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08期-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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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抗日战争暨反法西斯胜利60周年小辑］
占城奇士录．．．．．．．．．．．．．．．．．．．．．．．．．．．．．．卢 苇
时间之前．．．．．．．．．．．．．．．．．．．．．．．．．．．．．．．韩少君
和平的柱石．．．．．．．．．．．．．．．．．．．．．．．．．．．．．．刘松林
走访台儿庄．．．．．．．．．．．．．．．．．．．．．．．．．．．．．．孙友田
三棵松村．．．．．．．．．．．．．．．．．．．．．．．．．．．．．．．许 俊
石台寺边的对话．．．．．．．．．．．．．．．．．．．．．．．．．．．．葛昌永
战争物语．．．．．．．．．．．．．．．．．．．．．．．．．．．．．．．赵 虹
［中篇小说］
二叔是个疯子．．．．．．．．．．．．．．．．．．．．．．．．．．．．．蒋 杏
保卫老公．．．．．．．．．．．．．．．．．．．．．．．．．．．．．．．傅爱毛
［短篇小说］
长袖善舞．．．．．．．．．．．．．．．．．．．．．．．．．．．．．．．文清丽
棕熊．．．．．．．．．．．．．．．．．．．．．．．．．．．．．．．．．李乐夫
我是你从小到大就想要的那个人吗．．．．．．．．．．．．．．．．．．．．狄 青
三个毕业生的情商测试．．．．．．．．．．．．．．．．．．．．．．．．．朱国勤
看场的父亲．．．．．．．．．．．．．．．．．．．．．．．．．．．．．．王成祥
１９４２年的葵花．．．．．．．．．．．．．．．．．．．．．．．．．．．紫 薪
［散文随笔］
我的父亲和母亲．．．．．．．．．．．．．．．．．．．．．．．．．．．．韦启文
诗人，作为悠游卒而存在（二题）．．．．．．．．．．．．．．．．．．．．育 邦
随笔二章．．．．．．．．．．．．．．．．．．．．．．．．．．．．．．．周年丰
二月、过年、情人节、生活及其他．．．．．．．．．．．．．．．．．．．．刘晓闽
生命的风流．．．．．．．．．．．．．．．．．．．．．．．．．．．．．．黄平辉
［寓言童话］
圣旨三章．．．．．．．．．．．．．．．．．．．．．．．．．．．．．．．黄瑞云
鳝记者自曝新闻．．．．．．．．．．．．．．．．．．．．．．．．．．．．章建华
占城奇士录
■ 卢 苇
豆腐刘
八月半起大雾，反常。
日近中午，浓雾方渐渐消散。也就在此时，豆腐刘看见苟翻译——苟结巴，领着两个日本兵，拐过豆腐巷的弯弯角，嗵嗵嗵地朝自己店里走来。
其实，乍起风云，豆腐刘是早就料到了。
豆腐刘坐在店堂正中一把太师椅上，挺挺腰板，用手指掸掸长衫上一丝白发，斜瞟来者，挑挑嘴角，他又想起了惨死在日寇炮弹下的亲人。
大前天，苟结巴已经来过，当时是维持会长陪的。苟进门就大吼大叫，说是就这两三天，山泽太君要品尝豆腐刘的手艺，豆腐刘得立马准备，到时办不了，太君要杀人的。
苟结巴吼完狠话，又低了口气，说，豆、豆腐刘，你要识识识、识抬举，不是我帮你，狗头早、早搬家了。记住，这回你可亮亮真本事，叫他小、小——苟结巴正要说日本两字，突然知道失了口，连忙煞住，吓出一头冷汗。
算了，苟结巴有点丧气，你豆腐刘莫忘记端午节就行了。其余诸事，好自为之。话一说完，拍屁股就走。
端午节那天，苟结巴救了豆腐刘。
五月初四日本兵破了占县城，五月初五全城大搜捕，一大早，豆腐刘被抓去挖战壕，路上碰见陪着鬼子军官巡查的苟结巴，两人都吃了一惊。
苟结巴是豆腐刘的邻居，占城商会会长的小舅子，豆腐刘只知道他出国留学，想不到几年回来竟当了汉奸。
当时，苟结巴弓着腰在小鬼子的耳边说了一气，之后，日本兵就放了豆腐刘。
那天晚上，苟结巴领着三个日本鬼子进了豆腐刘的豆腐店。
店堂正中靠墙一条神案，豆腐刘坐在左首椅子上，昏灯下，神色冷峻，阴沉似铁。
一看豆腐刘怒目相向，兴冲冲的苟结巴一时极其尴尬。
苟结巴讪讪地向鬼子军官鞠一躬，结结巴巴地介绍道，这里就是闻名天下的“一品豆腐堂”，此堂的第一代主厨曾为同、光、宣三代清帝做过菜，“一品豆腐”的制法为刘家祖传，饭店称堂是慈禧太后亲口赐
封的。苟结巴歪歪头，又说，他就是刘家第四代传人“小小豆腐刘”。话音还未落地，苟结巴一个转身，厉声喝道，豆腐刘！还不快，快快来见过，山山山、山泽太君！你他妈找、找死——
不不不，苟，你的修养，太差太差。山泽打断苟的话，又说，刘先生，你们，国宝的，他与你，泰山卵石？嗯？
听到山泽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豆腐刘暗吃一惊。
你看，这条幅写得多好！山泽在店堂中间慢慢挪步，歪着头端详神案壁上悬挂的联语，旁若无人地吟道，“菊花沁酒意非淮南，梁父入室心何来其”，好，妙！白玉上堂，英雄可居。字字精粹，大有王风米趣。
山泽问道，苟先生，你可明白这两句话的意思？
苟结巴卑躬地涎着脸，谄笑道，太君，你是大大的中、中国通，我的，小虫子，嘿嘿，小虫子。
山泽得意起来，他声调高扬道，你看，这上句中用两典，淮南乃指汉朝淮南王刘安，菊花乃引陶渊明；这下句则是借诸葛亮隐居时好为梁父之吟的故事抒发志在四海的情感。幽隐散淡，耿耿天下，真是
寥寥数言已道尽人间天地豪情也！山泽真的激动了，他靠近神案仔细盯着条幅上的落款，几个骨劲气清的柳体真书，奇奇磊磊像粒粒黑豆牢牢地钉在纸上。当他最后看完那枚红色印章后，突然倒退数步，面对豆腐刘微微欠身，言道，先生，大才的，山泽妄揣，敬希，多多原谅。
原谅？原谅你们烧杀强抢？豆腐刘在心里叫道。看着山泽假惺惺的样子，他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
山泽慢慢抬起头说，先生不愿讲话，但先生的心情鄙人完全理解。两国交战，百姓荼毒，民不聊生，满目萧然，实在是令人遗憾。不过——山泽话头忽而一转，意味深长地说道，鄙人今天前来，愿与先生
作一次绝对的文化交流，不知先生意下如何？山泽说完停住，看一眼豆腐刘，背起双手又开始踱步。片刻之后，他接着说道，先生出自烹饪世家，且又精擅豆品之作，可知我大和民族膳食习性以清淡鲜甜为主，喜食豆类鱼蔬而又尤嗜豆腐的原委？先生所书条幅，骨品卓荦，山泽诚解其意可有谬误？这豆腐店如何又与淮南王扯在一起？心何来其，来其又是何物？愿先生赐教。
人不与兽言，豆腐刘本不屑搭理山泽，但看他营营嗡嗡实在腻人，心想若不杀杀他的傲气，还真让一介海岛丘八看小了堂堂中国人。
想到这里，豆腐刘一声冷笑，站起身走到店堂中央，眼角余光扫一扫山泽，用一种轻贱口气言道，民间相传豆腐为刘安创制，来其，豆腐别名也。菊花句乃斥淮南王野心狂悖，号为鸿烈，常借菊花酒会聚集众宾客妄议朝政以播反叛之心的，与五柳何干？梁父是岱岳之侧一座小山，一垅磊丘，足禀泰岱，虽入店为客，心岂在豆乳？所谓散淡幽隐岂不可笑？非我族类，谈何诚解？疑影吠声，何止错谬？至于大和民族有什么吃睡习性，鸿鹄难通燕雀，凤凰不问鵷鶵，我豆腐刘的一点点记忆早就叫你们的炮弹炸飞了，哪里还知道什么原委！
豆腐刘说完歇口气，接上一句，你们日本人炮火连天打进中国，腰里的马刀不会是为了切豆腐来的吧？山泽！文化交流，你根本不配！要杀要剐，赶快动手，用不着牛蛋马腿费精神！
哪里哪里，山泽满脸铁色，强挂笑意道，刘先生误会了，山泽今天的确是来向先生领教的。先生所言使我茅塞顿开，痛快痛快。好好好，今日天晚，不再烦扰。一俟军务稍暇，定会再来拜望，届时当请先生一展绝技，让我也能有幸一尝天下美味“一品豆腐”。再见！
再见再见，一再不见，为了与山泽的见面，豆腐刘苦苦盼了三个多月。
此时，他见苟结巴和日本兵已来到眼前，起身用胳膊挽住了自己面前的大食盒。
中国的中秋节之夜，山泽大隆太君和他的几个左右，在一轮皓月光下，喝着日本清酒，唱着民歌《樱花》，浸润于占领的快感，饕餮着人间至味——天下名厨小小豆腐刘精心烹制的“一品豆腐”席。
数日后的一个深夜。
秋风飒飒，霪雨绵绵。苟结巴跌跌绊绊地撞开“一品豆腐堂”大门，却突然见鬼似地尖叫了一声，他看见形销骨立的豆腐刘躺在脚下一块门板上，除了两只眼睛还时不时地转动一下之外，完全成了一副骨头架子。
你，来了，好——豆腐刘游丝一般的声音在响，我，一直在，在等你。
哼——我想，山泽他、他们，今天，该、该走了吧——豆腐刘的语气有了高兴的颤音。
苟结巴愣一愣，猛地扑到豆腐刘身边，叫道，你毒他们！毒、毒吧！为啥连、连我也毒！连连连、连你自己也毒！你、你不是人哪！妈呀，妈呀！我要死了！
不要吵！豆腐刘拼命叫了一声，你，听我、说——毒是慢性的，这、这是解药，喝了，滚吧！滚、滚得，越远，越好！救命，不救嗓子，从、从今后，闭、闭住你那臭、嘴、嘴……豆腐刘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民国三十四年九月，国军第三骑兵旅缴获侵华日军《战情通报》一批，其中第二十三期上有一则文字曰：华北方面军第十二军独立混成第四旅团长山泽大隆等五人（驻占城），因食物中毒不幸殉职……
金银锭
金银锭，说是人名，又不是人名。
实在说，金银锭是占城“万盛堂”大药房自制的一种丸药药名。
应王参谋长一再请求，金册扁终于决定出诊。
大名远播的“万盛堂”，忽然间便笼罩了一片惶惑。金太太若兰女士尤为焦急，她深知丈夫秉性，决心一下，绝无回头可能。但，冒险也好，失手砸牌子也好，这都还有情可说。惟有丈夫决定动用祖传秘
方一事让她心如汤煮，她觉得必须说话了。犹豫忐忑中，她走进了长年病卧不起的公公的房间。
此时的金册扁正坐在战区司令长官部王参谋长办公室的沙发上，一脸凝重地听女翻译官介绍患者病情。他不能不如此，因为病人是盟军空军飞虎队第七分队分队长，一个曾从天上揍下来七架日机，大名震惊中外的战斗英雄。
金册扁走下长官部的吉普车时，夜气已是又重又凉。
时间之前
■ 韩少君
炮兵弹药车流滚滚向前
一辆辆军车前
设想冰河，设想屠场
一个个血淋淋的牛羊扔满雪地
我们设想豁口的水库
和一截被破坏的铁轨
军车满载炮兵的弹药
自将军的食指下
滚滚向前
使我们的母亲彻夜不眠
烟草拍卖商首先走过去
他戴着黑色大草帽
刚从南部归来
第二位肯定是军火商
火药味十足是人物，却
意外地，文质彬彬
蔚蓝天空下
他摘下礼帽
第三位才是我们的母亲
棕色围裙，多褶
落满了尘土
篮子里只剩下几颗土豆
我看见那些耐冻的虫豸
正在土豆内进进出出
招呼同伴，密谋爱情
我们的母亲
提着这些严重损坏的粮食
走向家园
田野上
树杈上
到处都是清理羽毛的麻雀
炮兵弹药车滚滚向前
将路旁未及时摘走的南瓜
轧得稀烂
人类粗拙的食品
瓜瓤血一样
随着车辙，涂红雪地军车的道路
一位吸烟的老兵
用深黄色的毛毯
裹紧上身
在军车上，拥着枪，瑟索摇晃
那模样多么像我乡下的伯父
海边札记
1
赶在时间之前
到海边。大海，向前迈动
慢慢形成一堆堆幽暗
天空中又有一卡车白云过去
当它们返回，已变得火红
一棵初夏的木芙蓉
几块巨石
群鸟起飞，不会再来
玛丽娜，一朵略通汉文的
鲜花。俄语中最柔美的弹舌音
我，要用中国土语与你对峙。
选择傍晚
选择巨轮的阴影
咸涩海风，将我们的谈话
夸大成一个国家
对另一个国家的碰撞
2
列宁前倾的石雕上空
鸽子飞得更快
一列古老的火车
将一对旧情侣，带向
远方大草原的深处。
大难来临，广场上，那么多人
还在阳光下读书，在音乐中
晃动身姿
这是一个用枪炮
保护美人的城堡
清晨，滨海大道上
高昂的马队走过
接着，是一百个美女
她们在向我诉说，一百年的沧桑
3
沿着一条小道，我爬到山巅
黑夜已盖住了我的眼睛
但我还能感到，那只偶遇的鹳鸟
正从一棵树梢
跳向更矮的丛林
海上，巨形转灯射了过来
整座山在下陷
像一块遇到大风的白布，山体
在下陷
鹳鸟的鸣叫，在下陷
沿山奔跑的车流，在下陷
海水和巨轮的阴影高过一切
那就让我逃跑吧
沿着灯光跑道 ，从海面
奔逃，并且消失
明天，会有一百个美女
来到海边
在天上，在晨曦里
收拾我的灰烬。
和平的柱石
■ 刘松林
张自忠①
1
弹雨砸破天空
九地黄流汹涌
炮声已削平山头
将军你仍是阵地上一棵
翠绿的大树根须
深深扎进战士的心中
（张将军请快转移
——不！在此更能咬住敌军）
呐喊撕开硝烟
血光湮没火光
阵地在毅力和信念的柱子上
激烈地旋转
将军你的命令
仍是一只只钢铁饿虎
猛扑敌顽的嚎叫
枪声洞穿胸膛
喷涌的猎猎誓言缭绕战旗
生命在炮火的峰巅
与弹痕的深处
流连
此时此刻哪怕是你号令中的
一个休止符
也能拒敌千里
一个从容的最后挥手姿势
也能让敌人拼个灰飞烟灭
2
梅花山麓②春风正暖
我青青的思绪环绕陵园
六十多年前一幕如燃烧的鸟音
跃上柏树枝头
面对十万奖金 你分文未取
闪闪高风 犒悦铁血忠魂
我七情贯顶的名字
被震得泪流不止
一种难言的感受在字画里
倒海翻江
将军 当年你用顶天立地的壮歌
撑亮民族的尊严与雄威
撑起五千年历史脊梁的刚劲
可曾想到身后你的英名
又撑起了一座座城市的街道
一个个书声脆嫩的学堂
又撑起我血液深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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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开来] 24世纪的罗曼史封面](http://www.iixs.net/cover/noimg.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