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_新唐书-第2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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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叩淮,有人语曰:「贼破城矣!」谠将斩之,众为请。谠曰:「公等登舟,吾赦其死。」士遽登。已济,慆亦出兵,表里击,贼大败。谠入,人心遂固。浙西杜审权遣将翟行约赴援,壁莲塘,慆欲遣人廷劳,诸吏惮不敢出,谠独往犒而还。
围三月,救兵外败,城益危。谠复请乞兵淮南,与壮士徐珍十人持斧夜斩贼栅出,见节度使令狐綯,复诣浙西见审权。时皆传泗州已陷,疑谠为贼计,囚之。谠引李峄自明。峄时为大同防御使,称其忠可信。审权乃许救,合淮南兵五千,盐粟具。方淮路梗,不得进。谠引兵决战,斩贼六百级,乃克入,城上欢叫,忄舀与下迎泣,表其功于朝,授监察御史。围凡十月乃解,卒完一州。
初,谠求救也,过家十余,未尝见妻子,得粮累二十万。谠子及兄子客广陵,托慆曰:「使先人不乏祀,公之惠也。」后以功第一,拜亳州刺史,徙曹、泗二州。乾符末,终岭南节度使。
方谠之少,耕于野,有牛斗,众畏奔践,谠直前,两持其角,牛不能动,久而引触,竟折其角。里人骇异,屠牛以饭谠。然谠癯短,才及中人。后贵,力亦少衰云。
黄碣,闽人也。初为闽小将,喜学问,轩然有志向。同列有假其笔者,碣怒曰:「是笔它日断大事,不可假。」后战安南有功,高骈表其能,为漳州刺史,徙婺州,治有绩。刘汉宏遣兵攻之,兵寡不可守,弃州去,客苏州。
董昌为威胜军节度使,表碣自副,久乃应。及昌反,碣谏曰:「大王拔田亩,席贡输之勤,位将相,非有勋业可纪。今不能尽忠王朝,乃自尊大,一日诛灭无种矣。桓、文不侮周室,曹操弗敢危汉。今王僻婴一城,乃为大逆,何邪?碣请举族先死,不能见王之灭。」昌怒曰:「碣不顺我邪?」斥出之。碣移书幕府李滔曰:「'顺天'建元,以愚策之,针可为槊邪?」或窃其书示昌,昌令使者斩之。使以首至,昌诟曰:「贼负我,三公不肯为,而求死邪?」抵溷中,夷其家百口,坎镜湖之南同瘗焉。昌败,有诏赠司徒,求其后不能得。
昌已杀碣,滔亦遇害,乃召会稽令吴镣问策,镣曰:「王为真诸侯,遗荣子孙而不为,乃作伪天子,自取灭亡。」昌叱斩之,族其家。又召山阴令张逊知御史台,固辞曰:「王自弃,为天下笑。且六州势不助逆,王据孤州以速死,谓何?逊不敢以身许王也。」昌恶之,曰:「逊不知天意,议邪说拒我。」囚之。他日谓人曰:「我无碣、镣、逊,何乏事?」即害之。
孙揆,字圣圭,刑部侍郎逖五世从孙也。第进士,辟户部巡官。历中书舍人、刑部侍郎、京兆尹。昭宗讨李克用,以揆为兵马招讨制置宣慰副使,既而更授昭义军节度使,以本道兵会战。克用伏兵刀黄岭,执揆,厚礼而将用之,曰:「公辈当从容庙堂,何为自履行阵也?」揆大骂不诎,克用怒,使以锯解之,锯齿不行,揆谓曰:「死狗奴,解人当束之以板,汝辈安知?」行刑者如其所言,詈声不辍至死。昭宗怜之,赠左仆射。
新唐书卷二百十七
列传第一百一十九 卓行
元德秀,字紫芝,河南河南人。质厚少缘饰。少孤,事母孝,举进士,不忍去左右,自负母入京师。既擢第,母亡,庐墓侧,食不盐酪,藉无茵席。服除,以窭困调南和尉,有惠政。黜陟使以闻,擢补龙武军录事参军。
德秀不及亲在而娶,不肯婚,人以为不可绝嗣,答曰:「兄有子,先人得祀,吾何娶为?」初,兄子襁褓丧亲,无资得乳媪,德秀自乳之,数日湩流,能食乃止。既长,将为娶,家苦贫,乃求为鲁山令。前此堕车足伤,不能趋拜,太守待以客礼。有盗系狱,会虎为暴,盗请格虎自赎,许之。吏白:「彼诡计,且亡去,无乃为累乎?」德秀曰:「许之矣,不可负约。即有累,吾当坐,不及余人。」明日,盗尸虎还,举县嗟叹。
玄宗在东都,酺五凤楼下,命三百里县令、刺史各以声乐集。是时颇言帝且第胜负,加赏黜。河内太守辇优伎数百,被锦绣,或作犀象,瑰谲光丽。德秀惟乐工数十人,联袂歌《于蔿于》。《于蔿于》者,德秀所为歌也。帝闻,异之,叹曰:「贤人之言哉!」谓宰相曰:「河内人其涂炭乎?」乃黜太守,德秀益知名。
所得奉禄,悉衣食人之孤遗者。岁满,笥余一缣,驾柴车去。爱陆浑佳山水,乃定居。不为墙垣扃钥,家无仆妾。岁饥,日或不爨。嗜酒,陶然弹琴以自娱。人以酒肴从之,不问贤鄙为酣饫。是时程休、邢宇、宇弟宙、张茂之、李崿、崿族子丹叔、惟岳、乔潭、杨拯、房垂、柳识皆号门弟子。德秀善文辞,作《蹇士赋》以自况。房琯每见德秀,叹息曰:「见紫芝眉宇,使人名利之心都尽。」苏源明常语人曰:「吾不幸生衰俗,所不耻者,识元紫芝也。」
天宝十三载卒,家惟枕履箪瓢而已。潭时为陆浑尉,庀其葬。族弟结哭之恸,或曰:「子哭过哀,礼欤?」结曰:「若知礼之过,而不知情之至。大夫弱无固,性无专,老无在,死无余,人情所耽溺、喜爱、可恶者,大夫无之。生六十年未尝识女色、视锦绣,未尝求足,无苟辞、佚色,未尝有十亩之地、十尺之舍、十岁之僮,未尝完布帛而衣,具五味之餐。吾哀之,以戒荒淫贪佞、绮纨粱肉之徒耳。」
李华兄事德秀,而友萧颖士、刘迅。及卒,华谥曰文行先生。天下高其行,不名,谓之元鲁山。华于是作《三贤论》。或问所长,华曰:「德秀志当以道纪天下,迅当以《六经》谐人心,颖士当以中古易今世。德秀欲齐愚智,迅感一物不得其正,颖士呼吸折节而获重禄,不易一刻之安易,于孔子之门,皆达者欤!使德秀据师保之位,瞻形容,乃见其仁。迅被卿佐服,居宾友,谋治乱根源,参乎元精,乃见其妙。颖士若百炼之刚,不可屈,使当废兴去就、一生一死间,而后见其节。德秀以为王者作乐崇德,天人之极致,而辞章不称,是无乐也,于是作《破阵乐辞》以订商、周。迅世史官,述《礼》、《易》、《书》、《春秋》、《诗》为《古五说》,条贯源流,备古今之变。颖士尤罪子长不编年而为列传,后世因之,非典训也。自《春秋》三家后,非训齐生人不录。然各有病,元病酒,刘病赏物,萧病贬恶太亟、奖能太重。若取其节,皆可为人师也。」世谓笃论。
休,字士美,广平人。宇字绍宗,宙字次宗,河间人。茂之,字季丰,南阳人。崿字伯高,丹叔字南诚,惟岳字谟道,赵人。潭字源,梁人。垂,字翼明,清河人。拯,字齐物,隋观王雄后,举进士,终右骁卫骑曹参军。崿擢制科,迁南华令。大水,他县饥,人至相属,崿为具{衍食}鬻,及去,糗粮送之,吏为立碑。安禄山乱,崿客清河,为乞师平原太守颜真卿,一郡获全。历庐州刺史。拯与崿名最著,潭、识以文传后。
权皋,字士繇,秦州略阳人,徙润州丹徒,晋安丘公翼十二世孙。父倕与席豫、苏源明以艺文相友,终羽林军参军。
皋擢进士第,为临清尉,安禄山籍其名,表为蓟尉,署幕府。皋度禄山且叛,以其猜虐不可谏,欲行,虑祸及亲。天宝十四载,使献俘京师,还过福昌尉仲谟。谟妻,皋妹也,密约以疾召之,谟来,皋阳喑,直视谟而瞑。谟为尽哀,自含敛之。皋逸去,人无知者。吏以诏书还皋母,母谓实死,恸哭感行路,故禄山不之虞,归其母。皋潜候于淇门,奉侍昼夜南奔,客临淮,为驿亭保以讠冋北方。既度江而禄山反,天下闻其名,争取以为属。高适表试大理评事、淮南采访判官。
永王举兵,胁士大夫,皋诡姓名以免。玄宗在蜀闻之,拜监察御史,会母丧,得风痹疾,客洪州,南北梗否,逾年诏命不至。有中人过州,颇求取无厌,南昌令王遘欲按之,谋于皋。皋良久不答,泣曰:「今何由致天子使,而遽欲治之!」掩面去。遘悟,厚谢。浙西节度使颜真卿表为行军司马,召拜起居舍人,固辞。尝曰:「吾洁身乱世,以全吾志,欲持是受名邪?」李季卿为江淮黜陟使,列其高行,以著作郎召,不就。
自中原乱,士人率度江,李华、柳识、韩洄、王定皆仰皋节,与友善。洄、定常评皋可为宰辅、师保;华亦以为分天下善恶,一人而已。卒,年四十六,洄等制服行哭,诏赠秘书少监。元和中,谥为贞孝。子德舆,至宰相,别传。
甄济,字孟成,定州无极人。叔父为幽、凉二州都督,家卫州,宗属以伉侠相矜。济少孤,独好学,以文雅称。居青岩山十余年,远近伏其仁,环山不敢畋渔。采访使苗晋卿表之,诸府五辟,诏十至,坚卧不起。
天宝十载,以左拾遗召,未至而安禄山入朝,求济于玄宗,授范阳掌书记。禄山至卫,使太守郑遵意致谒山中,济不得已为起,禄山下拜钧礼。居府中,论议正直。久之,察禄山有反谋,不可谏。济素善卫令齐,因谒归,具告以诚。密置羊血左右,至夜,若欧血状,阳不支,舁归旧庐。禄山反,使蔡希德封刀召之,曰:「即不起,断其头见我。」济色不动,左手书曰:「不可以行。」使者持刀趋前,济引颈待之,希德殻ъむ堤荆沟叮允挡「妗:笄煨鞲词骨坑咧炼及补邸;峁闫酵跗蕉迹靡杈派馅似椋跷卸K嘧谮葜臼穑刮墼艄俾薨荩岳⑵湫摹J诿厥槔桑蜓蕴。萏由崛恕
来瑱辟为陕西襄阳参谋,拜礼部员外郎。宜城楚昭王庙坎地广九十亩,济立墅其左。瑱死,屏居七年。大历初,江西节度使魏少游表为著作郎,兼侍御史,卒。
济生子,因其官字曰礼闱、曰宪台。而礼闱死,宪台更名逢,幼而孤。及长,耕宜城野,自力读书,不谒州县。岁饥,节用以给亲里;大穰,则振其余于乡党贫狭者。朋友有缓急,辄出家赀周赡,以义闻。
逢常以父名不得在国史,欲诣京师自言。元和中,袁滋表济节行与权皋同科,宜载国史。有诏赠济秘书少监。而逢与元稹善,稹移书于史馆修撰韩愈曰:「济弃去禄山,及其反,有名号,又逼致之,执不起,卒不污其名。夫辨所从于居易之时,坚其操于利仁之世,而犹选懦者之所不为,盖怫人之心难,而害己之避深也。至天下大乱,死忠者不必显,从乱者不必诛,而眷眷本朝,甘心白刃,难矣哉!若甄生,弁冕不加其身,禄食不进其口,直布衣一男子耳。及乱,则延颈受刃,分死不回,不以不必显而废忠,不以不必诛而从乱。在古与今,盖百一焉。」愈答曰:「逢能行身,幸于方州大臣,以标目其先人事,载之天下耳目,彻之天子,追爵其父第四品,赫然惊人,逢与其父俱当得书矣。」由是父子俱显名。
阳城,字亢宗,定州北平人,徙陕州夏县,世为官族。资好学,贫不能得书,求为吏,隶集贤院,窃院书读之,昼夜不出户,六年,无所不通。及进士第,乃去隐中条山,与弟堦、域常易衣出。年长,不肯娶,谓弟曰:「吾与若孤茕相育,既娶则间外姓,虽共处而益疏,我不忍。」弟义之,亦不娶,遂终身。
城谦恭简素,遇人长幼如一。远近慕其行,来学者迹接于道。闾里有争讼,不诣官而诣城决之。有盗其树者,城过之,虑其耻,退自匿。尝绝粮,遣奴求米,奴以米易酒,醉卧于路。城怪其故,与弟迎之,奴未醒,乃负以归。及觉,痛咎谢,城曰:「寒而饮,何责焉?」寡妹依城居,其子四十余,痴不知人,城常负以出入。始,妹之夫客死远方,城与弟行千里,负其柩归葬。岁饥,屏迹不过邻里,屑榆为粥,讲论不辍。有奴都儿化其德,亦方介自约。或哀其馁,与之食,不纳。后致糠核数杯,乃受。山东节度府闻城义者,发使遗五百缣,戒使者不令返。城固辞,使者委而去,城置之未尝发。会里人郑俶欲葬亲,贷于人无得,城知其然,举缣与之。俶既葬,还曰:「蒙君子之施,愿为奴以偿德。」城曰:「吾子非也,能同我为学乎?」俶泣谢,即教以书,俶不能业,城更徙远阜,使颛其习。学如初,惭,缢而死。城惊且哭,厚自咎,为服缌麻瘗之。
陕虢观察使李泌数礼饷,城受之。泌欲辟致之府,不起,乃荐诸朝,诏以著作佐郎召,并赐绯鱼。泌使参军事韩杰奉诏至其家,城封还诏,自称「多病老惫,不堪奔奉,惟哀怜」。泌不敢强。及为宰相,又言之德宗,于是召拜右谏议大夫,遣长安尉杨宁赉束帛诣其家。城褐衣到阙下辞让,帝遣中人持绯衣衣之,召见,赐帛五十匹。
初,城未起,缙绅想见风采。既兴草茅,处谏诤官,士以为且死职,天下益惮之。及受命,它谏官论事苛细纷纷,帝厌苦,而城浸闻得失且熟,犹未肯言。韩愈作《争臣论》讥切之,城不屑。方与二弟延宾客,日夜剧饮。客欲谏止者,城揣知其情,强饮客,客辞,即自引满,客不得已。与酬酢,或醉,仆席上,城或先醉卧客怀中,不能听客语,无得关言。常以木枕布衾质钱,人重其贤,争售之。每约二弟:「吾所俸入,而可度月食米几何,薪菜盐几钱,先具之,余送酒家,无留也。」服用无赢副,客或称其佳可爱,辄喜,举授之。有陈苌者,候其得俸,常往称钱之美,月有获焉。居位八年,人不能窥其际。
及裴延龄诬逐陆贽、张滂、李充等,帝怒甚,无敢言。城闻,曰:「吾谏官,不可令天子杀无罪大臣。」乃约拾遗王仲舒守延英阁上疏极论延龄罪,慷慨引谊,申直贽等,累日不止。闻者寒惧,城愈励。帝大怒,召宰相抵城罪。顺宗方为皇太子,为开救,良久得免,敕宰相谕遣。然帝意不已,欲遂相延龄。城显语曰:「延龄为相,吾当取白麻坏之,哭于廷。」帝不相延龄,城力也。坐是下迁国子司业。引诸生告之曰:「凡学者,所以学为忠与孝也。诸生有久不省亲者乎?」明日谒城还养者二十辈,有三年不归侍者,斥之。简孝秀德行升堂上,沈酗不率教者皆罢。躬讲经籍,生徒斤斤皆有法度。
薛约者,狂而直,言事得罪,谪连州。吏捕迹,得之城家。城坐吏于门,引约饮食讫,步至都外与别。帝恶城党有罪,出为道州刺史,太学诸生何蕃、季偿、王鲁卿、李谠等二百人顿首阙下,请留城。柳宗元闻之,遗蕃等书曰:「诏出阳公道州,仆闻悒然。幸生不讳之代,不能论列大体,闻下执事,还阳公之南也。今诸生爱慕阳公德,恳悃乞留,辄用抚手喜甚。昔李膺、嵇康时,太学生徒仰阙执诉,仆谓讫千百年不可复见,乃在今日,诚诸生见赐甚厚,将亦阳公渐渍导训所致乎!意公有博厚恢大之德,并容善伪,来者不拒。有狂惑小生,依托门下,飞文陈愚。论者以为阳公过于纳污,无人师道。仲尼吾党狂狷,南郭献讥;曾参徒七十二人,致祸负刍;孟轲馆齐,从者窃屦。彼圣贤犹不免,如之何其拒人也?俞、扁之门,不拒病夫;绳墨之侧,不拒枉材;师儒之席,不拒曲士。且阳公在朝,四方闻风,贪冒苟进邪薄之夫沮其志,虽微师尹之位,而人实瞻望焉。与其化一州,其功远近可量哉!诸生之言,非独为己也,于国甚宜。」蕃等守阙下数日,为吏遮抑不得上。既行,皆泣涕,立石纪德。
至道州,治民如治家,宜罚罚之,宜赏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