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之四:阴谋春秋下-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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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昼夜不断。曾几何时,竟是这般凄凉矣!”蔡泽低声道:“太子若想成得正事,便请禁声!”嬴柱长长一叹,再不说话,只默默跟着蔡泽摇上了高高的白玉阶。
大殿廊下正有一名老内侍等候,领着两人一阵曲曲折折穿廊过厅便到了王书房门外。老内侍一声轻轻咳嗽,书房大门无声滑开,老长史桓砾轻步出来一招手,便领着两人进了长长的甬道。蔡泽清楚地记得,这甬道原本是两端通风中间没有任何遮拦的,如今非但两端封死,连甬道中间大墙也嵌入了三道暗厅,每厅都站着四名便装剑士。甬道尽头的门外,也站着四个年轻力壮目光炯炯的内侍。
“我王精神如何?”蔡泽在长史桓砾的耳边低声问了一句。
老桓砾却仿佛没听见一般,推开书房大门便走了进去。又过了两道木屏隔门,来到宽敞温暖的大厅,老桓砾一躬身高声道:“启禀我王:纲成君、安国君奉诏觐见!”正面帷帐后一声苍老的咳嗽,桓砾便回过身来道:“纲成君、安国君,这厢入座。”
两张座案摆在白色大帐前三步处。待两人落座,一名老内侍上前轻轻拉开了落地大帐,便只剩一道薄如蝉翼的纱帐垂在三步之外。纱帐内长大的卧榻隐隐可见,一颗硕大的白头靠在大枕上竟没有任何声息;卧榻前紧靠着一张与榻等高的大书案,书案两头整齐地码着两摞简册,中间却是一口破旧的藤箱与几卷同样破旧的竹简。
蓦然之间,纱帐内有了苍老断续的话音,却实在模糊得难以听清。便在两人困惑之际,跪在榻前的一个中年内侍突然高声道:“王曰:蔡泽答话,《质赵大事录》从何路径入秦?”
“臣启我王,”蔡泽眼角一瞄,见老长史桓砾已经在案前开始录写,便知秦昭王虽是语艰耳背,心下却明白不乱,仅是这头一问便直指要害,当下提着心神拱手高声道,“此简札乃吕不韦密使送来,老臣惟遵王命,居间通连而已。”
“王曰:纲成君之见,此简真也伪也?”
“臣启我王:此大事录很难作伪。根据有三:其一,行人署探事司 已经秘密与公子异人之随行老内侍、老侍女连通,查明公子异人质赵数年,每晚必记事而后就寝;其二,吕不韦乃山东商旅极有口碑的义商,扶助公子,代为传递,沿途没有差错;其三,近年来公子交游邯郸士林,才名鹊起,臣亦时有所闻。以常理推测,其才力当能胜任。”
帐中默然片刻,又是一阵沙哑模糊的声音,跪伏榻边的内侍回身高声道:“王曰:嬴柱说话,此子才具如何?”
“启禀父王,”嬴柱憋着气咳嗽了一声,小心翼翼道,“异人赴赵之时尚未加冠,而今已过而立之年,期间变化,儿臣难料。若说少时才情,蒙武将军与异人同窗数年,或可有说。儿臣实不敢妄断定评。”
又是一阵默然,帐中内侍突然回身:“王曰:异人籀文,师从何人?”
“籀文?”嬴柱蓦然一惊,“王孙之师,皆出太子傅属员,无人教得上古籀文。”
“臣启我王,”蔡泽突兀插话,“吕不韦少学博杂,识得籀文,或可为师。”
帐中一声苍老的喟叹,接着便是一阵沙哑模糊的咕哝,内侍高声道:“王曰:纲成君蔡泽,立即着行人署使赵,试探异人回秦是否可行?安国君嬴柱,太子府立嫡事缓行,待王命定夺。可也。”
一闻“可也”二字,蔡泽便是起身一躬,臣告辞三字尚未出口,便听嬴柱高叫一声:“父王且慢,儿臣有言。”帐中一阵沉寂,苍老的声音突然嘣出一个清晰的字音:“说。”嬴柱霍然离案凑到榻前一躬:“父王明察:楚国图谋巴蜀,李冰急请成军。事关邦国安危,大秦法度,尚请父王立断!”
又是一阵默然一阵咕哝,帐中内侍高声道:“尔等既知法度,便知当去何处。可也。”
嬴柱肥白的大脸骤然通红,正要据理力陈,老桓砾过来一拱手低声道:“安国君少安毋躁,君上一夜只歇息得一个多时辰,已经四更天了。”蔡泽过来一扯嬴柱衣襟,躬身一声臣等告退,便出了书房。走到门厅外,嬴柱终是按捺不住:“纲成君何其无胆,忘记你我进宫初衷么?”蔡泽也不说话只拉着嬴柱出了宫门登车,方才低声道:“上将军府,此时去得么?”
“对呀!我如何忘了老蒙骜!”嬴柱恍然一拍车帮。
“笑?那张老黑脸可不好看。”
“不打紧!我与老将军通家之交。走!”嬴柱一跺车底厢板,缁车便辚辚上了正阳大道向南而去。
更深人静,沿途官邸都是灯熄门闭,惟独大道尽头的上将军府却是风灯明亮中门洞开车马络绎不绝。嬴柱略一思忖,吩咐驭手将车驶到偏门报号。这偏门是仆役运物的进出之道,属府中家老节制,不是军士护卫。廊下守门老仆一听驭手报号,立即打开了车道大门,缁车便从偏院长驱直入。到得第三进停车,嬴柱便领着蔡泽穿过内门来到正院。这正院第三进是蒙骜的书房与客厅,依嬴柱思谋,夜深人静之时纵然有事,蒙骜也必然会在书房处置。不料第三进庭院却是冷冷清清,书房虽然亮着灯光,却只有一个文吏在静悄悄埋头书案,与府门情形竟截然两样。
“走,去前院。”嬴柱拉着蔡泽便走。
到得前院,嬴柱大是惊讶!第二进满院灯火,环列东南西三面的十六个属署门门大开,各色军吏匆匆进出,纵是毫无喧哗,也分明弥漫出一种紧张气息。北面的兵符堂大门虚掩,廊下四名甲士肃然伫立,激昂话音隐隐传出,分明是在举行将军会议。嬴柱低声道:“走,去兵符堂。”蔡泽却摇摇头:“将军会议必是重大军务,且勿唐突,还是到书房等候最好。”嬴柱思忖点头,说声也好,对中军署文吏叮嘱两句,便与蔡泽回到了第三进。
“多劳久候,老夫失礼也。”大约半个时辰,蒙骜终于进了书房。
“老将军为国操劳,不胜钦佩!”蔡泽连忙起身肃然一礼。
蒙骜疲惫地笑笑,一摆手坐进了两人对面的大案,啜了一口滚烫的茶汁笑道:“两君夤夜前来,必有要务,但说便是。”
“巴蜀成军事,可是老将军处置?”嬴柱突兀便是一问。
“两君可是奉王命前来?”白须白发衬着沟壑纵横的黑脸,蒙骜没有一丝笑意。
“老将军,原是这般事体。”蔡泽笑着一拱手,“巴蜀成军,原是老夫与李冰联袂上书所请。多日不见君上会议,我等心下不安。今日老夫与安国君同时奉诏入宫,末了言及此事,王曰:尔等既知法度,遍知当去何处。是以前来相询。老将军若以为王命未曾明告知会他人,我等便当告退也。”
嬴柱拍案笑道:“如何不明?分明便是要我等讨教老将军么!”
“既是此事,两君便坐了说话。”老蒙骜粗重地喘息一声,接过书吏递过来的滚烫面巾在脸上大搓片刻,红脸膛冒着热气道,“楚军异动,汉水我军斥候早已报来。老夫当即请命,亲率五万大军南下彝陵布防。上书旬日,君上却无消息。三日之前,老夫奉诏入宫,方知纲成君与李冰上书。君上征询老夫,老夫以为:此谋不失救急良策,然却牵涉秦军统属法度,不敢轻言可否。君上思虑良久,只说了一句‘策不乱法,军不二属!’便要老夫回府谋划,既要不乱国法,又要化解巴蜀之危。老夫思虑昼夜,却是难也。”
嬴柱不禁大急:“如此说来,老将军尚无对策?”
“若无对策,君上岂能将两位支到这里?”蒙骜淡淡一笑,“老夫召来在咸阳的几员老将商议,也无良策,便驰马蓝田大营聚集众将谋划。不意,一个年轻千夫长竟提出了对策:国军郡养,长驻巴蜀。只这八个字,一经拆解,将军们便是齐声喝彩!”
“好!”蔡泽欣然拍案,“这便是说,由上将军府派出大将率一班军吏入巴蜀,征召巴蜀精壮建成水陆两军;所成之军仍是国府大军,由上将军府统一节制;所不同者,巴蜀两郡提供粮饷军资,该军亦长期驻守巴蜀。”
“然也!”老蒙骜笑道,“据实而论,巴蜀原该有一支大军驻守。当年巴蜀穷困,人口稀少。司马错夺取巴蜀,只留下了一万军马驻守蜀中,其军资粮饷全部由国府供给。一支马队由秦中经大散关进入巴蜀,三月才能到达,要养一支大军也是力有不逮。而今李冰治水成功,蜀中大富。彝陵要塞也在我手多年,江水西上之航道也大有改观,经商於入汉水江水,再溯江西上,半月便可抵达。当此之时,无论是巴蜀提供粮饷军资,还是国府节制驻蜀大军,都可轻易实施。时势变化,建成大军确保巴蜀粮仓,此其时也!”
蔡泽不禁赞叹:“此策高明也!果然是‘策不乱法,军不二属’!”
嬴柱听得心下松泛,饶有兴致问:“老将军,那千夫长甚个名字?教人想起白起!”
“呵呵,不错。”老蒙骜一点头,“此人叫王翦,二十六岁。”
“代有雄杰,秦军大运也!”蔡泽慨然拍案。
“纲成君好辞!”嬴柱大笑一阵,看看眼圈发青白头点睡的老蒙骜,便起身一拱手道,“正事已了,我等告辞。”蒙骜恍然抬头,起身离案方一拱手,却一个摇晃轰然跌倒在了案边!两人大惊,抢步来扶,却听沉重的鼾声已经打雷般响起,亮晶晶的涎水已经滚洒在了蒙骜的白须上。嬴柱一把拉住疾步赶来的中军司马问:“老将军今日没得歇息么?”中军司马低声道:“五日六夜没睡了。”说罢便与书房军吏一起将蒙骜抬上了屏后的军榻。
蔡泽嬴柱愣怔片刻,匆匆去出得府门,却已是曙光初显。方要登车,蔡泽拉住嬴柱低声道:“今日之事,足证君上不会延误国事。老夫之见,安国君还得收心回来,着力安顿好立嫡大事。”嬴柱叹息一声道:“非嬴柱不着力,无处着力也!”蔡泽颇显神秘地一笑:“纲成君但养精蓄锐,不日便有分晓。”说罢一拱手便登车去了。
30
嬴柱一觉醒来,却见华阳夫人正坐在榻前,便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道:“春睡无边,佳人候榻,快哉快哉!”华阳夫人抚摩着嬴柱散乱的长发咯咯娇笑道:“老猫一般睡,三日三夜了,晓得无?该起来晒晒了,日头正好也!”惺忪双眼前朦胧着倒挂下来的明眸皓齿,鼻翼弥漫着撩人的温热肉香,嬴柱一双手猛然探进了雪白丰腴的胸脯,抓住一对大奶子便是用力一扯。“疼也!”华阳夫人一声娇笑惊叫,柔软的身子灵蛇一般翻转过来,裙带蓦然散开明艳的肉体便赤裸裸压在了嬴柱身上。嬴柱啪啪两掌打上玉山一般的肉臀,两手一扯光鲜劲韧的大腿,女人嘤咛伏身,迎着长驱向上的男根便大喘蠕动起来……
“劲力如何?”嬴柱亲昵地拍打着女人的脸颊。
“三日大睡,老猫不虚辰光。”华阳夫人香汗淋漓笑得分外娇憨。
“老夫老猫,小女子是甚?”嬴柱又猛然压住了赤裸裸的肉身。
“哎哟饶命!小女子小狗子小隶奴!”
嬴柱哈哈大笑,翻身坐起将女人搂在胸前揉着:“肚腹空了,咥个甚?”
华阳夫人惊叫娇笑着跳开:“鱼羊炖!只不许咥我。”却又凑上来用红丝汗巾沾拭着嬴柱身上的汗水咯咯笑道,“听话也,老猫起来晒暖和,阿姐园中等你多时了。”
嬴柱顿时惊讶:“她来做甚?”
“做甚做甚,能做甚?咥你也!”华阳夫人做个鬼脸,便过来侍奉嬴柱更衣。
嬴柱任华阳夫人翻转折腾着笑道:“这老阿姐甚个都好,偏是聒噪多事。”
“呸呸呸!”华阳夫人娇嗔道,“得了便宜卖乖,想人又骂人!”
“好好好,你将鱼羊炖治到亭下,我先去陪老姐姐。”
“不消说得。”华阳夫人嫣然一笑便飘了出去。
嬴柱悠悠然来到庭院甘棠林,远远便见茅亭下徜徉着一个高挑婀娜的黄裙女子,便遥遥一拱手高声道:“华月夫人,别来无恙?”女子转身笑道:“哟!好正经!你倒是有恙,大白日折腾得天摇地动,也不怕阿姐泛酸!”嬴柱呵呵笑道:“老姐姐索性改嫁了来,两姐妹一起侍奉老夫,不亦乐乎!”华月夫人便是一阵咯咯长笑:“耶!老猫吃鱼不忘腥,你敢娶,我便敢嫁!晓得无?不知羞!”嬴柱呵呵笑着走进茅亭,松软地倚着亭柱瘫坐在了青石条上。华月夫人一阵风也似飘了过来:“起来起来!有壳没瓤空瓢儿一般,能坐得冰凉石条么?来,阿姐汗巾垫了,这厢坐!”说话间一手将绿莹莹的丝绵汗巾折叠起来铺在了亭下石墩上,一手便扶着嬴柱坐了过来。嬴柱一番大动后原是疲惫,此刻笑得喘息咳嗽好一阵才上气不接下气道:“有壳没瓤,还不是让你两姐妹咥空了?”华月夫人轻轻抚摩捶打着嬴柱脊背娇声笑道:“哟哟哟,好金贵!我姐妹要做万年藤,老兄弟可是长青树也!若不是有事要来照应,阿姐急吼吼来甘棠林讨干醋么?”嬴柱捉住华月夫人的小拳头低声笑道:“甚好事?我可不想老姐姐嫁人。”华月夫人红了脸:“呸,没正形!你的大事,不要听阿姐便走了。”嬴柱连忙揽住了华月夫人丰满柔软的细腰:“敢不听么?过来说。”便要搂了女人坐进怀中。华月夫人就势抱住嬴柱,伏在他耳边便是一阵急促咕哝。嬴柱顿时惊讶站起:“果真如此?你却如何得知?”华月夫人坐在了旁边石墩上颇为神秘地一笑:“车有车道,马有马道,你纵是太子,管得着么?”嬴柱凝神思忖一阵摇头道:“我却不信。老姐姐万莫多事。”“多事?”华月夫人一双大眼瞪得溜园,“晓得无,你倒是说话轻松,我姐妹没个根,不揪心么?”嬴柱笑道:“揪个甚心?阿姐小妹都是老夫心头肉,哪里没根了?”华月夫人一撇嘴:“朝露无根水,晓得无?我姐妹要得是长远!”
“好热闹也!”亭外一声笑语,华阳夫人轻盈飘来,身后两名侍女抬着食盒相跟。华月夫人笑吟吟起身,过来指点侍女摆置酒菜。一时妥当,华阳夫人吩咐侍女退去,便与姐姐左右陪着嬴柱忙了起来。华月夫人烫酒斟酒,华阳夫人开鼎布菜,嬴柱只管埋头吃喝。不消片时,一鼎滚热香辣的鱼羊炖和着热腾腾的兰陵酒下肚,嬴柱额头便冒出了晶晶汗水,顿时觉得浑身通泰。
“阿姐今来定是有事,说了么?”华阳夫人亲昵地用汗巾沾着嬴柱额头。
华月夫人正要开口,嬴柱却拍拍华阳夫人肩头起身道:“你姐妹稍待,我片时便来。”华阳夫人欲待说话,却见华月夫人飞来一个眼神,便娇声笑道:“晓得无,莫忘了来陪阿姐吃酒。”嬴柱在亭外漫应一声,便径自大步去了。
华月夫人诡秘一笑,立即挪坐过来一阵喁喁低语,华阳夫人惊喜莫名连连拍掌:“好好好!上天开眼也!”华月夫人却一皱眉道:“好是好,人回不来也是枉然!”接着一阵说叨,华阳夫人顿时愣怔。华月夫人见妹妹沮丧,噗地笑道:“我有一策,只不晓得小妹心思如何?”华阳夫人娇嗔道:“小妹只管卧榻营生,余事阿姐照应,原本便是你的话,如今却来难我,晓得没好!”华月夫人搂住华阳夫人低声道:“晓得无,这法子要老太子点头。你不定个主张,老阿姐功夫行么?”华阳夫人红着脸一阵娇笑:“至不济三人共榻,他有个不服软了?”“死妮子!”华月夫人一点妹妹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