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刘邦-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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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说：“我在老家当亭长的时候，曾经听说过此人。他乞食漂母，受辱胯下，无能自养，乡人尚且轻贱。丞相、滕公举荐如此一人为帅，必遭诸侯耻笑，三军不服。要是让项羽知道，还不说我是瞎子？”
萧何伏地顿首说：“古代大将，大多出身寒门，大王怎么能凭门户之见确定人才取舍呢？伊尹是草野匹夫，姜太公是渭水河边的一个钓翁，管仲是齐桓公手下的一个俘虏，但是一经重用，这些人创下奇功伟业。韩信虽然出身寒微，但是心怀良谋，腹有大志，实为当今天下奇才。大王如果抛弃不用，韩信一定投奔他国，这相当于丢弃价值连城的玉璧，打碎和氏之宝。敬请大王听从下臣之言，重用韩信，打败项羽，重取三秦，再进咸阳。如果举荐失当，我等甘受举荐不当之罪！”
刘邦实在脱不下萧何、夏侯婴的面子，只好说：“卿等真心举荐，叫韩信进来相见。”
韩信在萧何府中，听到汉王召见，心想：“汉王如此轻易呼唤我入朝，如呼小儿一般，肯定不予重用。”
韩信入朝拜见刘邦。
刘邦说：“你不远千里而来，但是未见才能，贸然大用，恐怕难以服人。如今缺乏一位管粮官，升你去做此官，试用一下，看看你的能力，希你不要嫌弃！”
韩信安然接受，谢恩而退。萧何、夏侯婴内心深感不安，恐怕韩信不快。
韩信去到仓库，查点人员和存粮，只见他拿一把算盘，依照米堆数量，随便一算，竟不差毫厘。
仓斗老人看到韩信此举，急忙拜伏于地，口称：“自来的管仓大人，没有一人能像贤公这样精明神算！”
韩信笑着说：“这不过是一个仆隶之职，有什么了不起！”
至今民间传说，韩信已经发现了无定方程获解的秘密。譬如有这样一个题：一堆水果，三个三个地数，剩一个；五个五个地数，正好数完；七个七地数，剩三个。答案是：这堆水果是十个。韩信解这类无定方程的口诀是：
三人同数七十稀，
五马归槽二十一，
七字头上增三个，
百字五个定根基。
肯动脑筋的读者，可以自己去想想是什么道理。
萧何差人打听，知道韩信如此精明，惟恐韩信心灰意冷，忙请到宅中，置酒相待。
萧何祝酒说：“我等推举贤公为破楚元帅，但是汉王怕你难以担当如此重任，特地叫你做这样一个小官，考察你的德、能、才、绩。贤公估算仓中米数，一算无遗，不知使用什么方法，一下子便能够知道如此大数？”
韩信说：“算法之中方法很多，有小九之数，有大九之数。如果精通算法，即使四海五洲，也可一览无余，何况仓中之粟？”
萧何赞叹不已。
韩信对萧何说：“仓中粮米日久变黄，应当尽快出陈易新，周济百姓，实属公私两便。这是宰相的责任，丞相可以趁机施行。”
萧何致谢说：“贤士之言，极合时宜，明日就奏告汉王，遵教施行。”
韩信告别萧何回到仓库，即令仓库人员通风，防火，加强防卫，各方面的工作都做得恰如其分。萧何、夏侯婴等人知道，心中更加欣喜。
近日刘邦不朝，萧何只得写下专条，交与门吏入报。
刘邦传言：“连日苦思东归之计，未有良谋，明日再议。”
第二天，朝拜礼毕，刘邦召萧何入内议事。
刘邦说：“近日以来，我一直思想东归之计，但是未有良谋，丞相到底有何妙计？”
萧何说：“东征之计不难，只要找到破楚大元帅，马上就可准备。”
刘邦说：“我想的就是谁人可为破楚元帅之事。”
萧何说：“大王不用这样冥思苦索，只要重用韩信，大事能成！”
刘邦说：“韩信贫困之时，连自己都不能养治，怎么能够担起如此重任？”
萧何将韩信近日处理仓库的各种表现向刘邦细细陈述了一通，备言韩信才能。
刘邦说：“这只不过是一技之长，怎么凭此就可做元帅呢？”
萧何说：“只看韩信一技之长，就可知道韩信的其它才干。韩信真是一个大将之才，大王千万不要当面错过。”
刘邦实在拿萧何没办法，升韩信为治粟都尉。
韩信也不推辞，当上了治粟都尉。他兴利除害，清正廉洁，不到半月，百姓交口称赞。真是清官一到，天下安宁，百姓平静。
萧何知道这些情况，心中暗暗思忖：“韩信的确不是等闲之辈，真是小用小效，大用大效，我为国家，无论如何也要全力保举。”
萧何又去拜见刘邦。
刘邦说：“我近几天来，夜夜恶梦不断，日日思念父母，不知何日才得相见？长期郁郁居住在此，心中十分烦闷！”
萧何说：“昔人齐景公狩猎回来，对晏子说：‘我每天晚上都恶梦不断，心中不快！’晏子说：‘大王做了些什么恶梦，可不可说来给我听听？’景公说：‘上山见虎，入泽见蛇，这到底预示着什么呢？’晏子说：‘猛虎居住深山，蛇虫长在泽里，怎么能说是恶梦呢？国内现在有三件不祥之事，不知道大王是不是知道？’景公说：‘我不知道。’晏子说：‘国家有贤士而大王不知道，这是一不祥；知道了不加以使用，这是第二个不祥；使用了不委以重任，这是三不祥。’大王现在夜梦凶险，是有贤士而不能用的缘故吧！我日夜害怕的是项王听从范增之计，挥师西向，重新占领关中。那时大王将怎样去对敌？我天天晚上都从梦中惊醒！”
刘邦说：“国中有贤人，我哪里有不用之理？自从我到汉中以来，哪里又有什么旷世奇才未得重用？”
萧何说：“现在有一个大贤人在这里，但是大王不加以重用，怎么说‘哪里有什么旷世奇才未得重用’呢？”
刘邦说：“大贤在哪里？姓甚名谁？丞相说出来，我马上重用！”
萧何说：“我想举荐，又怕大王嫌人门户低微，出身贫寒，举而不用，反失贤士之心，导致四方虽有豪杰，不愿为大王尽心出力。”
刘邦说：“爱卿不要绕山转水，快把贤人尊姓大名说出来，让我听听。”
萧何说：“当今天下大贤，只有淮阴韩信！”
刘邦不高兴地说：“丞相推举两次，我已加封两次，怎么能说不重用呢？”
萧何说：“治粟都尉不能充分发挥韩信才能，只有拜为破楚大元帅，才能留住韩信。否则韩信最终还是留不住！”
刘邦说：“爵位不可滥加，俸禄不能轻给，韩信初来乍到，我已经加封两次。如今未有功劳，就贸然加封元戎之职，自丰沛起事以来的将领必然会怨我赏罚不明！”
萧何也不退让：“自古圣帝明王用人之道，因能致用，随才授职。韩信是国家的栋梁雄才，大王只叫他做一个治粟都尉，这就是我屡次保举的原因。沛丰以来的将士，虽然屡建功劳，但是都不能跟韩信相提并论。大王这样进行比较，实在是不知轻重缓急，臣不得不据理力争！”
刘邦知道萧何赤胆忠心，但是他有自己的一套用人方式，所以推辞说：“我相信丞相的良言，但也应让韩信稍缓几日，等到张良推荐的元戎来到，可以重用，我当重用，不负昔日相别之约，如果张良未曾保举，或者保举之人无能，那时使用韩信不迟。还望丞相理解我的心意。”
萧何实在找不到什么好说的，只得回到家中，差人请来韩信相叙，不断联络感情。
萧何问：“请问贤公怎样才能攻下三秦？怎样兵出栈道？怎样兵伐楚国？怎么收服六国？”
韩信站起来正言说：“我历来认为丞相素知用兵之规，今天从这些问话来看，不要怪我直言不讳，丞相还是不知用兵。兵家打仗行军，相机而动，因时因地变化，怎么可以预先幻想和遥测？水本无形，因势而成形；战争本无规矩，因敌而制策。兵法的奥妙，在于鬼神不知其巧，父子不通其情，夫妻不说其理，随机应变，哪有什么一定之规，预先说个甲乙丙丁。丞相不用下问，下官实在无法奉告，还望丞相恕罪。”
萧何听了大喜，盛宴款待韩信。
萧何款待韩信，爱才之情溢于言表，韩信也为之感动，但是从萧何的言谈举止中，隐隐地猜到了刘邦对他的不信任。到了晚上，韩信辞别萧何回到治栗都尉公馆，想起自己的处境。韩信想，如果不激一下萧何，惟恐刘邦不知道自己的重要，汉王旧将也恐怕不会服气，即使将张良角书献上，也难以取信百官。
韩信心生一计。
第二天下午，韩信吩咐门吏：“给我准备快马，今夜五更要出远门。”
韩信将原先带来的行李拴束停当，五更时分，匹马单骑出东门而去。门吏见韩有出走之意，天明立即去报告萧何。
萧何早朝刚回，听说韩信已出东门而去，大惊：“如果韩信出走，我们只好老死汉中了！”来不及脱下朝服和报告刘邦，急到治粟都尉公馆查看备细。门吏带着萧何到韩信房中，只见旧物不剩一物，新物全部封存。
萧何跌脚迭声：“我屡次举荐，汉王不肯大用，今日果然让他走了。如果不及时追回，我们将终日不得安身。”
萧何立即带着五、六个随从，各备两匹快马，急急忙忙向东门奔去，询问守门官兵。
门官回答：“禀报丞相，今日五更刚开城门，只见一位将军，骑银鬃马，背一口宝剑，直出东门而去。此刻至少已经走了50余里了！”
萧何一行数人一边追赶一边询问，沿途随便弄些吃食，拼命追去。得到的回答只是已经去远。
夜色渐渐降临，一轮明月露出脸来，清辉均匀地挥洒在旷野中，碧树上，绿草间……
萧何一行追到了寒溪边上。
寒溪是什么地方呢？
清代道光年间有一本书叫《宁羌州志》，上面记载：陕西省宁强县一条西流河，又名“寒溪”或“韩溪”。
南宋王象之《舆地纪胜》说：“‘韩溪’以相国追韩信至此而得名。”这条“寒溪”距离汉王都城南郑约350里。
又据《汉中府治》记载，说陕西省马道河是萧何月下追韩信处；马道河古名“寒溪”。韩信出走至此，溪水夜涨，人马难渡，才被萧何追上。当地至今仍流传民谚：
不是寒溪一夜涨，
哪得炎汉四百年？
还有传说，萧何月下追韩信的地方在四川省南江县饮水坝附近。
在陕西留坝县，今有“寒溪夜涨”碑……
“寒溪”在什么地方并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萧何此举的千古含义，韩信对于兴汉灭楚的重要意义……
江寒夜静，山深路险，秋水新涨，韩信人马不能渡……
萧何等人早已汗流浃背，只得下马缓缓而行，沿着河岸慢慢寻找。
遥远的地方，仿佛是一纸剪影，单人独马，沿河蠕蠕而行……
萧何放开喉咙：“韩将军———”
萧何拉着马匹，跌跌撞撞朝那个影子飞奔过去，抓住那人马辔，声音哽咽：“韩将军！绝人为何如此之甚？相处日久，怎么不辞而别？将军于心何忍？”
正在此时，又一骑马飞奔而至，两人一看，来人是滕公夏侯婴。
萧何一手抓住韩信马辔，一面说：“滕公为何也来追人？”
夏侯婴说：“我方回朝，听人报告说韩将军匹马出走。我想贤士因为汉王未能大用，欲投他国，我就单骑追来。想不到丞相捷足先登，足见丞相为国思贤尽忠，不惧山高路险，不怕辛勤劳累，真是千古贤相。”
韩信看见萧何、夏侯婴殷勤恳切，极忠尽智，仰天长叹：“二位贤公忠心赤胆，汉王当兴。世间人臣，多是嫉贤妒能，擅大权，开私门，举枉措曲，好谀喜佞，结党营私，哪个情愿犯颜苦谏，倾力举贤，屈己下士呢？二公美名，千古流芳。有此贤相，汉室必兴。韩信虽是弩马之才，情愿倾心效命，愿为门下之客！”
萧何抓住韩信左手，夏侯婴抓住韩信右手，说：“士为知己者死。我二人深知贤士有经天纬地的大才，足可定三秦，败项王，但是汉王因为贤士门户寒微，又未知你的大才，尚未大用。贤士暂且忍耐一时，我们两人情愿以身家保举。如果汉王还不动心，我等决定弃官回乡，不愿久居汉中之地！”
皓皓月光之下，韩信深深拜谢！
萧何月下追韩信，好一出千古名戏！
韩信也不是真要逃走，否则，凭韩信之智谋，别人想追也没法追。况且，韩信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再去游说其它诸侯？自己拉起一个山头？再回项羽那里去？回到淮阴去垂钓？
演员需要舞台，棋圣需要对手，将军不能没有战场，一将功成万骨枯！
韩信的归宿到底在哪里呢？
中国漫漫数千年，到底埋没了多少韩信？
萧何永垂不朽之处，最为明显的就是他鼎力推荐了出身低微的大将军韩信……
萧何、夏侯婴、韩信三人高兴而归。
却说刘邦早朝，周勃等人启奏：“关东将领，思念故乡，不愿意在汉中过苦日子，已经有数十人逃亡。丞相萧何、滕公夏侯婴也不知何往，已经两天了！”
刘邦吃惊不小，大怒：“萧何与我，自从起兵以来，哪有一天离开？诸将逃亡，情有可原，有的中途相从，有的纠聚而至，而今离去，不足为怪。萧何与我，名为君臣，实为父子，怎么抛下我逃走呢？”
刘邦坐立不安，饮食俱废，方到宫中，又去便厕，内心焦躁不安，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如失左右手”（《史记·淮阴侯列传》语）。
正当刘邦焦躁难忍之时，萧何、夏侯婴来拜见刘邦。
刘邦一见，又喜又怒，破口大骂：“你这家伙，跟着我这么多年，哪里离开过一天？近日诸将多有逃亡，你等也不辞而别？你说，为什么？”
萧何说：“我不敢逃亡，我是去追赶逃亡之人，实为大王东征之事，力图尽快恢复关中！”
刘邦说：“你去追逃亡之人？去追谁？”
萧何说：“韩信！”
刘邦又笑又骂：“诸将逃亡你等不追，却去追一个韩信，好没道理！”
萧何说：“诸将易得，失去不足惜，得到不足喜。至于韩信，国士无双。大王如果希望久居汉中，不想再东取关中，安定天下，韩信的去留，不足为轻与重，大王也不必重用韩信。如果大王要跟项王争夺天下，除了韩信，其他人没有这样的本事。大王如果还不重用韩信为破楚大元帅，我等情愿送回官爵，回归故里，当一个耕田老农，以免将来成为项王俘虏！”
夏侯婴也说：“丞相忠心耿耿，不是私爱韩信，而是为了国家之大计，大王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刘邦说：“你们两位只听韩信一言半语，只看到他某一方面的才能，便认为可为大将。我是吃干饭的？有大将不用？选择大将，关系国家的生死存亡。国家的安危，三军的存亡，完全仰仗一人，如果一时轻信，用一个纸上谈兵的人为大将，几十万大兵归他指挥，数十员将领听他约束，这是什么样的重任？我听了你们的言语，拜韩信为将，真能下三秦，破项羽，定天下，这算你们举荐的功劳；如果韩信能言不能行，只会纸上谈兵，临事胆怯，逢战败退，不光我们都要当俘虏，数十万生灵无辜死亡，我叫你们后悔不及！我之所以到现在不敢轻易重用韩信，其道理就在这里！我知道这个韩信，他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