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义-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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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的至福淋浴在他身上,让他沉溺在幸福之海里面,以致海 面上除了满足的泡沫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东西,给他经济繁荣, 以致他除了睡觉,吃蛋糕和繁殖种族以外就无事可做,即使 如此,他仍会仅仅由于忘恩负义,仅仅由于恶意,向你说出 肮脏的花样。他甚至会不顾生计,刻意求取最最无聊、最最 不经济的荒唐事,为的什么?只为把他幻想掺入一切事物之 中。确确实实说,他真正想保存的东西正是他虚妄的梦,是 他最粗卑的愚想,以便向他自己证明—— 好象真有必要似的 —— 人终究是人而不是钢琴键。钢琴键,这种东西是自然律 逼迫着要如此彻底控制的,以致它除了按照表格之外,不可 能有任何其他欲望。这还不完:即使人真正仅仅是一只钢琴 键,即使自然科学与数学一起向他作此证明,他仍然不会变 得有理性,却要做出一些乖张行为—— 仅仅因为忘恩负义,仅 仅是为了贯彻他自己。设若他找不到方法,他就会蓄谋破坏 与制造混乱,会发明一切样式的折磨痛苦,以便贯彻他自己! 他会向全世界发动咒诅,而由于只有人会咒诅 (这是他的特 权,是人与其他兽类的首要区分),他可能因他的咒诅而达到 他的目标—— 这是说,他让自己相信他是一个人而不是钢琴 键!假如你说,所有这一切也能够被计算出来并列成表格—— 纷乱,黑暗以及咒诅,以致仅须事先对它加以计算就可把它 制止,理性从而可以重新肯定自己—— 如果你这样说,好,人 可能就会蓄意地发疯,以便把理性赶出去并贯彻他自己。这 是我相信的,我可以为这个话负责,因为人类整个行为似乎 都包含于,且仅仅包含于一事实:不断地,每分钟向他自己 证明他是一个人而不是钢琴键。这可能以他的性命做代价,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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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以互相残食为手段!假如情况如此,我们怎能不高兴于理 性的表格还没有实现,怎能不高兴于我们的欲望还依赖某些 我们尚未知悉的东西?
你会向我尖叫(这是说,假如你肯降低自己的身份):没 有人干涉你的意志自由,他们所关心的只是我们的意志须与 正当的利益相合,与自然律及数学相合。
我的老天,如果我们变成表格化及数学化,如果一切都 变成二二得四,自由意志又算什么东西呢?二乘二不用我的 意志还是得四。而你还好象是说自由意志使得它如此!
九
先生,我在开玩笑,我知道我的玩笑并不漂亮,但是一 个人不能把每一种东西都当作玩笑。当然,我的玩笑开得有 点奇怪。先生,我被许多问题折磨着;请你为我解答。你,譬 如说,要医治人们的旧习惯,并依照科学与善意来改革他们 的意志,但你怎么知道,以这种方式改革人类,不但可能而 且值得?究竟什么东西使你认定人类的倾向需要改革?总之 一句,你如何知道这样一种改革会对人有益?把话说到底,你 怎么会如此确信理性与数学,认为由它们作保不违背人类正 当利益的行为就真正必定有益于人类,并且是人类的一种定 律呢?你知道,这不过是你的设想。它可能是逻辑定律,但 不是人性定律。你或许以为,先生,我疯了,让我为自己辩 护。我承认人很显明的是创造性的动物,注定要意识清楚地 为一个目标挣扎并从事工程事业—— 这就是说,不断地并且 永恒地去开创新的道路,不论它导向何方。但有时候他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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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轨的理由正是他注定要去开路,并且,很可能,不论“直 筒子”和实行家多么愚蠢,他们都会想到,道路几乎总是通 向某个地方,而它所通向的目标却没有开路的过程那么重要; 他们会想到主要的事情是使好孩子们免于轻视工程学,免于 向致命的怠惰让步;怠惰,你知道,是一切罪恶之母。人喜 欢开路,喜欢创造,这是无须争辩的,但他为什么对毁坏与 纷乱也如此热情地喜爱呢?告诉我!然而关于这件事情我自 己有几句话要说。他之所以喜欢毁坏与纷乱 (有时他确是如 此,这是无可争辩的)是否因为他本能地惧怕达到他的目标 以及完成他所建筑的大厦?谁能否认,或许他之爱他的大厦 仅是从某一距离之外,而无论如何不是在近距离爱它;他可 能只爱建构它,却不喜欢住在里面,而当建筑成功之后却放 弃它,把它留给驯良动物去居住—— 诸如蚂蚁,绵羊等等。蚂 蚁有着完全不同的胃口,它们具有可维持至永恒的那种类型 的令人惊奇的大厦—— 蚁巢。
可敬的蚂蚁种族以蚁巢开始,并且很可能也以此为终,这 给它们的毅力与良知提供了最大的信誉。而人却是肤浅而不 合条理的动物,他很可能,象玩棋子的人,只爱棋戏的进行, 却不爱它的结束。而谁又知道(还没有一种肯定的说法),人 类在世间所挣扎获取的唯一目标不就是这种无止息的获取过 程而非所获取之物呢?这种获取过程用另一种说法,即是生 活本身,而获取之物乃是生活的结果,可以用公式加以表达, 其确定性就如同二乘二得四;然而,先生,确定性却不是生 活,而是生活之死亡的开端。无论如何,人一向惧怕这种数 学的确定性,而我现在正在惧怕它。设想一个人所寻求的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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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目标就是数学的确定性,他遍历诸详,情愿冒性命的危险, 最后成了功,真正发现了它—— 我可以向你担保他一定会惧 怕起来。当他寻到它的时候,他感到再没有事物可让他寻求。 一个人做完了工作,至少可以取得他的酬金,跑到酒馆,买 个醉,然后到警察局—— 而这里可以让他有一个礼拜消受。但 人类走向何处?无论怎样说,我们都可查看出当他达到诸如 此类的目标时他的某些窘态。他所爱的是寻获的过程,而不 十分喜欢去获得它,这个,当然,是有点荒谬。事实上,人 是一种滑稽的东西;似乎在他的生命之中秉具某种玩笑的成 份。然而,无论如何,数学的确定性仍然令人无法忍受。二 二得四对我而言似乎仅是一种骄横的东西。二二得四是一个 无礼的纨袴子,两手叉腰而站,挡住你的去路并吐口水。我 承认二二得四是很漂亮的东西,但如果我们给每种东西应得 的价值—— 则二二得五有时亦同样很有魅力。
而你为什么如此坚定、如此耀武地相信只有正当的、确 定的东西才有益于人类呢?—— 换句话说,你为什么只有增 加福利的东西才有益于人类呢?谈到利益,难道理性不可能 是错误的吗?人除了爱安宁幸福之外难道不可能爱其他东西? 他是否会同样受痛苦?痛苦是否可能与安宁幸福对他一样有 利?人有时出奇地、热烈地喜爱痛苦,这是一个事实。这用 不着诉诸一般历史,只要你问问自己—— 如果你是一个人而 且真真实实地生活。照我自己的意见看来,仅仅关心安宁幸 福无疑是教养太坏。不管是好是歹,去捣烂一件东西有时确 乎是令人愉快的事情。我并不想袒护痛苦,但亦同样不想袒 护安宁幸福。我袒护……我的任性,以及在必要的时刻它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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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的保证。在笑剧里面,痛苦是不必要的:这个我懂;在 “水晶宫”中,它亦是不可想象的;痛苦意味着怀疑、否定, 而如果在“水晶宫”中有任何值得怀疑的东西,那还成什么 水晶宫?然而,我想人类永不可能放弃真正的痛苦,这即是 说,不肯放弃毁坏与纷乱。为什么?因为痛苦是一切意识的 根源。虽然我在一开始说过意识是人类最大的不幸,然而我 却知道人类赞扬它,并且绝对不会用任何代价把它出卖。意 识,譬如说,就无限地高越二二得四。一旦你获得了数学确 定性,就再没有东西让你去做或去了解。除了倾干你的五官 并投入空思之外无事可做。然而如果你紧紧抓住意识,所得 的结果虽然可能相同,你却可以时时鞭打着自己,而这个,可 以唤起你的生命。这看起来悖逆,然而惩罚的痛苦要远胜于 空无。
十 ①
你对于那一个永远不能毁坏的水晶宫具有信心—— 一个 不能向它偷偷伸舌头做鬼脸的水晶宫。而这或许正是我何以 惧怕它:它是水晶做的因而无法毁坏,甚至不能向它偷偷伸 舌头。
你晓得,假如它不是宫殿而是鸡窝,我就可以爬进去避 雨,然而无论如何我不会因它保持了我的干燥就称鸡窝为宫 殿。你大笑了,并且说,在这种状况鸡窝就如大厦一样好。你
① 陀氏在一八六四年三月二十六日给他的兄弟Mikhail信中的这一节曾被 检查官严重删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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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对—— 如果仅仅是为了避雨。
然而,我的脑子里发生了一种念头,以为这不是生命中 的唯一目标,我要住最好的大厦—— 这时又怎么办呢?这是 我的选择,我的欲望。你要想改变它,唯有改变我的喜好。好, 你不妨试试看,用另一种东西来诱惑我,给我另一种理想。然 而我绝不会把鸡窝认作大厦。水晶宫可能是一个懒惰的迷梦, 它可能与自然律不相合,而我之发明它只是由于我自己的愚 蠢,是由于古董的、没有理由的种族旧习惯。但与理性是否 相合对我有什么关系?它之所以存在于我的欲念之中,并且 与我的理性冲突—— 这并没有什么关系。或许你又大笑了?笑 你的吧;我宁愿忍受任何嘲笑也不愿在饥饿的时候伪装饱足。 我知道,无论如何,我绝不会仅仅为了自然律真正存在以及 为了与自然律相合等等就接受某种妥协条件或循环零。给穷 人一千年的契约,一条街的建筑连同家私,甚至还在窗外挂 了牙医的招牌—— 这些东西不是我欲望中最重要的东西。毁 灭我的欲望,抹除我的理想,指示我更为美好的东西,我会 跟随你。你或许会说,这不值得麻烦你?但若如此,我会以 同样的话回报你。我们是很严肃地在讨论问题;然而如果你 不肯屈身注意我的话,我就中止与你相识的关系,退回我的 地下洞中。
但当我还活着并且具有欲望的一天,我宁愿让我的手枯 干也不肯放一块砖头在这种建筑上!你用不着告诉我,我刚 才摈弃水晶宫仅仅是为了不能向它伸舌头。我并没有说我之 摈弃它是因为我太喜欢伸舌头。我所愤慨的可能完全是另一 回事:我恨你们所有的大厦竟没有一幢是不可向它吐舌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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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地,假如你的一切事物布置得使我不想对它吐舌头,我 会因感恩而心甘情愿让你把我的舌头割掉。然而一切事物未 曾如此布置并不是我的错,人必须满足于典型公寓也不是我 的错。然而为什么我被造就出如此的欲望?难道我生命的如 此结构仅仅是为了让我认识我如此的构造仅是一种骗局?难 道这会是我整个生命的目的?我不能相信。
然而,你知道为什么?我确信我们地下室的居民必须加 上马嚼子。虽然我们可以坐在地下室四十年一言不发,可是 当我们走到太阳光下,我们就破口一直说,一直说,一直说 ……
十 一
总归一句话,先生,什么都不做最好!意识到怠惰最好! 那么,地下室万岁!虽然我极为嫉妒正常人,我却无意取代 他现在的位置(虽然我还是不止地嫉妒他)。不,不,无论如 何地下室生活还是更为有益的。在这里,无论如何,一个人 可以……啊,但是即使现在我还在扯谎!我扯谎,因为我自 己知道地下室并不是更好的,更好的是另一种不同的东西,十 分不同的东西,那个东西是我所渴求的,但我找不到它!该 死的地下室。
我可以告诉你一件更好的东西,那就是,假如我能相信 我刚才写过的任何一句话。我向你发誓,先生,我刚刚写过 的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字是我真正相信的。这就是说,或 许我相信它,然而同时,我又感觉到自己象一个补鞋匠一样 在扯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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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为什么写这些东西呢?”你会这样问。 “我应该把你放在地下室里四十年,不让你有任何事情可 做,然后我到你的地窖来,看看你到了何种地步!四十年无 事可做,一个人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不是很可耻,不是很卑下么?”你会说,或许轻藐地 摇摆你的头。“你渴望生命并想用逻辑的纠葛来解决生命的问 题,而你的玩笑是何等顽固,何等无礼,同时你又是何等恐 慌!你讲一些胡说并以此自娱;你说莽撞的话又时时警觉并 为它们求饶。你宣称自己什么也不在乎,同时又试图巴结我 们说你好。你宣称你在咬牙切齿,同时又想装成机智的样子 来取悦我们。你知道你的俏皮话一点也不俏皮,很明显地你 是以它的文学价值自我满足。很可能,你真正受过苦,但你 对你的痛苦毫无敬意。你可能很坦白,然而你不知谦和;由 于最卑下的虚荣心,你把你的底细无耻地暴露于公众之前。无 疑你是想说点什么,但由于惧怕你隐藏了最根底的话,因为 你没有决心把它说出来,你所具有的仅仅是懦弱的无礼。你 吹嘘你的意识,但是你不能确定你的立足点,因为你的头脑 虽在工作,你的心却黑暗腐败;而心不纯洁就不能具有完满 的、真诚的意识。然而你是何等的莽撞,何等虚假!谎言,谎 言,一片谎言!”
当然,你所说的这一切都是我发明的。这个,也是地下 室的结果。我已有四十年的时间从地板的一条裂缝中听你的 声音。这些东西是我发明的,我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发明,无 怪我要心里记着它,并采取一种文学形式……。
但是你真的那么老实以为我会把它印刷出来给你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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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另一个问题:我为什么称你为“先生”,为什么我称呼你 好象你是我的读者?我所做的这种自白绝不印刷,亦绝不给 别人看。无论如何,我不是果断的人,我不清楚我该怎么做。 然而,你知道,我发生了一种幻想,并且要不计任何代价使 它实现。让我做解释:
每个人都有一些旧谈是他不会随便吐露的,他只向朋友 吐露;另有一些事情在他心里,是连朋友也不吐露的,他只 对自己说,并且是秘密地说;但是还有一些事情他连对自己 都不敢说起。每一个正正派派的人都有一堆这种事情在心里 面藏得隐隐密密。他越是正派,心里这种事情越多。不管怎 样,直到最近我才决心回忆某些我早年的冒险事情。以前我 一直躲避它们,甚至带着不安的心理在躲避。现在,我不仅 回想到它们,并且实际上决定把它们记录出来,我要做一个 试验,看看一个人能否对他自己完全无惧地坦白真正的实情。 顺便我要说一声,海涅 ① 认为真诚的自传是不可能的,人关 于自己的事必定会说谎话。海涅认为卢骚在忏悔中必定说了 关于自己的谎话,甚至是蓄意的谎话—— 为了虚荣。我确信 海涅是对的;我十分了解某些时候一个人仅仅是为了虚荣,把 一些通常的罪恶加在自己身上,实际上我很了解这种形式的 虚荣。然而海涅所谈论的是那些向公众做表白的人;我却是 为自己而写。终归说一句,如果我书写的形式象对读者讲话,
① 陀氏意指德国诗人 Heinrich Heine(1797—1856)关于《忏悔录》所写 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