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_新唐书-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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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资小人,志既满,不能无骄,遂求为兵部尚书,帝不悦,毛仲鞅鞅。及与葛福顺为姻家,而守德及左监门将军卢龙子唐地文、左右威卫将军王景耀高广济数十人与毛仲相倚杖为奸。毛仲恃旧,最不法。中使至其家称诏,毛仲不甚恭,位卑者,或踞见,迕意即侮谇,以气凌之,直出其上。高力士、杨思勖等衔之。毛仲有两妻,其一上所赐,皆有国色。尝生子,帝命力士就赐,仍授子五品官,还,问曰:「毛仲喜乎?」力士奏:「毛仲熟视臣曰:'是子亦何辱三品官?'」帝怒曰:「前毛仲负我,未尝为意,今以婴儿顾云云。」力士等知帝怒,它日,从容曰:「北门奴官皆毛仲所与,不除之,必起大患。」后毛仲移书太原索甲仗,少尹严挺之以闻,帝恐毛仲遂乱,匿其状。十九年,有诏贬瀼州,福顺壁州,守德严州,卢龙子唐地文振州,王景耀党州,高广济道州,并为别驾员外置。毛仲四子悉夺官,贬恶地,缘坐数十人。有诏缢毛仲於零陵。
守德本名宜得,立功乃改今名,位武卫将军。尝遇故主於道,主走避,守德命左右迎之至第,亲上食奉酒,主流汗不敢当。数日,入奏曰:「臣蒙国恩过分,而故主无寸禄,请解官授之。」帝嘉其志,擢为郎将。
陈玄礼宿卫宫禁,以淳笃自检。帝尝欲幸虢国夫人第,谏曰:「未宣敕,不可轻去就。」帝为止。后在华清宫,正月望夜,帝将出游,复谏曰:「宫外旷野无备豫,陛下必出游,愿归城阙。」帝不能夺。安禄山反,谋诛杨国忠阙下,不克,至马嵬,卒诛之。从入蜀。还,封祭国公。及李辅国迁帝西内,玄礼以老卒。
赞曰:幽求之谋,绍京之果,日用之智,琚之辩,皆足济危纾难,方多故时,必资以成功者也。雄迈之才,不用其奇则厌然不满,诚不可与共治平哉!姚崇劝不用功臣,宜矣。然待幽求等恨太薄云。毛仲小人,志得而骄,不足论已。
新唐书卷一百三十五
列传第四十七 魏韦郭
魏元忠,宋州宋城人。为太学生,跌荡少检,久不调,盩厔人江融晓兵术,元忠从之游,尽传所学。仪凤中,吐蕃数盗边,元忠上封事洛阳宫,言命将用兵之要曰:
天下之柄有二,文武而已,至制胜御人,其道一也。今言武者先骑射,不稽之权略;言文者首篇章,不取之经纶。臣观魏、晋、齐、梁才固不乏,然何益治乱哉!养由基射能穿札,不止鄢陵之奔,陆机识能辨亡,无救河桥之败,断可见已。
夫才生於世,世实须才。何世而不生才?何才而不资世?故物有不求,未有无物之岁;士有不用,未有无士之时也。志士在富贵与贱贫,皆思立功名以传于后,然知己难而所遇罕。士之怀琬琰就煨尘、抱栋干困沟壑者,悠悠之人直睹此士之贫贱,安知其方略哉!故汉拜韩信,举军惊笑;蜀用魏延,群臣觖望。此富贵者易为善,贫贱者难为功也。昔汉文帝不知魏尚贤而囚之,知李广才而不用,乃叹其生不逢时。夫以广之才,天下无双,时方岁事匈奴,而卒不任。故近不知尚、广之贤,而远想廉颇、李牧,冯唐是以知其有而不能用也。此身为时主所知,不得尽其才也。晋羊祜谋举吴,贾充、荀勖沮之,祜叹曰:「天下事不如意十常七八。」以二人不同,终不大举。此据立功之地,而不获展其志也。布衣之人,怀奇抱策,而望朝奏夕召,岂易得哉?臣愿历访文武五品以上,得无有智如羊祜、武如李广而不得骋其才者乎?使各言其志,毋令久失职。
又言:
人无常俗,政有治乱;军无常胜,将有能否。兵为王者大事,存亡系焉,将非其任,则殄人败国。齐段孝玄有言:「持大兵如擎盘水,一致蹉跌,求止可得哉」」周亚夫坚壁以挫吴、楚,司马懿闭营而困诸葛亮,此皆全军制胜,不战而却敌。是知大将临戎,以智为本。今之用人,类将家子,或死事孤儿,进非干略,虽竭力尽诚,不免於倾败,若之何用之?且建功者,言其所济,不言所来;言其所能,不言所藉。若陈汤、吕蒙、马隆、孟观悉出贫贱,而勋伐甚高,不闻其家世将帅也。故阴阳不和,揠士为相;蛮貊不廷,擢校为将。今以四海之广,亿兆之众,岂无卓越之士?臣恐未之思乎!
又赏者礼之基,罚者刑之本。礼崇则谋夫竭其能,赏厚则义士轻其死,刑正故君子勖其心,罚重则小人惩其过。赏罚者军国之纲纪,政教之药石。吐蕃本非强敌,而薛仁贵、郭待封至弃甲丧师,脱身以免。国家宽政,罪止削除,网漏吞舟,何以过此。虽陛下顾收后效,然朝廷所少,岂此一二人乎?夫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臣诚疏贱,干非其事,岂欲间陛下君臣生薄厚哉?正以刑赏一亏,百年不复。故国无赏罚,虽尧、舜不能为。今罚既不行,赏复难信,故议者皆谓比日征行,虚立赏格,而无其实。盖忘大体之臣恐赉勋庸,竭府库,留意锥刀,以为益中国,所谓惜毫厘失千里者也。且黔首虽微,不可以欺,安有寓不信之令,设虚赏之格乎?自苏定方平辽东,李勣破平壤,赏既不行,勋亦淹废,岁月纷淆,真伪相错。臣以吏不奉法,慢自京师,伪勋所由,主司过也,其则不远,近在尚书省中。然未闻斩一台郎、戮一令史,使天下知之。陛下何照远而不照近哉?神州化首,文昌政本,治乱攸在,臣故冒死而言。夫明鉴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臣请借近以为谕:贞观中,万年尉司马玄景舞文饰智,以邀乾没,太宗弃之都市;后征高丽,总管张君乂不进击贼,斩之旗下。臣以为伪勋之罪,多於玄景;仁贵等败,重於君乂。使早诛之,则诸将岂复有负哉?慈父多败子,严家无格虏。且人主病不广大,人臣病不节俭,臣恐陛下病之於不广大,过在於慈父,斯日月一蚀也。
又今将吏贪暴,所务口马、财利,臣恐戎狄之平,未可旦夕望也。凡人识不经远,皆言吐蕃战,前队尽,后队方进,甲坚骑多,而山有氛瘴,官军远入,前无所获,不积谷数百万,无大举之资。臣以为吐蕃之望中国,犹孤星之对太阳,有自然之大小、不疑之明暗,夷狄虽禽兽,亦知爱其性命,岂肯前尽死而后进哉!由残迫其人,非下所愿也。必其战不顾死,则兵法许敌能斗,当以智算取之,何忧不克哉!向使将能杀敌,横尸蔽野,敛其头颅以为京观,则此虏闻官军钟鼓,望尘却走,何暇前队皆死哉!自仁贵等覆师丧气,故虏得跳梁山谷。
又师行必藉马力,不数十万,不足与虏争。臣请天下自王公及齐人挂籍之口,人税百钱;又弛天下马禁,使民得乘大马,不为数限,官籍其凡,勿使得隐。不三年,人间畜马可五十万,即诏州县以所税口钱市之,若王师大举,一朝可用。且虏以骑为强,若一切使人乘之,则市取其良,以益中国,使得渐耗虏兵之盛,国家之利也。
高宗善之,授秘书省正字,直中书省,仗内供奉。
迁监察御史。帝尝从容曰:「外以朕为何如主?」对曰:「周成、康,汉文、景也。」「然则有遗恨乎?」曰:「有之。王义方一世豪英,而死草莱。议者谓陛下不能用贤。」帝曰:「我适用之,闻其死,顾已无及。」元忠曰:「刘藏器行副於才,陛下所知,今七十为尚书郎。徒叹彼而又弃此。」帝默然惭。
迁殿中侍御史。徐敬业举兵,诏元忠监李孝逸军。至临淮,而偏将雷仁智为贼败,孝逸惧其锋,按兵未敢前。元忠曰:「公以宗室将,天下安危系焉。海内承平久,闻狂狡窃发,皆倾耳翘心以待其诛。今军不进,使远近解情,万有一朝廷以他将代公,且何辞?」孝逸然之,乃部分进讨。时敬业保下阿谿,弟敬猷屯淮阴,咸请「先击下阿,下阿败,淮阴自破。今淮阴急,敬业必救,是敌在腹背也。」元忠曰:「不然。贼劲兵尽守下阿,利在一决,苟有负,则大事去矣。敬酋博徒不知战,且其兵寡易摇,大军临之,势宜克。敬业畏直捣江都,必将邀我中路,吾今乘胜进,又以逸击劳,破之必矣。譬之逐兽,弱者先禽。今舍必禽之弱,而趋难敌之强,非计也。」孝逸乃引兵击淮阴,敬猷脱身遁,遂进击敬业,平之。还。授司刑正。
迁洛阳令。陷周兴狱当死,以平扬、楚功,得流。岁余,为御史中丞,复为来俊臣所构。将就刑,神色不动,前死者宗室子三十余,尸相枕藉於前,元忠顾曰:「大丈夫行居此矣。」俄敕凤阁舍人王隐客驰骑免死,传声及于市,诸囚欢叫,元忠独坚坐,左右命起,元忠曰:「未知实否。」既而隐客至,宣诏已,乃徐谢,亦不改容。流费州。复为中丞。岁余,陷侯思止狱,仍放岭南。酷吏诛,人多讼元忠者,乃召复旧官。因侍宴,武后曰:「卿累负谤铄,何邪?」对曰:「臣犹鹿也,罗织之吏如猎者,苟须臣肉为之羹耳,彼将杀臣以求进,臣顾何辜?」
圣历二年,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俄检校并州长史、天兵军大总管,以备突厥。迁左肃政台御史大夫,兼检校洛州长史,治号威明。张易之家奴暴百姓,横甚,元忠笞杀之,权豪惮服。俄为陇右诸军大使,以讨吐蕃;又为灵武道行军大总管御突厥。元忠驭军持重,虽无赫然功,而亦未尝败。
中宗在东宫,为检校左庶子。时二张势倾朝廷,元忠尝奏曰:「臣承先帝之顾,且受陛下厚恩,不能徇忠,使小人在君侧,臣之罪也。」易之等恨怒,因武后不豫,即共谮元忠与司礼丞高戬谋挟太子为耐久朋,遂下制狱。诏皇太子、相王及宰相引元忠等辨於廷,不能决。昌宗乃引张说为证,说初伪许之,至是迫使言状,不应,后又促之,说曰:「臣不闻也。」易之等遽曰:「说与同逆。说曩尝谓元忠为伊、周。夫伊尹放太甲,周公摄王位。此反状明甚。」说曰:「易之、昌宗安知伊、周,臣乃能知之。伊尹、周公,历古以为忠臣,陛下不遣学伊、周,将何效焉?」说又曰:「臣知附易之朝夕可宰相,从元忠则族灭。今不敢面欺,惧元忠之冤。」后寤其谗,然重违易之,故贬元忠高要尉。
中宗复位,召为卫尉卿、同中书门下三品。不阅旬,迁兵部尚书,进侍中。武后崩,帝居丧,军国事委元忠裁可,拜中书令,封齐国公。神龙二年,为尚书右仆射,知兵部尚书,当朝用事,群臣莫敢望。谒告上冢,诏宰相诸司长官祖道上东门,赐锦袍,给千骑四人侍,赐银千两。元忠到家,於亲戚无所赈施。及还,帝为幸白马寺迎劳之。
安乐公主私请废太子,求为皇太女,帝以问元忠,元忠曰:「公主而为皇太女,驸马都尉当何名?」主恚曰:「山东木强安知礼?阿母子尚为天子,我何嫌?」宫中谓武后为阿母子,故主称之。元忠固称不可,自是语塞。
武三思用事,京兆韦月将、渤海高轸上书言其恶,帝搒杀之,后莫敢言。王同皎谋诛三思,不克,反被族。元忠居其间,依违无所建明。初,元忠相武后,有清正名,至是辅政,天下倾望,冀干正王室,而稍惮权幸,不能赏善罚恶,誉望大减。陈郡男子袁楚客者以书规之曰:
今皇帝新服厥德,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因以布大化,充古谊,以正天下。君侯安得事循默哉?苟利社稷,专之可也。夫安天下者先正其本,本正则天下固,国之兴亡系焉。太子天下本,譬之大树,无本则枝叶零悴,国无太子,朝野不安。储君有次及之势,故师保教以君人之道,用蕴崇其德,所以重天下也。今皇子既长,未定嫡嗣,是天下无本。天下无本,犹树而亡根,枝叶何以存乎?愿君侯以清宴之间言於上,择贤而立之,此安天下之道。旷而不置,朝廷一失也。
女有内则,男有外傅,岂相滥哉?幕府者,丈夫之职。今公主并开府置吏,以女处男职,所谓长阴抑阳也,而望阴阳不愆、风雨时若,得乎?此朝廷二失也。
今度人既多,缁衣半道,不本行业,专以重宝附权门,皆有定直。昔之卖官,钱入公府,今之卖度,钱入私家。以兹入道,徒为游食。此朝廷三失也。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故曰:「天工,人其代之。」夫代天,非材不可也。代非其人,必失天意。失天意而无患祸,未之有也。今倡优之辈,因耳目之好,遂授以官,非轻朝廷、乱正法邪?人君无私,私怒害物,私赏费财,况私人以官乎?此朝廷四失也。
贤者邦家之光,任之致治,弃之生乱。近诏博求多士,虽有好贤之名,无得贤之实。盖有司选士,非贿即势,上失天心,下违人望,非为官择吏,乃为人择官。葛洪有言:「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浊如泥;高第贤良吝如。此朝廷五失也。
阉竖者,给宫掖扫除事,古以奴隶畜之。中古以来,大道乖丧,疏贤哲,亲近习,乃委之以事,授之以权。故竖刁乱齐,伊戾败宋。君侧之人,众所畏惧,所谓鹰头之蝇、庙垣之鼠者也。后汉时用事尤甚,晚节卒乱天下。今大君中兴,独有阉竖坐升班秩,既无正阙,率授员外,乃盈千人,绾青紫,耗府藏。前事之验,后事之师。此朝廷六失也。
古者茅茨采椽,以俭约遗子孙,所以爱力也。今公主所赏倾库府,所造皆官供,其疏筑台沼,崇峙观庑,山无本石,木无近产,造之终岁,功用不绝。夫为君所以养人,非以害人,今外戚不助养而反害之,是使人主受谤天下。此朝廷七失也。
官以安人,非以害于人也。先王欲人治必选材,欲人安必省事,此诚同天下忧也。人有乐,君共之,君有乐,人庆之,可谓同乐矣。如此,则上下无间,而均一体也。今天下困穷,州牧、县宰,非以选进,割剥自私,人不聊生,是下有忧而上不恤也。而更员外置官,非助桀欤?夫人情自以员外吏,恐下不己畏也,必峻法惧之;恐财不己奉也,必枉道夺之。欲不乱,可得哉?古语有之,十羊九牧,羊既不得食,人亦不得息。《书》曰:「官不必备,惟其人。」此言正员犹难其备,况员之外乎!此朝廷八失也。
政出多门,大乱之渐。近封数夫人,皆先帝宫嫔。以为备内职,则不当知外;不备内职,则自可处外。而令出入禁掖,使内言必出,外言必入,固将弄君之法,纵而不禁,非所以重宗庙、固国家。孔子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此朝廷九失也。
不以道事其君者,所以危天下也,危天下之臣不可不逐,安天下之臣不可不任。今有引鬼神、执左道以惑主者,托鬼神为难知,故致其诈,而据非才之地,食非德之禄,此国盗也。《传》曰:「国将兴,听於民,将亡,听於神。」今几听於神乎?此朝廷十失也。
君侯不正,谁与正之?
元忠得书益惭。以三思专权,思有以诛之。会节愍太子起兵,与闻其谋。太子已诛三思,引兵走阙下,元忠子太仆少卿升遇於永安门,太子胁使从战,已而被杀。议者未辨逆顺,元忠诵言曰:「既诛贼谢天下,虽死鼎镬所甘心。惟皇太子没为恨耳。」帝以其尝有功,且为高宗、武后素所礼,置不问。宗楚客、纪处讷大怒,固请夷其族,不听。元忠不自安,上政事及国封,诏以特进、齐国公致仕,朝朔望。楚客等引右卫郎将姚廷筠为御史中丞,暴奏反状,繇是贬渠州司马。杨再思、李峤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