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态心理揭秘 +作者:王溢嘉-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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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开始以露丝之名在R镇定居下来,靠弹钢琴及教钢琴谋生。这种生活相当惬意而且成功,不到两年,她就成为当地一所音乐学校的指挥。也许是出于一种奇妙的直觉,她只挑选不会对她的过去感到好奇的人做朋友,而她的过去也日渐成为一段神秘的空白。最后,她终于在R镇建立了一个新的社会身份,不再需要对人生有所回顾。
就这样,B变成了露丝,在R镇自在地生活了四年。直到有一天,也许是出于不可避免的命运,一个少女时代的旧识终于认出了她,这位旧识是B在大学时代的朋友,她不仅认识B,也认识真正的露丝。
当对方做这种指认时,B有点不知所措,其至满头雾水,她以令人无可置疑的真诚说:“我是露丝,不是B,你一定认错人了!”
但她明明就是B。最后,她的丈夫及家人闻讯赶至,而发生了我们在故事开头所说的情景。
B的丈夫在了解太太的心事后,出乎意料之外地表现出相当的体谅与合作,在妻子出院后,他为她提供了较充实的生活内涵与较活泼的生活气氛,而B也因环境的改变,有了相当不错的调适。
解析:
这个真实故事活像一部凄美的电影。
从精神医学的观点来看,本案例属于“解离型歇斯底里精神官能症”中的“心因性神游”(psychogenic fugue)。“心因性神游”的特征是患者会突然在意识解离的状态中离家出走,通常是游荡到很远的地方,而且一去就是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在这种状态中,他会完全忘记自己过去的一切。它和前述“心因性记忆丧失”最大的不同点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丧失了记忆,而且经常会以一种新的身份和生活形态在社会上生活,其言行举止在外人看来是“与常人无异”,而他通常也不会做出象征过去创伤经验的行为。
美国心理学大师威廉·詹姆士(William James)在其经典巨著《心理学原理》一书里,也曾提到一个他治疗过的“心因性神游”病例,只是“神游”的不是“牧师太太”,而是一位“牧师”,这个病例的大致情形如下:
1887年1月20日,罗德岛《普罗文斯日报》刊登了一则“牧师失踪”的简短新闻。失踪的牧师名叫安塞尔·伯恩,他在三天前离家后即一去不回,音讯全无。伯恩牧师在当地是颇获好评的知名人士,过去25年来,一直从事巡回传教的工作。他有头痛的毛病,发作时偶尔会丧失意识达数小时之久。
约两个月后的3月14日,在宾州的诺利斯坦,有一名男子惊惶失措地问人说:“我现在在哪里?”这个人在六个礼拜前来到诺利斯坦,自称名叫布朗,他租了一间小店,做贩卖文具、水果、糖果等的小生意,此地居民没有人觉得他有什么不正常或不自然的地方。
但这个人现在却说他名叫伯恩,不曾来过诺利斯坦,对现在做的小生意也不熟悉。他最后记得的事是自己曾到普罗文斯的银行取款,仿佛昨日,他不相信自己来到诺利斯坦已经一个半月。
后来经当地居民打电话到普罗文斯询问后,知道确有其事,伯恩遂由他的外甥哈里斯来接他回去。
重返家门的伯恩,成为威廉·詹姆士的病人。伯恩对失踪两个月的一切行止均不复记忆,在诺利斯坦做小生意的一个半月期间,据当地邻居们描述,“布朗”虽沉默拘谨,但绝非怪人。他自己煮饭,曾数次到费城采购东西,而且有规律地上教堂,有一次还在祈祷会上发表了一场精彩的演讲。在演讲中,他提到一个在“伯恩人格状态”中的目击事件(这表示“伯恩”与“布朗”在潜意识层面仍有某种沟通)。
但对失踪两个礼拜的遭遇,则是一片空白。没有人见过他,伯恩自己也记不起来。不过詹姆士利用催眠术弥补了这段空白。在将伯恩催眠后,他又变成了“布朗”,道出了失踪后头两个礼拜的遭遇,以及后来在诺利斯坦做小生意的一切细节。但在这种催眠状态中,他却又忘记了“伯恩”身份时的一切,他说他听过“安塞尔·伯恩”这个名字,但并不认识他;将他的妻子带到他面前来,他也说“以前从未见过这个女人。”
詹姆士曾利用“催眠暗示”及其他方法,企图将“伯恩”与“布朗”的经验整合为一,但没有成功。解除催眠后,伯恩又对布朗身份时的遭遇不复记忆。
“心因性神游”的患者,通常会像变成“伯恩”的“布朗”,有一天仿佛“大梦乍醒”般,一下子又恢复过去身份时的一切记忆,同时忘怀以新身份所经验的一切,而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置身何处”。本故事中的B女士似乎比较特别,她以露丝的身份在R镇度过了四年漫长的岁月,若不是被昔日旧识认出来,她是否不会“醒来”,而继续以新身份终老R镇,恐怕将永远是个谜。但这种漫长的神游,通常有维系它的心理动因。
布朗为什么会从“牧师”变成“杂货商”,我们似乎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心理动因,但B的化身为露丝,由“不快乐的家庭主妇”变成“成功的艺术家”,不仅可以逃避痛苦,更在复苏的往日情怀中,使荒芜的心灵获得滋润,这也许就是使她“继续神游”下去的主因。
“心因性神游”跟我们后面要谈的“双重人格”稍有不同,“心因性神游”的患者虽然也有两种人格状态(譬如B与露丝、伯恩与布朗),但这两种人格状态并不像“双重人格”那样南辕北辙,而且其人格的“互换”也不像“双重人格”那样频繁。通常只是由A人格状态变成B人格状态,然后再由B人格状态再回复成A人格状态而已。本个案中的“露丝”更是被迫回复原来B的身份,而她在“露丝”的人格状态中,除了重拾以前的钢琴旧梦外,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不仅没有再婚,也没有任何性活动,仍保有B的道德观。
当医师将B的辛酸病史和她的心事告诉B的丈夫后,B的丈夫似乎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床头人,他“哀矜而勿怒”地提供给妻子较充实的生活内涵与较活泼的生活气氛,证明他其实是“深爱”着妻子的,只是以前一直爱得不够“深入”,“深”到能进入妻子的“梦”中。
每一个人都有无法兑现或难以挽回的“旧梦”,重寻旧梦也许有很多方式,而B的这种方式似乎是令人感伤,但却也暗含某些人生真谛。
三
V小姐的高尚自我与下贱自我
“那些熟悉的恶魔又再度控制了我的手……我度过了不幸的一夜,可耻的、道德堕落的一夜,直到天亮都没有阖眼。”
V小姐,一个49岁的单身女性,因自觉“心理有毛病”而求教于某精神科医师。
她的问题是:在表面上,她是一个稳重、正经的女教师;但在私底下,却不时会被一股强烈的性欲及幻觉所占有。每次发作就会耽溺于幻想之中达数小时之久,而且是一边幻想、一边自慰。
她向医师说,她自觉有两个人格,一个是“高尚的自我”——正经的女教师;一个则是“下贱的自我”——耽溺于性的野兽。但这跟真正的“双重人格”不同,她并没有以“记忆丧失”将这两个人格区隔开来;相反的,她的“高尚自我”对“下贱自我”的性活动充满了痛苦与羞耻。
V小姐有写日记的习惯。在日记里,她详实地记录了自己的行为、幻想、梦、心理冲突等。从这些类似传记的资料里,医师认为她的性冲突显然是来自早年的恋父情结,从她的症状发展、特别是后来与男人交往的形态上,都可见此端倪。
医师的治疗方式是将她催眠,给她催眠暗示,要求她自我克制。在治疗一段时日后,V小姐终于慢慢能控制自己的性幻想与自慰行为,将那恼人的性冲动及幻想驱出自己的意识层面。而且在现实生活里,也成功地断绝了与一位已婚男士的交往,因为她一直觉得这种关系是不道德的。
表面上,治疗似乎发挥了功效。但就在这个时候,V小姐却开始出现了意识解离的症状——经常陷入一种短暂的恍惚状态中,事后却“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心理残留着“宗教狂喜”般的美妙感觉。她觉得这是与“圣灵”神秘结合的体验,并在日记里记载了不少这种体验:
“昨晚,我获得了有生以来最深邃、最有益的生命体验……我很快就进入深沉的睡眠中,在清晨三点左右醒来,心中残留着作了一个被遗忘之梦的模糊记忆。
“在没有特别期待的情况下,我开始觉得对肉体自我的意识正一点一滴地消失,最后不再知觉到自己肉体的存在,似乎只剩下道德与精神自我,而在心中兴起一股越来越强烈、几乎是痛苦的、想和圣灵接触的渴望。
“然后,某种焦虑——完全是精神性的——攫取住我。我不想让自己终止存在,不希望自己变成空无。我想在和此一神秘圣灵结合时,仍能保有自己观照与理性知觉的所有意识。我因害怕而抗拒着,但却也同时了解到所有的抗拒都将是徒劳的。
“心中的那股浪潮不知不觉地升涌,将我高高举起,浪潮以快速的节奏来来去去,然后防线被冲垮了,我停止了存在。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又拥有了肉体知觉——脑中响起了铃声,就好像一个人在麻醉药作用下失去意识的感觉,那铃声仿佛从无限遥远的地方传来,是一种思想的回音。然后,一切静止了,我开始下沉(此时她已进入完全的失神状态中,醒来后,对此段时间内的经验是一片空白)。
“当我的意识又开始浮现时,我立刻有一种内心充满光明的愉悦知觉,然后,手指末端出现某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感。接着是觉得很冷、晕眩、四肢和身体内部在收缩,一种全身虚弱和注意力涣散的感觉像波浪般淹没了我。于是我竟不由自主地低泣起来,好不容易扭亮电灯,发现已是凌晨四点。我从床上爬起来,将窗户关上,用冷水洗把脸。”
这些记录,看起来确实是一种神秘的体验。但在接下来的日记里,她对这种“宗教狂喜”经验的感受,开始出现“肉欲的”、“肉体之爱的欢愉”、“那最后的一点”、“巅峰”等形容字眼。她也越来越期待这种在午夜出现的狂喜失神体验,终于在有一天晚上:
“当我上床后,心里一直萦绕着那就要降临的美妙体验,回想它所带给我的种种喜悦和力量,竟因为太过兴奋而无法入睡。
“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又进入那种体验之中,但突然之间,我发现自己正面临一场道德的搏斗,感觉到那些熟悉的恶魔又再度控制了我的手(她突然发现自己在自慰)……我度过了不幸的一夜,可耻的、道德堕落的一夜,直到天亮都没有阖眼。”
原来那些美妙的、与圣灵结合的宗教体验,乃是一如往昔的性幻想与自慰。
解析:
V小姐原先自认为是个双重人格者,其实她有的只是“超我”(依道德原则来行事)与“原我”(依快乐原则来行事)间的冲突而已,她的“自我”(依现实原则来行事)对此感到痛苦,而去寻求心理治疗。但医师“要她自制”的催眠暗示,事实上并没有化解心结的功能,反而是要将原有的冲突强行压制下去。结果,表面上,她的“下贱自我”消失了,但被潜抑下去的性冲动却另外找到一个发泄的管道,而使她变成真正的“解离型歇斯底里精神官能症”。所谓的“宗教狂喜”体验,其实就是她昔日“下贱自我”的活动,只是现在被“记忆丧失”区隔开来,而且获得“美化”而已。
但这种区隔也并未完全成功。在初始的宗教狂喜体验中,她虽然并未意识到任何与“性”有关的成分,但却在事前及事后均产生一种模糊的焦虑(潜意识的焦虑),特别是事后“手掌上的不舒服感”、“身体内部在收缩”、“全身虚弱”等,显然是被“遗忘”的自慰活动的残迹。慢慢的,性的成分越来越浓,最后,道德的自制崩解,无法抑制的性冲动又整个浮升到意识层面来。
依笔者的看法,当V小姐以“高尚”和“下贱”这两个语汇来形容她的两个“自我”时,就已说明了她问题的症结所在。她既没有她认为的那样“高尚”,但也没有她觉得的那样“下贱”,放轻松点,她就能好过一点。
妙龄女郎的三面人
在越来越深的催眠中,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她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从她的嘴里冒出的是另一个女孩的声音。
一个名叫克丽丝汀的妙龄女郎,因“意志力丧失”及“肢体运动失调”等毛病,而被介绍到有名的精神科医师普林斯医师(M。 Prince)处求诊。
因为症状看起来像歇斯底里症,普林斯决定以催眠术来寻求她的病因。克丽丝汀是一个理想的催眠对象,很快就进入催眠状态中,但在越来越深的催眠中,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克丽丝汀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从她的嘴里冒出的是另一个女孩的声音,而且以轻蔑的口气将克丽丝汀称为“她”。
“但你就是‘她’呀!”普林斯充满兴味地说。
“不,我不是。”那个声音斩钉截铁地说。
普林斯知道他看到了克丽丝汀的另一个人格。
这个人自称是莎莉,她的言行举止完全不像克丽丝汀,从说话的语气上就可感觉出她是一个淘气、喜欢开玩笑、情绪高昂的女孩子(克丽丝汀则是传统温柔型的女孩)。莎莉以不屑的语气说克丽丝汀是个优柔寡断、软弱的“笨女人”,她似乎知道克丽丝汀的一切,但克丽丝汀显然不知道莎莉的存在。
在开始时,莎莉只会说话,而无法张开眼睛(因为在深度催眠状态中的克丽丝汀是闭着眼睛的)。但慢慢的,莎莉自己能张开眼睛(也就是说让闭着眼睛的克丽丝汀睁眼),在获得行动自由后,她即将她的“豪放女”作风表露无遗,譬如向普林斯要香烟抽、要酒喝,说话时还将两脚跷到桌面上。
但在解除催眠,克丽丝汀又从恍惚状态中醒转过来后,却对自己手上拿着烟、双腿跷在桌面上的“非淑女动作”感到惊骇莫明。
有一天,普林斯打电话到克丽丝汀的住处,结果又发生另一件更奇怪的事:接电话的居然又变成另一个女人。从语气上听起来,她似乎是一个成熟、有责任感而且自制的女性。她误以为普林斯是一个名叫威廉·琼斯的男人,她警告他最好不要来,否则她将对他不客气。
这个成熟女性是克丽丝汀的第三个人格,普林斯将她称为B4(克丽丝汀及莎莉则分别是B2及B3)。
随着治疗的进展,事情也慢慢明朗化。原来克丽丝汀拥有三个人格,在日常生活里,刁蛮的莎莉不时会“出来”取代文雅的克丽丝汀,而负责任的B4则经常扮演收拾残局者。莎莉和B4彼此厌恶,对于莎莉开的玩笑,克丽丝汀往往只是将它当成悲惨的命运般被动地接受,而B4对这些玩笑则深恶痛绝。
譬如有一次,克丽丝汀搭火车准备到纽约找一份像样的工作,但在火车上,莎莉却突然冒出来,她在中途下车,到一家餐厅去当女侍,克丽丝汀觉得这件工作无趣而让人疲惫,但也无计可施。最后,B4出现,她走出餐厅,当掉克丽丝汀的手表,买车票准备回波士顿。但在途中,莎莉又冒出来,她刁难B4,拒绝回到克丽丝汀在波士顿破旧的小屋,反而到别处租了一间新房子。最后,克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