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06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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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姑姑,先是为丈夫,后是为儿女,到现在还在还债。
听我说,我儿,我想让你知道
你的幸福。如果受苦不是因为时代,
人的性质,劣迹,我算是见识了。
我好想快活几年啊,抻个头再死。
一生中没有交到好朋友
一生中没有交到好朋友,不情愿。
如果我挣脱了田地,往别处谋生,
或许有知心的人,像我,
罩着被取下的帽子?
我不该恨、迫害过我的人,就在眼前,
我或许该恨、该感激的人,
没有资格见面。
我渴望抛开莫名的身份,
做一名看门人,在某单位,
与一个正常的、
有保障的世界沾点边,
为了人们从我身边经过的舒坦。
带着受诅咒的成份的烙印
和最底层的黑暗给我的眼力,
我会祝福经我放行的、我不了解的人,
至于在门口畏缩的与我相似的人,我把他们的名字
记在将要获得谅解的名册上。
我活着算什么
我活着算什么,只想看看世界。
我的世界是确定的,有自家的房屋
和屋顶的一片天。我走到哪里,
哪里都是确定的,从不动摇和模糊。
世界像亲生儿女,带着我自己的轮廓,
即使变化了,也有迹可寻。
别的人或别的事,像我亲历的过去,
像一阵风,吹过天井的云。
悠悠时光已逝
悠悠时光已逝,我承认:小有收获。
身体大概像屋椽,或山墙土脚,
如果不挪位置,看上去还管用。
脸如门板,少年时代丰富的表情
只剩下粗糙的纹理。如果我笑,
看上去像哭;如果我哭,那早已
备妥的夸张的刻线怎么也合不拢。
除了身子骨和走运的形势,
我不知道该感谢谁?或许,
该感谢山坡上向阳的墓碑,
青草和藤蔓用柔媚的话语
缠绕它。当转向的风吹开了
父亲多年的疑问“我是谁?”时,
他的腹部胀得像水牛。那是受难的肝吹出的气:“我知道我有罪。”
他的手捏住证明。当他找到
自己时没人认得出他了。什么抚慰
能帮助他恢复人的模样?村支书的探望,
乌黑的药罐子,和湿润的挂着药渣儿的筛子。
当然,我说出的话经过了仔细考虑,
为了对大家有益。为什么粗硬的部分要吞下去?我渴望呐喊或放声地哭,
以排出体内的毒(有人说是怨忿)。
也许山坳太静了,太阳偎着暮草
红脸儿,那一点点的热(或冷),像露水,絮絮叨叨。
所有要说的话
都是用另一张嘴说的
我的儿呵,妻呵,姊妹呵,
请听我说;
提着肉赶几里路来看望我的你,
过路的叔、伯、婶、娘,请听我讲;
牵牛掮犁的人,暮晚跟在鸭群后的人,
挑着谷子,稻草,货担低头走路或叫卖的人,
你们能否歇一歇,让我颤抖的手
递上烟、捧上茶?请看一个为思念所苦的人,
听一个靠外出劳务见识世面的人,
一个情愿落在失败者、受害者一方的人。
我从未尝过支配人、整人的滋味,
发泄不满时总有冗长的过渡、比方,
(别人或许感觉不到,
但“心中有数”)。
我用骂嚷的声音表达爱,
又掉头走开,
对受辱和恩情记得很清楚,
不注意日常。
复仇的想象吓我一跳,这是满足。
除了有出息的儿女,我曾指望
得到什么好名声?即使暗示的关怀
也让我产生情愿做奴隶的感觉。
我知道什么?只有名字和事实,
没有日期。
低头看地或仰头望天都有被目的
或与远山相连的雾所蒙蔽。
所有要说的话都是用另一张嘴说的,而从未说出。
所以我开口如无语,与吹过梧桐叶的风相似。
我想逃离,在陌生人中间,在不能用
三言两语了解我的人们中间最自由。
唉,当着你们的面,多少话、多少话积在心头。
在大地之上飞翔(组诗)
■ 夏 钟
西夏王陵
头枕贺兰山
脚抵黄河
曾经叱咤风云的群王
安寝在低矮的土堆里
风在代替他们呼吸
阳光还像那时一样热烈
在青色麦尖,辟里啪啦地鸣响
奢华的酒宴,风情的异族女子
踏响平原的马蹄和号角
流淌成河的血水
一个骑马的优秀民族
冲进泥土深处
再也没有返回
没有什么比生命,像草上花
更易延续,也更易折断和遗忘
猫头鹰喑哑地飞过
昏暗无情的苍空
只留下依然锋利的锈剑
和寂寞的兽面女人
残阳如血,溅在
狰狞的脸和下垂的乳房
写下又一个
无人解读的悲怆预言
蛇岛
终于置身在蝮蛇的疆域
一个勇敢又胆怯的入侵者
沿着乱石攀行
冷血的居民从丛林的门隙
窥视,多疑的舌尖吞吞吐吐
满嘴苦涩的毒液
蓄势待发
连海鸟都不敢片刻停留
穿过正午墓场
死者的目光
怀着阴谋和爱情
爱上了那头盘群蛇的巫女
湿滑绵软的手臂
缠绕着渴望冒险的灵魂
她的吻是死亡之吻
从峭壁魔法的洞穴
不时刮出咸腥的风语
终于跳上返航的快艇
阳光与船尾的浪花追逐嬉戏
堆放绿焰的岛屿越远越黑
成为了最深的记忆
回到人群中,我害怕自己
抑制不住地犯罪
变成赤裸如蛇的先民
从天池眺望博格达雪峰
已远离都市了,可并没有
远离内心的喧哗
云雾缭绕的博格达雪峰
更是在心灵之外耸立
在自作多情的春天
融化的雪水让山脚赤裸
让一袭洁白衣袍的神
如此羞辱和苦痛
源源不断的乳汁
滋润四周挺拔的
塔松、牧民和传说
滋润满面尘灰的旅人
就连倒伏多年的老树
都发出嫩叶的馨香
载着游客的白马
费力地爬上绿坂
曾烟火喷发的心灵
像这池冷静的湖水
映出将嫁的女诗人
在热烈交谈的阳光下
闪现迷惘的涟漪
眺望那头顶冰冠的神
投下清白的姿影
而另一座雪峰
在峡谷冉冉升起
遮没群星相爱的苍穹
旅游三晋(组诗)
■ 赵俊鹏
走西口
火车在一首歌里穿行
我不是出远门的哥哥
接站的也不是村口送别的妹妹
是西口的风
是满嘴的黄沙
我在地图上寻找黄河
寻找故乡湿漉漉的云
这里的水都到那里去了
河床里放牧人领着一群羊在寻找
大寨
石头石头石头石头石
头石头石头石头石头
石头垒起一个大大的寨
一个中国的村庄
石头上长满玉米长
很瘦很硬的精神的植物
现在主要长风景
赚没有石头的脂肪过剩的
我们的门票
第一块巨石是虎头山
石头中的石头
一管三寸狼毫点化出不凡的命运
握笔人是当年的叶剑英
虎头山穿上节日的红礼服
供游客拍照
第二块第三块是郭沫若和孙谦
两个都是文人郭老不仅仅是文人
孙谦用良知蘸着泪
把大寨介绍给中国乃至世界
他们终极目标都看好大寨
郭沫若的墓碑是他的一首诗
孙谦的墓碑是当地老百姓的
一句话
石头用得最多最高最贵重的
当然是永远不取下白头巾的
陈永贵
他的雕像高过了我的目光
他的228级青石台阶
让我的脚步发软
我站在虎头山上
竭力平静如牛的喘息
导游小姐你所指的狼窝掌
是在那梨花里
还是在山坡歇着的云朵里?
平遥古城
走在平遥的西大街
到处是历史炒牛肉
平遥不产牛产吃牛肉喝汾酒的金融巨头
车辚辚马啸啸
天下的银子向平遥
牛不停蹄一身风沙来自呼伦贝尔
走进平遥便驰名中华
山西人不知用的什么配方
把一块石头和一头牛搞成不朽
四月的一个夜晚
古城的青石板上
有一句没一句的是我和诗友的脚步
从“日升昌”出来以为就是那个
雷履泰
老板来一盘牛肉一瓶杏花村
正宗的
掏掏腰包
不是银票是门票
平遥的历史蘸着大葱才能下咽
平遥的牛肉不咸也不淡
王家大院
五百年兴衰
八千间房屋
主人子女管家佣人厨子保安
奉天承运各行其道
依次搬出历史
据说这里的第一块砖
是叫王实的农民从
大豆里熬制出来的
他的豆腐又白又嫩香播八方
还有人说写诗的王维
是这些砖砖瓦瓦的祖先
以商贾兴
以官宦显
无人的石巷三横一竖
鸟顺着飞倒过来飞
怎么也是个王字
鸟是一位黑衣看守
与导游无关
有人在问东面的亭阁是龙头
还是西面的亭阁是龙头
一阵风吹来
那位小姐赶紧按下掀起的裙子
城楼上很冷
我们很单薄
礼祭:有关诗歌(外二首)
■ 祁文斌
已经看见精神之忏悔者出现:他是从诗人中产生的。
——弗里德里希·尼采
从一滴露水,—双纯净的瞳仁开始
热爱,噬心的热爱!坦呈的肉体与精神多么耀眼
钢铁时代。悬浮的云朵,盲者的一脉歌吟
它执拗地存在着。有关诗歌最后的渊薮
一枚叶子落下,满载尘埃、松果与逝去的春天
仅存的岸。在城市,车轮与旋转的边缘
谁被抛离,坠落而后想往泥土、布衣与草香
持久未退。恬淡月色倚住流浪儿理念的黑夜
命定的大地,生长与消亡归一。悸动间
那些亮丽的瓷器在不断剥蚀、碎裂。
而自设的锋刃呵!
什么成为它确实的指向,
菲薄的生命弃置祈愿、颂词
像流水带走花瓣。马蹄、绳索、血液与盐
纸上的道路在钻燧、击打中倾斜
因一首诗踟蹰继而将他倏忽的一生融合
“你们不停歇的营造。但,你们呵永无完成之期”
火中之栗无法力挽地灼出掌心
而沉寂的石头被留驻
家园付予鸟翅,口衔甘霖的布施者满怀悲悯
哪里是隐去的神迹?启示与谕言的高台
投下阳光的阴影,摇曳的旌幡。独自行走
失去的鹅卵,情恋的丝绸和对一次沉眠的
不尽守望……
这个清晨铺开远处的牧者和他鞭下的羊子
我还在写诗。而有关诗歌我知道什么
我的诗人!琴瑟萧瑟,谁青衫掩面呵!
谁将最后唱响!?
流 萤
我感念这些细微的精神
它们在我眼睫沉落时闪动
像滴水之于石头黑夜漏下星斗
流萤飞动这一线光明坚定、沉实
亦如我钟爱的那些朋友
他们朴素、理念的行走
流萤,这小小的不被吹灭的灯笼呵
让谁在火焰之后仍望见长途?
就那么迅疾的一闪,内心的天空
为我拥有
一滴一滴的雨
一滴一滴的雨从房檐
从夜晚低迷的唇齿间滴落下来
这样的夜晚你莫衷一是
一滴一滴的雨缱绻、缠绵
这样的夜晚打湿回忆
一个熟悉的朋友在雨水中愈走愈远
你意识里某一点,清脆地坠落地面
一滴一滴的雨是一种存在
是雨惟一的果实
一滴一滴雨的盘恒
比你的想象更低
一滴一滴的雨有多重?
莫衷一是的夜晚它让你隐隐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