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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晚清文选-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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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亦足生其畏惕之心。此又一妙也。包本王裔之于拿破仑,漆身吞炭,百死无恤,又日为秦廷之哭。英俄怜之,挟以普奥之怒,因得复辟。虽为祚弗修,其复仇念国之心可取也。今书中叙撒克逊王孙,乃嗜炙慕色,形如土偶,遂令垂老亡国之英雄,激发其哀厉之音,愚智互形,妍媸对待,令人悲笑交作。此又一妙也。吕贝珈者,犹太女郎也。洞明大义,垂青英雄,又能以坚果之力,峻斥豪暴。夫犹太中未必果有其人。然司氏既恶天主教人,持高犹太人以摧践之,文心奇幻。此又妙一也。华德马者,合贾充、成济为一手者也。其劝喻诸将,虽有狡诈者,亦将为之动容。天下以义感人,人固易动。从未闻用篡窃之语,宣之广众,竟似节节可听者。则司氏词令之美,吾不测其所至矣。此又一妙也。 
   综此数妙,太守乃大韪余论。余年已五十有四,不能抱书从学生之后,请业于西师之门。凡诸译著,均恃耳而屏目。则真吾生之大不幸也。西国文章大老,在法吾知仲马父子,在英吾知司各德、哈葛德两先生。而司氏之书,途术尤别。顾以中西文异。虽欲私淑,亦莫得所从。嗟夫,青年学生,安可不以余老悖为鉴哉! 
   光绪三十一年七月六夕闽县林纾畏庐甫叙于春觉斋。

○爱国二童子传达旨

畏庐林纾译是书竟,焚香于几,盥涤再拜,敬告海内: 
   至宝至贵,亲如骨肉,尊若圣贤之青年,有志学生,敬顿首顿首,述吾旨趣,以告之曰:呜呼,卫国者,恃兵乎?然佳兵者非祥。恃语言能外交乎?然国力荏弱,虽子产端木赐之口,无济也。而存名失实之衣冠乐礼,节义文章,其道均不足以强国。强国者何恃?曰恃学。恃学生。恃学生之有志于国。尤恃学生人人之精实业。 

   比利时之国何国耶?小类比阝而尤介于数大国之间,至今人未尝视之如波兰,如印度者,赖实业足以支柱也。实业者,人人附身之能力。国可亡,而实业之附身者不可亡。虽贱如犹太之民,不恋其故墟。然多钱而善贾,竟吸取西人精髓。西人虽极鄙之,顾无如之何。盖能贾,亦实业也。以犹太煨烬之余灰,恃其实业尚可幸存,矧吾中国际此群雄交猜,联鸡不能并栖之时,不于此时讲解实业,潜心图存,乃竞枵响张浮气何也? 

   李闯之谓其所部曰:凡守城之法,于炮火震天时,尚可偷闲而睡。若万帐无声,刁斗不鸣,此时正属吃紧,万万不可懈。懈则城且立破。今俄日之事息,正所谓万帐无声时矣。在势正当吃紧。而枢府诸公别有怀抱。吾侪小人,不敢轻议。惟告我同学,告我同胞,则不妨明目张胆言之。此时断非酣睡之时。凡朝言练兵,夕言变法,皆不必切于事情。实业之不讲,则所讲皆空言耳,于事奚益! 
   向者八股之存,则父兄之诏其子弟,人人皆授以宰相之实业。下至三家村中学究,亦抱一宰相之教科书。其书云何?《大学》也。《大学》言修齐平治,此非宰相事乎?吾国揆席不过六人,而习其艺者至二十万万之多。今则八股之焰矣。而学生之所学,明白者尚留意普通,年二十以外,则专力于法政。法政又近宰相之实业矣。试问:无小人何以养君子?人人之慕为执政,其志本欲以救国,此可信也。然则,实业一道,当付之下等社会矣。西人之实业,以学问出之。吾国之实业,付之无知无识之伧荒。且其人其事为贱役。此大类高筑城垣,厚储兵甲,而粮储一切,初不筹及。又复奚济!须知实业者,强国之粮储也。不此之急,而以缓者为急。眼前之理,黑若黝漆矣。 
   畏庐尝为悲梗之言曰:宁丧大兵十万于外,不可逐岁漏其度支令无纪极。盖鱼须水而生。竭泽取鱼,留存其水。更下鱼苗,则鱼可以长养而蕃庶。若自决其流令涸,则后此更下鱼苗,将胡生耶?国不患受人践蔑,受人剥蚀。但使青年人人有志于学,人人务其实业。虽不能博取敌人之财,亦得域其国内之金钱,不令外溢。管仲之女闾,亦为闸以沮水之外溢耳。矧在实业之可恃! 
   今日学堂几遍十八省。试问商业学堂有几也?农业学堂有几也?工业学堂有几也?医学堂有几也?朝廷之取士,非学法政者不能第上上。则已视实业为贱品。中国结习,人非得官不贵。不能不随风气而趋。后此又人人储为宰相之材,以待揆席。国家枚卜,不几劳耶?呜呼!彼人一剪一线一针之微,尚悉力图之,以求售于吾国。吾将谓此小道也,不足较!将听其涓涓不息为江河耶?此畏庐所泣血椎心不可解者也。此书之第二十六章,有所谓孟叔者,在一千七百九十二年,法国全境几糜烂于敌手。孟叔与同志嘉纳覃思制器之方,力图制胜于外。培植子弟为工程师,立实业学堂无数。至今铜象巍然。呜呼!孟叔何其仁也!以拿破仑武力鞭棰列强,欧西几人人慑伏,而卒致于倾覆。英国能缚取天下霸王。后此二国卒归于实业,始克自振。然则空言强国何益耶? 
   沛那者,天下之第一仁人也。其人不必以哲学称。但能朴实诚悫为此实业之小说。当时法人读此,人人鼓舞。既益学界,又益商界。归本则政界亦大被其益。畏庐,闽海一老学究也。少贱,不齿于人。今已老无他长。但随吾友魏生易,曾生宗巩,陈生杜蘅,李生世中之后,听其朗诵西文,译为华语。畏庐则走笔书之。亦冀以诚告海内至宝至贵,亲如骨肉,尊如圣贤之青年学生读之,以振动爱国之志气。人谓此即畏庐实业也。噫,畏庐焉有业!果能如称我之言,使海内挚爱之青年学生,人人归本于实业。则畏庐赤心为国之志,微微得伸,此或可谓实业耳。谨稽首顿首,望海内青年之学生,怜我老朽,哀而听之。 
   畏庐者,狂人也。生平倔强,不屈人下,尤不甘屈诸虎视眈眈诸强邻之下。沉湘之举,吾又惜命不为。然则,畏庐其长生不死矣!曰:非也。死固有时。吾但留一日之命,即一日泣血以告天下之学生请治实业以自振。更能不死者,即强支此不死期内,多译有益之书以代弹词,为劝喻之助。虽然,吾挚爱青年之学生,尚须曲谅畏庐,不当谓畏庐强作解事,以不学之老人,喋喋作学究语。须知刍荛之献,圣人不废。吾挚爱青年之学生,亦当视我为刍荛可尔。畏庐幼时读杨椒山年谱,则自闭空房而哭。然吾父母仁爱,兄弟和睦,所遇不如椒山之蹇。吾胡哭也?盖椒山所书则真有令人哭者。椒山少而见屏于父兄,分家时,但得米豆数斗。椒山晨起作饭后,将指一一划字米豆之上,出而行牧。有父有兄,直如孤露。移此椒山忠节,可勿待言。然其治乐时,能自购胶漆刀锯之属,躬制乐器,此亦留心实业者也。今恩忒舒利亚兄弟果真孤露矣。其穷困乃有倍于椒山。卒能于国力衰败之余,间关自达于祖国。试问法国此时为何时?非师丹大败之后乎?兄弟二人,沿路见法民人人皆治实业,遂亦不务宦达,一力归农。较诸吾国小说中人物,始由患难,终以得官为止境。乐一人之私利,无益于国家。若是书者,盖全副精神不悖于爱国之宗旨矣。吾述之,吾且涕泣述之。 
   天下爱国之道,当争有心无心,不当争有位无位。有位之爱国,其速力较平民为迅。然此亦就专制政体而言。若立宪之政体,平民一有爱国之心,及能谋所以益国者,即可立达于议院。故郡县各举代表人为议员,正以此耳。若吾国者,但恃条陈。条陈者,大府所见而头痛者也。平心而论,所谓条陈,皆爱身图进之条陈,非爱国图强之条陈也。嗟夫,变法何年?立宪何年?上天果相吾华,河清尚有可待。然此时非吾青年有用之学生,人人先自任其实业,则万万无济。何者?学生,基也,国家,墉也。学生先为之基。基已重固,墉何由颠?所愿人人各有国家二字戴之脑中,则中兴尚或有冀。若高言革命,专事暗杀,但为强敌驱除而已。吾属其一一为卤,哀哉,哀哉!书至此,不忍更书矣。大清皇帝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十九日畏庐林纾序。 

   ○不如归序 
   小说之足以动人者,无若男女之情,所为悲欢者,观者亦几随之悲欢。明知其为驾虚之谈,顾其情况逼肖,既阅犹若斤斤于心。或引以为惜且憾者。余译书近六十种,其最悲者,则《吁天录》,又次则《茶花女》,又次,则是书矣。其云片冈中将,似有其人,即浪子亦确有其事。顾以为家庭之劝惩,其用意良也。且其中尚夹叙甲午战事甚详。余译既,若不胜有冤抑之情,必欲附此一伸,而质之海内君子者。 
   威海水师之,朝野之议,咸咎将帅不用命,遂致于此。固也。乃未知军港形势,首恃炮台为卫,而后港之舟始得其屏蔽,不为敌人所袭。当渤海战归,即毁其一二舟,舰队初未大损。乃敌军夜袭岸军,而炮台之守者先溃。即用我山台之炮,下攻港中屯聚之舟。全军徒出不意。然犹力支,以巨炮仰击,自坏其己失之台,力为朝廷保有舟师,不为不力。寻敌人以鱼雷冒死入港,碎其数舟。当时既无快船足以捕捉雷艇,又海军应备之物,节节为部议抑勒,不听备。门户既失,孤军无据,其熠宜也。或乃又谓渤海之战,师船望敌而遁。是又'B220'言。吾戚林少谷都督,战死海上,人人见之。同时殉难者,不可指数。文襄、文肃所教育之人才,至是几一空焉。余向欲著《甲午海军覆盆录》,未及竞其事。然海上之恶战,吾历历知之。顾欲言而人亦莫信焉。今得是书,则出日本名士之手笔。其言镇定二舰,当敌如铁山,松岛旗船,死者如积。大战竟日,而吾二舰卒获全,不毁于敌。此尚言其临敌而逃乎? 
   吾国史家好放言。既胜敌矣,则必极言敌之丑敝畏葸,而吾军之杀敌致果,凛若天人,用以为快。所云下马草露布者,吾又安知其露布中作何语耶?若文明之国则不然。以观战者多,防为所讥,措语不能不出于纪实。即纪实矣,则日本名士所云中国之二舰,如是能战,则非决然遁逃可知矣。 
   果当时因大败之后,收其败余之残卒,加以豢养,俾为新卒之导,又广设水师将弁学校,以教育英隽之士,水师即未成军,而后来之秀,固人人可为水师将弁者也。须知不经败衄,亦不知军中所以致败之道。知其所以致败而更革之,仍可自立于不败。当时普奥二国大将,皆累败于拿破仑者。维其累败,亦习知拿破仑用兵之奥妙。避其所长,攻其所短,而拿破仑败矣。果能为国,即败亦复何伤。勾践之于吴,汉高之于楚,非累败而终收一胜之效耶?方今朝议,争云立海军矣。然未育人才,但议船炮。以不习战之人,予以精炮坚舰,又何为者!所愿当事诸公,先培育人材,更积资为购船制炮之用,未为晚也。 
   纾年已老,报国无日。故日为叫旦之鸡,冀吾同胞惊醒。恒于小说序中,摅其胸臆。非敢妄肆嗥吠,尚祈鉴我血诚! 
   光绪三十四年六月十日闽县林纾序于望瀛楼。

○孝女耐儿传序 
   予不审西文,其勉强厕身于译界者,恃二三君子为余口述其词,余耳受而手追之。声已笔止。日区四小时,得文字六千言。其间疵谬百出。乃蒙海内名公,不鄙秽其径率而收之,此予之大幸也。予尝静处一室,可经月,户外家人足音,颇能辨之了了,而余目固未之接也。今我同志数君子,偶举西士文字示余。余虽不审西文,然日闻其口译,亦能区别其文章之流派,如辨家人之足音。其间有高厉者,清虚者,绵婉者,雄伟者,悲梗者,淫冶者,要皆归正于性情之正,彰瘅之严,此万世之公理,中外不能僭越。而独未若而司迭更司文字之奇特。 
   天下文章莫易于叙悲,其次则叙战,又次则宣述男女之情。等而上之,若忠臣孝子,义夫节妇,决ㄕ溅血,生气凛然。苟以雄深雅健之笔施之,亦尚有其人。从未有刻划市井卑污龌龊之事,至于二三十万言之多,不重复,不支厉,如张明镜于空际,收纳五虫万怪,物物皆涵,涤清光而出见者,如凭阑之观鱼鳖虾蟹焉,则迭更司者,盖以至清之灵府,叙至浊之社会,令我增无数阅历,生无穷感喟矣。中国说部,登峰造极者,无若《石头记》,叙人间富贵,感人情盛衰,用笔缜密,著色繁丽,制局精严,观止矣。其间点染以清客,间杂以村妪,牵缀以小人,收束以败子,亦可谓善于体物。终竟雅多俗寡,人意不专属于是。若迭更司者,则扫荡名士美从之局,专为下等社会写照,奸狯驵酷,至于人意未所尝置想之局,幻为空中楼阁,使观者或笑或怒,一时颠倒,至于不能自已。则文心之邃曲,宁可及耶? 
   余尝谓古文中序事,惟序家常平淡之事为最难著笔。《史记·外戚传》述窦长君之自陈,谓姊与我别逆旅中,丐沐沐我,饭我乃去,其足生人惋怆者,亦只此数语。若《北史》所谓隋之苦桃姑者,亦正仿此。乃百摹不能遽至。正坐无史公笔才,遂不能曲绘家常之恒状。究竟史公于此等笔墨亦不多见。以史公之书,亦不专为家常之事发也。今迭更司则专意为家常之言,而又专写下等社会家常之事,用意着笔,为尤难。吾友魏春叔购得迭更司全集。闻其中事实,强半类此。而此书特全集中之一种。精神专注在耐儿之死。读者迹前此耐儿之奇孝,谓死时必有一番死诀悲怆之言,如余所译《茶花女》之日记。乃迭更司则不写耐儿,专写耐儿之大父凄恋耐儿之状,疑睡疑死,由昏愦中露出至情,则又于《茶花女日记》外别成一种写法。盖写耐儿则嫌其近于高雅,惟写大父一穷促无聊之愚叟,始不背其专意下等社会之宗旨。此足见迭更司之用心矣。迭更司书多不胜译。海内诸公,请少俟之。余将继续以伧荒之人,译伧荒之事,为诸公解酲醒睡可也。书竟,不禁一笑。 
   光绪三十三年八月十日闽县林纾畏庐父叙于京师望瀛楼。

○贼史序 
   贼胡由有史?亦《鬼董》之例也。英伦在此百年之前,庶政之窳,直无异于中国,特水师强耳。迭更司极力抉摘下等社会之积弊,作为小说,俾政府知而改之。每书必一竖义。此书专叙积贼,而意则在于卑田院及育婴堂之不善。育婴不善,但育不教,直长养贼材。而司其事者,又实为制贼之机器。须知窃他人之物为贼,乃不知窃国家之公款,亦为贼。而窃款之贼,即用为办贼之人。英之执政,转信任之。直云以巨贼小贼可尔。天下之事,炫于外观者,往往不得实际。穷巷之间,荒伧所萃,漫无礼防,人皆鄙之。然而豪门朱邸,沉沉中逾礼犯分,有百倍于穷巷之荒伧者。乃百无一知。此则大肖英伦之强盛,几谓天下观听所在,无一不足为环球法则。非得迭更司描画其状态,人又乌知其中尚有贼窟耶?顾英之能强,能改革而从善也。吾华从而改之,亦正易易。所恨无迭更司其人,能举社会中积弊,著为小说,用告当事,或庶几也。呜呼,李伯元已矣!今日健者,惟孟朴及老残二君。能出其绪余效吴道子之写地狱变相,社会之受益,宁有穷耶?仅拭目俟之,稽首祝之! 
   闽县林纾序于春觉斋。

○块肉余生述前编序 
   此书为迭更司生平第一著意之书,分前后二篇,约二十余万言。思力至此,臻绝顶矣!古所谓锁骨观音者,以节骨钩联皮肤,腐化后,揭而举之,则全具锵然,无一屑落者。方之是书,则固赫然其为锁骨也。大抵文章开阖之法,全讲骨力气势,纵笔至于灏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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