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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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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关心的仍然是,你对老宋的死有很深的内疚,这一点我做不到。我只会从老宋的死引申出社会批判,当时是派性批判,今天是文革批判,或许它是掩藏或转移内疚的最好办法,自欺就是这么完成的。而你却敢于承担罪责。许多问题上,你和我的取向常常有这种外向内向的差别。所以你写小说,我做社会学。”
  “别用损自己的办法安慰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的反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当时一站起来我就感到了,我知道我是因为怕才站起来要走的。虽然也意识到带走小魏的理由。第二天去看老宋已有预感,已有愧疚,只是不承认罢了。后来老宋出了事,最后死了,内疚才一步一步变成摆脱不掉的罪责。”
  “你是说,它最初就在一种直觉中,无须借什么理论反省的。”
  “怕,我怕了,在当时的情景中,它不仅在场,而且出场了,这是自己无法骗自己的。要装正经也是后来的事。”
  “可能你太敏感了。有的人,比如我,训练有素的意识常常会成为本能情绪的合理武装。也就是说,情绪一出场就已经是有意识的面貌,所以不那么容易察觉本能显示的怕。这也和你平素为人坦荡具有直觉的良知容易自我面对分不开。我的反省总是事后特别是遭受了挫折才开始的。要忏悔,恐怕还得先用理论解除理论,即解除我已习惯了的意识武装,就像‘文革’中的人必须剥掉‘文革’的武装一样;还不够,还得借一种眼光,才能看清自己的罪。我不知道这种眼光,单凭良知够不够?历史上最讲良知的王守仁,杀起农民军来从不眨眼的;现实中,为了革命的利益,饿死再多的人,也损害不了伟大本质的一根毫毛。本质或真理,要在曲折中前进,有时免不了牺牲,甚至无辜的牺牲,难道能因此牺牲而葬送或放弃革命的理想吗?你看,良知的小道理要服从历史必然性的大道理。许多事情,恐怕是良知直观不了的,就像康德的‘崇高’是知性直观不了的一样。所以今天才迫切需要一个任务,那就是,撕掉真理的面具。”
  “结果是再换一个真理,换的总是最好的。”
  “那就清算真理本身。”
  “不要真理,如何知道是非好坏善恶?如何知罪改邪归正?”
  “不是不要真理,只是不要真理的意识形态的独断形式。有两难,才有另类选择。不然就会永远重复下去。”

  毛泽东的《贺新郎·别友》是赠给谁的?

  
  ? 彭明道
  问题的由来
  在论述这个问题之前,必得先重温一下毛泽东的原词:
  《贺新郎·别友》 一九二三年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虚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
  今宵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恁割断愁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
  这是已知的毛泽东最早的诗词作品。在毛逝世后出版的多种版本《毛泽东诗词》中,这首词毫无例外地排列于卷首,由此可见它在毛氏诗词中的重要地位。在此之前,《人民日报》曾经将这首词发表过两次。一次是毛逝世两周年的时候即一九七八年九月九日;另一次是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即毛诞辰101周年纪念日)。这样的情形,在毛去世之后,(即对毛的造神运动结束之后)是罕见的。
  这首词从发表到出版,有一个细微的差别,不知为什么没有引起国内的读者和学人的注意。这个差别就是:发表时词牌下无标题,而在由最权威的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和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毛泽东诗词集》(以下简称《文献》版——彭注)中,在词牌下却加上了“别友”二字,正式作为这首词的标题。出版者还郑重声明:“本词最近发现作者有一种手迹,标题为《别友》。”《文献》版并且郑重其事地将过去已经公开发表和经过毛本人“校订定稿”的作品,作为“正编”,而将虽然广泛流传,但尚未经毛亲自校定的,列为“副编”,以示区别。这也无可辩驳地说明,毛本人对这首词是何等珍爱,在晚年还对这五十年前的旧作(虽未公开发表),慎重地进行过“校正定稿”。
  然而,这里有一桩天大的怪事:经过毛本人亲自“校正定稿”的原稿上,明明写的是“别友”。而《文献》版的注释却说“这首词是作者写给夫人杨开慧的”。以毛氏的文字功力与行事的精细,怎么可能把“妻”与“友”混淆不辨!
  这就出现了麻烦:这首词,到底是赠给谁的?
  “校订”乎?“修改”乎?
  毛泽东诗才横溢,是无容置疑的。他的诗词,在正式发表前,都曾经过反复的推敲、修改,当然也包括和他的诗友(如郭沫若、臧克家、胡乔木、陈毅等)讨论切磋。大抵是修改后显得更具光彩,更显精绝。如“水拍”与“浪拍”,“杨花”与“骄杨”等皆是。
  《贺新郎·别友》却是惟一的例外。词中的很多句子,在当时的情境下无法解释;另一些句子,又充满了明显的“文革风味”。一般的读者拜服于毛氏的政治权威和诗名之下,不敢仰视,是可以理解的。堂堂的研究机关和权威的出版社的“专家学者”们,要说分不出“别友”与“别妻”之间的差异,看不出这些“马脚”,那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
  首先看看这些无法解释,或无法连贯的句子:
  “人有病,天知否?”怎么能接得上“算人间知己吾和汝”这种两情缱绻的思绪呢?
  “要似昆仓崩绝壁”两句,倒确像一个大政治家的口气。然而,一九二三年以前的毛泽东,还没有生发出他在六十年代中那种狂热的“世界革命”思想和蓝图。遍查毛氏此前的著作,也找不到类似的遣词造句的先例。而且,这充满了“革命豪情”的句子,从诗词的起承关系而言,与整首词以及下阕的意境,也是风马牛互不相及的。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句子带着典型的“文革”印记。这又如何解释?
  原来,这首词在七十年代修改过多次。而最后的一次修改,竟是在全面内战,乱得不可收拾的一九七三年。词的本来面貌是这样的: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和汝。重感慨,泪如雨。今宵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恁割断愁思恨缕。我自欲为江海客,更不为昵昵儿女语。山欲堕,云横翥。”
  照原词读下来,就顺畅多了。不论是讲人情,感情,还是爱情,都少了许多矫柔做作,多了几许真情。照《文献》版的注释者说法,这首词有两件手稿,不同之处即有无“别友”二字标题。事实是不是这样,外人就无从了解了。据有关人士透露:毛泽东于一九六一年曾将此词亲手书写,交给贴身卫士张仙朋,叫他好好保存。十二年之后的一九七三年冬天,毛又将修改后的这首词,加上“别友”的标题,交给保健护士吴旭君抄正保存。两种抄件中的词句是否完全一致,不得而知。但一九七三年交吴抄正的内容,即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个内容,却是无疑的。
  一九二三到一九七三,整整五十年了。看来当时毛并无发表此词的意思。因为一九七三年是“文革”中期政局最混乱最危急的关头,也是毛泽东最心烦意乱、焦躁不安的时候。了解“文革”史的人大概不会忘记接二连三发生在那几年的大事:
  一九七一年,“九·一三”事件,林彪叛逃;
  一九七二年,周恩来发现癌症,国民经济处于崩溃边缘;
  一九七三年,江青利用公布毛在滴水洞给她的信的机会,抬高自己,大造舆论;张铁生、黄帅等造反英雄跳出来“反潮流”;毛氏自己提出“批孔”,开始批周恩来;“十大”召开,王洪文和大批造反派代表人物进入中央;江青找毛泽东要钱,气得毛泽东掉泪……
  在这样乱糟糟的日子里,毛泽东真是心劳力绌,焦虑无穷。他有没有心情去修改他五十年前的一首风月骚词,是实在令人怀疑的。
  这里存不存在另一种可能?是毛的某一位诗友,或为受毛之托,或为自作多情,将词中颇有点凄凉(重感慨,泪如雨)和有点灰暗(我自欲为江海客)等句子,改成“豪情壮志冲云天”的样子。毛对此也未置可否,只是交“保健护士”抄正了事。倘非如此,他老人家既然如此珍爱此词,为什么不用那龙飞凤舞的笔写一横幅,或是将他修改过的原稿交给秘书存档呢?
  虽然毛泽东对这首词的处置有些反常,有违常理,也有违中共中央办公厅关于保存党和国家领导人文稿的规定,但在旁人,却只是一种分析和猜测。
  一九二三年十二月底,毛在何处?
  既然《文献》版的注家肯定这首词的写作时间是“一九二三年十二月底”,那么,我们可以考证一下,此时,毛泽东究身在何处?他的妻子杨开慧,又在哪里?也就是说,“一九二三年十二月底”,这对恩爱夫妻,是否曾经有过这样一场情绵绵的别离?
  毛氏早期的行踪,暂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著的《毛泽东年谱》为准。查《年谱》中的一九二三年,有如下一些记载:
  四月:离长沙去上海,到中央工作。
  ……
  九月十六日,回到长沙……
  十一月二十四至二十五日,中共中央在上海召开三届一中全会……
  十二月底:奉中央通知离开长沙去上海,准备赴广州参加国民党“一大”。作《贺亲郎》词赠杨开慧。(词略)
  由于《年谱》和《文献》版两书出自同一编者,对这首词的写作时间铆合得很严密。但仔细推敲一下,就发现这里有一个很大的漏洞。
  首先,毛是否参加了在上海召开的三届一中全会?《年谱》未作明确交代。会上代表“中央局”作报告的人是谁?也是含糊其词。据查,此前不久在广州召开的中共“三大”上,毛泽东不仅进入了中央执行委员会,而且还选入了由五人组成的“中央局”,位置仅在委员长陈独秀之后,职务是“中央局秘书”,负责处理“党内外文书……管理本党文件。”而且,“本党一切文件概由委员长及秘书签字。”当时,毛泽东确已成党内的第二号人物。因此,随后在上海召开的“三届一中全会”,很难设想毛可以缺席。另外,这次会上中央局所作的《工作报告》,其内容是“湖南正在进行组建国民党的工作和湖南衡山的农民运动情况”。这两件事恰好都是毛泽东直接的工作成绩。“中央局”的五个成员中,陈独秀没有到过湖南;罗章龙早期参加过新民学会,但一直未涉足工运和农运;蔡和森赴法勤工俭学回国后,任《向导》主编,主要从事党的理论宣传工作;谭平山是广东人,他从未到湖南作过组建国民党和工农运动之类的事。
  如此看来,毛泽东当然是代表中央局起草并在会上作报告的最合适人选。质言之,毛不参加“三届一中全会”,殊难令人置信。反之,则他十一月已在上海。接下来又是党中央准备遴选参加国民党一大的中共代表的重要会议,则毛泽东是不可能于十二月还在长沙了。
  这个事实,还有两条佐证:
  一、《年谱》说,十一月下旬毛泽东在长沙致信夏曦。通例,凡《年谱》中提到的,都有原件(哪怕是片断)可证。但遍翻所有迄今公开的资料,就是无此信原文。若无原文,则此条资料何来?这牵涉到此时毛在何处的问题。是否可以说,《年谱》的编者在这里使了一个小小的“障眼法”?
  二、中共中央关于“通知各省党组织选派参加国民党第一次代表大会的代表”的“十三号通告”,是一九二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发出的。当时的中共湘区委员会,还没有配置秘密电台的记载,用明码发送也不大可能。以当时的邮程或信使的行程(其时浙赣线尚未修通,由上海至长沙必须从武汉转水路),毛泽东是不可能在五天之内(即12月30日以前),接到这个“通告”,并立即动身赴沪的。
  这就确实可以证明,“一九二三年十二月底”,毛氏根本不在长沙。这里还有几件事可以说明:一是十一月二十三日,杨开慧在板仓老家分娩,生下了岸青,毛泽东没在她的身边。开慧生岸英时,毛是从清水塘赶到湘雅医院找李振翩来接生的。这一回,如果毛在长沙,她为什么要回娘家去生产呢?而且,长沙市离板仓八十多华里,即使坐轿,开慧也不可弄到临盆时才匆匆回娘家的。由此可以推断,开慧此行,是毛氏九月十六日由上海受命返长之后的某一天决定的。因为毛此次回来,肩负着太多太重的革命大任,自知夙夕无暇,无法照顾即将临盆生产的妻子,因此才有杨氏回家之举。岸青出生,在毛杨的家庭生活中,当然又是一件大喜事,而《年谱》中却不见毛泽东任何有关此事的行动记载;第二,尽管《年谱》从九月十六日起至“年底”这一段,关于毛、杨的行踪故意遮遮掩掩,但美国学者R。特里尔著的《毛泽东传》(河北人民出版社),却透露了一点天机。书中说道,“毛通过信件,得知他的第二个儿子来到人世……取名‘岸青’。”接到这个喜信时,毛已经在广州参加国民党的“一大”了。
  综上所述,我们大致可以断定(只要没有掩盖事实真像的意图),在一九二三年十二月底,毛泽东和杨开慧夫妇二人,都不在长沙。这个时候,他和她没有“见面”的机会,当然也没有“分别”。由此可以断言,杨开慧送丈夫远行,毛泽东赋词相赠的美丽神话,原不过是子虚乌有的欺人之谈而已。
  毛泽东面前的倩影是谁?
  无论如何,《贺新郎·别友》确是出自青年诗人毛泽东之手。这首词(修改前的原作)情真意切,凄清婉丽,在作者的诗作中别具一格,确是词中上品。那么,当年站在年青的诗人面前,牵动着他缕缕诗思的那个美丽的倩影,到底是谁呢?
  是诗人的妻子杨开慧吗?
  丢开上述一切事实不讲,就词中描写的人物、情怀、背景进行解读,这个影子与杨开慧之间,实在有太大的差异。
  我们需得作一点假设。此词的写作时间,是“一九二三年十二月底”。而这个时候,杨开慧正在板仓娘家“坐月子”呢!假如,对丈夫一往情深的开慧,在“月子里”赶到长沙为毛泽东送行,那么,我们的诗人面对着怀抱婴儿的妻子,他该会想些什么?说些什么?他的酣畅淋漓纵横恣肆的生花妙笔,会写些什么呢?
  再假如,注释者定的写作时间有误,不是“十二月底”,而是岸青出生(11月23日)以前。不错,那正是深秋时节,“半天残月”,“霜重东门”,最能牵动离人的一腔愁绪。但是,站在诗人面前的,是一个身怀六甲腆着大肚子的开慧。然则我们感情浓烈的诗人毛泽东,又将会想些什么?说些什么?写些什么?
  再再假如,毛泽东走得很急,来不及和他的爱妻告别,就匆匆登上了去汉口的轮船(其时赴上海必需乘船到汉口换船)。那么,作为一位诗人,一位丈夫,在船上面对浩浩洞庭,心里涌动着绵绵思绪,他该会写下怎样动人心弦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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