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06期-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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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想龙儿,念想着龙儿回家割稻。他们真的需要一个帮手啊。望着远去的中巴,他们的脸苦了,突然想哭,却克制着没哭出来。
龙儿公叹了口气,说慢慢割,割多少算多少。
2
有两个人路过,在树阴下歇脚看他们割稻,看着看着,其中一个招呼说,割稻啊。
龙儿公和龙儿婆直起腰,眯着老眼望去。老眼被阳光照得昏花,又叫汗水模糊得有点儿隐隐酸疼,就认不准是谁。都抹了把眼角,才看清是乡长,另一个也是乡干部,姓章,叫什么,却不知道。龙儿公绽脸苦笑笑,算是答应了,又躬腰割起稻来。这稻都割不完呢,龙儿公哪还有闲功夫跟人家搭话。可是呢,乡长接着说道,我们帮你割稻吧。龙儿公又直起腰,望过去,见龙儿婆也跟自己一样,呆呆的,半天反应不过。他们都怀疑听错了。就听见乡长吩咐章姓干部说,同乡里寻两把镰刀两顶笠帽来。章姓干部问值班怎么办。乡长说星期六没卵事的,叫老陈听记电话就是。章姓干部就匆匆走了。
他们这才缓过神,慌忙说不敢当啊,真不敢当啊乡长,哪能麻烦你乡长呢,割稻牛筋马力不讲,还……。
乡长笑说没事没事,不就是割稻么。说着就一屁股坐下,脱了皮鞋短袜,卷起裤脚。乡长的脚杆很白,却瘦得扎眼,不像他的肚皮,滚圆滚圆的。
他们僵立在稻田里,不知说什么好了。
乡长笑道,到树阴下歇会儿吧。他们听了,才丢了魂样来到乌桕树下,肚里七上八落的,好慌惶哩。龙儿婆倒了碗水,巴结地递给乡长。乡长说谢谢,一口气喝下,接着递一根烟给龙儿公。点火时,龙儿公的手颤得厉害,他是闹不懂乡长干吗要帮他割稻呢。难道乡长是他七拐八绕的亲戚?不是的。难道乡长有求于他?更是天大笑话,他一个乡下农民,都老到黄土埋人了,乡长要求他?他又有什么东西让乡长求的……噢,对了,是他这丘田要征,或是他那破房要拆迁吧,乡长先跟他热络,到时候他就碍面子不好讲话了。可是也不对呀,难道村里就单单征他的田拆他的房?没一点风声呢。龙儿公眉眼不开,肚里只有慌惶,怎么也欢喜不起来了。
乡长问了些家常。他们都答了。乡长说这么讲,乡干部就更应该帮你们割稻了。
龙儿婆说乡长,你真会怜悯老人家呢,好人,好人啊。
乡长说老人家,这话我可不敢当,应该的,应该的。
龙儿公这才恍然省悟眉眼开了,他想他怎么就没想到怜悯,没想到天底下还有好人呢,而且这好人就是乡长呢。看哪,这么热的天,乡长不在乡里扇电风扇宁肯下苦力帮他割稻呢,村里人会怎样看待他龙儿公?真是给足了他颜面啊。龙儿公大喜过望了,心里一阵颤动,不禁老眼潮润起来。他看见龙儿婆已经失态,正抹着泪,只差没哭出声了。
说着话,章姓干部来了。乡长接过笠帽镰刀,赤脚走进稻田时有些不适应,跟涉水样小心翼翼,灼热的日头逼迫得他细眯起了眼睛。乡长边走,边回头吩咐章姓干部去打稻。章姓干部无话,忙去搬打稻桶。龙儿公慌了,说哪能呢,哪能啊。一起将打稻桶搬到稻田,他就把章姓干部推开,抢先打起稻来。章姓干部瞅瞅乡长,见乡长没表示,也就罢了,拿了镰刀去割稻。
龙儿公不忍心叫干部打稻,打稻是累活苦活,脏不讲,半天下来还浑身抓痒。龙儿公也有一个心思不好明讲,打稻有讲究呢,抡起稻把朝稻档狠狠摔打下的当儿,手捏稻把轻轻一抖,谷粒都落在打稻桶里。没打过稻的,使的是蛮力,噼哩啪啦,抡起稻把往稻档狠摔狠打,这一抡一摔打,谷粒飞溅到打稻桶外,落得满田都是,糟蹋不少。都收获了,龙儿公不忍心糟蹋。
天地白晃晃一片,稻田跟火炉一样。人在稻田里劳作,其实比在火炉里煎熬还难受。看着乡长他们在炎阳下割稻,一身臭汗涔涔,屁股一蹶一蹶的,龙儿公除了感恩,心里觉着特别过意不去。龙儿公做一生的农民,日晒雨淋,是家常便饭,也是命生定了的,习惯了。可人家是干部呢,命跟他不一样,无缘无故的,也不图他什么,却来帮他割稻替他受这份罪,龙儿公觉得很难还人家的恩典。
龙儿婆呢,直起腰朝他看时,老眼里也是这内容。龙儿公就想起来了,瞪龙儿婆一眼,想喊,却没喊出声来,朝她招招手。龙儿婆见了,忙一蹶一蹶跑过来。
想飞
■ 童 村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高云轩正在做梦。
高云轩梦见自己眨眼之间长出了两只翅膀,那翅膀雪白雪白的,一尘不染,和外面世界的颜色一模一样。看着那双翅膀,高云轩禁不住激动起来。他异常兴奋地抖动了一下羽毛,那羽毛竟不由自主地如孔雀开屏一般了。正在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了一阵风,风很柔和,很惬意。借着这风势,高云轩试探着踮了踮脚跟,做了一个飞翔前的预备动作,不想,整个身子一下子变得轻飘飘起来,再一个动作做下来,高云轩就变成了一只大鸟儿,一边扑闪着翅膀,越过一座座雪山和一道道冰河,一边朝着高远处漂浮着云朵的天空飞去了……
这样的梦境,高云轩已经做过许多回了。
可是这一回,高云轩并没有把这个梦境做圆满,飞着飞着,忽然就感到呼吸越来越急促,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紧跟着,一颗头颅像被谁痛击了一下,头痛,身子也跟着痛了起来,这样一来,整个身子猛然间失去了平衡,一不小心,就如同一只受伤的鸟,从高远的天空里趔趄着身子,结结实实地摔落下来……
高云轩惊恐地睁开了眼睛,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就在这时,沉沉的暮色哗啦一声,就从皑皑的山顶上滑落下来了。
班长下山了。两个人的兵站,就孤单单地剩下了他一个。
班长下山几天了?三天还是五天?高云轩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要是班长不下山就好了,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把刚才做过的这个梦告诉他,他就可以向班长说一说心里的话儿,在将要来临的这个寂寞的夜晚,轻而易举地打发掉寂寞的时光了。
可是班长不能不下山。
看样子,班长病得不轻,一连发了几天的烧,一直也没有退下来,原来那张黑里透红的脸,看上去,就像一团紫红色云团。开始的两天,班长硬咬着牙忍着,高云轩给他熬了大半锅姜汤,喝了,仍不见一点好转,整个人烧得像个小火炉,一呼一吸就像用手推拉着的一把破风箱,一张脸也一下子瘦得没个形状了。
高云轩吓坏了,眼巴巴地望着班长直掉泪。
班长强打着精神朝他笑了笑,说,会好的,会好的。
高云轩不信。这样捱着总不是好办法。于是,就顾不得班长的劝阻,硬是在不远的山路口,拦了辆下山的军用卡车,把班长架扶到了车上。回头对那司机央求道,好好照顾俺班长,把他送到山下的部队医院里吧!说着,猛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还没有拆封的“红塔山”扔给那开车的司机。说,多谢了!
司机望着那包“红塔山”,朝他笑了笑,说,放心吧!
高云轩这才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却仍悬着一颗心,一直望着那辆军用卡车曲里拐弯地朝山下驶去,直到变成一颗若隐若现的小黑点。
高云轩没想到,班长下山后不久,他也不知不觉地病倒了,那病中的情形也与班长当时差不了多少。
班长下山几天了呢?他的病怎么样了?
高云轩算来算去,始终也没有算出班长离开兵站的时间。以往,他对时间的概念是十分清楚的,一五一十都记得真真切切,可是,不知怎么,现在,记忆一下子就变得模糊起来了,让他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班长到底离开兵站多长时间了。
他只记得,送班长下山那天,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空气清新得沁人肺腑。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地上也没有一丝风儿。整个世界山明水秀,到处呈现出一片风平浪静的景象。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从班长下山后,这世界一下子就倒了个个儿,一下子就变了个脸儿。那场百年不遇的大雪,说下就下起来了,而且下得那么快,那么猛,那么大,让人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大雪封堵了一切来去的道路。
桌上的那部红色电话,因为那一场大雪的到来,不知哪段线路出了毛病,一下子也变成了不言不语的哑巴。线路出了故障,山上与山下就失去了联系。
这兵站,就形同与世隔绝了一般。
高云轩忽然想起来,就是在那个下雪的晚上,自己莫名其妙地病倒了。
所有倒霉的事情,都挤到一块发生了。
高云轩像一只受伤的鸟从高空里掉下来,顿时感到身上的力气正一丝一缕地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身子里抽拉出来。平日里欢蹦乱跳的一个生命,这时说垮就垮下来了,就像一滩稀烂的泥巴样,坐也坐不起,立也立不起了。
他疲惫不堪地合上了眼睛。
奇怪的是,两只眼皮刚一合上,同样的梦境又开始复现了。而每一次梦境的复现,却都能够让他激动不安。
我怎么真的就长了翅膀了?!在梦里,他一边扑闪着翅膀,抖动着羽毛,一边惊喜地问自己。心想,这一回,我可要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呢!他一边这样激动地想着,一边已经下意识地朝家乡的方向飞去了。
他很想念家乡。真想。想得心里痒痒的,想得鼻子酸酸的,忍也忍不住。而这种想念,在此之前,往往又是于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更显得无法克制,就如同无法克制大田里的庄稼拔节生长一样。
而现在,他竟然轻而易举地就将八千里路云和月一掠而过,只晓是将两只翅膀轻轻一拍,就于转眼之间飞临到家乡的天空上来了。
他就那样拍打着翅膀,天使一般地在家乡的上空低徊着,盘旋着,一眼一眼把那个给了他血肉之躯的小小村庄看了个分明和彻底。
忽然间,他看到了父亲和母亲。
此时此刻,父亲和母亲正站在当街的一处新房前,站在一片温暖的阳光里,和许多他所熟悉的大叔和大婶一起无所顾忌地说笑着。才不到两年的时间,看上去,父亲和母亲都苍老了不少,头上的白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新添了许多,如同一片斑驳的落雪。
看到父亲和母亲头上的那一片落雪,他禁不住鼻梁骨一阵发酸,忍不住两行泪水热辣辣地就从眼窝子里流了出来,竟又招惹得那目光顿时模糊成了混沌的一片。
父亲和母亲显然没有看到他。他们只顾得和那些大叔大婶们说着家里地里的活儿,却忘记了抬起头来朝天空上看一眼。
这时,不知是谁问了一句,云轩他娘,云轩来信了没有?
母亲听了他问,摇摇头,半晌没说话。
父亲接过话来,说,已经两个月了,两个月没收到云轩的信了。
又自语说,也是的,孩子在队伍上忙军事,又没别的要紧事,来不来信又有什么呢,只要孩子平安就好哩!
听了父亲的话,一帮子人忙三言两语地应酬道,是哩是哩,都和平年代了,孩子不会有别的要紧事,放心吧,有别的事,咋就不会来信呢?说不定,那信早就打过来了,不过是邮路远,耽搁了时间了……
事实上,也真的像所说的这样。那信件一来一去,等山下送给养的兵车把家信捎送到兵站上来,再写好了回信等下一回送给养的兵车由兵站带到山下发出去,没有一个两个月的时间怎么行呢!
又听父亲和母亲与那些大叔大婶们和和睦睦地说了些别的,他就有些疲累了。就想找个地方歇歇脚。生怕半空里飞下来,吓着了父亲和母亲,于是,他便紧忙扑闪了两下翅膀,恋恋不舍地飞到村前小河边那道高高的河堤上去了。
正是枯水季节。小河里的水已经干涸了。河床上,起起落落着成群结队叫不出名字的鸟儿雀儿。那些鸟儿和雀儿,吱吱喳喳地叫着,显然已经把宽宽的河床当成了他们生命的乐园。
那些鸟儿和雀儿吱吱喳喳的叫声,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又让他想起小时候的许多事情来。想起上小学那阵儿,他和他的小伙伴们,放学之后,常常就结集到这河边上来,一边吱吱喳喳地像小鸟一样地说笑打闹着,一边挽着草篮提着镰刀在高高的河堤上割青草。自然,说这话儿的工夫是在夏天,小河里的水还清清凌凌地流动着,河堤上高高的白杨树也哗哗啦啦飘动着墨绿色的叶子。篮子里的草割满了之后,他们就开始在高高的河堤上疯玩起来,爬树,下河,捉迷藏。等疯够了,玩累了,他们就会像一个个的光腚猴儿样,脱光了鞋子,安安静静地坐在河堤上,说些校里校外的事儿,讲些长大之后的梦想。
胖女孩的天空
■ 雪初霁
我站在何翩家的门口,却一直迟疑着要不要按门铃。说老实话,我心里怪紧张的,紧张中还夹着强烈的盼望,像蛰伏的小蛇般蠢蠢欲动。
不知道何翩见到现在的我会有怎么样的反应,是眼前一亮,大吃一惊,或者直接吓得血压升高晕过去了,呵呵,一切皆有可能。
但我猜他多半会说:“小丫头,你还是不听我的话。”磁性的声音有一点点生气的意思,同时两道浓浓的眉毛很孩子气地皱了起来。
我轻轻地笑了,思绪仿佛飞回了记忆的另一端,那个面容还是那么清晰,总频繁地出现在我十六岁的天空中。
今天特地好好打扮了一番,挑了一件白色镶黄花的吊带背心,和一条黑色的蕾丝裙子。我谨慎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拉了拉嫌短的裙子,突然有了种不胜感慨的感觉。
如果告诉我高一时的同学我敢穿吊带,短裙,他们百分之两百会笑掉大牙,女生们讽刺讥笑的口水会把我淹死,那些缺德男生口无遮拦的恶毒的话更会让我无地自容。
从小我就长得肉嘟嘟的,但我的体重开始作单调递增运动应该是从初一开始。那时侯的我无比地热爱巧克力、薯片、牛排和烧烤,憎恨蔬菜和运动,喜欢在床上喝甜饮料,睡觉之前吃掉满满一筒饼干。
体重这个卑鄙的小人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达到不可思议的飞跃,待我发现时,我的胃已被撑成一个容量巨大的麻袋,腰,腿,手臂上赘肉无数。毋庸质疑,我在由一个普通人向一个胖子过渡。
于是我决定节食减肥,可是很快发现这并不管用。往往中餐少吃一点,晚上就要多吃一倍的东西来补偿。我只好宽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初三学业紧,会瘦下来的。
初三的作业很多,补课也是家常便饭,为了赶时间,我又养成了吃方便面代替吃食堂的习惯,一年之内几乎吃遍了每一个牌子的方便面。奇怪得很,方便面这东西没什么营养,却绝对是我的克星——一年的方便面生涯成功地把我塑造成一个结结实实的胖子。
那时,我一米五七,一百四十一斤。
一个走红的少年作家张悦然说:“胖女孩的青春必定是疼痛的。”何止是疼痛,我觉得简直是悲惨。初中三年,男生们赐予我的外号不下十个。“相扑运动员”、“地震”、“肉球”、“起重机”……不说了,不说了,这群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能有什么好话。
开学的第一天班主任开始安排座位,大概是预防早恋吧,都是男生跟男生坐,女生和女生坐。我被安排着和班花康筱璐坐。
康筱璐是男生们经过一个星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