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鸟 2010年第4期-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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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交通大学的一位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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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难道辛阿根认识失主?
否!但辛阿根确实说得没错;因为当时干扒手这一行的有个习惯;凡是扒到证件、月票的;那就得给人家寄回去;也省得失主又要申请又要拍照的几次三番折腾补领了。寄回去也不必付邮费;也不需要去邮局;只要看见街头那里有绿色邮箱的扔进去就是。而邮局方面对此也已经形成了惯例;凡是发现邮箱里有证件、月票之类的;就弄个信封装进去;外面写上证件标明的地址;封起来给人家邮去。
而辛阿根昨天下午在永安公司扒窃的那个钱包;里面就是装着证件的;辛阿根看了看;失主是交通大学的一位老师;于是他就把证件投进了邮箱;估计这会儿已经邮到交通大学那边了。
侦查员于是就往交通大学打电话;让总机转到保卫处值班员那里;请对方了解一下是否有这样一位姓甚叫甚的老师昨天下午在永安公司丢失过钱包。
二十分钟后;对方回电证实了此事。
于是;辛阿根的疑点就给排除了。
四 大光明电影院的轰动一幕
专案组在彻夜研究案情的时候;上海市区西南侧徐家汇天主教堂附近的一处民房内;有人也还没就寝;正在床上反复辗转着考虑一项重大阴谋。这项考虑所产生的结果;导致次日下午专案组侦查员全体出动;前往当时上海滩的一处著名场所。
这处场所;是位于南京西路216号的大光明电影院。
这天下午一点;大光明电影院放映苏联影片《我们的生活》。这部故事片是难能列入“优秀影片”行列的;但在解放伊始国内已经禁映西方国家的影片;而新中国又还不能拍摄自己的故事片的日子里;这种故事片的票房价值还是蛮高的。大光明电影院这天下午一点钟的场次早在十一点时;售票窗口就已经挂出了“客满”牌子。
电影散场时;是下午两点五十分。电影院的员工照例开始打扫。清洁工作进行到一半时;有人发现在12排20座的椅子背面贴着反动标语。几乎是同时;影院的男女厕所里都发现有反动标语。
打扫立刻停止;电影院当即向老闸公安分局报警。其时上海各个分局都已接到市局的通知;让如若接到此类报警的话立刻向市局报告;电话可直接打到专案组办公室。专案组接到报警电话;程晓芝下令:全体立刻出警!
专案组一干侦查员抵达大光明电影院后;先将影院封锁;电影院工作人员全体就地待命。两名刑侦技术人员比专案组来得稍稍迟些;他们抵达后;立刻拍照取证;勘查现场;提取证据。
这回出现的反动标语一共是三处;每处各有两幅。文字不多;都是指名道姓攻击中共领袖的。反标的种类比较别致:是用剪下的铅印字体拼成语句后;以粘胶剂贴在被上海人称为“橡皮胶”的医用胶布上;然后把胶布贴在椅子背面和男女厕所的墙上。
刑技人员勘查现场后;带着提取的证据返回市局去进行技术鉴定了。这边专案组侦查员随即开始忙碌;十四名侦查员分头找大光明电影院的所有工作人员个别谈话;了解情况。然后会合起来向组长汇报;就地进行分析。大家稍稍议了议;就找到了寻找线索的原始点:张贴反标的案犯应该是13排20座的那个观众。
得出上述结论的理由是:张贴于男女厕所的反标肯定是在电影放映即将结束时;案犯偷偷溜过去作的案。大光明电影院的男女厕所呈左右并列方向;厕所外面是男女共用的盥洗室。电影放映快结束时;观众通常不会去上厕所的;因此;这当儿不管案犯是男是女;都能溜进男女厕所张贴反标;肯定不会被人发现。这两处的案犯应该说不容易调查;因为从理论上来说;每个观众都有作案的条件。而13排20座这个座位就不同了;必须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观众;才有条件轻而易举地把反标偷偷张贴在自己前面的椅背上。这家伙可真会抓机会;这么小的面积一贴就是两幅反标。
那好;就盯着持13排20座的那个观众查吧!
可是;大光明电影院开映前两小时电影票就已经售罄了。电影票又不是实名制出售的;要从一千多张电影票里找出那个坐在13排20座位置上的观众;其难度虽然不敢称是大海捞针;但也绝对不是一桩好干的活儿。在这种情况下;有时就要指望运气了;运气好的;就有希望找到这位特殊观众;运气差的;那你就折腾吧;折腾到筋疲力尽还不一定有成效。
专案组在这个回合中的运气应该说是比较好的;他们从售票员那里获得信息:当天下午两点钟这场的13排1座至20座;也就是13排中间的那二十个座位;全部是由榆林区泰昌织布厂的团组织预订了的;上一天就来取了票。电影票有了主儿;那就好办了。
老金、大老张两人去了泰昌织布厂;那是一家私营工厂;但已经建立了党团组织和工会;找到团支部书记小印一问;他说团支部确实组织了电影观摩活动;用团费购买了二十张电影票;作为对在最近开展的迎接开国大典活动中表现突出的团员和非团青年的奖励。电影票是团支部副书记小汪负责购买和发放的。
小汪向侦查员介绍了以下情况:她是三天前给大光明电影院打电话订的票;昨天去付款取票;拿回厂里后就分发给了受奖励者。说着;她拿出了二十个获得电影票者的名单。侦查员一看;名单上只有取票后在姓名后面打的勾;并无每个人的座位票号。一问;小汪用不解的眼光看着他们;反问道:要登记座位号干吗?
侦查员又不好说你们这一排位置的观众中有人涉嫌张贴反标了;只好含糊地说我们正在调查一件事;需要了解一些观众的座位情况。既然你的这个名单上没有座位票号;那么你看是否可以帮助我们弄清这二十名观众的座位号。小汪说这没问题;不过需要一些时间;因为看电影的人今天下午厂里是放了他们半天假的;看过电影后就直接回家了;你们急着要了解的话;我就去问清楚他们的地址后陪你们登门一个个询问。
这样做有点麻烦;但有这种机会已经算是不错了;于是就请小汪去打听那二十名观众的家庭住址。估计一家家跑下来会用去很多时间;老金就给程晓芝打了电话;汇报了情况。他还没开口说想增加人手;程晓芝已经想到了;说我这就派几位同志过来和你们一起查摸。
半小时后;专案组副组长寿汝君带着三名侦查员驱车过来了。小汪已经通过工友一一问清了二十名观众的住址;于是划分了区域;分成三拨人马;也不要小汪陪同了;直接前往各家查访。
寿汝君和老金一路;两人查访的第一位观众就是坐在具有作案条件的13排20座位置的那位;那是一个姓刘的女青年;二十一岁;在厂里的食堂工作。寿汝君左看右看;总觉得眼前这个脸带稚气的姑娘跟张贴反标这样的事儿似乎沾不上边;但还是把她带到了厂里了解情况。
小刘面对着侦查员的询问;很是镇静;她还保存着票根;表明自己确实是那个座位的观众。寿汝君让老金跟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先聊着;自己去了厂长室借用电话拨打派出所了解小刘的家庭情况和社会关系。派出所说这个姑娘出身于工人家庭;往上一辈是从苏北逃荒到上海滩的;解放前一直很苦;是标准的无产阶级。那个逃荒来的爷爷已经去世;现在家里是父母、弟妹。小刘是老大;在上海没有什么社会关系。她本人从来没有犯过事;也没有任何跟违法事儿沾边的传闻。
寿汝君听着觉得这事儿有点玄了;这样一个姑娘;似乎不应该有张贴反标的犯罪动机。忽然想起不知是否在谈恋爱;如果有男友的话;或许跟男友有关系。于是就向小汪打听;小汪说这要问问食堂的人了。马上去了解;得知小刘从来没有谈过朋友;有人介绍过;但她没有意思;连面也没去见。
寿汝君让小汪去陪小刘说话;把老金叫了出来;两人一交换观点;都觉得这事不靠谱儿。正说着的时候;另一路侦查员回来了;他们了解到的一个情况似乎可以解答寿汝君、老金的困惑:小刘紧挨着的13排18座的那张电影票被转让了。
大光明电影院当时的座位排列;20座是靠过道的;这样;小刘那个位置就只有一个邻座:13排18座。这个位置的票子是发给细纱车间团员林秀凤的;小林已经结婚;儿子两岁。她拿到电影票后很高兴;那年头一个工人能够免费看一场电影是难得的好运了;况且这张电影票还代表着一份荣誉。但小林没有看成;因为她的儿子生病了;婆婆要她带着去医院。小林于是就去大光明电影院门口;把电影票转让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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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侦查员就产生了一个推断:13排18座的那个观众也是有条件在12排20座的背面张贴反标的;当然;必须有一个先决条件:要在20座的观众小刘离开或者打瞌睡的当儿进行。
于是问小刘:看电影的时候;你是否瞌睡过?或者离开过座位?
这……没有啊;我一直在看电影呀!
干侦查工作的;脑子通常都特别管用;寿汝君马上产生了另一个推断:18座的那个观众可以在电影放映结束散场时;将已经捏在手里的反标贴于12排20座的背面!
因此;看来得寻找那个从小林手里得到电影票的观众。
据小林说;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穿着打扮和谈吐举止都是上海滩那种“老克腊”做派。
“老克腊”这个词汇是外来语;通常有两种解释:一种是说“克腊”是英语“colour”;意思是“色彩”;引申开去;可以说是“光鲜”、“体面”;也就是上海人所说的“花头”。而前面冠着一个“老”字;意思是说这群人的年纪不轻了。另一种解释说“克腊”是英语 “classic”;指的是层次高;品位高;“老”字当然还是指年纪一把。具体说来;“老克腊”的形象应该是这样的:他们灰发或者白发;一头发丝抹过适量的生发油;梳理得纹丝不乱;可能还会架着一副秀气的眼镜;一眼望过去文质彬彬。男的穿笔挺的西裤;皮鞋擦得光可鉴人;冷天围羊毛的格子围巾;出门御寒是大方简洁的派克大衣;三五成友定期在咖啡馆里喝蒸馏咖啡玩两下桥牌。至于上了舞场;他们的风度是可以让年轻人自惭形秽得迈不开步子的。他们都有些许高尚的嗜好;收藏一两件玩意儿;唱得一口字正腔圆的英文老歌。至于他们对于明星的评价;用跨越时空的观点来说;那么张曼玉的风情不过是小儿科;阮玲玉那样的女性才算是正统的尤物。
小林转让电影票的那个小老头就是这样一位“老克腊”;专案组决定寻查他。
当然;这绝对不是一桩好干的活儿。当时上海全市有将近五百万人口;尽管“老克腊”占着极小的比例;但由于分布于各区各街道;如果要一一查找到进行核实的话;那就是走进死胡同去了。专案组当然不想进死胡同;而且也不想在这方面耗费过多的时间。因此;就想了一个办法:分头去各影剧院门口蹲守。
想出这个办法来的理由是:即使以侦查员的内行眼光来看“大光明反标案”;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案件比较难破;作案是在无人注意时进行的;动作极快;手法隐蔽;过后一走了之。但从犯罪心理学而言;正因为如此;案犯就会产生继续下手的念头;况且其张贴反标原本就是为了进行反革命宣传煽动;其影响当然越大越好。所以;专案组认为;案犯肯定还会下手;那就盯着全市那几家著名的影剧院就行了。
这个主意是对头的;次日晚上六时多;侦查员小赵在“天蟾舞台”门口发现一个小老头跟小林所说的“老克腊”酷似;连穿着衣服的颜色都一模一样。于是;小赵当即悄然尾随;跟在对方后面进了剧场;看清楚此人的座位后;返身出来给组长程晓芝打了电话。程晓芝当即给老闸分局打电话;请分局出动便衣前往“天蟾舞台”;听候侦查员小赵指令。
小赵向四名便衣警察下达的命令是:以抓扒手为名把那个“老克腊”请到场外;对其搜查;不管是否发现可疑物品;都须问清姓名住址职业等;并向其住处管段派出所予以核实。
这个“老克腊”就这样落网了。从他的身上搜出了跟昨天大光明电影院内发现的反标一模一样的还未来得及张贴出去的“橡皮胶反标”。
“老克腊”被押到市局;先让其按下指纹;供刑技鉴定;又指派数名侦查员前往其徐家汇住所搜查;然后;由专案组正副组长程晓芝、寿汝君出马主持讯问。
此人名叫沈榘耀;五十二岁;浙江奉化人氏;出身于一个清朝官僚家庭;祖上三代都当过知府、知县之类的文官;其本人受过良好的教育;读过四书五经;留学英伦;中西文化贯通。1926年曾受聘于军阀孙传芳;在孙手下担任幕僚;被授少校军衔。次年蒋介石北伐到了上海;沈榘耀原本是属于敌方军官;属于被诛范围。但他那当过知县的清朝遗老老爸给出了个主意;去跟蒋总司令攀同乡。此招奏效;蒋介石不但没追究沈榘耀的“附逆”罪责;还把他带到南京;封其当了南京国民政府的一个科长。
沈榘耀其实不是做官的料;他出身富贵;属于纨绔子弟;嗜好吃喝玩乐;不耐烦负实责做具体事情;于是做了三四个月官就辞职回上海了。之后;他当过教师;做过记者;开过公司;还在巡捕房做过译员;反正没有一桩职业干得长的。沈榘耀属于“三房合一子”;到他这一代;就他这么一个男丁独子;因此老爸那一代弟兄三人去世时都有遗嘱把大部分遗产留给他;他做工作不过是图个新鲜;并无靠此挣钱的念头。他有的是钱;上海、广州、南京都有其产业;又有蒋介石这样一个同乡;因此也没有哪方势力来动他的脑筋敲他的竹杠。直到太平洋战争爆发上海租界全部沦陷后;他的那些不动产才被日本军队没收。
不久;日本方面打听到沈榘耀跟蒋介石有着一份特殊关系;便发还没收的不动产;并派官员登门拜访。日本方面的意思是想请沈榘耀出山在上海特别市汉奸政府担任一个职务;但沈却担心“军统”杀手找其算账赏一颗子弹;便拒绝了。日本人的纠缠是出了名的;再三规劝;力促出山。而沈榘耀的韧性在朋友圈里也很有名;一番势均力敌的谈判后;以沈去汉奸报纸当了一名记者了结了此事。
抗战胜利后;“军统”登门找沈榘耀了;以“文化汉奸”的罪名将其逮捕;财产没收;准备判刑。关键时刻;沈榘耀给蒋介石写了一封信;结果又化险为夷;还发还了大部分财产。之后;沈榘耀在家闲居;一直到几个月前上海解放。
了解了上述这些情况后;刑技人员的鉴定也出来了:沈榘耀的指纹与上一天在大光明电影院发现的反动标语医用胶布上留下的指纹是相同的。
程晓芝、寿汝君两人心里有了底;于是就让沈榘耀交代反标之事。沈榘耀不愧是“老克腊”中的铁杆分子;一脸无辜:“什么反动标语?我不知道哇!”
不知道?那从你身上抄出来的“橡皮胶”是怎么回事?
沈榘耀还是保持着镇静;说那不是我的;估计是哪个跟我有仇的家伙为了陷害我收买了扒手塞到我口袋里的;同志;上海滩的扒手你们肯定是知道的;那份手脚;绝对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嘛。
寿汝君开口了:“沈榘耀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编故事嘛;要编得高级些才能蒙得住人。”
“这不是编故事!这是真的事实呀!人民政府不是讲实事求是吗?我……”
“停!拜托了;请你不要玩这一套。给你看样东西;看过后我们再谈。”
沈榘耀面对着指纹相同的技术鉴定;目瞪口呆:“这……”
侦查员袖里还有乾坤:“再让你看一个人。”
这人就是小林了;她一眼认出眼前这个小老头就是昨天她转让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