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命的思考艺术-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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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李天命道歉
　梁燕城
　
　【明报月刊】编辑先生：
　自贵刊登载笔者《评李天命的》一文后；自己再读一遍；心中一直觉得不安；因文章写得太尖刻；而可能对人有所伤害。这种不安萦绕了差不多一个月；至今天收到一位不认识的基督徒来信告诫；说：「主教我们爱仇敌、为逼迫者代祷；这件事看来；你是受撒旦激怒动气了；纵然对方胡言狂妄；神自会为你伸冤；你何必为自己出头呢？即使你要自明或据理折服对方；为何不将自己的论点、立场严肃温柔地说出；却要用对方那种讽刺的方式去回答呢？我想：你的文章足令对方哑口无言了；却伤害了他的心灵。”
　读后为这位基督徒的爱心和属灵气质感动；发觉拙文实在不够谅解和温柔；可能由于「思”文有所谓「封杀后路”；不准笔者去「沉默”、「谅解”、「表现高尚情操”；这才迫出那种讽刺的写法；这与笔者一向的写作方向确有别。
　此外；陈耀南博士亦曾来信；嘱以「平常心”处事；可惜收信时已写好文稿交《明报月刊》了；但陈博士的关心和识见；已使笔者感谢与汗颜。
　经过这些提醒；以及自己的反省；本人愿在此公开向李天命先生道歉；如果文章有任何讥诮和伤害阁下之处；请原谅是在下盛气之言；不论阁下怎样看待我；本人仍愿放弃所写过的伤害性说话；而讲句：「老兄；对不起！”
　故此文章的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第二、第四节可全部取消；而第二部分第三节「再论上帝与石头问题”则可保留；因那是理性地处理这哲学问题；代表对这问题的一些看法。
　
　梁燕城八月二十三日
　原载于《明报月刊》1988　年十月号
　
　
　
　为李天命未能一矢中的而感到意外
　林瑞琪
　
　去年末；《明报月刊》登载了韩那＇编按：原文译作「韩拿”＇与李天命在九月分所作的校园辩论；引起了杨东川先生的回应批判。李天命先生也在今年四月分＇编按：查实为五月号＇的《明月》作了答覆。对于九月辩论中韩那所取的论点；以及覆文中李天命君所谈的「石头问题”；笔者都感到甚有可斟酌之处；希望借《明月》一角；与对「神存在？”这问题感兴趣的朋友分享我个人的点滴反省。事先声明；笔者是笃信基督的天主教徒；但对韩那先生的论点；仍不敢恭维。
　从九月辩论的记录稿看；韩那的论据百孔千疮；本来应是一击即破的。不过李天命也未能抓着对方的弱点予以致命的一击；殊为可惜。
　为了证明神存在；韩那列举了六大「证据”；这六点独立去看；谁也驳不倒（但同时也是证实不来）；六大命题本身没有问题；但把六点并列；却是韩那论断中的致命伤。
　
　韩那的「证据”大略如下：
　（一）神是对客观道德价值的存在之最好的解释。
　（二）神是对宇宙的开始之最好解释。
　（三）宇宙最初期的条件是最适合生命存在；而神是对这事实的最好解释。
　（四）神是对地球上的生命和理智的存在的最好解释。
　（五）人们对自己感官和理性的能力那么信任；神是最好解释。
　（六）神是对耶稣基督的生平、死亡和复活的最好解释。
　
　按韩那的论证；宇宙的出现绝非偶然；宇宙现象既然那么有规律；当然有主宰这些规律的神；又人文社会中既有道德观念；而这套道德观念有客观原则；既有客观原则；则背后必然有一个超于万物的道德主宰了；是则；当然要归因于神的存在。韩那其他四个论证大意相同；不再详述了。就以首两点；韩那已经自陷于不拔之地。
　即使我们承认韩那所列举的六点完全成立；但我们仍不禁要问；韩那所说的主宰大自然的神；是否与主宰道德价值的神同为一位呢？韩那曾经作了什么解释；去说服人们；主宰道德原则的那一位；同时是主宰宇宙法则的那位；又同时是耶稣基督所宣讲的那位天父呢？
　在韩那的辩论中；根本就没有解释到上述问题；只是「推想”这六大方面都定有「一位神”然后能作最合理的解释。但我们应反问一句；要是这六大方面「各有”一位神为主宰；则韩那怎样能自圆其说。
　假若韩那承认这「六位”并不一定有共通之处；不一定是同一位；则以后的任何论断全是白费功夫了；因为站在基督宗教的立场；绝对不能放弃「神”是至大唯一的这一观念；连这一最基本的立场也守不住；韩那休想能够「证明”神的存在了。
　当然；在韩那的辩词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即使他意识到这问题；也必然不能接受「二分”或「多分”的说法。
　他必定死守他的「六位一体”；但问题是；按照他对每一位神所下的定义及预设的立论基础；我们看不出为什么韩那所指的六者必定是同一的神。
　当然；作为一个天主教徒；我完全认同韩那的「每一点”。但认同不等于证明；对于没有信仰的朋友；这六大点放在一起；无疑自相矛盾。笔者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韩那在辩论中完全放弃从「爱”的角度去理解神。这是整个基督教对神的最重要的「现实”。是神存在的最重要明证。其他事实；只是这「爱”的结果而已；爱是一切主因；但韩那竟然舍本逐末；仅在谈及基督降生时轻带一笔；明显地是错走了路头。
　不过；话得说回来；韩那的错误并未为李天命所利用；以至双方在枝节问题上绕圈子；亦是难以服人的怪事。李天命攻击韩那说他没有为神的概念下严格的定义；但可惜李君本人也未有在这方面下功夫。而他引出一个古老的文字游戏；问神可否造出一块他自己也举不起的石头；这个问题一直是反对基督教的人士所乐于采用的；李君既然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则李君心目中的神；应该就是一般基督教意念中的神了。韩那以基督
　教传教士的名义参战；他心目中的神亦肯定是基督教所意识的神了。在这一点上实在无需多加注明；而李天命竟以韩那未对神的概念作清楚解释；说成是对韩那对准死穴的一击；似乎有点自掘陷阱的嫌疑了。
　
　最后；让我们也看看李天命的「石头”问题。这个问题由来太久；本来不值得再带出来。李天命问「神能否造一块自己所举不起的石头？”李君自问自答；说假如不能；证明神并非全能；因而否定了基督教所说神是全能的观点；这一点笔者完全同意；李君又说；假若能够；则仍旧表示神有所不能；这一点却是笔者所不敢苟同的。「神造一块自己举不起的石块”其实是包含两大要点；先是神创造了一块石头；然后是神使这块
　石头不能为自己所举起。说清楚一点；就是神以自己的创造力（制造石头）去限制自己（举不起石头）。明白基督教神学的人；定会了解到；神是一切力量的来源；神当然也有力量可以限制自己。要是神不可能限制自己；这位「神”才不是全能的呢！说神能够造成一块自己举不起的石头；并不是否定神的力量；相反；这是彰显出神的完全自由；只有神能限制神自己。
　平心而论；一场文化论战；无论所持立场如何；只要能诚于人诚于己；最终必能造福社会。但笔者作为一个「重生”（套用基督教兄弟的字眼）的天主教徒；要亲自操刀解决韩那的谬误；始终是十分难受的事。不过；真理是经得起考验的。
　韩那的谬论即使在今日不被人抛弃；也终有一日成为我们思想的负累。而思索神的存在的路向一旦遭人误导；遗祸之深将难以估计。与其回避这地雷；当作视而不见；倒不如及早发掘它出来。拆掉信管；免得遗祸人间。
　
　原载于《明报月刊》1988　年八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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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教与思辨
　回应李天命博士的「思辩与宗教”
　郑志诚
　
　。。。。。。八七年十二月的《明报月刊》刊出了一篇辩论；是八七年九月在中大校园举行的；题目是「神不存在？！”正方是传道士韩那；反方是李天命博士。听众一千七百人。辩后；八百名出席者中认为正方获胜的有一九＇注＇人；认为反方获胜的有三八＇注＇人。
　杨东川先生不满反方获胜；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耶？》一文表露自己的意见；刊于八八年三月《明报月刊》。
　李天命博士的《思辩与宗教》；就是反击该文的文章。
　对杨、李两文的得得失失；本文不予置评。由于李博士一再强调宗教问题不是理性的；本文试将「九月辩论”的内容作个分析；衡量一下在那次有关宗教的论战中；李博士拿出了多少思辨的成份。
　本文所作的分析是根据《明报月刊》中《神不存在？！》所提供的资料。
　
　
　辩论题目
　该次辩论的题目有两个；一个是向外宣传所用的；一个是在辩论中用的。向外宣传的题目是「上帝存在吗？”；辩论中用的题目是「相信神的存在是更合理吗？”向外宣传的题目有利于反方；正方比较难辩。因为正方要维护的立场是「上帝存在”；如果拿不出百份之百的论证来证明这一事实；反方就可以很轻松的说：「正方未能证明上帝一定存在。即是说；上帝存在未必是事实；所以‘上帝存在’这一论点未能成立。”战果便是反方占优；反方可以毫不费力地赢一仗。
　现在辩论中用的题目是「相信神的存在是更合理吗？”辩论起来正方就容易得多。因为辩「上帝存在”；正方要证明的是个存在的事实。如果不能证明上帝存在是事实；就是未能维护自己的立场。相反；辩论「相信神的存在是更合理吗？”正方要维护的不再是神存在的「事实”；而是相信神存在的「态度”合理。所以；即使未能提出足够的论证证明神「一定”存在；而只证明了神「很可能”存在；就已经能结论「相信神的
　存在是更合理”。
　所以；对正方来说；「相信神的存在是更合理吗？”这一题目；比较「上帝存在吗？”更易辩。而对反方来说；辩题「上帝存在吗？”比较「相信神的存在是更合理吗？”较有利。
　
　正方立场
　在该辩论中；辩题是「相信神的存在是更合理吗？”正方的立场是：相信神的存在比较合理。
　韩那维护他的立场；所用的方法是证明神存在。如果反方攻不破他的论证；神存在就是获得了证明；相信神存在自然比较合理。如果反方只削弱了他论证的力度；而不是完全推翻他的论证；则神仍旧是被证明可能存在。那么；「相信神存在更合理”这个立场仍旧可以屹立。只有反方将正方的证明全部推翻；正方的立场才被推翻。
　
　反方立场
　正方是「相信神的存在是更合理”；反方的立场可以是「相信神的存在不是更合理”；也可以是「相信神的存在是更不合理”。李天命在辩论中选择了前者；而韩那则建议李天命维护后者。
　选择「相信神的存在不是更合理”；只需要攻破对方的论据便成。既然对方不能证明「相信神的存在是更合理”；那么；相信神的存在就不是更合理。
　如果要维护「相信神的存在是更不合理”；则攻破对方的论证还不够；还要证明不信神是更合理。因为；对方若能证明信神合理；信神就是合理；若不能证明信神合理；信神就不是合理；信神不是合理；不就表示「信神是更不合理”；而可能是「信神”和「不信神”同样合理。因此；主张「相信神的存在是更不合理”；除了要攻破对方的论证之外；还要提出其他论据来证明「不信神”是更合理。
　在辩论中；韩那提出六个论证来证明信神更合理；如果李天命不能攻破那些论证；「信神更合理”就是获得了证明；如果李天命攻破了那些论证；「信神更合理”就是得不到证明；就不能说信神更合理；但可以和「不信神”同样合理。由于韩那建议李天命采取「信神是更不合理”的立场；所以在辩论中要求李天命除了要摧毁那六个论证之外；还要他「拿出一个比神更合情理的解释”。
　李天命本人不接受韩那的建议；扬弃「相信神的存在比较不合理”的论点；而以「有神论并非合理过无神论”作为他要维护的立场。也即是说；李天命主张「相信神的存在不是更合理”。
　李天命要证明信神不是合理过不信神；所用的方法不是将证明神存在的论证全部击破；使对神的信仰没有任何根据；因而变成不是更合理。他用的方法却是指出人类根本没有可能用理由去证明神存在；所以信神没有理论根据；因此信神并不「合理”；更加不会「比较合理”。
　如果将韩那证明神存在的理由全部击破；胜方自然是李天命。不过；这只是在辩论中的胜利；只是胜了韩那。如果还有其他证明是韩那没有在辩论中用过的；自然李天命也没有在辩论中推翻过。那些论证因而可能是有效的；合理的。那么；「信神比较合理”虽然在辩论中站不住脚；但在辩论之外；在事实上；仍然可能是正确的。现在；李天命不是逐个击破韩那的论证；而是证明「信神”根本不可能用任何理由来支持；那么；在「神存在”这事件上；不独韩那的论证全部失效；连任何其他论证也一并失色。甚至人类目前尚未发现而将来会出现的所有论证都一下子被摧毁了。这手法可说是斩草除根；简单俐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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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辨与三段式
　思辩和思辨不同；思辩是指以思想来作辩论；思辨是以思想、以理性去辨别事理。思辨是个人思考内的事；思辩则是与别人作思想交流。有思辨才能作思辩；思辩应含有思辨在内。
　思辩而无思辨；则是强词夺理。
　在辩论内寻思辨内容；应从论证入手。包括选定立场；提出论据；反击对方论据和保卫自己的论据。
　不论是提出还是保卫自己的论据；抑或是反击对方的论据；如果有思想成份在；则最简明的表达方式是三段式推理。
　笔者曾将正反双方的论据和反驳用三段式重组。
　三段式是由三个句子组成；第一句叫大前题＇编按：原文如此；前提之「提”；在郑氏书内一律称作「题”＇；第二句叫小前题；第三句是结论。正方的第一、第五和第六论证；反方的第一论证之＇一＇和第三论证；都有三段式在内。而正方的第二、三、四论证；却是将两个三段式组合在一起。
　三段式的大小前题；是我们用作推理的资料。两个命题并在一起；有时蕴含另一句子在内；有时却不蕴含。例如：凡人会死（大前题）；某甲是人（小前题）；这两句子就蕴含着「某甲会死”这个句子在内。相反；凡人会死（大前题）；某甲是动物（小前题）；这两个句子就不蕴含第三个句子。能蕴含另一命题在内的大小前题；是有结论的前题；所蕴含的命题就是结论。于是；整个推理（大、小前题加起结论）就叫做正确的推理。不能蕴含另一命题在内的前题；是没有结论的前题；不能任意加上一个命题作结论。如果硬要加一个；推理就不正确；结论也不合法；也是不逻辑。
　一个正确的结论未必真。结论正确；表示它暗含在前题中；能够由前题推论出来。真；表示结论所讲的与事实一致。
　一个正确的结论；如果是由完全真实的前题推出；则必真；如果由不完全真的命题推出；就不一定真。所以；检验一个三段式推理；先要看结论是否正确；然后要看大、小前题真不真。
　如下式：凡人不会死（大前题）；某甲是人（小前题）；所以某甲不会死（结论）；这虽是正确的推理；但由于大前题不真；结论也就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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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射「无物”
　李天命在辩论中；攻击神的无所不能；认为「无所不能的神”不清楚；因此不能作为六个现象的最后解释。他说：神如果不能做一块自己举不起的石头；就不是无所不能；神如能做一块自己举不起的石头；造起之后他就不能举起它；又是一个不能。始终有个不能；必然有个不能。所以无所不能的神是不可能的；不会存在的。因此不能用他来解释任何现象。
　韩那没有作详细解释或答辩；只是说：「我是十分讶异。。。。。。作为一个哲学家。。。。。。李博士用这例子。。。。。。我从未认识过一个近代的哲学家；不论他是或不是无神论者；会用这一个例子来反驳神的存在。每一个我曾与他谈论或辩驳的无神论者；都承认神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