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中国教父 作者:西尔枭-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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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 有一批人从他坐的黄包车边掠过。 这班人身穿蓝衣裤,袖子管上缠着“工”字符号,同袭击东图书馆的歹徒一般打扮。汪寿华暗地吃了一惊,赶快叫车夫停下,闪进一家洋货店,向总工会摇了个电话,告诉值班的:
“昨夜偷打我们的这些家伙,已经放出来了,告诉大伙要小心提防。”
打完电话,他换出一块银圆,递给坐在店门口等他的车夫,说了声“不要找了”,便快步绕过两条弄堂,来到华法交界的地方。他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的阴影里站了片刻,将周围扫视了一遍,只有路边几个卖五香茶叶蛋的小摊子,过路的都低着头,行色匆匆;觉得没什么可疑之处,这才快步越过马路,走进对面的铁门去。
汪寿华刚跨进铁闸门,只听得身后唱当一声,大门关上了。他一抬头,见一条小弄堂里窜出几个人来,拦住去路。暗淡的路灯下,一个彪形大汉,满脸横肉地奸笑着迎了上来。汪春华定睛一看,这当头的大汉是张啸林。
“你们要……”
汪寿华一句话未完,叶焯山从黑暗中斜插过来,扛着肩呷,猛地向他撞过来。汪寿华躲闪不及,向左边踉跄了几步,刚收住脚,顾嘉棠从背后拦腰抱上来。汪寿华身子往上耸了耸,两个胳膊肘狠命地向后一揭,正捣在顾嘉棠的心窝上,顾啊的一声,后退几步,双手捂着胸口直喘粗气。
眼见自己的大哥吃了亏,叶焯山拔出手枪一枪打在汪寿华的左腿上。一个趔趄,他倒在血泊中。
张啸林一摆手,几个人一拥而上,把汪寿华架上早已停在路边的一辆小汽车,直向龙华驶去。
车上,汪寿华拼命挣扎着大叫:“我是你们杜先生的朋友,是请我到他家去的,你们把我送到杜公馆去……”
“一点不错,汪寿华,我们叫你死个明白,正是杜老板吩咐我们办的。”张啸林阴阳怪气地嘲笑着,“不过,不是送你去杜府,而是去阴曹地府。”
张啸林说话间,顾嘉棠和叶焯山已把汪寿华捆个结实,嘴里塞上了一团擦汽车的油迹斑斑的抹布。汽车开到龙华镇外,在一块林间空地上,他们挖了一个深坑,把奄奄一息的汪寿华扔了进去。
半小时后,杜月笙去警备司令部,向杨虎报告:“汪寿华已经走了。”
接着,一群群“共进会”的打手,持着凶器,借着黑暗的掩护,偷偷摸摸地扑向四方。深夜,设在湖州会馆里的总工会、商务印书馆与东方图书馆里的工人纠察队、三山会馆里的电车工会,突然受到袭击,工人们奋起反抗,打退“共进会”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当“共进会”的打手们将要支持不住的时候,背后响起了阵阵鸣鸣的军号声。事先勾结好的26军周凤歧部队,由参谋长祝绍周指挥的第一师和第二师,分别包围了总工会与纠察队。他们假称谓解双方的冲突,命令两边都放下武器。“共进会”的打手心里有数,马上乖乖地扔下枪枝,掉转屁股跑了。可是工人们心里有数,再不愿上当,他们决不交出武器。祝绍周一声令下,几挺机枪呢吮吸吐着火舌,一百多工人倒在血泊里。
接着,他们把原来准备好的两张大布告贴了出来。一张是前线总指挥兼上海市戒严司令白崇禧的布告:
本市闸北武装工友大肆械斗,值此戒严时期,并前方用兵之际,武装工友任意冲突,殊属妨碍地方安宁秩序。本总指挥职责所在,不得不严行制止,以保公安。除派部队将双方肇事工友武装一律解除外,并派员与上海总工会妥商善后办法,以免再启斗争,而维地方之秩序。
另一张布告是26军军长周凤歧出的。如果说白崇禧的布告,还有一句“并派员与上海总工会妥商善后办法”的烟幕,而周凤歧的布告讲得更加赤裸裸了。布告直言不讳地说:“工人持械内江,奉命缴械……总工会予以封闭。”
上海几十万工人再次震怒了,闸北、沪西、南市、浦东等处工厂举行总罢工。他们提出强烈抗议,明确指出袭击工人纠察队,暗杀汪寿华委员长的不是穷人,正是蒋介石的师父师兄弟——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与他们的“中华共进会”。坚决要求惩办杀人凶手、发还纠察队的枪械、启封总工会、查办刘崎等人。、杜月笙看到这阵势,心里禁不住冷颤直打。
“大哥,事情闹大了!”杜月笙一回到安乐宫密室,便焦急地说,“刚才得到情报,总工会已发动总同盟罢工,明天在闸北青云里开啥声讨大会,会后还要游行示威哩!”
“这情报可靠?”黄金荣问。
“可靠。”
“那我们把‘共进会’的弟兄拉出去,同他们拼了。”张啸杯跳起来说。
“不能乱来,我们得去见见杨司令,讨讨他的口气再说。”杜月婆说。
“好,现在就走。”黄、张也都同意。
杨虎一见他们三个,便竖起大拇指直摇晃“于得好!”
杨虎一边说一边把客人让进接待室,心里想,这师徒三人一道来,总是来要钱的吧,何不来个开门见山:
“五万块用完了吧?”
“还剩一点点,”黄金荣抢着解释,“这样的事,蒋总司令不给经费,我们也干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蒋总司令的事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今后我们兄弟还要照总司令的牌头哩!”
“那没问题。”杨虎一口应承,只要不再伸手讨钱,就好。他趁从南京赶来的蒋介石的秘书陈布雷给客人敬烟的时候,想定一个主意,“布雷兄,你不是说蒋总司令交代过吗,要代司令部写三份委任状,委黄金荣先生为北伐军东路军少将参议,杜月笙、张啸林二先生为北伐军东路军少将顾问吗?”
“少将参议?”黄金荣笑得合不拢嘴巴子。
“少将,我们居然也当将军了!”张啸林乐得忘形,拍手叫好。
杜月笙一双眼眯成一条缝,直搓双手,不住地重复:“大荣幸了,太荣幸了!”
黄金荣浑身上下劲头更大了,急忙说:“杨司令,明天几十万工人请愿的事,您看怎么办?他们要求惩办我们三个人呢?”
杨虎笑而不答,反而把问题踢回去:“是啊,情况相当严重,你们三位给我出出主意看!”
其实,蒋介石已下令给杨虎、周凤歧等人,杨虎现在是胸有成竹,决心早下定了,只不过在这帮大亨面前,不便直说,便来了屈尊求教。一向沉得住气的杜月笙呢,这会儿顾虑重重。他现在已背上了杀害工人领袖汪寿华的名声,与共产党结下了冤仇,总工会方面不会善罢甘休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又想起那句俗话:无毒不丈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光这批共产党赤佬。他把这个意思转弯抹角地讲了一遍。
杨虎听完了杜月笙曲曲折折的表达,装作尊重对方意见的模样,考虑了一番以后,说:
“好吧,我听从你月笙兄的意见。共产党要造反,我急电请求落总司令并且请求白崇禧与刘峙好生对付。不过,你们的人马要密切配合。我还有一件事要办,让布雷兄同你们商量着办吧!”
杨虎说完,向三人损一拱手,便回到内宅去了。
半小时后,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三人也都领命而去。
4月13日这天中午,雷声隆隆,雨点爆豆似的洒将下来。在雷雨声中,闸北方向的枪声震耳欲聋。及至下午三点,雨止雷息,枪声亦渐稀疏。张啸林兴冲冲地回到安乐宫旅社,一进密室,便禁不住向黄金荣报告:
“大哥,事情全解决了。”
大哥向进门的义弟扔过去一支老刀牌香烟,以示慰劳。张啸林点好烟,猛吸了两口,喝了几口茶,便眉飞色舞地讲起刚才发生的宝山路事件。
上午,成千七万的工人从四面八方涌向闸北青云路。在西宝兴路与青云路交叉地方,有着一大片空场地。在空场上临时搭起了一个讲台,工纠队的一个负责人上台向工人们报告了昨天的一块屠杀真相。台下千万群众,顿时发出怒吼:
“打倒新军阀!”
“惩办杀人凶手!”
“发还武器!”
“启封总工会!”
“工友们,让我们去向26军请愿,讨还武器,要来凶手由我们自己惩办!”报告人向群众提议遭。
十来万愤怒的工人,列队向宝山路26军第二师司令部前进。他们高唱“打倒列强、除军阀”的战歌,喊着口号,在倾盆大雨中由北向南,直奔宝山路而来。
白崇禧与刘峙早已接到蒋介石的密令:格杀勿论!
当请愿的工人队伍到达宝山路口三德里附近的仁善女子学校门口的时候,刘峙的第二师士兵们,突然开枪,向密集的人群扫射。机关枪从各个角度扫向赤手空拳的群众。十来万人挤在一堆。前头的倒在血泊里,后边的还向前拥。没有说话、评理的余地,没有退却、躲避的机会,几万人在血腥大屠杀中死去。整条立山路上,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惨不忍睹……
“大哥,事情统统定当啦!”杜月笙也兴奋地跨密室,向黄报告他的进展情况:“明天,上海各大报纸都登我们的声明;大后天,我们三个举行记者招待会。”一
听到要举行记者招待会,黄金荣有点不自在。他想自己的拿手本事是拔拳头,动刀子,如果在那些舞文弄墨者的记者面前发表什么谈话,岂不是赶鸭子上架吗?他可不想在这种场合弄得自个尴尬相,于是,忙着摇手道:
“月笙,我们的声明见报,就行了,还开啥记者招待会见!这些鸡蛋里挑骨头的记者,东问西门,最罗索不过。”
“大哥,这桩事有来头。看来是陈主任布置咯,实际上是总司令的意思。到时,大哥一定要出场咯。只要大哥在会场上这么大模大样一坐,即使不讲一句话,也扎足了台型,招待会便成风像样啦!”杜月笙劝道。
“既然是阿伟的点子,”黄金荣在自己帮内人面前,不叫蒋总司令,而称“阿伟”,以示关系不一般,“我得去坐坐,不过是丑话讲在前头,记者盘问起来,我不开口,统统由你去对付。”
“大哥放心好了,包在小弟身上。”杜月笙以当仁不让的口气回答,而后又觉不妥,冷落了旁边的二哥不好,便补充了一句:“那些捣蛋家伙,由啸林与我去对付吧!”
经过一番密谋策划,“四·一二”大屠杀的第二天,即4月14日,上海各大报,刊登了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三人联络的所谓“真电”(真,是11日的代日韵目),这“真电”颠倒黑白,为蒋介石的“清共”张目。它开头说:
“寄生于国民党中的共产分子,贪苏联赤化之金钱,购买无知识、无教育之工人,捣乱地方,无所不用其极、士不得学,农不得锄,工不入厂,商不居轮,女不安室,动辄游行,以加薪为条件,以罢工为要挟。……视地方公正之土,无绅不劣,无豪不上,公产任其搜括,私产任其没收,逮捕杀害,无恶不作。……金荣等……现香国近日之情形,某厂停工,某业闭市,某教废把,某家破产,共产党之流行病,势将传染于大江之南,不早歼灭,蔓草难图,噬脐莫及。金荣等不忍坐视数千年礼教之邦,沦于兽域,干净之上,蒙此秽污,同人急起邀请同志,揭竿为旗,斩木为兵,灭此共产凶魔,以免遗害子孙。尤望全国父老,父诏其子,兄勉其弟,共起而铲除之。”
三大事署名的上述电文为蒋介石反共大造舆论,是全国帮会势力在报刊上公开反共的先导。在此之后,刘克斌。杨庆山、明德等反动帮会分子接连通电响应,加入反共的行列。
4月14日,上海市清党委员会成立,杜月笙推荐的芮庆荣任该委员会的行动大队长。 当天芮庆荣等人分头出动搜查“上海特别市政府” 、“特别市党部”、“学生联会”、“平民日报社”、“中国济难会”等机关,并交将被捕的共产党员全部送到龙华东路军指挥部。在杜月笙等人的帮助下,蒋介石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短短三天之内即有三百多人被杀,五百多人被捕,五千多人失踪。
4月16日,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在陈群的指使下,联合向新闻记者发表了颠倒事实的反共讲话。次日又印发了十万份《警告男女工人书》的传单,大肆叫嚣反共灭共。
“四·一二”事变得逞后,杜月笙又紧跟杨虎杀向外地。他亲率人马,全副武装,乘轮去宁波清党。
4月下旬,杜月笙带领的行动大队窜到宁波后,与当地反动的流氓势力合流,杀气腾腾地向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猛扑过来。一连三天,宁波城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每天都有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被杀害。
在宁波期间,杜月笙与宁波清党特派员杨虎等人一同下榻于镇明路金廷荪的住宅内,杜担任清党副官长、金任副官,设办公处于宁波广济街旧提署内。
返沪后,杜月笙又派高标宝,率党徒和警备司令部的反革命武装一起,到清浦、松江一带,杀了不少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
旧中国教父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华格臬路是条幽静的林荫道,两边法国梧桐亭亭玉立着,虽是初春时节,梧桐叶也已有巴掌大小。时光已近黄昏,路上并不太明亮。朝着马路开的杜、张两宅的总门大开着,门里的照壁上,贴着两张大红喜报。杜月笙从外面走进来,停住脚步,往西边一张看了看,原来是写自己的:
喜报
上海浦东社销先生,向来乐善好施,为地方治安沥尽心血。此次海上平乱清党大功告成,亦与杜先生全力以赴难以分开。为此,委先生为总司令部少将顾问……
再看东边一张,是写张啸林的,语句措词相同。杜月笙左手一扬,叫声“阿礼”,跟在后边的长条子面孔的壮汉马上凑上前一步。杜月笙吩咐:
“门前来往的行人,每人赏两块大洋!”
“是。”
转过照壁,便是个院子,院内种了不少花木。院子北面,并排开着两洞石库大门,东边是张家,西边是杜宅,两家中间隔道砖墙,可有一洞小门相通着。
杜月笙进自巴西边的大门后,经过门厅便是一长方形的小花园。一条两边种着冬青的水门汀小道,直通第一进中式楼房的大厅。客厅正中放着紫檀木八仙桌,桌子两旁各排着四只镶纹石楼花的太师椅,罩着锦乡椅被。大厅正中挂着一个红木玻璃框子,框子里装着一个大“福”字,那是黄金荣的亲笔。在红木镜框两边,悬着黎元洪秘书饶汉样写的那副“三千客”的对联。在玻璃框与对联下边,贴壁放着一张长条几,几上供着足足三尺高的福、禄、寿三星彩色瓷像。
瓷像前,摆着一套黄呢料子的将军服与武装带,还有一张北伐军总司令部的委任状。杜月笙一入大厅,全家上下都抢上来道喜。
“恭喜先生高升,”门口传来徒弟谢葆生的贺喜声,接着以手打拱,抢进门来,“得到喜讯,学生请来一个照相师,给先生拍张将军像片。”
谢葆生身后跟着的照相师,忙着上来向杜月笙作揖。杜月笙点点头,算是还礼。
“葆生,你这人啊,一点点小事,何必这么兴师动众呢?”
“先生,这怎么是小事呢?升为将军,你光荣,我们做学生的脸上也光彩呀!——来,快布置一下,照一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