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鸟 2010年第4期-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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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受技术手段的限制;现场勘查远比六十年后的今天简单得多。没有录像机摄像取证;可供使用的仅是一架旧的德国照相机;用120黑白底片从各个角度、不同的距离拍摄了一些照片。然后就是提取案犯可能遗留在桥梁上的指纹、脚印等痕迹;但技术人员发现案犯是戴着手套攀爬上桥梁钢架的;没有留下指纹;也没有发现脚印。
根据现场情况判断;估计案犯是在半夜途经外白渡桥的车辆、行人稀少之际动手作案的。那条两头套着比白布稍宽的擀面杖样木棍的条幅反标;是事先准备好后带到现场来的。在现场的作案过程很短:抵达后;爬上桥梁钢架;将故意虚卷着的反标用细绳拴在钢架上;将反标搁在一根斜钢梁上就是了。由于反标是斜着放置的;所以当有稍大的风;或者有一定载重量的汽车开过桥面时;反标就会自动掉落下来;正好打开;悬挂在桥梁的钢架上;过往车辆里的乘客和路人自是一目了然。
两小时后;黄浦分局的领导听取了值班负责人对此情况的报告;自是重视;立刻召集前往现场勘查的警员听取汇报。这不能说不利索了;但没有想到的是市局的动作比分局还利索。时任上海市公安局局长的李士英是一位老革命、资深政治保卫工作者;他在上班前就从住处往局里打电话询问当晚有什么情况;听说外白渡桥出现反动标语的案情后;马上赶到市局听取那两位去现场督察的警员的汇报。李士英凭着敏锐的政治嗅觉和丰富的工作经验;马上作出了一个判断:这起反标案件不同于以往的同类案件;可能是敌特势力的一种有预谋的系列破坏活动的开场动作。因此;必须引起充分重视;立刻组织力量给予打击。于是;李士英跟主管政治保卫工作的副局长扬帆交换意见后;决定责成黄浦、虹口两个分局抽调专人对该案进行调查。
之所以把虹口分局也叫上;那是因为外白渡桥是黄浦分局和虹口分局管辖范围的分界线;桥南归黄浦管;桥北归虹口管。严格点说来;反标的位置是在桥面靠南的一侧;应该属于黄浦分局管辖;但调查时肯定会两个区都参与;所以干脆一上来就由黄浦、虹口两个区的分局联手进行比较妥当。
黄浦、虹口两个分局接到市局指示后;当即各抽调三名政保侦查员组建了联合侦查专案组;由黄浦分局资深侦查员寿汝君担任组长。
上午十点;寿汝君召集五名组员举行了首次案情分析会;对本案情况作出了以下分析——
案件性质:这是一起政治性案件;其作案动机比较明显;就是借反动标语制造混乱。如果不及时侦破;予以严厉打击;可能还会出现同样的破坏活动。
作案手段:有预谋;可能还事先物色、观察过现场;动作迅速;手法熟练;之前估计进行过演练。
可供作为破案线索的物证、痕迹:崭新的白布、写反标的红色油漆、作为固定物的两根估计用锹把截断后使用的木棍;白布两端用以套住木棍的手工缝纫、拴系木棍的细绳;扣细绳的那种特别的打结手法都可以作为线索来进行追查。
案犯身份分析:现场作案者具有较强的攀爬能力;结合特殊的打绳结的手法;估计此人可能干过水手、水兵之类的职业。幕后作案者人数尚无法判断;而从反标文字书写笔迹来看;该文字应当出自一个接受过私塾教育、幼时专门练过毛笔字的具有一定文化程度的人。而通常这样的受过教育的人不大可能去当水手、水兵;因此估计此人跟现场作案者并非同一人。
调查方向:一、对居住在外白渡桥南北两侧一公里内的居民以及夜间上下班路过者进行访查;询问是否发现过可疑现象;二、对黄浦、虹口两区出售白色龙头细布的布店进行访查;看是否有人一次性购买过数公尺以上的白布;如果没有收获;将这种访查扩大到全市各个区的布店;三、对黄浦、虹口两区出售铁锹或者锹把的店铺进行访查;看是否有人购买过铁锹或者锹把;如果没有收获;将这种访查扩大到全市各个区的同类店铺;四、向黄浦、虹口两区各派出所发出协查通知;请各所通过居委会悄然了解各街坊范围内是否有人买过多达数公尺的白布;以及是否有人用手工缝过白布。
案情分析会结束;已是下午两点多。寿汝君说事不宜迟;大家按照分工立刻开始行动吧。于是;专案组六名侦查员按照各自供职的分局分工;分别在黄浦、虹口两区查摸线索。
三个侦查员要负责一个区范围内几个方面的调查;其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
当天;没有获得任何线索。
第二天;上午也没有线索;下午两个区一下子冒出来三条线索;有关于购买龙头细布的;有关于铁锹把的;还有一条是一个街头摆手工缝纫摊的大嫂提供的有人找她做针线活要缝白布活儿因为价钱没有谈拢而作罢的事儿。侦查员一一调查下来;都排除了跟反标案件的关系。
如此一折腾;已经到了晚上。专案组的临时办公点设在黄浦分局;六人去食堂吃了晚饭;正要开一个碰头会议议情况时;忽然接到虹口分局的电话;说有人去分局反映跟反标案件相关的情况;反映者要求直接跟专案人员谈。
寿汝君心里一喜;立刻带着侦查员老金、小赵前往虹口分局。
二 嫌疑人“老山东”
反映情况者有两个人;是一对青年情侣。男的二十三岁;姓张;是南京路一家商店的店员;女的二十岁;姓董;是医院的护士。侦查员还没见到这二位时;心里已经对他们产生了比较强烈的兴趣。此话怎说?因为外白渡桥出现反标的情况对外是严格保密的;别说社会上的人了;就是分局内部也没有公开;只限于领导以及相关侦查员知晓。侦查员到派出所去调查时;也只是要求协助查摸如“购买龙头细布、锹把”、“是否有人在外白渡桥看见过什么反常现象、可疑人物”之类的情况;没有说什么“反标案件”。而眼前这对情侣到虹口分局竟然开口就是说要提供反标案相关情况;这不是奇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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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寿汝君先要问一问张、董两人:你们所说的什么“反标案件”;不知从何说起?
对方一开口;侦查员暗吃一惊!女护士小董说:“昨晚外白渡桥上出现反动标语的事儿;外面许多人都在说呀!”
哦?那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是从一个来诊所找我打针的人那儿听说的。
这一情节专案组当晚就去找那个打针的男子询问过;那位说是听邻居韦某说的。再去找韦某;这才知道反标之事还是扩散了:此人是挖泥船的船员;这几天挖泥船就停在外白渡桥畔靠近黄浦江的外滩公园堤岸那里;白天施工;晚上下班后得有人在船上值班。韦某就是昨晚船上的两位值班者之一。当时;另一位值班者郁某起来小解;正好看到桥上发生的一幕;反动标语的每一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这等惊人新闻除非当场就割了他的舌头才有可能不传给别人听。郁某当时就叫醒韦某;韦某赶紧起来看时;正见巡逻组用衣服遮住反标文字的一幕。于是;外白渡桥上出现反标的传闻就这样产生了。
再说这对情侣反映的情况。小张的父亲人称“老张头”;是开杂货铺子的。老张头性格内向;为人老实本分;心胸不大宽敞;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别人可能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他却会记在心里;而且一记多年;决不会忘记。他的杂货铺子有卖铁锹以及适用于各种生产工具的木把成品或者原料;因此自然会被派出所作为调查对象。但因为反标案对外保密;警方在可能的条件下都是通过居委会出面前往询问的。老张头这边的居委会治保委员林阿姨是老张家的邻居;以前两家发生过矛盾;之后多年不理不睬;直到上海解放后林阿姨做了居委会工作;这才主动跟老张头说话了。但这种和好属于面和心不和;加上林阿姨小市民习气比较严重;时不时有鸡毛当令箭之举;使老张头心里很不爽。
今天傍晚;林阿姨根据派出所的布置前往老张头的杂货铺子去了解是否有人购买过铁锹或者木把事宜。她不知为何了解此事;但既是派出所下的令;那肯定跟案子有关;于是就把自己也想象成参与破案的一员了;进门就颐指气使盘问样地说明了来意。老张头哪里吃她这一套;马上摇头;说我这几天生意不好;没有人来买过任何东西。林阿姨有点失望;但也没有办法;只好悻悻而去。
林阿姨离开后;老张头就关门打烊回家了。饭桌上;他说起此事;儿子小张听着觉得老爸话里似是隐藏着什么;于是就问老爸说的是否是实话。老张头说我对她说实话干什么;不过;要说有人买过木把什么的;那倒确实是没有。但我店里确实拿出去过一根木把原料;那是弄堂口老山东来买;这人经常帮我搬搬扛扛;现在要根木头难道我还收他钱;就送给他了。
当时;小张还不知道外白渡桥反标案;听了也就听了。饭后;他去女友家。小董开口就告诉他外白渡桥反标案新闻;又说到她家隔壁的布店已经有人来调查过出售白布的情况了。小张心里一动;于是就想到了林阿姨对老爸的询问;便对女友说了。小董问老山东是谁。小张说老山东是我家弄堂口摆水果摊的一个姓柳的山东大汉;听说以前当过国民党将军的卫兵;解放后公安局还找过他呢;不过老山东人倒还是不错的;热心;讲义气。
小董正在争取入团;事事追求进步;她听那位前来打针的患者详细说过桥头出现反标的那一幕情景;知道反标的组成部件也有木把类的物件;此刻一听老山东是个历史有问题的人;便说这事你爸做得不对。小张说那怎么办;要不我去跟老爸说一下让他去找林阿姨。小董说这倒不必了;我们直接去公安局反映不就得了!
寿汝君等三人听说此事后;便和小张一起去张家;直接向老张头了解被老山东拿去的那根木把原料的尺寸、木质等;老金、小赵则去派出所了解老山东的情况。
老张头承认老山东确实拿去了一根木把原料;说那是一根长约一百七十厘米的麻栗棍;通常那是被人们买去做锹柄、锤子柄之类的;价格比较便宜。老山东来选购时;没有说用途;只是看中了这根料;用手比画着尺寸;自说自话点头道“行”;然后就问价格想掏钱。老张头因老山东平日里经常帮他义务搬运货物;所以怎么也不肯收钱;老山东最后就把料拿走了。
老金、小赵从派出所了解到;老山东名叫柳鸣;四十五岁;二十年前曾当过兵;担任过顾祝同的卫兵排长;1933年负伤后退伍;到上海定居;靠做小生意谋生。之后一直到1947年;没有听说过跟国民党、日伪有过什么关系。1947年;柳鸣的女儿交上了一个“保密局”特务上尉;不久两人结婚。柳鸣跟特务女婿关系不错;翁婿俩经常吃吃喝喝;还曾让特务女婿跟海关打招呼进过几批美国货倒卖。反正那段时候柳鸣家里经常有“保密局”的人进进出出;邻居不敢对柳家人有什么话头;连警察局也对其畏惧三分。上海解放前个把月;柳鸣女儿跟着特务丈夫去了台湾;老山东大怒;当街大骂国民党;结果被警察局拘留了几天;直到解放军打来才把他放了出来。解放后;柳鸣没有按照军管会命令去登记历史身份;被集训了半个月;出来后牢骚颇多。
专案组分析下来;认为以柳鸣的情况;不能排除其跟案件的关系;于是决定跟其当面接触。
当晚十二点;老山东柳鸣被从熟睡中唤醒;侦查员就在他家向其了解那根木料的情况。柳鸣承认他确实去老张头那里拿过一套木料;是用来做擀面杖的;因为他想改行卖面点了。他少年时学过木匠活;所以也不请别人帮忙了;自己动手锯断、刨圆就是了。
侦查员让柳鸣把他做的东西拿出来过目;柳的老婆果然拿出两根崭新的擀面杖。侦查员量了量尺寸;发现跟老张头所说的那根木料还差很大一截;正好可以用于反标。于是;疑心顿起;便问老山东剩下的木料呢。答称放在门外的;不知让谁顺手牵羊给顺走了。
这就有说不清的样子了;当时在侦查工作中对于这种对象通常是把对方请进去继续说;于是;老山东就给带走了。他到了黄浦分局还想解释木料之事;但侦查员不跟他说这个了;而是让他把最近几天的行踪去向证明人都一一说清楚。
与此同时;专案组请来了三位技艺精湛的老木匠;把柳鸣制作的擀面杖、老张头铺子里同时进货的相同的麻栗木料、反标的短木棍一起交给他们作鉴定。最后;三人一致断定柳鸣的擀面杖跟老张头的麻栗料是同一货品;而反标的短木棍的木料则是柏树木料。
柳鸣所说的近日行踪活动都有人证明;表明其没有作案时间;而他家里最近也没有外人访问过。这样;老山东的嫌疑就给排除了;当天下午就让他回家了。
差不多就在老山东走出黄浦分局的当儿;新的反标案发生了!
新发生的反标案竟然有三起;分别在永安公司、老城隍庙和北火车站——
永安公司是当时上海最大的一家百货公司;后来曾改称过“华联商厦”。上海解放初期;由于受多种原因影响;经济一度出现萧条;永安公司的经营也受到影响;1949年8月至12月出现亏损。本案发生的时间正处于该公司亏损阶段;但作为上海最大的一家百货公司;天天还是顾客盈门;只是购买力下降而已。这天下午三时许;前往小百货部袜子柜台选购袜子的两位女顾客同时发现柜台前侧的玻璃上张贴着一幅反动标语。一时间;两人都一个激灵愣住了;呆若木鸡地站立在离柜台三尺距离处。柜台里的营业员正要热情招呼她们;见状不禁觉得奇怪;正要询问“你们怎么啦”;其中一个顾客反应过来;指着柜台大叫:“反动标语!”于是;店堂里一片混乱;等到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闻讯赶来封住楼层通道时;许多顾客早已离开了。
老城隍庙是上海滩的一处名胜景点;是当时外地人来上海必定要去的地方之一;就是上海本地百姓没事也是时不时去转一下的。因此;那里整日人头济济;喧哗不休。反动标语是在豫园门前的石狮子上发现的;令人气愤的是;一对石狮子上竟然在同一部位都给贴上了一张。游客发现后;起初没有声张;只是互相悄悄指点着嘀咕;于是便有好事者纷纷过去看究竟。等到两个戴着红袖章的治安积极分子听说过来时;已经挤不进围观的人群了。这二位尽管不过十八九岁;但做事倒显出一份成熟;他们没有莽撞地动手把反标撕下;而是从旁边不远处的一个水果摊头上拿来两个空箩筐把石狮子的头部遮盖住;既保护了现场;又做到了防止扩散。然后;才给邑庙分局打电话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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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前面两起案件的反标扩散范围还算比较小的话;北火车站的扩散范围就大得多了。北火车站简称北站;当时是上海最大、承担着几乎全部铁路运输使命的一个车站;从全国各地来上海;或者途经上海前往北方、南方的旅客都必须在这里停留。反动标语就出现在北站的候车室里。一共有五处之多;分别张贴于窗户、墙壁和椅子上。当时还不像现在这样有专门的属于铁道部的警察维持车站的秩序;铁路公安是有的;属于军队编制;称为“中央军委铁道部公安局”;下辖公安第31至第35师共五个师;承担的任务是警卫全国铁路沿线大型桥隧;车站治安都是由地方公安管的。北站地区当时作为一个单独的区;有公安分局;北站分局在北火车站设置了一个派出所。但由于警力有限而且任务太重;所以警察不可能一直在候车室巡逻。此刻;候车室发现了反标;派出所一时还不知道。等到接到报警赶去处理时;已经不知有多少旅客知晓发生了什么情况了。
三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