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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1平步青云-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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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我才说几句。不然,我连口都懒得开。‘“王有龄说:”今天这一会,其实毫无影响,我一直在动脑筋的是,设法说动嵇鹤龄,谁知劳而无功!“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雪公,你的条件开得不够吧?”

    “根本谈不上!嵇鹤龄穷得你们杭州人说的‘嗒嗒嘀’,但就是不肯哭穷,不谈钱,你拿他有什么办法?”工有龄停了一下又说体谅的话,“想想也难怪,八月半就要到了,要付的帐还没有着落,转眼秋风一起,冬天的衣服还在长生库里。听说他最近悼亡,留下一大堆孩子要照应。心境既不好,又分不开身,也实在难怪他不肯帮忙。”

    “那就只有我去了。”胡雪岩说。

    “你我是一样的。”王有龄说:“我不能去,当然也不能让你去。”

    “既如此,雪公,你要我做点什么?”胡雪岩已有所领会,特意这样问一句。

    “你看,雪岩,怎么想个办法,能让嵇鹤龄欣然应请,到新城去走一趟?”

    胡雪岩不即作答,慢慢喝着酒盘算。这个征兆不好,在王有龄的印象中,任何难题,一跟他提出来,就会有办法,没有办法也有答复,一两句话,直抉症结的根源,商量下去,总能解决。象这样不开口,看起来真是把他难倒了。

    难是有点难,却还不至于把胡雪岩难倒,他现在所想的还不是事而是人,嵇鹤龄这样的人,胡雪岩最倾倒,有本事也还要有骨气。王有龄所说的“恃才傲物”四个字,里面有好多学问,傲是傲他所看不起的人,如果明明比他高明不肯承认,眼睛长在额角上,目空一切,这样的人不是“傲”是“狂”,不但不值得佩服,而且要替他担心,因为狂下去就要疯了。

    嵇鹤龄心里是丘壑分明的,只听他说王有龄“还肯办事,脑筋清楚”,他才肯有所建言,就知道他的为人。这样的人,只要摸着他的脾气,很容易对付,话不投机,他睬都不睬你。

    “可惜事情太急,没有辰光了,不然,我跟他个把月交下来,一定可以叫他听我的话。”

    “是啊!我是不容你下水磨功夫。难就难这日子上头。”

    “他有没有什么好朋友?”

    “怎么没有?”王有龄说,“也是个候补知县。会画画,好酒量,此人最佩服嵇鹤龄,但虽无话不谈,却做不得他的主。我就是托他去疏通的。”

    “喔,‘无话不谈’?胡雪岩很注意地问。

    “是的。此人姓裘,裘、酒谐音,所以外号叫‘酒糊涂’,其实不糊涂。

    我介绍他跟你见见面?“

    “不忙!”

    胡雪岩说了这一句,却又不开口了,尽白夹着王太太精心烹调的红糟鸡,大块往嘴里送。还要腾出工夫来向她讨教做法,越发不来理会王有龄。

    吃完饭、洗过脸,胡雪岩叼着根象牙“剔牙杖”,手里捏一把紫砂小茶壶,走来走去踱方步,踱了半天,站往脚说:“要他‘欣然’,只怕办不到!”

    等了好久的王有龄,听得这一说,赶紧接口:“不管了!嵇鹤龄欣然也好,不高兴也好,反正只要肯去,就一定会尽心。公事完了,我替他磕个头道谢都无所谓。”

    “好,我来办!雪公,把你的袍褂借我一套。”

    “什么借?”王有龄转身喊道:“太太,你捡一身袍褂,还有,全副的

    七品服色,捡齐了叫高升送到雪岩那里去。“

    “对了,顺便托高升跟我家说一声,我上海暂时不去了。”

    王太太答应首,自去料理。王有龄便问:“你忽然想起要套公服,作何用处?”

    “我要唱出戏。”胡雪岩又说,“闲话不必提,你发个帖子,晚上请‘酒糊涂’来喝酒,我有事要问他。”

    王有龄依言照办,立刻发了帖子,同时预备酒筵,因为宾主一共只有三个人,菜备得不多,却特地觅了一罐十五年陈的“竹叶青”,打算让“酒糊涂”喝个痛快。

    到晚来,客人欣然应约,胡雪岩跟他请教了“台甫”,略略寒暄,随即入席。姓裘的名叫丰言,名如其人,十分健谈,谈的自然是嵇鹤龄。

    这一顿酒吃完,已经二更过后。王有龄厚犒裘丰言的跟班、轿伕,并且派高升把有了六七分酒意的客人送了回去。然后跟胡雪岩商量如何说服嵇鹤龄?

    “雪公,”也有了酒意的胡雪岩笑道,“山人自有道理,你就不必问了。

    明天我得先部署部署,后天一早去拜嵇鹤龄,必有好音。我这出戏得有个好配角,请你关照高升到舍间来,我用他做配角儿。“

    “好!好!”王有龄也笑道:“我等着看你这出戏。”

    第三天一早,胡雪岩穿起补子的袍褂,戴上水晶顶子的大帽,坐上轿子,由高升“执帖”,径自来拜嵇鹤龄。

    他住的是租来的房子,式微的巨族,房屋破旧,但格局甚大,里面住着六、七户人家,屋主连门房都租了出去,黯旧的粉墙上写着“陈记苏广成衣”

    六个大字。高升便上去问讯,“陈老板,请问嵇老爷可是住在这里?”

    “嵇老爷还是纪老爷?”姓陈的裁缝问,嵇跟纪念不清楚,听来是一个音。

    “嵇鹤龄嵇老爷。”

    “我不晓得他们的名字。可是喜欢骂人的那位嵇老爷?”

    “这我就不晓得了。”高升把一手所持的清香素烛拿给他看,“刚刚死了太太的那位嵇老爷。”

    “不错,就是喜欢骂人的那个。他住在三厅东面那个院子。”

    “多谢,多谢!”高升向胡雪岩使个眼色,接着取根带来的纸煤,在裁缝案板上的熨斗里点燃了,往里就走。

    胡雪岩穿官服,还是破题儿第一遭,踱不来方楞折角的四方步,加以高升走得又快,他不能不紧紧跟着,所以顾不得官派,捞起下摆,大踏步赶了上去。

    穿过大厅,沿着夹弄,走到三厅,东面一座院落,门上钉着麻,一看不错,高升便开始唱戏了,拉长了调子喊一声:“胡老爷拜!”

    一路高唱,一路往里直闯,到了灵堂里,吹旺纸煤,先点蜡烛后燃香。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嵇家弄得莫名其妙,有个跟班模样的老者问道:“老哥,贵上是哪一位?”

    “敝上姓胡,特来拜嵇老爷!拜托你递一递帖子。”说道,高升从拜匣里取出一张“教愚弟胡光塘拜”的名帖递了过去。

    他们在里头在打交道,胡雪岩只在院子门口等,过了一会,听见嵇家的跟班在说:“不敢当,不敢当!敝上说,跟胡老爷素味平生,不敢请见,连

    帖子亦不敢领。“

    这拒人于千里以外的态度,是胡雪岩早就料到了的。他的步骤是,如果投帖而获嵇鹤龄延见,自然最好,否则就还有一步棋。

    此刻便是走这步棋的时候了,他不慌不忙地往里走去,直入灵堂,一言不发,从高升手里接过已点燃的线香,在灵前肃穆地往上一举,然后亲自去上香。

    等嵇家的跟班会过意来,连忙喊道:“真不敢当,真不敢当!”

    胡雪岩不理他,管自己恭恭敬敬地跪在拜垫上行札。嵇家的跟班慌了手脚,顺手拉过一个在看热闹的、胖胖的小姑娘,把她的头一掀,硬捺着跪下。

    “快磕头回礼!”

    这时把嵇家上下都惊却了,等胡雪岩站起身来,只见五、六个孩子,有男有女,小到三、四岁,大到十四五岁,都围在四周,用好奇的眼光,注视着这位从未见过的客人。

    “大官!”嵇家的跟班,招呼年龄最大的那个男孩,“来给胡老爷磕头道谢。”

    就这时候嵇鹤龄出现了,“是哪位?”他一面掀起门帘,一面问。

    “这位想来就是嵇大哥了!”胡雪岩兜头一揖。

    嵇鹤龄还了礼,冷冷地问道:“我与足下素昧平生,何劳吊唁?”

    “草草不恭!我是奉王太守的委托,专诚来行个礼。”胡雪岩张开两臂,看看自己身上,不好意思地笑道:“不瞒嵇大哥说,从捐了官以来,这套袍褂还是第一次穿。只因为初次拜访,不敢不具公服。”

    “言重,言重!不知足下光降,有何见教?”

    话是很客气,却不肯肃客人座,意思是立谈数语便要送客出门。不过他虽崖岸自同,他那跟班却很懂礼数,端了盖碗茶来,说一声:“请坐,用茶!”

    这一下嵇鹤龄不能不尽主人的道理了。

    等一坐下来,胡雪岩便是一顿恭维,兼道王有龄是如何仰慕。他的口才本就来得,这时又是刻意敷衍,俗语道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就怕拍得肉麻,因而几句恰到好处的恭维,胡雪岩就把嵇鹤龄的傲气减消了一半。

    “嵇大哥,还有点东西,王太守托我面交,完全是一点点敬意。”说着,他从靴页子里掏出来一个信封,隔着茶几递了过去。

    嵇鹤龄不肯接,“内中何物呢?”他问。

    “不是银票。”胡雪岩爽爽快快的把他心中的疑惑揭破,接下来又加了一句:“几张无用的废纸。”

    这句话引起了嵇鹤龄的好奇心,撕开封套一看,里面一叠借据,有向钱庄借的,有裘丰言经手为他代借的,上面或者盖着“注销”的戳子,或者写着“作废”二字。不是“废纸”是什么呢?

    “这、这、这怎么说呢?”嵇鹤龄的枪法大乱,而尤其令他困惑的是,有人抬进来两只皮箱,他认得那是自己的东西,但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当铺里。

    于是嵇鹤龄急急喊他那跟在箱子后面的跟班:“张贵!怎么回事?”

    上当铺的勾当,都归张贵经手,但是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出戏他不过看到前台的演出,后台的花样他看不见。

    线索是裘丰言那里来的,知道了嵇家常去求教的那家当铺就好办了。钱

    庄与当铺素有往来,刘庆生就认识那家当铺的徽州朝奉,一说替嵇老爷赎当,自然万分欢迎。但赎当要有当票,因而作了一个约定,由刘庆生将全部本息付讫,“当头”送到嵇家,凭票收货,否则原货取回。这是万无一失的安排,当铺里自然乐从。

    因此,在胡雪岩跟嵇鹤龄打交道时,作为“配角”的高升也在“唱戏”,他把张贵悄悄拉到一边,先请教了“贵姓”,然后说道:“张老哥,有点东西在门外,请你去看看。”

    门外是指定时间送到的两口皮箱。高升告诉他,本息部已付过,只凭当票就可取回箱子。张贵跟了嵇鹤龄十几年,知道主人的脾气,但也因为跟得太久,不但感情上已泯没了主仆的界限,而且嵇鹤龄的日常家用,都由他调度,等于是个“当家人”,别的都还好办,六个孩子的嘴非喂不可,所以对这两箱子衣服,决定自作主张把它领了下来,至多受主人几句埋怨,实惠总是实惠。

    “唉!”被请到一边,悄悄听完经过的嵇鹤龄,微顿着足叹气:“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现在怎么办呢?”

    张贵不作声,心里在想:有钱,把赎当的本息归还人家,没有钱,那就只好领受人家的好意。不然,难道把东西丢掉?“

    “好了,好了!”嵇鹤龄横一横心,另作处置,挥手说道:“你不用管了。”

    “老爷!张贵交代了一句:”本息一共是二百三十二两六钱银子。“

    嵇鹤龄点点头,又去陪客,“仁兄大人,”他略带点气愤地说,“这是哪位的主意?高明之至!”

    “哪里,哪里!”胡雪岩用不安的声音说,“无非王太守敬仰老兄,略表敬意,你不必介怀!”

    “我如何能不介怀?”嵇鹤龄把声音提得高,“你们做这个圈套,硬叫我领这个情,拒之不可,受之不甘。真正是……”他总算把话到口边的“岂有此理”四个字咽了回去。

    他要发脾气,也在胡雪岩意料之中,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又作揖:“老兄,我领罪!是我出的主意,与王太守无干!说句实话,我倒不是为老兄,是为王太守,他深知老兄的耿介,想有所致意而不敢,为此愁眉不展,我蒙王太守不弃,视为患难之交,不能不替他分忧,因而想了这么一条唐突大贤的计策。总之,是我荒唐,我跟老兄请罪!”说到这里又是长揖到地。

    嵇鹤龄不知道这番措词雅驯的话,是经王有龄斟酌过的“戏辙儿”,只觉得他谈吐不俗,行事更不俗,象是熟读《战国策》的,倒不可小看了这个“铜钱眼里翻跟斗”的陌生人。

    于是他的态度和缓了,还了礼拉着胡雪岩的手说:“来,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一看这情形,胡雪岩自觉嵇鹤龄已入掌握,不过此刻有两种不同的应付办法,如果只要他就范,替工有龄作一趟新城之行,事毕即了,彼此漠不相关,那很好办,就地敷衍他一番就行了。倘或想跟他做个朋友,也是为王有龄在官场中找个得力帮手,还须好好下一番功夫。

    转念之间,就有了抉择,他实在也很欣赏嵇鹤龄这样的人,所以提了个建议,并且改了称呼,不称“老兄”称“鹤龄兄”。

    “我看这样,”他说,“鹤龄兄,我奉屈小酌,找个清凉的地方”摆一

    碗‘,你看怎么样?“

    日已将午,对这样一位来“示惠”的客人,嵇鹤龄原就想到,应该留客便饭,只是中馈乏人,孩子又多,家里实在不方便,不想胡雪岩有此提议,恰中下怀,因而欣然表示同意。

    “这身公服,可以不穿了!”胡雪岩看着身上,故意说道:“等我先回家换了衣服再来。”

    “那何心呢?”嵇鹤龄马上接口,“天气还热得很,随便找件纱衫穿就行了。”接着就叫他的儿子:“大毛,把我挂在门背后的那件长衫拿来。”

    于是胡雪岩换了公服,芽上嵇鹤龄的一件实地纱长衫。到了这样可以“共衣”的程度,交情也就显得不同了。两个人都没有穿马褂,一袭轻衫,潇潇洒洒的出了嵇家的院子。

    “鹤龄兄,你请先走一步,我跟他说几句话。”

    他是指高升,胡雪岩先夸奖了他几句,然后让他回去,转告王有龄,事情一定可以成功,请王有龄即刻到嵇家来拜访。

    “胡老爷!”高升低声问道,“你跟嵇老爷吃酒去了,我们老爷一来,不是扑个空吗?”

    “ ‘孔子拜阳货’,就是要扑空。”胡雪岩点破其中的奥妙:“你们老爷来拜了,嵇老爷当然要去回拜,这下有事不就可以长谈了吗?”

    “是的,胡老爷的脑筋真好!”高升笑着说,“我懂了,你懂了请。”

    出了大门,两个人都没有坐轿子。嵇家住在清波门,离“柳浪闻莺”不远,安步当车到了那里,在一家叫做“别有天”的馆子里落座。胡雪岩好整以暇地跟嵇鹤龄研究要什么菜,什么酒,那样子就象多年知好,常常在一起把杯小叙似的。

    “雪岩兄,”嵇鹤龄开门见山地问,“王太守真的认为新城那件案子,非我去不可?”

    “这倒不大清楚。不过前天我听他在埋怨黄抚台。”胡雪岩喝口酒,闲闲地又说,“埋怨上头,派了这么多委员来,用得着的不多,倒不如只派嵇某人一位,那反倒没有话说。”

    “怎么叫没有话说?”

    “听他的口气,是指你老兄没有话说。如果委员只有你一位,他有什么借重的地方,我想你也不好推辞。现在有这么多人,偏偏一定说要请你去,这话他似乎不便出口。”

    “是啊!”嵇鹤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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