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经国传-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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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毛衣、绸缎,甚至猪肉,是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们相信,为了要压倒奸商的力量,为了要安定全市人民的生活,上海的市面,是绝不畏缺华丽衣着,而致放弃了打击奸商的勇气,投机家不打倒,冒险家不赶走,暴发户不消灭,上海人民是永远不能安定的。”'16'
接着他疾言厉色的警告他的敌人说:
“上海许多商人,其所以发财的道理,是由于他们拥有本店制造的两个武器:一是造谣欺编,一是勾结贪官污吏做官的人如与商人勾结,政府将要加倍的惩办,戚再玉己经枪毙了,听说不久的将来:还有类似的人,也要得到同样的命运;这就是对于身为官吏的人的警告……。共匪和奸商是革命的两大敌人,我们对于这两敌人,决不能放松一个,要同样的打,一起的打。”'17'
由戡建队喊出来最响亮的口号,是“只打老虎,不拍苍蝇’。大上海青年服务总队所揭示的四大工作目标,也提出“打祸国的败类”、“救最苦的同胞”。'18'对于群众心理的掌握,经国真不愧是苏联培养出来的宣传家。他的“一路哭不如一家哭”,曾成为传诵一时的政治格言。
上海人民感到最吸引的,莫过于他的人民哲学,“天下再没有力量比人民的力量更大,再没有话比人民的话更正确。”“人民的事情,只有用人民自己的手可以解决,靠人家是靠不住的,要想将社会翻过身来,非用最大的代价不能成功。”'19'这套口号,当时在苏北、华中、鲁南…“各解放区”,早已是中共动员民众的口头禅,好在经国不怕戴红帽子,前进的青年,苦闷的民众,对经国的印象,可就与其它的官员迥然相异。
当群众的情绪,被鼓动的和商人们对立的时候,商人就会被孤立起来,有利经改工作的开展。所以,假使斟建大队是他的骨干,人民服务站和大上海青年服务队,则是力道无边的两条竹节金鞭。
经改命令下达的第十天,上海成立了十一个人民服务站,它的任务,主要是接受告密。九月十日,王升发表《告上海青年书》,选拔了一万二千三百三十九人,分组为二十个大队,有组织地扩展群众运动的基础,青年们的反应,其热烈的程度,“如怒潮排壑似的投身到服务总队的旗下来”。不过,等“削反队”受训完毕,经改的好景已过,瞬将成为不治之症。
至于智囊人物,贴身干部,经国和国民党的一些官僚,根本格格不入,他只相信他的留苏同学和新赣南的旧干部,这批人的确出了大力气,是推动经检的主力,初期的表现,真有些气象万干。
经国的地位,随着经改暂时性的成功,在上海成了一位妇孺皆知的传奇人物。以收兑黄金为例,一个月中,上海中央银行收兑黄金、白银、外币,共值美元三亿七千三百万元,其中包括黄金十二万五千六百五十二两,美钞三千二百八十万三千八百九十四元。中国的农村和小城市居民是把黄金视同生命的!没有土地的农民,把黄金看作土地。
这些黄金美钞,全是上海升斗小民的,他们愿意和政府合作,一说明,经国的声誉,已在他们心目中生根。王云五沉不住气,马上沾沾自喜,他对立法院说:
“……本人不仅应以口头及在短期内以书面分别答复,并决以事实答复(鼓掌)……今后币制稳定,通货流通速度减低,物价自可稳定,预算即可平衡。”
头脑冷静的专家,看问题就透彻得多了。他们把政府冻结物价的措施,比喻为用“立正”、“稍息”的军事口令,来建筑“经济上的马奇诺防线”。'20'也有人指责,是“漠视工业再生产的可能性和商业商品流通的必需条件。结果限制不敷成本,工商业再生产和再循环,必然引起紧缩,生产衰落了,流通呆滞了,而在政府强力压制下,工商业者只能忍痛地把现存无法匿藏的商品,亏本出售。”'21'它的后果是使大多数善良的工商经营者以及民族企业遭殃。
在执行上,取缔囤积居奇,禁止奢侈品进口与贩卖,停止证券市场的交易,禁止外资的外运,捕捉黄牛党的活动……,都是消极的行动。要执行得有效,须依赖积极的行动,譬如游资的疏导,生产的鼓励,物价的调整,出口贸易的促进,尤为稳定经济的根本问题。但是任何足以稳定通货的办法,无法立竿见影。没有安定的人心,和前方来的胜利消息,都只能治标于一时,解决不了根本。
不错,上海一地的管制,在军警的压力下,形势暂时稳定了,搞囤积的大户,玩套汇的老千,摔交的摔交,坐牢的坐牢,市面物资供应受严厉检查登记、没收的打击,已收釜底抽薪之效。在经济原则上,单上海一地守住“八一九”阵脚,这些现象对全局并不有利,也不合理。商品社会,物资总往价高处流。现在上海物价相对低平,则一切流入上海的物资,势将瞻顾不前,结果,造成全国压迫上海的形势,上海一孤立,目前的畸形稳定,早晚会决堤。
支持国民政府的台柱是江浙财团。这支地方势力,既能载舟亦能覆舟,连他父亲都晓得其中的利害,再怎样,也得罪不起的。经国初到上海,虽然,“爷爷叔叔”在国际饭店和他们礼貌了一下,可是真要用打击赣南绅士的手法,蛮干硬干一通,经国的道行,比起这群千年老道来,就不是对手。象杜月笙的儿子杜维屏之被捕,对人心的刺激诚然有功效,打击圈过分扩大的后果,一旦让他们集合起来反扑,兹事体大了。
共产党为了政治斗争的利益,当然,也不会放过经国的。中共的策略,一则扣紧瓶头,不准“解放区”的粮食及工业原料,流入都市消费中心,使生产和消费脱节;一则以高价收买金钞及民生必需品,造成粮荒,增加上海市民的恐怖心理。’'22'
回到市场上的实际情况。币制改革,生产萎缩了。
私有财产社会是为追逐利润而生产的,生产无利可图,而要赔累,必然不能维持生产。币改前物价剧功,生产成本无法计算,生产过程较长的事业,都不能安稳生产。物价突然停摆,尤其在一个偶然的,高低不一的地方歇下脚来,对生产更其不利。最成问题的,是原料仰赖外地的生产事业,购买外汇突然增加百分之五十,捐税加重,运费加昂,成本涨,售价不涨,当然,难以为继,关门大吉。
即使,国内就地取材的工业原料,情形亦大同小异,内地农民,受够通货膨胀的教训,“重物轻币”心理,根深蒂固,对于金圆券和限价没有信心。要买原料,必须物物交换,或以银币支付,原料要以高于限价的价钱买进,多生产多损失,于是剩下减产的一条道路。
其次,游资压迫物价,金圆券出笼,日有增加。此项资金,原先本质上是贮藏的财富,现则变成金圆券冲到流通中来。原有法币转换金圆券不变,财政支出不变,金圆券的动脉进出收回并不调匀,膨胀现象仍存在,因此游资在高涨,在寻求出路。先从囤积之路,被检查所堵,只得远走高飞,往管制松的地方逃。逃亡虽也被拦阻,但钻隙窜空,防范不易。《大公报》在九月二十四日的一篇社论中警告说:“涌涌游资,不能导进正当的生产事业,有朝一日,必将冲毁管制的藩篱。”
商人的自卫战术,先是消极抵抗,把上海七百万市民的生活必需品藏起来,物价虽稳定,有市无货。上海的西餐馆,因买不到鸡肉菜类,将西餐取消,改卖面包炒饭。经管会手足失措之余,宣布限期登记存货。九月三十日那天,曾动员五千六百人,组成一千六百二十八个小组,由市警局俞叔平局长担任总指挥,实施物资总检查,规定“如发现有隐匿未登记者,一律查封,若登记数量不符,或自行移动者,报督导处核办。”执行当局的用意,是希望彻底掌握物资,防止奸商兴风作浪,兼可根据物资情况。调节供应,收一石二鸟之功。
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商人的反击策略,不是那样容易对付的,囤积技巧,层出不穷,有些商人利用火车来囤积,多付运费,让货物留在货车内,今日漫游无锡,明天开到镇江,活象一所活动仓库,俾蒙过检查人员的耳目。
起初,商人以原料缺乏为由,要求停工,进而改变战术,据官方的记载,他们“唆使收买一些流氓和无业游民,在市面上分头抢购日用必需品,以期造成心理上的恐慌,迫使政府放弃限价政策,这就是十月四日市场波动的缘由”。上海的流氓势力,的确很大,假使当局真有足够贮藏的物资,商人的计策,也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容易击破的。这个解释,似乎有存疑的余地。
抢购摆长龙的现象,开始于十月四日,南京当局,却自一日起,加强管制扩大区域,经国的权限已不止上海了,《生活杂志》说,“相当于一个法国的面积”。
反映当时情况的经国日记,最具参考价值:
十月三日……十时,主持检查委员会例会,讨论实施总检查的办法,大家的气已不如以往的旺盛,这是和今天的困难环境互相发生关系的现象。
十月四日自星期六开始,市场已起波动、抢购之风益盛。一方面因为烟酒涨价,同时亦因通货数量之增多,所以造成了今日之现象。目前抢购之对象,为纱布呢绒等物,恐怕将来要以米为对象了,这是非常严重的现象,所以一夜未安睡,且内心非常不安,因责任所在而不敢忘也。
十月五日人心动摇,抢购之风仍旧继续发展,这是非常值得忧虑的。今天决定加紧取缔美钞和黄金的黑市交易……。
十月六日抢购之风,虽然比较好转,但是问题的严重性,并没有解除。米的来源空前来得少,而市民向米店买米量则较往日增加一倍,这是个严重的问题,真是日夜所不能安心者……。'23'
经国所说的“困难环境”,指的是济南失守,他在十月的《反省录》里,曾坦承是“军事以及政治方面的重大事件,因此造成了严重的局势。”经国强调过政治的因素和经济的因素是不可分的,现在济南失利,人心动摇,应变措施当然会把金圆券拉下马来。
最矛盾的是,政府一面严格限价,一面领头加税,十月初,宣布“卷烟、熏烟草、锡箔,洋啤酒、国产酒类,烟丝、烟叶,七种税额,增加七十一倍”。烟酒燃起了星星之火,再加上燎原的油棉,抢购潮乃变成万马奔腾的洪流,迅成泽国。这等于中央主管单位,先给经国砍断一条腿。
上级扯经国的腿,地方干部也要捋他的虎须,有个现成的例子,市政府社会局长吴开先,未得蒋氏同意,批准绒线厂盘上涨五成,并发表谈话,列举数字,说明批准涨价的苦衷,被经国所否决。
“扬子案”是这个阶段最大的打击因素之一,经国过去一个多月来的声威,从此全部输光,上海居民,把他的政冶口号,改成了“只拍苍蝇,不打老虎”。“扬子案”众说纷纭,真相如何,到今天还是个谜,据经国自己的说法,是外面扩大其事。二在法律上讲,扬子公司是站得住的。倘使此案发现在宣布物资登记以前,那我一定要将其移送特种刑庭。”可是,另据印度驻华大使潘迪华(K。 M。 Panikkar)在其旅华回忆《In TwoChinas; Memoir of a Diplomat》所记,当扬子公司被查封的当晚,南京官邸正在宴客,杯盘交错之际,上海突来一紧急电话,蒋夫人接完电话之后,神色至为不安,乃先行离市。翌晨(十月一日)飞沪,经过宋美龄从中干预,此一丑闻,喧嚣中外,不日,孔令侃飞美。
另据曹聚仁的记载:“当宋美龄带着大公子(孔令侃)去看蒋先生的时候,经国己经束手无策了。”退职记者在《哀江南书》里提到,孔令侃看姨父的时间,是十月九日的上午,在经国“拜见父亲,报告上海情况”之后。参考各种可得的史料,相互印证,“第一夫人”插手“扬子案”,使经国受挫,已成不争的事实。
家族干政,豪门当道,群情哗然的后果,接着就是“市民人山人海,抢购物资忙。”总崩溃前夕的这一幕,乃在观众的惋惜声中,黑灯暗场。
了解十月三日以后的情况,我们不妨把这以后大公报的新闻摘要,检查一下:
十月三日无锡、杭州有抢购现象,食米限购五斗,鲜鱼鸡蛋绝迹。黄牛、单帮大活跃,有组织的抢购物资外运。
十月八日两监委到沪调查扬子囤积案。造纸业建议销毁法币作原料,可维持六个月之用。
十月十六日经管处召开紧急会议,决定使用全力扑灭黑市行动。金钞黑市已发现,换发身分证,准备全面配售日用品。
十月二十一日工业界在无办法中挣扎,实物交换盛行。
十月二十二日翁文灏邀蒋经国商谈安定经济新办法。
十月二十三日排队买面包。
十月二十四日北平教授(毛子水,朱光潜等)为民请命。
十月二十九日蒋经国赴京前,告重要干部,坚决反对开放限价。食米藏入棺材,床下抄出火腿。
从上列新闻中所勾出的一幅图画,可用四个字来说明,“危哉殆矣”。经国自己的描写,“本星期(十月三日至九日)的工作环境,是工作以来最困难的一段。”在这以后的日子里,更是不断的告急警报;十月十四日,“上海整个的空气是在恶转中”;十月十六日,“今天报纸上发表了关于扑灭黑市的严厉办法,但是并没有见效”;十月十八日“……许许多多问题,不但无法解决,而且一天天严重。”抢购到了排山倒海的地步,捉拿、枪杀……这些手段,也就到了黔驴技穷的阶段。经改会斗法的对象,非仅是“奸商”、“流氓”,还加上警察和七百万人民。面对如许庞大的势力,即使是“戡建队”“青服队”一百倍的力量,也难照顾周到。
经改会的最后一着棋,是在市区的一个小菜场上,每天派出服务小组,配合辖区警察,执行检查监督。别看市场虽小,“小菜场是大上海社会的缩影”,服务工作最容易发生困扰的也在小菜场,流氓持暴凌弱,到处造成群众骚动,需要派武装人员持枪实弹前往镇压。“警察和商人勾结,设法帮商人疏通,包庇商人为非作歹”。管制人员在场内管制,买卖双方则在场外交易。所以经国看到这个莫可奈何的现象,才写下“今天最要紧的是要沉得住气,有若干干部,心理已经开始动摇,这是如何可虑。”
干部动摇,首脑部门,何尝不动摇。高阶层立场的动摇,十月中旬即开始,二十日翁文灏召集经管要员开会,“无具体结果”,但次日经国访翁谈话的结论:“财政部没有一定的办法和主张,颇有动摇不定的状态。”二十七日的会议,经管的丧钟,终于响起了。
会议开了三天,“鸽”、“鹰”两派,曾有激烈的争辩,主题在“议价”、“限价”之争。主张议价的,实际上是投降派,认为限价既未能阻止物价上涨,反而形成抢购物资的现象和黑市猖撅的结果,事实上倒加速了物价的上涨,加重了人民的负担、故不如干脆议价为宜。主张限价的是“改组派”,也就是所谓的“死硬派”,“力争限价的取消,就等于宣告经改工作的失败,等于宣告金圆券的崩溃,结果徒使物价——甫经就范的野马(事实并未就范),又脱去缰绳去任性奔驰,民命国脉,将不知伊于胡底。”改组派还认为,只要政府能掌握物资,就可随时动用,可以用区域间以货易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