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玫瑰-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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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港台的学术界包括在整个汉语圈，早已把“酷儿”一词来指代那些性取向异乎常人的人。现如今，这个概念已经被李银河博士拿到国内来。　　　　
　　　　为了采访到“酷儿”大学生，我曾多次向某酷儿网站的站长发信求助。他对我的态度非常有保留。等了若干天后，我便开始在那里发帖，想要找到一两个愿意倾诉的朋友。很快，有个小伙子主动给我发信息了。他就是本文的主角倪冬。　　　　
　　　　倪冬长得很帅，是个典型的酷儿。他出身于上等的家庭，教养好，极其聪明，虽然只有17岁，在某著名高校研究纯理论的学术圈子中，已经初露锋芒，得到了很多人的尊敬。　　　　
　　　　倪冬（以下简称“N”）：你让我说什么都可以。　　　　
　　　　杨小诚（以下简称“Y”）：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一个Gay？　　　　
　　　　N：5年前，我上中学的时候吧。　　　　
　　　　Y：但是在中学阶段，性意识的萌生其实相当朦胧，即使是男女之间的意识，应该也是若有若无的。你是那时候就发现自己了吗？　　　　
　　　　N：既然说是发现，那就是说潜意识里有这种体会，那就是很早了。　　　　
　　　　Y：第一次印象最深刻的体会，你能讲吗？　　　　
　　　　N：那就很晚了，就是这个假期。我哥哥（在学生当中流行的对男性恋人的称呼，无论是男女之恋，还是男男之恋，均称男性较大的一方为哥哥）是我认识的某个导师的一个研究生，这个暑假我认识了他。在学术上我是一个绝对理性的人，但是感情上，我觉得我特别感性。第一次看见他，我就有感觉；后来在一起的机会多了，我就对他说了。很奇怪地发现，他也是（gay）。　　　　
　　　　Y：这么巧？　　　　
　　　　N：对。后来放假，我就回家呆着了。我母亲一直在德国，我父亲被国家委派到英国，我回到家也是一个人呆着，比较烦。那段时间我们互相发短信，感觉都挺好的。7月15号，我就回到北京上托福班。那段时间接触特别多。在感情方面，我是那种，不自觉地把自己弄得比较悲壮的一个人（笑）。当时我总是在问他，“我是不是你最后一个？”因为我觉得，我是什么都能付出的。因为家庭的原因吧，我9岁开始，几乎就是一个人在生活。我妈妈是特别顾事业的人，整天满世界跑，开学术会议，主持学术研讨会，出席访问学者。我记得，一年加起来能见到我妈妈两个月就不错了。　　　　
　　　　Y：那你父亲呢？　　　　
　　　　N：我爸也是在外面，他俩都是很顾事业的人。但是，他俩感情特别好。一说起这事我就很得意（笑），他俩到现在也是每天打电话。我妈妈一开始对我自己在家很不放心，后来也就好了。我一个人在家非常郁闷的时候就对着自己说话，那种感觉现在想起来还挺想哭的。那时候特别爱听收音机里的文学节目，比如半夜会播席慕容的诗，凌晨一两点钟播那些诗，让人真是感觉很郁闷。后来我会对着墙说话。有段时间电视上播《天下粮仓》，里面有个人不就爱对着墙说话吗？我们有些同学上课议论，说这也太恐怖了。我听了就特别难受，我的行为被视作BT（变态）性的了。（笑）2002年11月9号的时候，我数学竞赛的成绩下来了，都是一等奖，但是感觉非常不爽的是，我没有进冬令营（奥林匹克竞赛集训）。你也知道冬令营吧？　　　　
　　　　Y：我知道。　　　　
　　　　N：有一个辅导数学竞赛的老师，一共只指导过我20个小时，他一直认为我是他最好的一个学生。虽然我们只接触过20个小时，但是我对他的感觉特别不一样。我在他的身上体会到了一种特殊的人格魅力。虽然他每次上课只是两三个小时，上课的内容也只不过讲题，但是我对他的感情特别深。后来他病危的时候……　　　　
　　　　Y：他病危了？　　　　
　　　　N：我老师现在已经去世了。我3科竞赛一等奖，在学校的成绩也不错，我已经铁定了保送了。所以在学校里，所有老师都不敢拦着我。如果老师讲错题，我就会站起来直接说。所以老师都知道我这脾气。有一次校长看见我上课的时候就背着书包跑出去了，校长说，“你干什么去？”我说，“我老师病危了！”校长特别无奈地让我走了。那时候我确实特别难受。我老师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问我有没有进冬令营。我特别愧疚，那一年确实有些特殊情况，使得我没有进冬令营。我就骗他说我进了，让他离开得安详些。他去世前的一天，特别精神，我以为他的病就要好了。可是，第二天，我记得是早上5点多钟的时候，老师的女儿打来电话，说他走了。以后每个月的8号晚上，我都会写一封信，然后9号早上烧掉。那段时间就开始特别郁闷。每天都恍恍惚惚地过，当然也学习，像我学习的时候是什么都影响不了的。学习还是照常学，但是感觉特别不爽。


四、我不能公平地爱上每一个人后来他说他有男朋友

　　　　Y：他多大？　　　　
　　　　N：他是80年生的。有人说，我们是年龄的问题。其实不是，我们还是很投缘的。可是最后，当我上完托福班后，我特别想回家看我妈妈。因为我妈妈8月1号到3号会从德国回国开一个会，要回家。我就又回家了。走的时候，他送我去火车站。回家之后，我就有那种要分了的感觉，可能是预感吧。我很担心，可是我不愿意说出来。　　　　
　　　　我就对他说，“如果你觉得我俩不合适的话，你可以找别人，我不介意。”自己仿佛非常坚强的那种感觉，其实我自己心里明白，如果他真要离开的话，自己肯定会受不了，但是就是不能告诉他。好像是8月3号的晚上，给他发短信他一直没有回，于是我就非常紧张，特别担心。他是山东人，我怕他喝酒。第二天他给我回了，说他前一天晚上在打电话。我担心的是什么呢？因为他一直跟我说，有一个x大学的人，他们的性格特别像，年龄也相对近一些，我就感觉可能是。我当时也没说什么，后来我就对他说，其实我也不要求什么，一切都可以没有，我只是想找一个人抱抱我，能一天陪着我。当我非常难受的时候，我就这个感觉。　　　　
　　　　当时6号那天晚上，我给他发短信没回，我就问他，因为那天感觉特别怪，“是不是真要分手了？”因为一直我都在问这个问题。然后他那天晚上就明说了，“我以后不能吻你了，但是可以抱你。”我说，“为什么？你能解释一下吗？”后来他说，他有男朋友。他说如果那样的话，会对不起将来的他或她。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一个Bisexual（双性恋），不是一个完全的gay……当时我看他写的是“他或她”，所以我觉得他可能还是在骗我。一开始他就说不想给我太多的希望，说我跟他不合适。直到现在我都很难受，我根本不可能把他忘了，原因是我总是会在学校里面见到他。　　　　
　　　　到现在，我用动感能存50条短信，我只留下一个短信的空间来接短信，剩下49条还是他的短信。那天晚上我感觉特别难受，我问“我能给你打电话吗？”他说“能”。那天晚上的电话打了两个多小时。他说他很对不起我。我说：“没有关系，喜欢你就是想让你幸福，既然你已经找到了幸福，那好，那我退出。”说得就好像是……我自己都觉得是在哄自己。但既然已经这样说了。后来他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这不挺好的吗？虽然跟别人不同，但你能想得开。”——其实我是一个特别想不开的人。　　　　
　　　　那天晚上，他说他始终把我当成他的亲弟弟。可以不做BF，他说，他不希望看见我太难过。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安慰我，但是我明显感觉到，后几天他的短信已经不像前几天的那种感觉了。就是特别无所谓的样子，让我感觉冷淡。后来我问他，“真的冷了吗？”就问了这么一句话。他说，“我又不是上帝，我又不能公平的爱上每一个人。”这句话让我感觉特别难受。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感觉了，那时候每天都要哭好长时间。我在QQ上给他留言。因为他在家，不上网，我知道他不会马上看到，所以就说，随便说。我从来没有在QQ上说了那么多话，因为我不爱上QQ。每次大概要写满好几页，发好几次消息才行。然后我就说，这又涉及当时他在北京的事了。那段时间，还在上托福的时候，是那段时间，我把什么都给他了。我觉得现在也不后悔。


四、我不能公平地爱上每一个人你眼神不一样

　　　　Y：你跟妈妈都说了，也就是这个暑假的事？　　　　
　　　　N：对，这暑假。后来，8月份回去的时候，我见到我妈。我妈说，“你这次回来跟以前不一样。”她特别有洞察力。我说，“怎么不一样？”她说，“你眼神不一样。”我说，“那你觉得是怎么了？”她说，“谈恋爱了。”我当时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我觉得作为一个母亲，总会还会有自私的一面吧。为孩子……哪怕是为家庭着想，总该会有。然后，她说，“你是不是在大学里发生性关系了？”我说，“确实有。”　　　　
　　　　Y：你跟哥哥做过爱？　　　　
　　　　N：有。后来我说，“不是那回事。”我妈妈说，“女孩怀孕了？”我说，“绝对不可能。这个东西绝对不会有。”（笑）我妈说，“没有关系啊，有了又能怎么样？”她就特别好笑，她就以为既成事实了。那天下午跟她解释，后来发现根本解释不清楚。她知道肯定是有事，她对自己很自信。因为她那个人，就是那样的性格。最后我只能跟她说了。我说，“你什么都能接受吗？”我妈说，“你还不相信吗？”因为我们俩一向是以朋友相称，我很少管她叫妈妈，除非是我特别难受的时候会这么叫。她也是叫我的名字，或者叫我的英文名字……　　　　
　　　　Y：那你不叫妈妈叫什么？　　　　
　　　　N：老太太。（笑）她特别显年轻，但是我就喜欢叫她老太太。到这一步实在是不能不说了。我说，“你真能接受吗？”她说她能接受。我说，“那你觉得gay或者lesbian（女同性恋）怎么样？”我就直接这么问她了。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她说，“Maybe　every　person　have　a　bias；but；I　don’t　have　it。”她说每个人都会有偏见，但是她没有。她跟我谈话经常用英语说。我妈后来说，“我在美国呆了这么长时间，什么人我都见过。”——是她先猜到了。她说，“如果你是，我真没看出来。”我不知道当时的感觉是觉得对不起她呢，还是因为我哥哥感到难受。因为当时我们已经要分手了。我说，“那我要告诉你该是怎么办？”她沉默了，说，“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将来的生活是你自己的，你也知道从9岁以后我也没怎么陪过你。所以说，你将来的生活我更管不了你。你将来要去美国，而我更多的是呆在欧洲。之所以这么长时间跟你保持一种朋友的关系，就是因为，一切都是小问题，而家庭则更重要一些。你要考虑承担责任。”我当时特别惊讶。因为网上有一些文章，都是说他把性向告诉父母后，父母特别冲动。我当时特别惊讶的是，我母亲，她接受了。我是8月15号回来军训的，那段时间又出了一些事情，让我感觉这个假期特别不顺心的样子。我妈妈有个习惯，是她从国外养成的，要做定期体检，知道自己的心理状况，对下一年的健康做一个规划。这次体检的结果，我妈妈得了脑子上的一个肿瘤，并且是我先知道的。她是个特别爱事业的人，10月份有一个大会，一定不会去做手术。


四、我不能公平地爱上每一个人我只是那一天骗了他

　　　　Y：你哥哥长得帅吗？　　　　
　　　　N：不帅。对我来说，那些都不重要。我觉得其实更重要的就是说，他能够听我说，他能够抚慰我，就可以了。其实我觉着其他一切东西都是很次要的。后来我也跟其他一些人说过这个，他们也觉得我哥哥是骗人，说假话。当然我当时跟我妈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妈就说，这样是对的。如果你真的是有爱的话，那就应该两个人去承担一些事情，但你没权力要求对方去承担什么。她说，咱们家现在是三地分居，虽然每年也有那么几个月能在一起，但其实确实是三地分居。她说，之所以我们的关系能维持得那么好，你爸爸没有外遇，我也不给你找一个后爸，主要原因是，大家都在体会着一种心情，这种心情是很重要的。　　　　
　　　　那段时间，我还是像在北京一样关心他。大约是20号，我跟他说，“你能不能陪陪我？”他说可以。我就去找他。我们沿着河边走。走了一段，他一直觉得我有什么话没说，就逼着我，让我说，说我们之间不应该有什么隐瞒，他至少可以帮我分担一些。我说没有必要，只要他能够快乐就好了。如果他帮我分担的话，他可能也会难受的。那天晚上他就陪我。先是坐了公共汽车去公主坟，然后从公主坟一直步行走到王府井，很长很长的路，后来又从王府井打车到西单。我说了一些。他一直说顺其自然，但其实我很不喜欢这句话，但是我一直没对他说过我不喜欢。我妈妈说我是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我总在想，能不能明确一下？不要总这样处在一个模糊的环境中？他说他会仍然对我像以前一样好，我也说不清楚其中有什么差别，就说，“好吧，顺其自然吧。”　　　　
　　　　我总想努力一下。因为觉得找到一个哥哥挺难的，这样一个投机的人，所以就比较珍惜。当天晚上把他送回万柳，在出租车上，我手扶着他的胳膊，用另一只手发了一个短信说，“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想让你抱抱我。”他回了个短信说“可以”。后来回去以后，已经是12点半了，大街上没有什么人了。他就带我到一个角落，说要抱抱我。我当时的感觉是他可怜我，心里非常难受，就说不必要了。我也许只是希望，我说完后，他能够矜持一下。他说，“算你可怜我好吗？”我说没必要了。后来那天晚上我就走了。他说，“你打车走吧。”我说，“不，我走回去。”他就让我走了。我心里特别难受，觉得他如果真的关心我的话，至少应该替我拦一辆的吧。可是他没有。走了一段路，心里有点害怕，因为这条路的确没走过，我就打了一辆的上去了。　　　　
　　　　但是在出租车上，我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态度，就发短信给他说，我走回来的。他后来就真的下楼了，他骑着自行车沿着路找我，怕我出事。他说，如果你还爱我的话，听我的话，打的走。我怕他在路上来回逛，就说，“好好好，我打的。”他不信。我只是那一天骗了他，平时我都不骗他。后来回到寝室，我赶紧跟他打了一个电话，让他知道我回来了。后来他给我发了一个短信说，“你可真是傻得除了知道学习，就只知道自虐了。”　　　　
　　　　我挺喜欢他骂我的感觉。他只要给我发短信就好。不管是什么样的短信。接之前很期待，拿起短信要打开看的那一刹那，特别高兴，看完以后，又感到特别苦恼，不知道我给他回了以后他还会不会回我，回了他会说什么。


四、我不能公平地爱上每一个人他就把灯关了

　　　　N：隔了一天的晚上，我问他，我平时能不能去找他。他说，“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我怕他烦，怕他万一真烦了怎么办？所以我不愿意去，还是给他发短信。有天晚上9点多，他发短信跟我说，“出去好吗？”我回答，“这么晚了就算了。”其实你也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当时一定是特别期盼他让我出去。后来他说，“今天真的不行了吗？”我说，“太晚了，9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