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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悬疑现场2009年第2期-第2章

小说: 悬疑现场2009年第2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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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虚在《哈扎尔辞典》中找到了题为《第三天:幻象》的第三篇手记,他开始认定这已经不是巧合了;他回忆第三次碰到寒灵,那时,她捧着一本《哈扎尔辞典》,那正是吴虚也极其喜爱的一本书。 
   那次,他们聊得十分投机,尽管女孩的性格有些内敛、含蓄,言语不多,但总是能够一语中的,使吴虚有找到知音的感觉。后来女孩要走了,一转身,吴虚竟发现女孩头顶的头发竟是惊人的稀疏,几乎就要秃了,这发现使他深感惋惜,他知道,他对女孩已经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了。 
   女孩将走出图书室时,回头看了吴虚一眼,眼神有些异样。 
   吴虚开始竭力回忆他与女孩的第四次碰面,那是第三次碰面的一个月后,那天他第一眼看到女孩时竟被吓了一跳,他的面色竟是蜡黄的,人瘦了,也黑了,头顶还扣了一顶黑色尼帽,他和女孩打招呼,女孩竟没有了往日的温和热情,他的神情恍惚而抑郁。吴虚不傻,他当然知道女孩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后来吴虚拿出自己不久前写的一首诗递给了女孩,那首题为《征兆》的小诗是这样的: 
   老虎运行于水上 
   是布莱克的老虎 
   和一万即一的水 
但老虎有两只 
   诗人驾三匹白马 
   和满车厢变幻不止的梦 
   由词语的驿道 
   驰向象征的迷宫 
   在他们身后 
   一万双瞳仁拥簇 
   而云的碎片 
   贴近着水面 
   看到那首诗后,女孩满脸的惊异,她问吴虚:是你写的吗?吴虚说:“那是当然的了。”女孩的神情开始显露出欢欣,她似乎是自言自语地感叹了一句:“真是没想到!” 
   那天的一个大收获是,他知道了女孩的名字叫寒灵。 
   因为第四次碰面时,吴虚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女孩身上,竟忘记了那天她手上拿的究竟是什么书,吴虚竭力回忆好久,竟毫无头绪。后来他忽然想起女孩那天的抑郁神情,他相信,那时女孩正在面临着她灵魂的暗夜,或许自己该从这里着手;就这样,吴虚在那本《普拉斯诗选》中找到了第四篇手记,普拉斯,这个美丽的女诗人,在经历了她人生中最大的失败——与塔特?修斯的离婚之后,再也无法忍受精神分裂症的折磨,毅然选择了自杀。但寒灵为什么要用这本书来隐藏她留下的线索?吴虚感到有些可怕,他想不通寒灵究竟在面临着什么样的磨难,以至于对普拉斯这般钟爱。 
   吴虚打开那页A4纸,看到的标题和文字如下: 
   
   第四天:噩梦 
   她禁不住搔起脑袋来,她把五根手指插进了头发,用她利而长的指甲使劲抓头皮,她反反复复地抓,她把自己的手指想象成了一把梳子,一把柔软、结实,像母亲的手指一样盈满慈爱、能够给她无限宽慰的梳子。立刻,快感电流一样自他的五根手指涌进了她的头皮,钻心的奇痒被压制住了,她有些轻松、自在;她垂下了手,头皮有些发凉,而她也觉得顺手带下来了一些东西。是有东西,一把尚带有泥土以及泥土的亲切气息的青草。她觉得诧异,于是,她又一次去抓头皮,这一次她顺手带下来的是一片苔癣;于是,她又一次……是不知名的绿色植被、细小的灌木丛;于是,她又……是微型的、玲珑的、别致的树根、泥土,甚至是松、柏、枫、槐、桉、大叶杨、小叶杨…… 
   她是干硬的沙砾、石头、混迹于泥土中已几近万年的陶器碎片、发黄的、几乎已成为化石的枯骨…… 
   她已经联想到了荒凉、贫瘠,光秃秃的……像是那颗已经死寂多年的火星。 
   第五次见到寒灵是在两周之后,仍是在那几个书架前,寒灵手捧着一本弗洛依德的《释梦》,看见吴虚后,她从身上拿出一张纸递给吴虚,吴虚接过一看,是一首诗,标题是《她说从她的手掌中已经看见自己的命运》,副题是——献给我孤独而柔弱的姐姐。 这首诗的内容如下: 
   在青春凋谢之前 
   一些痛苦 
   一些忧伤 
   一些枯萎太早的爱情 
   一些残碎不堪的记忆 
   已在坟墓里悄悄等待 
   然后是 
   一些平淡 
   又一些平淡 
   她开始以一生的时间 
   用一种没有色彩的颜料 
   去完成一幅 
   同样没有色彩的静物画 
   那天是他们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一天,他们一起出了图书馆,缓步穿行在校园的万年青从中,没有丝毫保留地向地方倾诉着自己的爱好和理想。后来,吴虚说出了自己心里长时间以来的疑问,他说:“我从没见过对哲学如此偏好的年轻女孩,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很滑稽,因此,很想知道原因。”寒灵笑了,她说:“你怎么能以年龄去衡量一个人呢?张爱玲写出《倾城之恋》的时候也不过才二十岁,再说兴趣这种事,怎么能够说得清楚呢?反正就是喜欢,总觉得哲学可以帮我弄明白生命背后的一些东西;有时候我想,或许这和我的成长环境有关吧,在我没有出生时,我父亲就和另一个女人跑了。之后,我四岁时,我母亲又去世了,我是由我姐姐拉扯大的。这些年,她为我付出了很多,养育我,关怀我,供我上学,从小学一直到大学。我欠她太多,许多年来,一直想着以后该怎样报答她,但没想到…… 
   说到这里时,寒灵突然停住不再说了,她叹了一口气,改口说:还是由你来说吧,说些让人愉快的事情。 
   在后来,相当长的时间里,吴虚都在为自己那天的粗心后悔,怨恨自己虚荣心太重,只顾在寒灵面前卖弄自己的学识,以赢得她的好感,却忽视了她话语中包含的更多信息。 
   那天眼看已经临近傍晚了,他们竟都没有提出要回教室的意思,吴虚当然求之不得,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心理。和寒灵在一起的每一秒钟,都能让他感受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清凉和愉悦。后来寒灵突然说:“那天你给我提到关于这个图书馆的一个传说,现在我问你,你相信这世界之外会有另一个国度吗?这个国度没有苦难,天幕像是蓝色的绸缎,地上到处都是荷塘,荷塘中长满了睡莲,和莫奈的《睡莲》中的一样美丽,拂面而来的风都是天籁之音,这是一个诗意的世界,音符和词语是同一种东西,它们像空气一样遍满虚空,无处不在? ” 
   吴虚又笑了,他说:“寒灵,你真是个天真的女孩,那些东西都是宗教家或哲人们形而上学的沉思或文学家们的艺术创造。比如说那本传说之书吧,它其实来自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沙之书》,有人抄袭了它,搬到这儿,成了一个传说,你怎么能够当真呢?” 
   寒灵也笑了,她回答说:“可我就是相信有那样一个世界,充满着宽容与祥和的世界,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它。” 
   天色已经晚了,他们出了校门,穿过大学路,在对面的一条小巷找了一家小吃店坐下,要了两碗热干面,吃完后,他们回到校园,吴虚说:“我送你回教室吧?”寒灵说:“不用送,又不是小孩子,一二百米而已,我自己走回去。”然后她走了。吴虚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一时不舍得走开,他看着她的背影,在光和影之间微微晃动着离去,她的身影那般瘦小、羸弱,在人群中显得那般平凡、渺小,但她的步履却是那般的从容和坚定;一种感动突然间毫无迹象地从吴虚的灵魂深处涌上心头,并汹涌泛滥不止,一种强烈的冲动几乎攫住了他,他几乎就要追上去抱住她。就像是在童年,妹妹每次跌倒后并嚎啕大哭,吴虚都是这样跑过去,抱住她,擦干她的眼泪,用甜言蜜语安抚她委屈的心灵。 
   …吴虚知道自己已经爱上她了,并且他知道,是女孩身上所具备的某种内在的美丽特质,使他的灵魂激动和震颤不已的,但吴虚却又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释梦》这本书并不难找,它和《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是一个系列,颜色和厚度又都一样,吴虚一眼就看到了它。他翻开,里面夹着下面这些文字: 
   
   第五天:噩梦(子宫或源头之梦) 
   她无法再往更深处缩进了,这儿的空间竟是如此逼仄,使她几乎要透不过气来;她感到奇怪,在这样一个花岗岩石窟里,她竟能感受到一种似乎前所未有的潮湿和温热;有人已经开始在上面敲打了,似乎是已经发现了她,她可以想象那人是以什么样的姿势站在这个坟丘一样浑圆而凸起的花岗岩上,但却无法想象这个人手中所持的该是什么样的器物。她从那狭窄的缝隙中往外窥视:外面的搏斗的确已经开始,这些人中没有亚伯和该隐,但他们手中所持的的确是石头,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击倒了,就像是亚伯和该隐他们一样,一个人骑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用那颗具有钻石形状的石头尖锐部分,一次又一次猛击他的脑袋。那颗头颅终于像只西瓜一样破碎开了,它终于舍得向世界展示它所有好看的内容:脑汁像面糊,血浆像是番茄酱,溅得到处都是,他敲碎他的颅骨、鼻梁,砸烂他的眼眶,把他年轻而光洁的面孔砸成了肉泥,但他继续砸,那么专注、饶有趣味,像是在为自己制作什么美味的食物;还有另一些在更远处追逐着,并各自疯狂抡动着自己手中的石头;追上和被追上都是迟早的事…… 
  或许自己可以是安全的。她想。 
第六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见面,那天吴虚已做了足够的准备,他要对寒灵说出自己的爱慕,和寒灵一起走出图书馆之后,吴虚一直在努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紧张和局促不安,后来他们信步来到了体育场,在场外的水泥台上坐下,寒灵从书页中拿出了另一张纸,递给吴虚,吴虚问:新写的吗?寒灵点点头,吴虚打开那张纸,上面的文字如下: 
   宽阔的舞台上,她一个人在舞蹈 
   背景的灯光昏暗,适合幽灵隐藏 
   众多的伴舞者,在暂时的静寂中 
   屏紧鼻息将激情酝酿,然而他们 
   片刻的消隐,使得她孤单的身影 
   在忽明忽暗中犹如一个暗示巨大 
   台下,一些掌声和欢呼喧闹如浪 
   而另一些激情却在沉缓涌动,如 
   暗流回旋,正将晦暗的青春中伤 
   宽阔的舞台上,她一个人在舞蹈 
   乐曲始终简洁,然而她歌喉嘹亮 
   神已呼应她的召唤,圆柱型灯光 
   自幽深处打在她的乳房上,这儿 
   已是,漩涡的中心,平息骚动和 
   虚妄的方式也并非唯有死亡,她 
   已张开双臂学习拥抱枯萎和哀伤 
   于是,伴奏陷入低沉,诸神终于 
   退避于隐秘和宁静已被她所共享 
   吴虚再次深为自己的愚蠢和粗心懊悔,在诗中,寒灵已经又一次暗示了一切,但吴虚仍没有注意到,是啊,谁会想到呢,如此巨大的不幸会发生在一个如此聪慧的女孩身上?而吴虚仍然在夸夸其谈,他看见寒灵手上有三本书《埃及亡灵书》、《西藏度亡经》和《阿弥陀经》,于是他开始大谈死亡,大谈生命的升华和沉沦,寒灵起初还在耐心地听着,后来就只有苦笑了。 
   又到了天色渐晚的时候,吴虚心里的紧张和局促突然加剧起来,吴虚知道,离他决定要说出的时刻已经越来越近了,而寒灵已经站起来,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正打算说出再见之类的话;而这时的吴虚嘴里喊出了:“寒灵……然而,紧张感却使他再也无话可说。” 
   寒灵站在那儿,却并没有急于要走,有那么一会儿,她面带微笑,眼里却噙满了泪水,良久之后,她说:“吴虚哥,你觉得你对我的了解有多少呢?”吴虚说:“你当然是个好女孩。”寒灵说:“我不是说这些,我说的是另外一些事。”说话间,她摘下了头顶的尼帽。吴虚顿时惊呆了,吴虚清楚记得,从前某次,他注意到寒灵的头发,只是稀疏而已,但这次,她的头顶几乎是全秃的。吴虚颤声问:“寒灵,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呆立了一会儿后,寒灵说:“下次吧,如果我们还能见面的话,下次我会告诉你一切。”说完后,寒灵走了,走几步后,她回头,发现吴虚仍然站在原处,她笑了,她的笑容天真、调皮而迷人,她说:“吴虚哥,是不是我的样子吓着你了?”吴虚说:“是你的话吓到我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寒灵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天道循环而已,你怕什么呢?”然后她又走了,这次没有再回头。 
   从此之后,他再没有见过寒灵,在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里,他游荡在图书馆、校园小径、各个教学楼和宿舍楼,他悔恨自己粗心,竟从没有问过寒灵的班级,他期望可以再次看到她的影子,但寒灵似乎是从人间蒸发了;而毕业的日子在一步步逼近,终于有一天,内心疯长的思念、空虚和寂寞使他再也无法保守秘密,他找到了那个图书管理员,把自己所有的心事和与寒灵之间的故事讲给了他,但听了他的述说,那个龌龊的图书管理员竟瞪大了眼睛,他说:“你是说二年级那个病恹恹的女孩吗?你怎么会喜欢上她,她是要死的人了,你不知道吗?她得的是癌症,晚期的,听说,最多只有一年时间可活,哈哈哈,你真滑稽,什么样的女孩不好找,你竟找个病痨鬼。” 
   吴虚怎样都没有想到,他所面对的竟是如此一个让人无法面对的真相,刹那间,他觉得人生竟是如此残酷,他的心乱了,一时间乱得毫无头绪,耳中嗡嗡作响的聒噪之音都是来自这个叫做安养童的图书馆管理员,但吴虚没有感到丝毫惊讶,他了解这个毫无人性的家伙。写过几篇恐怖小说,设置了几个自以为聪明的悬念,就每天沾沾自喜,并自诩为知名悬疑小说家,但谁都知道,他那些无聊透顶的垃圾东西,只有没心没肺的人才能写出来;吴虚看着他那张阴暗而丑陋的脸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地晃动着,他多想一拳砸下去,但他没有,他强忍着自己内心那犹如刀割般的悲痛,走出了图书馆。 
   毕业前的一个连绵雨天,吴虚得到了寒灵的消息,仍是从那个叫安养童的图书管理员那里,他对吴虚说:“前天,那个病痨鬼女孩来还书了,哈哈,这些天我正没有灵感呢,他一进来就启发了,整个人都几乎瘦成了骨架,一副鬼气森森的模样,她头上的头发全都掉光了,连眉毛都掉光了,绝对是化疗的副作用搞的,真像只活鬼,她一进来,满大厅都是恐怖气氛,我的小说终于又可以进行下去了。喔,对了,你要找她,就尽快去找,这两天她一定还在学校。” 
   那天的吴虚和几个老友在校外的小酒馆里喝过酒,至少已经有七成的醉意了,酒精的作用让他变得盲目而疯狂,他走出图书馆,穿过校园小径、教学楼,来到二年级的那几栋女生宿舍楼下,那会儿雨下得正大,把他都淋透了,但他不顾这些,他只想要立刻见到寒灵,半年以来,内心已经积郁了太多的思念与痛苦,他想不通,寒灵为什么要将那么多的苦难独自扛下,他至少还有吴虚这个朋友,她不该把自己锁在孤独中,寒灵,你不该,吴虚开始对着每一座宿舍楼大喊,寒灵,我爱你,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对一切苦难;寒灵,请你出来见我。他游走于楼群之间,一遍遍喊着,雨水落在他的脸上,和泪水混淆,悲伤和绝望同时在撕扯着他,他破锣一样嘶哑的声音几乎把几座宿舍楼所有女生的耳膜都撕破了,她们都把脑袋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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