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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钱穆湖上闲思录-第4章

小说: 钱穆湖上闲思录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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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何又说不朽呢?这一切已在上面说过,凡属超我而存在,外于我而独立,不与我而俱尽的,那都是不朽。所以你若参加穿皮鞋,并没有参加了不朽的人生,只有参加做皮鞋的比较是不朽。
参加住屋,不如参加造屋。参加听戏,不如参加演戏,更不如参加编剧与作曲。人生和演剧毕竟不同,因人生同时是剧员,而同时又是编剧者作曲人。一方无我,一方却是不朽。一般人都相信,人死了,灵魂还存在,这是不朽。中国古人却说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凡属德功言,都成为社群之共同的,超小我而独立存在,有其客观的发展。我们也可说,这正是死者的灵魂,在这上面依附存在而表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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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色与分两
阳明良知之学,本自明白易简,只为堕入心本体的探索中,遂又转到了渺茫虚空的路上去。阳明自己说:“目无体,以万物之色为体。耳无体,以万物之声为体。鼻无体,以万物之臭为体。口无体,以万物之味为体。心无体,以天地万物感应之是非为体。”可见是要寻求心体,只在天地万物感应是非上寻,哪有关门独坐,隔绝了万物感应,来探索心体的。江右聂双江罗念庵主张归寂守静,纵说可以挽救王学之流弊,但江右之学本身也仍然有流弊。钱绪山王龙溪亲炙阳明最久,他们对江右立说,多持异议。绪山说:“斑垢驳杂,可以积在镜上,而加磨去之功。良知虚灵非物,斑垢驳杂停于何所。磨之之功又于何所?今所指吾心之斑垢驳杂,乃是气拘物蔽,由人情事物之感而后有。如何又于未涉人情事物之感之前,而先加致之之功?”又说:“明不可先有色,聪不可先有声。目无一色,故能尽万物之色。耳无一声,故能尽万物之声。心无一善,故能尽天下万事之善。今人乍见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是谓善矣。然未见孺子之前,岂先加讲求之功,预有此善以为之则?抑虚灵触发,其机自不能己。先师曰无善无恶者心之体,正对后世格物穷理之学为先有乎善者立言。”又说;“未发寂然之体,未尝离家国天下之感,而别有一物在其中,即家国天下之感之中而未发寂然者在焉。离已发求未发,必不可得。久之则养成一种枯寂之病,认虚景为实得,拟知见为性真。”这些话,皆极透彻。我们正该从两面鉴定衡平地来会合而善观之始得。后来梨洲偏说江右得阳明真传,绪山龙溪在师门宗旨,不能无毫厘之差,此因后来伪良知现成良知太流行,故他说来,要偏向一面耳。
何以阳明学会流入伪良知现成良知接近狂禅的一路,又何以要产生出江右一派归寂主静来探索心体之说作矫挽,这里至少有一层理由,不妨略述。阳明原来有成色和分两的辩论,去人欲,存天理,犹炼金而求其足色。是你自知是,非你自知非,你只致你良知,是的便行,非的便去,这是愚夫愚妇与知与能的。但到此只是几钱几分的黄金,成色虽足,分两却轻。尧舜孔孟,究竟不仅成色纯,还是分两重。即如阳明《拔本塞源论》里所说,如稷勤稼,契善教,夔司乐,夷通礼。到底那些圣人不仅是成色纯了,同时还是分两重,稼吧,教吧,乐吧,礼吧,那些都是分两边事,不是成色边事。孟子说:“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我们若说心事合一,又如何只求大人之心,不问大人之事呢?尧舜着意在治天下,稷契夔夷着意在稼教礼乐,成色因专一而纯了,分两也因专一而重。故良知之学,第一固在锻炼成色,这个锻炼,应该明白简易,愚妇愚夫与知与能,阳明《传习录》里,多半是说的这一类。至于罗念庵聂双江守静归寂,发悟心体,这却不是愚夫愚妇所知所能。绪山《答念庵书》说:“凡为愚夫愚妇立法者,皆圣人之言也。为圣人说道妙发性真者,非圣人之言。”依照绪山此说,阳明说话本为愚夫愚妇立法。而学阳明的人,心里却早有一倾向,他们并不甘为愚夫愚妇,他们都想成大圣大贤。若要成大圣大贤,固须从锻炼成色,不失为一愚夫愚妇做起,但亦不该只问成色,只在愚夫愚妇境界。他还须注意到孟子所谓的大人之事。不应尽说只是洒扫应对,便可直上达天德。何况连洒扫应对都懒,却来闭门独坐,守静归寂。孔子说:“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天下哪有不忠不信的圣贤,但只是忠信,则十室之邑有之,虽是黄金,成色非不足,分两究嫌轻。稷契夔夷是以忠信孝悌之心来做稼教礼乐之事。你尽学稼教礼乐,反而离了忠信孝悌,尽想学大圣大贤,反而违离了愚夫愚妇,固不是。但也不该老在成色上学圣贤,只讲忠信孝悌,不问稼教礼乐。于是高明豁达的不免要张皇做作,走上伪良知狂禅的路。沉潜谨厚的,便反过身来走江右路子。其实圣贤路程并不如此。若以愚夫愚妇与知与能者亦为圣贤,则愚夫愚妇之忠信孝悌,成色十足,是一个起码圣贤。尧舜孔孟稷契夔夷分量重的,是杰出的圣贤,透格的圣贤。你若不甘做起码圣贤,而定要做透格圣贤,还得于成色分两上一并用心。
于此便联想到朱子。朱子(答林择之)曾说过:“疑古人先从小学中涵养成就,所以大学之道,只从格物做起。今人从前无此工夫,但见大学以格物为先,便欲只以思虑知识求之,更不于操存处用力。纵使窥测得十分,亦无实地可据。”可见朱子说格物穷理,只是大学始教。大学以前还有一段小学,则须用涵养工夫,使在心地上识得一端绪,再从而穷格。若会通于我上面所说,做起码圣人是小学工夫,做杰出透格圣人是大学工夫。先求成色之纯,再论分两之重,这两者自然要一以贯之,合外内,彻终始。稷勤稼,因其性近稼,契司教,因其性近教,断不能只求增分两,而反把成色弄杂了。但亦不能只论成色,不问分两。巨屦小屦同价,硬说百两一钱,同样是黄金,却不说那块黄金只重一钱,那块黄金则重百两。如是言之,则阳明良知学,实在也只是一种小学,即小人之学。用今语释之,是一种平民大众的普通学。先教平民大众都能做一个起码圣人。从此再进一步,晦翁的格物穷理之学,始是大学,即大人之学。用今语释之,乃是社会上一种领袖人才的专门学。这种学问还是要在心地上筑起,也还是要在心地上归宿。换言之,分两尽增,成色绝不可杂。可惜阳明在《拔本塞源论》以后,没有发挥到这一处来。而浙中大弟子龙溪绪山诸人,虽则反对江右之归寂主静,但永远在成色上着眼,硬要在起码圣人的身上装点出一个超格圣人来。这也可说是宋明理学家六七百年来一种相沿宿疾,总是看不起子路子贡冉有公西华,一心只想学颜渊仲弓。他们虽也说即事即心,却不知择术,便尽在眼前日常琐碎上用功。一转便转入渺茫处。阳明讲良知,骨子里便藏有此病。这里面却深染有佛教遗毒。若单就此点论,学晦翁的倘专注意在大学格物上,忘却了小学涵养工夫,则晦翁阳明,便成了五十步与百步,自然更不必论浙中与江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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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与命
万物何从来,于是有上帝。死生无常,于是有灵魂。万物变幻不实,于是在现象之后有本体。此三种见解,不晓得侵入了几广的思想界,又不知发生了几多的影响。但上帝吧!灵魂吧!本体吧!究竟还是绝难证验。于是有人要求摆脱此三种见解,而却又赤裸裸地堕入唯物观念了。要反对唯物论,又来了唯心论。所谓唯心论,还是与上帝灵魂与本体三者差不多。
中国思想不重在主张上帝、灵魂和本体,但亦不陷入唯物与唯心之争。本来唯心唯物是对立并起的两种见解。中国思想既没有主张唯物的,自然也就没有主张唯心的。究竟中国思想界向来对宇宙万物又是如何般的看法呢?似乎向来中国人思想并不注重在探讨宇宙之本质及其原始等,而只重在宇宙内当前可见之一切事象上。认为宇宙万物只是一事,彻始彻终,其实是无始无终,只是一事。这又是何等的事呢?中国思想界则称之曰动。宇宙万物,实无宇宙万物,只是一动。此动又称曰易。易即是变化,即是动。宇宙万物,彻头彻尾,就可见之事象论,则只是一变动,只是一易。这一变动便是有为。但此有为却是莫之为而为,因此并不坚持上帝创物之说。而且此一变动,又像是无所为而为。故中国人思想,更不去推求宇宙万物之目的,及其终极向刀往,与终极归宿。只说宇宙创始便是一动,归宿还只是一动,此动又谓之易。此种动与易,则只是一现象。现象背后是否另有本体,中国人便不再注意了。如此可说即现象即本体。此一变动中国人又称之为造化。此造化两字又可分析言之。我们也可说,造是自无造有,化是自有化无。同时在造,即是同时在化,同时在化,亦即同时在造。现象后面不论本体,生命后面不论灵魂。因此在中国思想里,也不坚拒上帝灵魂与本体之说,只认为此三者,如已内在于一切事象之中了。
何以不说中国思想是唯物的呢?因为中国思想里已把一切物的个别观把来融化了,泯灭了,只存有一动。这一动,便把有生命界与无生命界融成一片了。任你有生也好,无生也好,都只是一动,都不能跳出动的范围。如此则没有所谓死生,所以说死生犹昼夜,因昼夜也都在一动的过程中。如此亦复无物我天人之别,因物我天人,也已尽融入此一动的概念之中了。此一动亦可称为道,道是无乎不在,而又变动不居的。道即物即灵,即天即人,即现象即本体,上帝和灵魂和本体的观念尽在此道的观念中消散了,再没有他们分别存在之严重价值了。
此道莫之为而为,所以不论其开头。此道又是无所为而为,所以不论其结束。没有开头,没有结束,永古永今,上天下地,只是一动,此动不息不已不二,因此是至健的,同时是至诚的。试问不是至健,不是至诚,又如何能永此终古不息不已不二地动呢?这一个道的不息不二至健至诚,也可说是这一道之内在的性,也可说是其外表的德。如此则一个道体便赋与了他的德性,其实德性也非外加的,只是就此道而形容之而已。仍只是就此现象而加之以一种述说与描写。
合拢看,只此一动,只此一道,但亦不妨分开看。分开看则有万世万代万形万物之各别的动,或各别的道。这里的要紧处并非是一物有一物之道,乃是说道留动而成物。(庄子语)这便是说,把这动切断分开看便成其为物了。因此这万世万代万形万物之个别的道,并非别有道,仍是此一大道。一物各有一物的动,斯一物便各有一物的德性,但此德性也并非别有德性,还是此一个德性。所以说,道并行而不相悖,万物并育而不相害。又说,大德敦化,小德川流。(均《中庸》语)
你既把这个大道分开个别看,则个别与个别之间,自该各有分际,各有条理,所以中国人又常连用道理二字。譬如在一条大马路上,有汽车道,有电车道,有人行道。那些道,各照各道,互不相碍,便是理。有了理,便有命。命有内命与外命。如是电车,应依电车轨道走,这是内命,不能走上汽车道或人行道,这是外命。此之内命便成彼之外命,彼之内命便成此之外命。内命即是性,正因物各有性,而且此性都是至健至诚,于是不得不互有制限。这些制限便是命,便是理,但合拢看,仍只是一道,不相冲突,不相妨碍。如大马路上车水马龙,各走各路,所以说,海阔从鱼跃,天空任鸟飞。鸢飞鱼跃,是形容那活泼泼的大自然之全部的自由。
这一个道,有时也称之曰生。天地之大德曰生。就大自然言,有生命,无生命,全有性命,亦同是生。生生不已,便是道。这一个生,有时也称之曰仁。仁是说他的德,生是说他的性。但天地间岂不常有冲突,常有克伐,常有死亡,常有灾祸吗?这些若从个别看,诚然是冲突、克伐、死亡、灾祸,但从整体看,还只是一动,还只是一道。上面说过,从道的观念上早已消融了物我死生之别,因此也便无所谓冲突、克伐、灾祸、死亡。这些只是从条理上应有的一些断制。也是所谓义。因此义与命常常合说,便是从外面分理上该有的断制。所以义还是成就了仁,命也还是成就了性。每一物之动,只在理与义与命之中,亦只在仁与生与道之中,冲突克伐死亡灾祸是自然,从种种冲突克伐死亡灾祸中见出义理仁道生命来,是人文。但人文仍还是自然,不能违离自然而自成为人文。
如是道既是自然的,常然的。同时也是当然的,必然的。而且,又是浑然的。因此,中国思想不妨称为唯道论。把这一个道切断分开看,便有时代,有万物。这些万物处在这些时代,从其自身内部说,各有他们的性。从其外面四围说,各有他们的命。要性命合看,始是他当下应处之道。从个别的一物看,可以失其性命,可以不合道。从道的全体看,将没有一物不得其性命与不合道。只有人类,尤其是人类中最聪明的圣人,明白得这道理,所以说君子无人而不自得。自诚明,自明诚,成己成人成物而赞天地之化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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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与恶
天地间只是一动,此动无终无始,不已不息。试问何以能然?而且此一动既是无终无始,不已不息,在如此长时期里,一往直前,日新又新,他将何所成就,叫人又如何去认识他?在中国传统思想里,似认为此动并非一往直前,而系循环往复。惟其是循环往复,故得不息不已,又得有所成就。而并可为人所认识与了解。
姑举一例言,如生必有死,便是一循环,一往复。若使一往不复,只有生,没有死。你试设想在如此无穷尽的长时间中,生命一往直前,永是趋向日新,而更不回头,这岂不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转成为生也无涯而知也有涯了吗?这将如何使我们能认识此生命究是什么一回事呢?不仅不可认识,也将无所成就。并且我们也不能想像他如何地能如此不已不息。现在生命走的是一条循环往复的路,生了一定的时限便有死,死了另有新的再生,如是般一而再,再而三,而至于无穷。无穷地往复,无穷地循环,在此无穷尽的不可想像的长时间里,因为有了循环,遂可把来分成一段段相当短的时间而重复表演。数十年的生命,便可表演出几百京兆亿垓年的生命过程之大概。这才使人可认识,这才使生命有成就。而在此无穷无尽的往复循环中才得不息不已。因为虽说是无穷无尽无始无终的长时期,其实还是往复循环在短的路程上兜圈子。
再以天象言,天运循环,虽似神化而有节序。如寒往暑来,如朔望盈虚,昼夜长短,一切可以历数记之。因此,在变动中乃有所谓恒常与静定。譬如一个钟摆,摆东摆西,他虽永远在摆动,但你也可看他永远是静止,因他老在此一摆幅中,尽是移动,并不能脱出此摆幅,而尽向一边无尽地摆去。又譬如一个圆圈或一个螺旋,他虽永远地向前,其实并不永远向前,他在绕圈打转弯,一度一度走回头,因此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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