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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696-士谔医话-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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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名达问病记微菌之为物,其形不一,有弓形,有杆形,有球形,有双杆形,单杆形,最球形,单球形。西医于此种种之菌,精究其形状,分析其种类,以为万病之源,皆由乎此。病而一涉乎菌,无不谈虎色变。

在吾中医对于微菌一物,亦知可厌可憎。惟不若西医认为万病之源。吾中医知另有病源,决在微菌之外,决不能张冠李戴,捉生替死,使真真病源反得邋遥法外,肆虐以祸人。

吾中医认人身以内之微菌,犹人身以外之虮虱同属可厌可憎之物。其为可厌,其为可憎,其为有害于人,吾中医亦何尝否认?惟决不肯误认做万病之源,转移吾医者之目光,精神贯注,全注于菌,真真之病源,反致无暇顾及,而病源反得潜滋暗长,肆虐不已。事实之证明,胜于任何雄辩,吾之谓此,并非空言,吾盖有为而言也。民国二十四年四月三十日,乡先辈陈莲舫征君之孙橘璇假西藏路宁波同乡会,行结婚典礼,余以戚谊被邀往观礼,逮宴毕回寓,已十时有半,而老友朱大可、陈澹龠,同新友二人在诊室俟余,大可且携其少君小可。

澹龠为余介绍新友之一,系姚君名达,暨南、复旦两大学教授也。姚君为其夫人之疾求余设计,余问其状,姚君曰:余妻曾产五六胎,现又怀孕,已及六月,前因头痛就西医诊,西医认为肺病颇严重,非先打去其胎,不能治疗。余妻不愿。西医日;不肯打胎亦可,惟不能速愈耳。遂日日为之打针。余问咳嗽否?姚君日:无。余妻之头痛。虽经西医悉心治疗,丝毫未见功效,后来愈痛愈剧,手臂亦遭延及。斯时用爱克斯光照看,始知肺病并不严重。西医又言此手臂之痛,当是风病,于是改打风湿之针,亦未见效。近来则头痛更剧,甚至夜不能眠,项背皆强,西医言此症变成脑脊髓炎矣,非入医院不可。连延数西医,语皆相同。于是送入医院,院医言此症严重,已到不治地步,绝无办法,要余签字,生死凭诸天命之纸。姚君言时,语带江南方音,大可恐余不解,则为之翻译。

大可言,姚夫人乃当代女作家,设女子书店于霞飞路五百二十三号。该书店出品,大半是姚夫人作品。余大为感念,此病者为吾国女界杰出人才,定当竭吾之力,为之诊治。因告姚君:尊夫人既经众多西医细心诊治,认为无办法之不治之症,余何敢以未会诊治之症,认为决有把握?但是病人住院。所以求病之愈。今该院医既言绝无办法,则住院与不住院,效果相等。为君设计,当以赶快出院为先决问题。早一刻出院,即可早一刻设法。姚君要求先与一方药,余于是书一小方,药仅二昧,仍是鲜竹叶六钱,鲜生地二两也。姚君复问对于此症,究竟有无把握。余曰:“须诊过才能下断语。现在最要,就是出医院一事。”次日为五月一日,午后姚君电话来,言病者状况颇佳。余问昨药服否?回已服完。问何时出院?回须明日。二日余晨午晚三次电话于女子书店,问姚夫人已否回家?回仍住医院。爱莫能助也!三日午后,姚君来寓,余劈头就问夫人已出院否?姚言未曾出院。余日:然则病势当已减轻?姚言病者两目已昏不能视。余讶日:肝肾绝矣。姚言院医既无办法,又不许出院,日惟抽病人脊部之水。言次泪承睫,此时余惟有以语言宽慰之而已。

余对于此事。有疑问数个:偶患头痛,何以确知其是肺病?在吾中医,肺之脉不上头,头痛何能断为啼病?西医即不知脉,头与肺之距离当亦知之。此种诊断,余不能解,一也。

即使确是肺病。病在于肺,治肺可也,与胎何涉?胎居胞宫在下,肺居上焦在上。肺与胎风马牛不相关涉,何以必以打胎为先决问题?在吾中医治病,病不由胎,即使同处下焦,亦断无舍病打胎之理。此种诊断,余不能解。二也。人命至重,学识有限,吾中医遇到严重之病,自审不能解决者,必叫病家另请高明,不但口头嘱咐,并且书面写明,决不肯既无办法,又不放手,贻误病机也。贵西医之不放姚夫人出院,吾中医诚莫测高深,此种办法,余不能解,三也。敢请贵西医将以上理由,在报纸上逐一披露,企予望之。

姚名达问病记书后余草姚名达问病记才付刊,遇朱君其石。其石,大可弟也,与姚君亦相识。其石曰:“名达夫人已死医院中,君知否?”余日:“目昏不能视,肝肾两绝,余早决其必死。”其石曰:“姚夫人若早延中医诊治,当不至此。”余日:“中医虽未必尽愈诸病。然分经用药,标本兼顾,比较利多弊少。”其石日:“姚夫人死矣,遗雏呱呱,顿成失母之儿,姚君晚归,幼儿牵衣索母,此情此景,可悯可伤。”余日:“死者不可复生,追悔亦已无及。余愿姚夫人死后。姚夫人之友。姚君之友,常以姚夫人就诊之情形志之于心,刻之于骨,永远不忘。余愿世之人与姚夫人同病者,亦以姚夫人之就诊情况,时时忆及,引姚夫人为前车之鉴,俾一误不致再误。余犹恐姚夫人死,而后之继姚夫人而起者,为姚夫人第二,姚夫人第三,则后顾茫茫,殊可悲耳。”因于姚名达问病记后,复伸纸濡笔,作书后之篇。

枇杷膏市售枇杷膏,观报载广告文字,所述功效,宣传已不遗余力,真若可信。然此种枇杷膏,究竟是枇杷所煎熬,抑是枇杷叶所煎熬?在药性上,则枇杷之功用,与枇杷叶之功用,不大相同。国药铺之枇杷膏,是用枇杷叶煎熬而成,不是用枇杷煎熬而成。考枇杷,甘平润肺,涤热生津,多食即助湿生痰。枇杷叶味苦气平,隆冬不凋,盛夏不萎,禀激浊扬清之性,抱忘炎耐冷之姿。静而能宣,凡风温、温热、暑燥诸邪,在肺者,皆可藉以保柔金而肃治节,香而不燥。凡湿温、疫疠、秽毒之邪在胃者,皆可用以澄浊气而廓中州。所以枇杷叶臂,能清肺化痰止嗽,枇杷果膏能助湿生痰滑肠。现在枇杷上市,尚望熬膏者注意及此。弃果用叶,则于病人较能有益。按枇杷为闲食品,自古从未入药,果与叶品性悬殊,万难通融,不可不知。

电台医学问题士谔大医师道鉴:年来读《金钢钻》,得诵洪篇巨论,不胜敬佩,数载于兹。鄙人素好斯道,第囿于愚陋,勿能有得。昨逢敝处医士某,涉谈及温热一症,彼据“饿不死伤寒”一语,深言温热初起,必不可食。须病痊已后方能纳谷。即使缠绵不解,兼旬累月,亦遵是戒。鄙意人以胃气为本,平人绝谷,尚且伤生,况以抱病之人。岂可使绝食哉?损谷则可耳。此二说未知孰正,敢乞一言以为遵守,不悉能不责其荒谬,而赐以教言否?敬惠然不弃,畀以片言,即请于《金钢钻》上发挥,且公同好,则幸甚。

冒渎清神,不胜抱歉之至。耑恳即祝道安。林×上。

伤寒原属外感之总名,温热亦是伤寒之一种。俗称“饿不死伤寒”,当是指寒湿、湿温而言。缘湿浊阻滞,必有胸闷、胃呆、泛恶诸症。此时胃中满贮湿浊,非但不欲食,亦不能食也。“饿不死”一语,当是对病人家属而言,换一句话,即叫他不欲强劝病人努力加餐,并不是禁止病人进谷。病人如果湿化,知饥索食,亦不禁也。不过不能使之过饱耳。若云一病伤寒,即禁谷食,实是误会,试观仲景《伤寒论》,服桂枝汤后,须啜热稀粥,白虎汤、桃花汤中,俱有粳米,仲景为医圣,其治伤寒之法如此。胃为水谷之海,人生在世,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谬语流传,实不可信,为吾传语浙东,以免彼此贻误。敬复。

郎中之偷工减料郎中是国医的普通名称,为了通俗起见,秉笔为文,我叫同道。不曰国医,而曰郎中。

郎中瞧见了吾文,休要动恼,就为我自己也是个郎中,记得《聊斋》有“狐谐”一则。

狐向人说,我不骂人骂狐如何?我现在也是狐骂狐的法子,未曾开场先打招呼,诸位郎中,休再怒目相向。

郎中最欢喜偷工减料,有讲话上的偷工减料。有写字上的偷工减料,有作文上的偷工减料。

先提起讲话上的偷工减料,如病证中之麻黄汤证,桂枝汤证,白虎汤证。柴胡汤证,栀豉汤证,总要偷工减料,减去一个“汤”字,称它为麻黄证,桂枝证,白虎证,柴胡证,栀豉证。药品中之枇杷叶膏,是清热泄风、化痰止嗽要药,偏偏偷工减料,减去一个“叶”字。

称它为枇杷膏,这一个字看去很是平常的,却不道关系很是重大,几被它大误苍生,就为普通的人,大都循名而不察实,听说是枇杷膏,只道是枇杷煎熬的,不复知是枇杷叶煎熬的,那里知道枇杷的药性,与枇杷叶的药性,枇杷的功用与枇杷叶的功用,大是不同,万万不可通融,万万不可迁就。枇杷的药性,是甘平润肺;枇杷叶的药性,是味苦气平,这是不同之一。枇杷地功用,是涤痰生津;枇杷叶的功用,是隆冬不凋,盛夏不萎,禀激浊扬清之性,抱忘炎耐冷之姿,静而能宣。凡风温、温热、暑燥诸邪在肺者,皆可藉以保柔金而肃治节;香而不燥,凡湿温、疫疠、秽毒之邪在胃者,皆可用以澄浊气而廓中州,这是不同之二。多啖枇杷,就要助湿生痰。常服枇杷叶可以清暑辟秽,这是不同之三。枇杷是闲食品,不是药品,枇杷煎熬的膏,根本上丝毫没有用处。方子中之柴胡桂枝汤,明明是小柴胡汤与桂枝汤的复方,偏偏偷工减料,减去“胡”字“枝”字两个字,变成了柴桂汤,猛一瞧时,只道此方只有柴胡、桂枝二味药呢,这是讲话上的偷工减料。

再讲那写字上的偷工减料,如人参之参字,写作“参”字,偷工减料也。天门冬、麦门冬之门字,写作“门”字,偷工减料也。泽泻之泻字,写作“泻”字;黄蘖之蘖字,写作“柏”字,偷工减料也。生姜的姜字,写作“姜”字;穀芽之穀字,写作“谷”字,偷工减料也。茈胡之茈字,写作“柴”字;竹筎之筎字,写作“茹”字,偷工减料也。此外如旋覆花之写作“全福花”,神曲之写作“神曲”,薿冬之写作“款冬”,无一非偷工减料,积习既久,习非成是,假使你要矫正它,药名悉书原字。连药店中人都不认识,我在松江时曾经试办过,闹了不少的笑话,结果还是老样子,这是写字上的偷工减料。

谈到作文上的偷工减料,近来的国医作家,对于国医学说是否已经明白,对于本国文字,是否能够畅达,我殊不敢悬断,假使说他国医学说已经明白,本国文字已经畅达,那么一瞧他的大作,血球、液体、原子细胞、淋巴腺、肺管炎、血压、微菌等种种不见经传的名词,为其触目皆是,不说他非驴非马,不中不西。只说他卖野人头,不说他卖野人头,只说他是文思枯窘,不得不做这偷工减料的勾当。这就是作文上的偷工减料。

这几桩都是我们做郎中的偷工减料,事实俱在,欲瞒不得,有人说郎中虽然偷工减料,那国药铺却很认真,凡是国药铺中的枇杷膏,却都是用枇把叶刷净了毛煎熬成膏的,枇杷是一枚也不用,并且加的糖都是冰糖,很靠的住,写字上的偷工减料,作文上的偷工减料,虽然都是事实,幸与一般民众没甚关系,我们民众都可以不问,一任你们郎中自偷自减,我听了之后,简直是无言可答。

治愈肺病之奇方友人程子云,中年忽得肺病,医药罔效,饮食既减,起居亦不自如,吐痰成黑绿色,同人皆恶之,程亦自分必死,居停主人某见其状,促往某外国医院医治,盖该医院为肺病专门也,程信之,即往求诊,外医某诊断良久,谓程曰“君病已不治,一月内必死,可勿须住院矣。”程闻之惨然归。越数日,有长亲某自鄂来,固儒而知医者,见程削瘦如鬼,因问之,程以病状告,且谓某外医决其一月内必死,言下虚欷落泪,长亲便为诊视,有顷笑日“病虽危,尚可治,他药无须服,每日可食白桔若干,生蒜子若干,须百日不间断,切忌房事,早睡早起,呼吸清气,病当愈。”程以生死关系,谨依其法,至四十日后,已略见起色,百日既过,强健如常人矣。大喜过望,遂赴外医处示以不死,外医为之赧然久之。此事程君亲告我,是疾病中最危险而难治之肺病,白桔、蒜子竟可愈之矣,然此法知者似不甚多,而国人每年之死于肺病者,实不知凡几,不知白桔、蒜子之于肺病,究具若何功用,陆士谔先生必知之审,窃愿闻其说焉。

治愈肺病方太宁君令友程子云所患肺病,究竟是何种肺病?盖肺病一证,在吾中医决不如西医之简单诊断,须判出是肺寒为病,是肺热为病,是外感是内伤,病因之不同,既已如此麻烦,即内伤一类中,又须分出是肺痿、是肺痈、是肺痨。肺痈偏于实,肺痿、肺痨偏于虚,各有其病源,各有其见症,各异其治法,倘未真知灼见,断难骤定治法。

今吾先要问太宁君,贵友程君之肺病,究竟是寒是热,属实属虚,是外感是内伤,是肺痿,抑是肺痈、肺痨…如果不能真实回答,那么我的答案,不过如无题之文,无的之矢,何能确当真切。

据述中年忽得肺病,饮食既减,起居亦不自如,吐痰成黑绿色,削瘦如鬼,照此简单记载,当是肺热成痿,则其方之白枯、蒜子,则“桔”字当是“芨”字之误,药虽只有二味,一补一行,白芨以补肺。蒜子以行气,当然效如桴鼓,并不奇也。请问太宁君,令友当日语声是否如常,此一点尤为紧要。再白桔是否是白芨之误,亦诸查明见示,均请仍在《钻报》答我。

复陆士谔先生:敝友程子云所患肺病,经询问后,果是肺热成痿,白桔确系白芨之误。程君语声患病时甚弱,近已转强,如先生所言,则肺病讵并非皆不治之症耶?亦不须如西医之开刀取骨耶?乞高明教我。

再论肺病肺病有易治之症,有难治之症。外感之肺病,如湿邪犯肺之类,属易治;内伤之肺病,属难治。肺痈、肺痿、肺痨,皆属难治。而肺痿、肺痨偏于虚,尤为难治之难治,至问开刀取骨,吾中医素无此项治法…不能妄对。吾中医之治病,犹之援溺救火,目睹人之入水,屋之被火,则竭我心力以援之救之。水势之浩大与否,火焰之猛烈与否,不惧也,不管也,袖手旁观,不忍也,倘以屋已焚烬,人已溺死,责备援者救者之过失,虽属无辜受谤,而吾侪原谅遭祸者之身受惨痛,举动失常亦不忍与之计较。设当人之初溺,而预计之日,是可援也,是不可援也;火之初起,而预计之日,是可救也+是不可救也,此非忍人,必是别有作用,吾中医何忍出此。敬复太宁君,请太宁君毋再以观察西医之目光,观察吾中医,而幸甚。

肺热成瘘在吾中医,初起只用沙参、天冬、麦冬诸药,失治而病进,亦只用百合、知母、阿胶诸品,用至白芨,则病之严重已达极度,所谓焦头烂额之治也。

产后惊狂项君之夫人,产科西医也,对于生理病理极深研究,有彻底之了解,本年国历十一月初,产一孩,产后颇健,至八日,微觉不适,乃往山海关路同德产科医院,开三接十二号病房,住院求治,病势日增,至十日,神昏谵语发狂矣。院医束手无策,项君睹状惶急,即延沪上著名西医诊治,连延数医,均谢不敏。病者偶或清醒,因深解病理,自知决无生望,转嘱项君,善抚诸孩,项君悲不自胜,时病者之姊某夫人言,病既危急,西医已无办法,不妨改延国医,姑妄一试,死马当活马医,不作必愈之奢望也,项居然之。乃来延余,时十一月十日上午也。余诊其脉皆现芤象,而两尺颇为流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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