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文摘 2010年第04期-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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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来是一个对成功缺乏安全感的人；我总以为；这一刻成功的人；在下一刻就会失败。这种想法酿造的结果便是我极力劝说母亲低调再低调；她笑而不语。母亲和外人说话时；语气故作轻描淡写；但骄傲和喜悦早就欲盖弥彰；溢满双眸；渴盼着所有人的钦羡。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所谓的低调正在剥夺着母亲收获祝福的权利以及这一生只有一次的机缘。有时候；成功不过就是一种感受罢了。
这样的结果足以让我感恩这场高考；是它真正结束了我十九年的混沌生活；为我展开无限广阔的未来。我深知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我所能做的不过是珍惜；珍惜眼前的无限春色。
母亲又在厨房里用红枣蒸着米饭；再将绽开的红枣仔细地埋进了我的碗里；直到溢出甜味来。那一刻；包括后来的日子里；我都明白；此刻生活的香甜；足以消融过往的所有苦涩。一枚红枣；串起了我的后高三时代。
“其实；那天我在你之前就知道了结果。”夜里；母亲对我轻声细语。
大英雄鹿斯基
鹿斯基在大学一玩就是三年。在这三年里；他几乎没去上过课；而是收集流行音乐；通宵上网吧；看光了图书馆里的武侠小说。经历完残酷的高考；他没日没夜地松着气；活得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
然后他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升上了大四。这一天；他忽然感到万分悲情；倒不是因为那一大堆的毕业设计——他想起了老妈在他刚上大学时对他的交代；“儿子啊；一定要给咱们家找个高素质的媳妇回来。”可是；他还连女孩的小手都没摸过呢。
在认识小蓓之前；鹿斯基一直都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居然还会有这一种花鹿存在——每天；她都按时上课；完成作业；每天还早起背单词；泡图书馆；周末前往敬老院做义工。负责任地说；她与鹿斯基是两只有着天壤之别的花鹿。
那是一个清晨；当鹿斯基再一次摇晃着身子从网吧里走出来；他路过了正在晨读的小蓓。
从大一到大四；鹿斯基路过了她整整三年。在这三年；鹿斯基玩遍了网吧里的游戏；她手里拿着的词典则从牛筋、鸭思；一路变成了现在的鹅语。鹿斯基一直都没有留意过她；因为；他向来瞧不起那些书呆子。
但是在这个清晨；当他终于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鹿斯基心猿意马地咽了咽口水；他看到了她；那细长的小腿；油光发亮的尾巴；大大的眼睛；以及眼睛上弯月一样的睫毛……
躺在床上；鹿斯基久久难眠。不知道过了多久；鹿斯基一咬牙——好；就是她了！
在酝酿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后；鹿斯基开始行动了。早上；他会起个大早来到林荫道；手里还拿着一本厚厚的建桥词典；摇头晃脑地“凑巧”经过她的旁边；然后在她面前；“凑巧”他的鞋带就松了；上图书馆；按捺着激动从武侠小说书架旁走过；在外文书架旁；她正在认真地找书；虽然看不懂；但这并不妨碍鹿斯基“凑巧”地将她正准备拿起的那本书抢先一步拿起来；以及；在她经常去的那间食堂；鹿斯基每天会早早赶到；他吃完一两饭；就再添一两饭；直到她出现为止。
不过遗憾的是；她始终没有认出他。或者说；她早就认出了他；可她并不想认识他。
于是在某一天；他终于鼓足勇气给她写了一封信。情意绵绵的梨花体；鹿斯基写着——“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
不久之后鹿斯基收到了她的回信——“你应该；知道；我们；不可；能。”
这可是鹿斯基第一次追女孩子；他不愿意知难而退。把信放在枕头底下；鹿斯基狠狠地说：“丫的还挺硬；看来不来点撒手锏还不行！”
在大四的那个冬天；因为大家都违规使用电热水器；当鹿斯基在一个下午从外面打完牌回来；他忽然看到一大群动物正从宿舍楼里没命地往外逃——仔细一看；哦……原来是失火了——再仔细一看——啊！怎么是我的宿舍！
鹿斯基已经记不清当时他是怎么冲入火场的了；也许是他想起了他从图书馆借的小说还在宿台里——图书馆的规定可是丢一罚十啊——但当他不顾危险冲进宿舍；他忽然看到班里唯一一只熊猫还晕乎乎地躺在床上；于是在凶猛的火势下；拿起小说的鹿斯基；顺便将那只熊猫背了出来。
英雄的决定就是这么一瞬间；火场外；还没有回过神来的鹿斯基；忽然听到了大家的掌声。
小蓓是可以无数次地拒绝鹿斯基；因为他是一只吊儿郎当的花鹿。可是；她怎么能够拒绝一位英雄呢？
与小蓓在一起之后；鹿斯基常常想；一个月前他还跟牛皮糖一样到处黏着她；也许她挺瞧不起他。可是现在；她监督着他学习、做毕业设计；为他去食堂打饭；还给他洗脏兮兮的鹿皮大衣。看着身后那一小截被烧焦的尾巴；鹿斯基觉得；当时的一时冲动还真挺值的啊。
大四就这样过去了；因为小蓓的督促；因为英雄的光环；鹿斯基的各科成绩均幸免于难。有惊无险地；他总算毕业了。
一个晚上；鹿斯基对小蓓说：“我妈已经为我们联系好了工作；待遇很好；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小蓓没有回答；她反问鹿斯基说：“基基；你怕死吗？”
鹿斯基咽了一大口的口水；他确实很怕死啊；可是在她的眼里；他是个英雄。于是鹿斯基信誓旦旦地回答：“不怕！”
她继续说：“我觉得；死是一个伟大的动词；因为我们需要用生命去完成它。”
哦……鹿斯基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可是小蓓的签证很快就下来了；她决定去阿富汗当一名记者。她还希望鹿斯基能跟她一起去；为世界和平作出贡献；这就是一个英雄的职责。
在生命与爱情之间；鹿斯基必须作出一个选择；他觉得他确实很喜欢小蓓——可是；阿富汗；子弹满天飞啊——连命都没有了的话；还拿什么来爱呢？所以；当办出国手续需要用到鹿斯基的户口簿时；在小蓓面前；他每天都往家里打电话催；可实际上；他什么都没办。
后来；小蓓要走了；在机场；他大言不惭地说：“放心去吧；手续办好我就去找你。”
失去爱情的鹿斯基回家了。在老妈的安排下；鹿斯基成了一名小小的地方官。不久；他老妈就开始为他张罗对象了。
这么说吧；这个世界上之所以有那么多凑合在一起过了一辈子的花鹿存在；是因为在他们的眼里还不明白什么是美什么是爱情；或者是；他们明白什么是美什么是爱情；可那美跟爱情却万分遥远而不可及。可是鹿斯基不一样；他明白什么是美什么是爱情啊；并且他还曾经得到过；所以他自然不愿意成为一只凑合的花鹿了。而慢慢地；鹿斯基还发现；他的工作虽然是轻松；可是他将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枯燥的生活；直到他退休；直到他死；这样的生活没有任何闪光点可言。
而此刻的小蓓；她在哪里呢？她的生命比他更早地涉及了这些问题；可惜那时候的他不明白她要找的是一个能与她一起完成理想的同伴。
可是；美利坚合众国打完阿富汗又去打别的国家了；他们已经失去联系了。如果现在她再问他怕不怕死；他一定会回答不怕了；这回啊；他可是真心的了。
后来的某一天；在电视上关于森林大地震之后的报道里；大家忽然发现有一只花鹿看起来很眼熟。
没错；那就是鹿斯基。他奔赴在抢险救灾的第一线；晕倒了；爬起来；受伤了；打完吊瓶继续上。曾经只是校园英雄的鹿斯基；终于成了全国的英雄。
在电视里；大英雄鹿斯基挠着头；他对全世界的观众说了一句话——“我在这里等着你。”
而她会看到吗？鹿斯基想；不管她是否在电视里看到了他；只要怀抱着相同的信念；他们总有一天会重逢的。
踮起脚尖；就更靠近阳光
一
认识小鱼的时候；小鱼还在一家杂志社打工；做美编。我常给那家杂志写稿；基本都是小鱼给我配插图。她配的插图；总有让我心动的地方。如果说我的文字是咖啡；她配的插图就是咖啡伴侣；妥帖；恰到好处。
起初只是零星地聊聊；在QQ上；在邮件里。她把画好的插图给我看；一棵草；一朵花；在她笔下；都有恣意狂放的美。“80后”的孩子；青春张扬；所向披靡。
小鱼说：“姐；我今天会做鸡蛋羹了。”
小鱼说：“姐；我今天买了条蓝花布裙；很少穿裙子的我；穿上可是一万种风情呢。”
小鱼说；“姐；我喝白酒了；喝完画漫画；一直画到大天亮。”
小鱼说：“姐；我的新房子漏水了；气死我了。”我急：“赶紧找物业呀。”她说：“我找了呀；可大半天过去了；他们还没派人来；可怜我刚装修好的墙啊；漏出一条一条的小水沟；心疼死我了。”
不知从何时起；小鱼开始唤我姐；她把她的小心事跟我分享；快乐的；不快乐的。我静静听；微微笑；有时答两句；有时不答。答与不答；她都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倾诉与倾听。
听她唧唧喳喳地说话；我的心里；常常漾满温柔的怜惜。隔着几千里的距离；我仿佛看见一个瘦弱的女孩子；穿行于熙攘的人群里；热闹的；又是孤单的。
小鱼说；她曾是个不良少年；叛逆、桀骜不驯。因怕守学校多如牛毛的规矩；初中没毕业她就不念书了；一个人远走异乡。
“当然；吃过很多苦啦。”小鱼叮叮当当笑；对过往；只用这一句概括了；只字不提她到底吃过什么样的苦。“不过我现在；也还好啊；有了自己的房；90平方米呢；是我画漫画写稿挣来的哦。”小鱼拍了房子的一些照片给我看；客厅、厨房、她的书房和卧室；布置得很漂亮。“书房内的阳光很好；有大的落地窗；我常忍不住踮起脚尖；感觉自己与阳光离得更近。”小鱼说。我看见她书房的电脑桌上；有一盆太阳花；红红黄黄地开着。我问：“小鱼也喜欢太阳花啊？”她无比自恋地答：“是啊；我觉得我也是一朵太阳花。”旋即又笑着问我：“姐；你知道太阳花还有一个名字叫什么吗；叫死不了。”
小鱼说；她给自己取了个别名；也叫死不了。
二
25岁；小鱼觉得自己很大龄了；亦觉得孤独让人沧桑与苍老；开始渴望能与一个人相守；于是小鱼很认真地谈起了恋爱。
小鱼恋上的第一个；是个小男生；比她整整小4岁。他们是在一次采访中认识的；彼时；小男生大学刚毕业；到一家报社实习；与小鱼在某个公开场合萍水相逢了。小鱼自然大姐大似的；教给小男生很多采访技巧；让小男生佩服得看她的眼神都是高山仰止般的。
小男生对小鱼展开爱情攻势；天天跑到小鱼的单位；等小鱼下班。过马路；非要牵着小鱼的手不可；说是怕小鱼被车子碰到了；大太阳的天；给小鱼撑着伞；说是怕小鱼被太阳晒黑了。总之；小男生做了许许多多令小鱼感动不已的事；小鱼一头坠进他的爱情里。
我说：“小鱼；比你小的男孩怕是不靠谱吧？他们的热情；来得有多迅猛；消退得也就有多迅猛。”小鱼不听；小鱼说：“关键是；我觉得我现在很幸福。”
那些天；小鱼总是幸福得找不着北；她的QQ签名改成：天上咋掉下一个甜蜜的馅饼来了？它砸到我的头啦！
我的担忧；终成事实；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小男生便对她失了热情。她发信息；他不回。说好一起到她家吃晚饭的；她做了鸡蛋羹；还特地为他买了啤酒；等到夜半；也没见人来。电话给他；他许久之后才接；回她；忘了。小鱼把自己关在家里；喝得酩酊大醉。
小鱼的第二段爱情；来得比较沉稳。是传统的相亲模式；朋友介绍的；对方是IT精英；博士生；35岁的大男人。第一次见面；一起吃了西餐；吃完小鱼要打的回家；他拦住；说：“我送你；一个女孩子独自打车；我不放心。”只这一句；就把小鱼的魂给勾去了。
他慢慢驾着车；并不急于送小鱼回家；而是带着小鱼到处逛；一直逛到郊外。他明白地对小鱼表达了他的好感；他说他是理科生；写不好文章；所以特别崇拜会写文章的人。傻丫头一听；喜不自禁；夜半时分回到家；竟一夜辗转难眠。
小鱼很用心地爱了。大男人买了她喜欢的书送她。教她做剁椒鱼头、虾仁炒百合。据她说；她的手艺；练得跟特级厨师差不多了。“姐；等你来；我做给你吃；保管你喜欢。”小鱼快乐地说。
小鱼给我发过大男人的照片；山峰上；他倚岩而立；英气逼人。我又有了担忧；这个人；太优秀了；不适合小鱼。
还没等我说出我的担忧；小鱼那边的爱；已经搁浅了。小鱼只告诉我；他太理智了；就结束了这段让她谦卑到尘埃里的爱情。
小鱼后来又谈过两场恋爱；每次小鱼都卸下全部武装；全身心投入地去爱；但都无疾而终。小鱼很难过；小鱼问我：“姐；你说好男人都哪儿去了？为什么他们都看不见我的好？”
我只能用冰心安慰铁凝的话来安慰她：“你不要找；你要等。”
缘分是等来的吗？对此；我也很不确定。
三
深秋的一天；晚上八九点；我正在电脑前写作；小鱼突然来电话：“姐；我看你来了；在你们火车站；你接我一下。”
我大吃一惊。与小鱼相识这么久；我们愣是没见过面；我曾说过要去西藏；小鱼说；那好；我们就在西藏见。可现在；她竟突然跑了来。
世上有两种女子叫人感叹；一种是初见时惊艳；细细打量后；却平淡了；一种是初见时平淡；相处后；却越发觉得她的好；举手投足；无一处不充满魅力。小鱼是后一种。
“姐；你吓着了没有？”她调皮地冲我眨着眼；把她从新疆带回的一条大披肩送给我；披到我身上；欣喜地望着我说：“姐；你很三毛哎。”她在我面前转了一个圈；再看我；肯定地点头：“姐；你真的很三毛哎。”
那一夜；我们几乎未曾合眼；一直说着话。在我迷糊着要睡过去的时候；她把我推醒；充满迷醉地说：“姐；你说；多年后；我们会不会被人津津乐道地说起；说有那么一天；两位文坛巨星相遇了；披被夜谈。”黑夜里；她笑得哈哈哈。我也被逗乐了；好长时间；才止住笑。
第二天；我带她去沿海滩涂。秋天的滩涂；极美；有一望无际的红蒿草；仿佛浸泡在红里面；一直红到天涯去了。小鱼高兴得在红蒿草里打滚儿；对着一望无际的滩涂展臂欢呼：“海；我来了；我见到我亲爱的姐姐了！”
我站在她身后；隔着十年的距离；我们如此贴近。我有一刻的恍惚；也许前世；我走失掉一个小妹；今生；我注定要与她重逢。
小鱼不停地给我拍照；一边拍一边说：“姐；我要把你留在相机里；以后我不管走到哪里了；只要想到你；我都能看到你。”我也给她拍照；她在我的镜头前；摆足姿势；千娇百媚。
小鱼买的是当天晚上返回的火车票。车站入口处；她笑着跟我话别；跳着进去；突然又跑出来；搂紧我；伏到我的肩上。有温暖的液体；濡湿了我的肩。我拍拍她的背；我说：“现在交通方便得很；想看姐的时候；就来；一年来两回；春天和秋天。”她答应：“好。”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小鱼秋天来看我；有两件事没有跟我说；一、她又失恋了；二、她辞了工作。
小鱼跑到她向往的西藏去了；在布达拉宫外的广场边；她给我写信；用的是那种古旧的纸。在信里她写道：“姐；原谅我的自私；我去看你；是去问你索要温暖的。你放心；我现在很幸福；可以自由地做自己喜欢的事；行走；和寻找爱情。我始终相信；只要踮起脚尖；就能更靠近阳光。”
是的；踮起脚尖；就更靠近阳光。亲爱的小鱼；在西藏；你应该轻易就能做到。
再一次初恋
![[段开来] 24世纪的罗曼史封面](http://www.iixs.net/cover/noimg.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