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2001-02-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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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文人》读后
? 李红霞
胡文辉先生是近年涌现出来的新一代都市生活观察者和批评家之一。他的新著《最是文人》(安徽文艺出版社,“野火文丛”之一,2000年4月版)是他近期的思考结晶,薄薄一册却引发了我许多深长的感慨。在他的文章中我看到了自己一贯欣赏与认同的为文、为人风格和特质。这种风格在当代中国知识界普遍趋于理论高蹈、实践低迷乃至困窘的状况下尤显其可贵。
当前文人中弥漫着一种瘫散的气氛:各种意见、思考互相驳杂排斥,但是因缺乏根本精神价值与意义的共识而相互误解、攻击,缺乏一种可以真正进行建设性对话的气氛。知识文人个体同样是分裂和困窘的,经常是言行分离乃至完全背离,讨论问题常以外部(相对于自己思考的路径)的既成理论出发,而并非立足现实本身提出自己的见解;思想与材料之间总是无法相互融汇,慷慨之词背后是明显的底气不足;所以我们总是无法成为自身思考的主人,反而一直被纷繁多样的所谓观点、话语所剥蚀。因此真正沉潜入历史深处,细致耐心,少一些迫切的表演欲的探索越来越少,而从这沉静中超越出来,面对当代中国林林总总的现象有清醒和宽容的注视和理解,能入能出于历史与现在乃至未来的知识人更是寥寥。当然,要做到沉潜与超越的同时并举,需要淡泊与宁静的精神气质,更需要深厚的学理背景做底蕴。胡文辉恰好具备敢于发言而又言之成理同时又不囿于现成理论的特质,主张宽容与自由自在的共通,同时坚守一些本质上不能妥协和退步的精神原则。所有这些特质促使他以大文章的气度来作短文章。
“自由心史”一辑集中了一些历史个案,如《寂寞沈从文》、《冯友兰的境界》、《梁漱溟的勇气》等,对二十世纪知识分子的精神困窘进行了剖析。这些文章在具体历史情境中浓缩了时代的风雨流岚。这种一叶知秋式的效果突出体现于他运用对照、对比方式的几篇文章。如在《走了的与未走的》,将已走的张爱玲与未走的施济美对比;《读陈寅恪,想钱钟书》将此两位文化硕儒的特定生命阶段(1949年前后)乃至他们两人的文化品格进行对照;《如果周作人早死,而鲁迅长寿》则将一些引发后人无限遐思的疑问落实于两位气质迥异的文人代表身上……其实就是在论及索尔仁尼琴的双重身份时,胡先生也将之与张承志、张炜的思想特质进行了深入对照和剖析,论述人文精神时又将之与革命文学、道德理想主义相互参照。如此开阔的视野便于在短文中把一些盘根错节的历史话题论至深入、深邃而不至流于浮泛和单薄,这种雍容洒脱的驾驭能力来自深厚的学养积累与控制语言、文体的优秀素质。文字的从容辛辣、不粘不滞,举其一点兼及其余的大气有时收到极好效果。比如在论及冯友兰、范文澜等文人的工具欲、对于特定政权及其把持者的恐惧与谦卑、对自身奴隶身份的麻木与陶醉时,胡先生竟引用了张爱玲对胡兰成描述自己情意缱绻时的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两种语境,两种主人公类型,相距可谓千里万里,然而细细思之,这段话是极为适用于由求道转而趋势的文人身上的。我认为这是一个具有穿透力的联想,历史情境与情境中人的相互渗透在这里几近水乳交融,不见任何术语,无“新”无“后”,也不见激愤乃至咬牙切齿等颇为流行的姿态,就只是简洁地将语境中的人的言行进行过程展示,由此生发的联想于是也就水到渠成。材料、思想全部是语境中的,没有抽象架空什么,然而又勾勒出了整个时代文人生命历程的尴尬。
我还想谈到胡文辉本人未必注重的“时事论衡”一辑中的《谁的喉舌》这篇短文。文章谈的是知识分子与大众传媒的关系问题,继大学、出版社之后,媒介成为与知识分子相互作用、互为提携的文化力量,它与知识分子的关系其实涵盖了知识分子与民众、知识分子与意识形态乃至权力的关系,同时涉及到知识分子自身思想、知识与人格间的错综复杂的景观。这是当代中国尤其是都市中很敏感的文化话题。胡先生的文章特别之处即在于他以精悍的篇幅而能将这些复杂的关系沉着地容纳和梳理,指出了大众媒体实质上的精英品质。这种现实中来的问题与“自由心史”一辑中对学理、对文史学人心态的深入透视是相映成趣的,它们深深扎根于各自的特定情境,是作者灵感焕发而形成的不同侧面。作者对这类问题予以了持久而坚韧的关注,因而随时可以举重若轻地从中透视和阐发出引人深思的东西。
至于书中一以贯之的对文艺与政治(或学术与政治)的关系的内在紧张的论述、对自由(书中作者更趋向于对宽容态度)的弘扬、对专制下的思想的珍视、对抗拒专制体制从而采取不合作态度的褒扬,都是与材料、与语境紧密贴合无法剥离的。这种紧紧抓住语境不放、对具体的执着的态度格外令我心动。我认为,思想、理论的原创性和生机就来自于对生活对现实本身复杂和暖昧不明性的深切体验与独特阐发,使从语境中来的理论不至于流于抽象和肤浅甚至苍白。真正具生命力的理论是化入现实中的。其实书中对于现实的捕捉是我们时时有所感受的,但胡先生却能从中超越出来,对之进行了清晰、从容的表述,很多篇章是可以更深广地扩展成为大文章的。
“自由共道文人笔,最是文人不自由”。在专制、党同伐异盛行、内在恐惧感时时侵扰的状况下,保持充沛的激情与冷静的沉思共存,张杨的生命态势与沉潜的探索心境同在,不囿于任何理论而是从言说常识出发,对现实不是一味抗拒和批判而是竭力理解和透视……在《最是文人》一书中我很欣慰地读到了我一直期待着的当代中国生活批评者的风采,我想文人的魅力也大半在于这种风采的葆有吧!
铜雀台
铜 雀 台? 黄永厚 文画国际美人、三国的二乔连名字都没有,竟止不住后世才子情种们的想入非非,每欲借她二位发动一场“海伦之战”,好把希腊那老不死的瞎子荷马拉下马来。
瞧,这不又来了电视屏幕上的杜牧《赤壁》:“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一句读史对当下的调侃,老师讲课说这不是小杜的创意,曹植诗中早写过了。曹植几时想捉二乔做战利品,我咋不知道。电话问林东海兄,他说:“没有的事,我喜欢曹植的诗,毕业论文就写他。”“劳驾查查有无佚作、伪托、误入集子的!”“啊!——《三国演义》四十四回孔明给周瑜背诵曹植《铜雀台赋》,在正版《登台赋》第十句的‘登果园之深荣之后,《演义》掺了八句沙子’列双台于左右兮,有玉龙与金凤,挟二桥(古字“桥”与“乔”通)于东南兮,若长空之螮……”注意里面有个时间差,赤壁之战在建安十三年,铜雀台建于十五年。(十八年增建的是金虎、冰井、合称三台)亏得林兄功底厚,又宅心于仁,没多花我电话费,一口气背完此赋。按照《演义》的安排、果然激起周瑜被人夺妻之恨,一代儒将乍成饭桶,专等孔明借妖风助他烧了曹操战船,经此一役曹家元气大伤,几代人都园不了过江之梦。至司成炎逼曹魏末代皇帝曹奂禅让,换了“晋”字旗号去收拾东吴,王濬受降的大兵若有幸见着二乔,进门也该喊一声:“祖奶奶好!”了。小说家言本不足信,《伊里亚特》和《奥德赛》口传笔记了三四百年(公元前11—8世纪),也有妻室儿女错位的,可见乌头马角亦中外同病了。
铜雀台是他阿瞒意得志满之时所建之曹氏游乐场,老子一死便提格为曹操的“纪念堂”,老子在世考虑周到,对纪念活动还有遗命规定:每逢初一十五,养在台上的妾伎都得于灵帐前奏乐歌唱,以便诸子时时瞻望西陵曹操的墓田,寄托哀思。老子死后究竟孩子们搞了几次神社参拜已无籍可考,曹丕继位,打出魏武名牌,魏文开了三国称帝的先例,他都忙乎些什么呢?读一读陈思王的《野田黄雀行》《怨歌行》《士哀》《七步诗》以及《赠白马王彪》,连老妈出面告饶都不予理会,便知道虽一姓之手足,在权力的淫威下,人如何轻易变成了畜牲。
小泥关公
小 泥 关 公
? 田 原 文
幼年看《三国演义》,正是牧牛时。当时还不知“牛角挂书”的故事。但我确是在牛角上挂了本《三国演义》。田埂窄窄的,两旁是水田,稻子还没抽穗。看书入迷,牛似乎也知道,猛一偏头,偷吃一棵绿油油的稻叶。吃掉一棵,就是吃掉近百粒稻谷。主人知晓,准要挨骂。安心看书,是将牛放在圩埂上。圩埂一边靠大河,圩内靠小沟,无庄稼可吃,无后顾之忧。但草没有田埂上的鲜嫩,牛吃不饱,也得挨骂。至傍晚,牛一定要吃得肚子鼓鼓的。给牛在水塘打个滚,再将牛身洗刷干净,拴在杨树桩上,油光水滑,主人看了高兴。
看《三国演义》,最敬佩的是诸葛亮。三顾茅庐时,诸葛亮高卧未起,刘、关、张不敢造次。等他醒来,吟了一首诗,才敢晋见。时隔六十多年了,诗还记得:“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诸葛亮一出山,为汉室江山立下了件件功劳。直到五丈原丞相归天,以下十来回就不想看了。什么姜维、魏延、邓艾等,太没意思。第二个敬佩的是赵子龙,七进七出救阿斗,是了不起的英雄。第三个敬佩的是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华容道义释曹操。义薄云天,值得敬佩。“有诗赞曰”,我也记得:“曹瞒兵败走华容,正与关公狭路逢,只为当初恩义重,放开金锁走蛟龙”。但关公骄傲,不太喜欢,故把他排在第三位。
对关公最早的认识,是在关帝庙。关老爷髯长二尺,面如熏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在认真阅读《春秋》。左右侍立,关平、周仓。威风凛凛,正气凌人。后来见到,是在商店里,堂前供的关公像。模样在庙里所见略同。有次,在上海大舞台,看林树森的《古城训弟》,扮像英武,身材魁悟,脸更红了,须如搓衣板,两旁还垂下黑黑的绉纱。俗语:“闭着眼睛唱关公”,喻遇事装装糊涂,不必顶真之意。林树森唱关公戏,看来是闭着眼的。
人们心目中,汉寿亭候,手执青龙偃月刀,红脸绿袍,魁伟高大。但无锡惠山泥人研究所,泥人专家柳成荫,送我一个他作的,只有拇指大的关公。左手捋须,右手背刀,威风八面,神气逼人!
这个小小的关公,对搞创作的人来说,大有启发。现下的人,以搞大创作表现伟大。有的画长卷,整个展厅放不下,但内容空洞。有的手抄四大名著展览,报刊、电视台为之吹捧。可是画和书法皆欠佳。因有人叹曰:“吃饱了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