结果拜岛主这一天只有两位少女坐在台上。这使唐童有些失望,但仪式还是照旧举行。唐童率领所有游乐场的员工上前进香、鞠躬,最后又跪成一片。有人在一旁念着祈祷的套词,抑扬顿挫。坐在台上的少女从未经历这样大的场面,身上不住地颤抖,徐后腚看得真切,这时小声附在唐童耳旁说:“老板,她俩筛糠了,也许是精灵就要附体了……”
毛哈和小沙鹠站在观看的人群中。当毛哈突然从跪拜的人中发现了珊婆时,一双手都抖了。他一时忘了照看身旁的小沙鹠,从人群中一点点挤着往前挪动。他离珊婆只有三四米远了,对她身侧仅一步之遥的窄脸后生一无所察对方冷冷的目光却早已瞄住了他,一只手插到衣服里站起来……待毛哈发现那人已有些晚,他慌慌挤出人群,窄脸则紧追不舍。
他们一前一后跑出、一直向着海边跑去了,场上的人却没有一个注意。
毛哈呼哧呼哧蹿跳,在绵软的沙地上栽倒不止一次,浑身沾满了沙子。“妈呀,这家伙一直在追杀我,他一定会杀死我,一定会!”毛哈心里响着这样的声音,全力逃窜。
窄脸手里那个乌黑的发镖器一次次瞄准目标,连发三镖。随着“啊啊”惨叫,前边的人栽倒了。可是只一瞬那人又跳起来。阳光下可以看出他的胸侧和上臂正淌出血来。
窄脸立定,再次瞄准。
毛哈几乎靠翻滚腾跃才躲过了最后两镖。谢天谢地海边到了,他没命地喊叫,呼呼大喘,一头抢进了水中。
窄脸抛了发镖器,紧跟着入水。
毛哈一直往深水里游,一划手臂痛得钻心。他只好用腿和另一只手游动,一口气扎到了水底,在一大丛海草后面趴下。
窄脸不时钻出水面换气,然后再一次潜水找人。他看到了一片茂密的海草像麦子一样摇晃,正想换一口气好好寻觅,突然看到草中有摆动的巨鳍不,那黑乎乎的东西一转身,马上露出了宽宽的胸部、上面一片深棕色的毛发,是毛哈!
窄脸还没来得及恐惧,就被一只大手扼住了。这手是那么有力,简直不容任何抗争。窄脸像一条断了脊骨的蛇,甩动了一会儿,头垂了下来。
毛哈趴在海草旁看了一会儿。那家伙软软的身子总要往上浮。他看了看,那张窄脸上的眼睛真吓人哪。毛哈担心这人有一天被浪涌推到海岸上,这双眼会吓着岛上的人。他想了想,用海草系紧了这家伙的脖子。
最后,他又试了试系人的那缕海草,觉得很结实,这才离开。
十四
尖 鼠
廖麦连日来觉得下巴那儿胀痛,两只手也胀,手背上的血管像老树根一样鼓起,按一按硬硬的。他唉声叹气,对美蒂说:“我就像一匹害了热病的卧槽马,能放一放血才好。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吃药也没用。”
美蒂望着许多天没有修理胡茬的男人,发现他的眼角通红,唇上的白屑一层层脱落,喘息粗重。她煎了菖蒲和白茅根让他饮下,又用梳背为他一下下刮抹颈部和太阳穴。廖麦一直摇头:“没用的,是因为我的血流得太急太热,你别瞎折腾了。”美蒂一双黑亮的大眼穿过夜色望向男人,口吃一样说:“我知道,你,自从那个‘兔子’在咱家过夜以后,你,你就变成这样了。”廖麦不再说话。他想拥她一会儿,孟浪的手臂却让她发出一声惊叹似的呼叫。
夜里,一铺大炕像是摆满了赤炭,廖麦不停地翻动身子,就是不能入睡。后来他提议到屋外,到湖边菊芋林那儿过夜。美蒂叹了一声,只好同意。她出门时随手拿了一条布单,却被男人一把扯下扔了。湖里有鱼在蹿跳,还有什么发出“啵啵”的吐泡声。廖麦知道只要美蒂一走近这儿,那些脏兮兮的丑鱼就要伏到水边上看她,凸着一对对小圆眼。真是奇怪,难道它们凭嗅觉也能捕捉她身上的气味?也真是的,随着发胖,有的娘们儿周身会散发出一种酒糟味儿,不胜酒力的家伙一靠近她们就得发蒙。美蒂呢?如今也差不多了。
星光闪烁的午夜让人一下子就想起了昨天。风中饱和了湿气,凉爽如秋。一阵阵蒲棒的清香掺进来,让人想到了一丝不挂投入水中的快感。美蒂,也许你忘了那些心跳咚咚、慌慌的怯怯的野地相会,那简直是一种偷情般的热烈啊那时就在这一排排刚刚折下的菊芋秸秆上躺了,最后总能忘掉周围的世界。今夜的菊芋花仍旧开放,前一天被工人砍掉的一些秸秆齐齐地倒在湖边,像拴起的一长排引渡用的木筏。廖麦先一步跳上去,一下躺了,又顺手把她扳倒。“多么脏的秸子,上面全是毛刺!坏了,我的后背给硌出血来了……”美蒂倒下时,一连声喊着。廖麦鼻子吭吭响,咬牙切齿却细声细气,每一个字都喷到了她的脸上:“你这就是忘本了。你变成阔太太了!可你前些年什么都不怕啊……”
天亮了,太阳升起树梢那么高时,他醒来了。廖麦睡了多半夜好觉,美蒂却一点没睡,身上被菊芋秸弄得发痒难挨。她从太阳出来的一刻就坐在那儿,看着远处:那儿有几个戴了太阳帽的男人女人在活动。已经好几天了,每到这个时刻他们就会出现在篱墙外边。这些人已经在海边测绘了一个多星期,只围着这个农场转,从没进来过。廖麦知道他们在为天童集团干活,所测之处大概都划归了这个狗娘养的集团。瞧他们扛着三角架,背着仪器和图纸袋子,不论男女一律穿牛仔裤;女的个个双乳膨胀,眼睛鼓着,满口黄牙,时不时地往篱墙里边瞅。“瞅吧,你们要敢溜进来踩坏我的田埂,我就能砸断你们的麻秆儿腿。”廖麦这时也看到了他们,盯着咕哝了一句。他越来越明白,自己身上几天来的难受劲儿,就是被这些人惹起来的。
半下午时分,一个领头的女人不知怎么随美蒂走了进来,两个人手扯手笑嘻嘻的。美蒂一见廖麦就说:“我们是朋友了,是朋友了,我请她来家里喝茶。”那女人点头,彬彬有礼,报了姓名,说“幸会幸会”之类。廖麦马上被对方的神情和形貌给吸引了:这女人四十五六岁,高颧骨,嘴巴细而尖,头颅的顶部像被削了一下,仿佛没有后脑勺;上唇生了一层明显的茸毛,其中有稀疏的几根长长的奓着,让人想起什么动物的胡须。她嘁嘁喳喳说话时,廖麦却想到了一种动物:尖鼠。
“我可是这一带的老熟人了。那些年勘测金矿也是我负责啊,那时我多么年轻!啧!跟唐老板就这么认识了。几年来这里的变化可真大,这儿发展得不得了哇……”她接过美蒂的茶,眼睛却一直盯着廖麦。
廖麦的目光一落在她格外突出的胸部就赶紧垂下来可这样就看到了她的两条细腿。除了真假莫辨的乳房,此人丝毫谈不上丰腴,简直是瘦骨嶙峋。她站起时如果拖拉着一条细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