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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蒋经国传-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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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桂系,拉蒋下马,欢喜一阵,他们就没有想到,蒋先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包括华盛顿在内,都扑了一个空。
  到这样危难的时候,蒋先生才真正知道,那些门生宠臣,并不可靠,只有自己的儿子,可推心置腹,经国的手杖作用,愈益明显。他虽被认命为台湾省党部主任委员,并未去就任,终一九四九年,那个风雨飘摇的日子里,随侍蒋先生,形影不离。
  于是,到溪口去的党政显要,毋论送往迎来,联络派遣,几乎全由他包办,重大使命,更非他莫属。二月初,奉命转运中央银行储存之黄金白银五十万盎斯前往台湾、厦门,既要机密,防止南京的阻挡,又要说服主管财经金融当局,使其合作。蒋先生此举,从历史的观点看,防止“资匪”。政治的意义上,未尝不是拖李宗仁的后台,从经济上,采釜底抽薪的手段。
  除了秘密抢运黄金,定海机场的建筑,同由经国暗中进行。他说:
  “记得父亲引退之后,交我办理的第一件事情,是希望空军总部,迅把定海机场建筑起来。那时,我们不大明白父亲的用意,只能遵照命令去做,父亲对这件事显得非常关心,差不多每星期都要问问,机场的工程已完成到何种程度。后来催得更紧,几乎三天一催,两天一催,直到机场全部竣工为止。到了淞沪弃守,才知道汤恩伯的部队,就是靠了由定海基地起飞的空军掩护,才能安全地经过舟山撤退到台湾……。”'12'
  足证蒋先生对时局的看法,比较现实和深远。意识到渡江只是时间问题,发表陈诚为台湾省主席,他心中已有了退路。
  何(应钦)内阁于三月二十三日登场,人事纷争,稍有头绪。一面备战,一面和谈。南京派出张治中为首的和平的表团,北上议和,南京的腹案,原是一厢情愿的幻想,要求“立即停止一切战斗行动”,希望隔江而治。
  毛泽东陈兵江左的,是百万雄师,他誓言非“将革命进行到底”不可。
  四月初,溪口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长江的防务上,蒋先生比谁都清楚,能战始能言和。而南京的和平攻势,未尝没有备战言和的意思。
  七日清晨,下榻丰镐房的经国,收到嘉兴、上海同时发出的急电两封。字数寥寥“……贾亦斌昨晚叛变,总队长黎天铎等下落不明……。”
  自戡建小组组长朱特立于前年八月在武汉“失踪”,这是半年来的第二宗众叛亲离,经国的感受,任何人凭想象,可以作出自己的结论。七日那天的日记,只字不提,只说了些和战方面的大事。蔡省三说:经国“曾痛哭流涕的向乃父作检讨”,报告有之,“痛哭流涕”未必,我们只好当“据说”,姑妄听之。
  为了便于读者一窥全貌,预干总队兵变,宜详作交待。
  贾亦斌行伍出身,后考进陆军大学。一九四六年夏,由彭位仁推荐,受经国赏识,由青年军复员管理处组长,而国防部预干局副局长,而代理局长。
  济南失陷后,国防部预备在长江以南,组织新军。时任次长的林蔚,问计于贾,贾说,干部可出自青年军预备干部,“至少一万人是不成问题”,这就是预干总队的由来。
  一九四九年二月,总队调到嘉兴,贾自兼总队长,任命黎天铎、林勉新为少将副总队长,人员四千,设四个大队。
  贾事后承认,“多数人认为国民党已经没有希望,各人要自谋出路”,“因此,我对国民党绝望,决心投向共产党”。前年十月,和中共地下党员段伯宇,在南京中山陵取得联系。
  贾:“……你看我们怎么办?”段:“要自己抓武装才有办法……。〃 '13'
  最初,贾和伞兵总队第三团团长刘农畯,计划在南京起义,“把在南京的主要军政人员都抓起来,送到解放区去。”但因部队调派而未果。
  贾积极布置起义的蛛丝马迹,溪口方面略有所闻,特派江国栋携带大批银元住在嘉兴的一家小旅馆里,暗中调查。三月上旬,贾应召前往奉化和经国举行面谈,经国丝毫不动声色,暗中通知南京,把贾的三项职务解除。代局长由徐思贤接任,总队长黎天铎升任。
  贾虽解职,新命仅国防部部员,却无碍于起义行动。四月二日,接到中共地下党的指示,决定在嘉兴举事,“经莫干山向天目山挺进,与苏、浙、皖边区游击队联系,策应人民解放军过江。”
  预定起义的日子是四月十五日。贾于四日潜至嘉兴,六日,为黎天铎获悉。因而日期提前。贾在《嘉兴起义始末》一文中这样记着:
  “天色垂暮,李凯宾派了十几名学员持冲锋枪来接我,到西大营后,操场上这里一堆,那里一群,干部学员们正拿起武器,整装待发。见了我,纷来握手,气氛紧张热烈。我立即同学员们一齐到黎天铎的办公室和他谈判,学员们和他评理,他不肯行动。到午夜十二时,还是相持不下,我看时间不能容他再拖,就明白告诉他:‘我是共产党叫我来的,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把我送到国防部,可以升官发财;第二条是跟着我们走.下令行军,到莫干山演习,限你考虑五分钟答复。’这时学员们有的把刺刀指向他的胸膛,有的把手枪对着他的后背。他见势头不对,叮得魂不附体,嘴唇发抖,对我说:‘你是我的老长官,你带的路不会错,我听你的。’这样,他才拿起笔来,下命令‘行军演习两天,”'14'
  起义部队抵达乌镇,国军兼程赶到,七日深夜,分三路突围,黎天铎和潘振球趁形势混乱逃脱。贾历尽艰辛,走了七天,剩下几十人,逃到江西吉安。
  从全局看,事变的本身,微不足道,即使贾顺利将部队完整地带到天目山,对国军的防御,并起不了多么严重的骚扰破坏作用。反正,民心士气,已听天由命,无再战的决心。国军阵前起义的,从东北的滇军开始,到徐蚌会战,层出不穷,亦见怪不怪。然而,预干总队,是经国的嫡系,含有“勤王”的意义。外界议论“从蒋家的心窝里反出来了”
  预干总队能起义,住在宁波的绥靖总队,是否还靠得住呢?'15'
  由于挫败中所得到的教训,经国到台湾后,全力发展自己的特务组织,控制军队,控制学生,正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必然发展。“保密防谍”,疯狂推行,可能牺牲很多无辜的生命,但是,他坚信,是巩固领导中心的必要手段,多少代价,在所不惜。这是后话,此处不赘。
  共军于四月二十一日,分三路渡江,国军宣传的长江天堑,汤恩伯居然不如三国时代的孙权,一夕间,江南变色,似儿戏一般。
  兵荒马乱中,李宗仁和蒋先生,在杭州举行紧急会谈,下列对话,颇堪玩味:
  蒋:“对于和谈还有什么打算?”
  李:“我准备再派人去北平商谈一次。”
  蒋:“不用了,不必再谈了,过去共产党因为军事上没有部署好,所以才同意和谈,现他们已经渡江,再没有谈判的余地了。”
  会中匆匆决定:
  (1)宣告和谈破裂。(2)何应钦兼任国防部长,统一指挥陆海空军。
  其实,这两个巨头会议,可开可不开,对人心、对大局,无甚补益,南京于二十三日失陷,风雨苍黄,世道沧桑,又岂是浩叹而已。
  和南京失守的同时,太原被陷,内外形势之绝望,经国内心之沉痛,莫可言状。紧急措施,乃“决计将妻儿送往台湾暂住,以免后顾之虑”,同日(二十四日)与夏功权处理有关溪口之事务,作永别准备。
  中午,蒋先生嘱咐说:“把船只准备好,明天我们要走了。”
  临行前的离情别绪,见其日记:
  “上午,随父亲辞别先祖母墓,再走上飞凤山顶,极目四望,溪山无语,虽未流泪,但悲痛之情,难以言宣。本想再到丰镐房探视一次,而心又有所不忍;又想向乡间父老辞行,心更有所不忍,盖看了他们,又无法携其同走,徒增依依之恋耳。终于不告而别。天气阴沉,益增伤痛。大好河山,几至无立锥之地!且溪口为祖宗庐墓所在,今一旦抛别,其沉痛之心情,更非笔墨所能形容于万一。谁为为之,孰令致之?一息尚存,誓必重回敌土。”'16'
  经国“重回故土”的誓言,很有些麦克阿瑟离开菲律宾的气概,可是,他没有麦帅的幸运。
  由于长江的门户洞开,共军在江南平原的开展,好比脱疆之马,任意奔驰。国军的抵抗能力,至此消失殆尽。京沪线上的城市,转眼间全被“解放”。“这一战役,共军进军的神速,远在八一三战役的日军之上,”一位曾参与淞沪战役的记者,不胜茫然地写着,“同是当年的将领,碰上了共军,会这么没有自信心的。”
  五月十一日,上海已经听到了炮声,共军的包围圈越缩越小,淞沪保卫战的态势自然形成。事实上,整个江南平原,国军能够控制的,也仅有上海这个孤岛。
  蒋先生对淞沪的重视,是多方面的。有历史的渊源:上海是他当年的发迹地,国民党政权,一直就靠着东南财富的培养。有现实的利益:上海的战略物资,军队还没有抢运完。有战略的考虑:英、美的巨大投资,集中在上海,利害相同,可望获得英、美的军事干预。所以,蒋先生和经国,离开奉化以后,来到上海,且亲自布置淞沪战役的防务。
  上海的防御工事,远在徐蚌战役发生的同时,已着手进行,工事摹仿四平街的规模,由钢筋水泥筑成主堡,每一主堡,有地道相连,机枪阵地之外,储有粮草弹药,由此外伸,是长壕,壕内可以行走吉普车,作通讯传达之用,壕沟辅以钢板电网,还有竹签、铁藜。第三道防线是木城,木城起自江湾,到北站、西站、龙华黄浦江边止,整个上海都围在里面,为了拱护木城,又是大小碉堡和电网,是为第四道防线。
  依陈毅的统计,国军的工事,依外围阵地、主阵地和核心阵地的,合有碉堡阵三千八百个,半永久性的掩体调堡一万多座,这样规模庞大的现代化防线,是任何轻兵器所无法突破的。
  工事的确筑得不错,阎锡山看了阵地,满有信心地认为“至少可以守一年”。经国把它当作“东方的斯大林格勒”,希特勒的大军,就是在斯大林格勒吃了败战,以至一蹶不振。
  蒋纬国的装甲兵也开到了上海加强守军的防御力量。蒋先生自己指挥军事,政工方面的事务,交给经国,经国成为实际上的政治部主任。他说:“成败在此一举,我们必须全力来应付危难。”
  共军对上海的进攻,大致的两个阶段。五月十五日.攻克罗店、浏河、月浦、杨行等重要据点,楔入国军阵地。东路纵队,攻占川沙西北的顾家路镇,续向高桥挺进。十八日,占领了川沙东北的林家码头,这是第一阶段,共军的战略,旨在缩小包围圈,消灭外围据点。于是汤恩伯告诉经国,浦东方面没有把握,社会秩序是否紊乱,殊不可知。结论:“只有尽心力而为之”。二十三日晚间,汤的预言说中了,浦东的堡垒线全被攻破,二十四日浦东尽失,共军于周浦以西渡江,直迫市区,西南市郊的阵地,虹桥、徐家汇等同为共军掌握。曹聚仁说得很有趣:“共军几乎没有碰到过什么坚强的战斗,那些碉堡线的防御也等于零;有几处,都是国军送了钥匙,开了大门迸来的。这便是国军战史上最精彩的表演。”
  上海的最后失陷,是五月二十五日晚上,那些耗尽民脂民膏的“马其诺防线”,遇到共军,并没有发生丝毫拦阻作用,共军堂堂皇皇地进来,如入无人之境,真正的战斗,前后仅十几天,上海就被解决了。
  最具讽刺意味的,五月二十四日,上海还举行了一次规模空前的祝捷大会,披过红带子的战斗英雄刚出完风头,第二天竟成了共军的阶下囚。
  这一仗打下来,被中共俘虏缴械的武装部队,共有十三万人,能够侥幸撤走的,不足七万人,其荒谬离奇,迹近神话。
  上海攻陷前的几天,那位汤总司令的指挥部已经搬到长江口的船上去了,上行下效,师长找不到军长,团长找不到师长,连上船撤退,单位与单位间,都是偷偷地先后溜着走的。
  经国自己,五月十六日上午九时五十的,飞离上海,干脆把这烂担子留给汤伯恩去挑!装得若无其事的,父子乘着江静轮,在定海普陀三门湾等地,纵情山水,寻思退计。心底里,已在筹划“打消遁迹远隐之意”,决计去台湾,继承郑成功的遗志去了。
  二十二日,经国曾自马公飞上海,“处理物资疏散事宜”,先因机件故障,迫降嘉义,十时续飞,“至象山附近,接地面通知,江湾机场已有炮弹落地,不能降落,折返嘉义,始知共军已攻占上海市区矣。”
  上海既无法成为苏军的“斯大林格勒”,国军尽管尚拥有西南、华南等大片土地,物换星移,今非昔比,想抄抗战的办法,再负隅顽抗,绝无可能,除非有奇迹。
  这点蒋先生知道,经国知道。
  郑成功的历史,或者说明末的悲剧,就这样在台湾重演了。
  注释:'1'毛泽东著《关于辽沈战役的作战方针》,《毛泽东选集》第四卷,第337页。
  '2'斯大林于一九四八年会见南斯拉夫代表团,他说:“原来中国同志们是对的,苏联是错了。”参kKlaus Mehnerty PEKING AIVD MOSCOW P。269'3'陈少校著《关内辽东一局棋》,香港致诚出版社出版第228页。
  '4'董显光著《蒋总统传》,第505页。
  '5' Merle Miller; Plain Speaking; An Oral Biocraphy of Harry S。 TRUMAN Berkley Publishing Corporation,N。Y。; 1974,杜鲁门说:“……But I never gave in on that,and 1 never changed my mind about Chiang and his gang。 Every damn one of them ought to he in jail.and 1'd like to see the day they are〃P。304'6'蒋经国著《风雨中的宁静》。
  '7'据宋希濂将军面告:白曾下令扣留运兵轮船,和蒋在电话中争吵半小时,蒋气得把电话都摔了。宋当时任华中剿总副长官。
  '8'徐复观著《垃圾箱外》,香港《新闻天地》.一九七六年一月,第1-1 9页。
  '9'同'6'。
  '10'同'6'。
  '11'《蒋总统秘录》第14册,第92页。
  '12'同'6'。
  '13'贾亦斌著《嘉兴起义始末》,《文史资料选辑》,一九七九年第三辑(总二十五辑),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14'同'13'。
  '15'同'8'“……我当下对他说:你要特别小心,方步舟(刘的副手)一定有问题。刘先生极力为方辩护,说我多疑。我从他的办公室出来时,方步舟穿一件长棉袍,头上戴一个鸭舌帽,低着头,眯着眼坐在火盆边,原来他在外边偷听。他是鄂南红军的师长,二十六年(一九三七年)春不能立足,便投降过来,和刘先生是小同乡,刘先生对他很佩服,请他当副总队长。我因为信任老明友,没有把这种情形告诉经国和俞济时两先生。……我离开汉口不久,他的第三大队请他去训话。他快要到达时,发现气氛有点不对,便躲进一家民房中,听着方步舟正在叱问‘总队长为什么还没有到?我们走吧!’于是拖一个大队跑了。”
  '16'同'6'。
  14风雷震荡国军的总崩溃,由济南首开其端,跟着东北沦亡,林彪大军进关,直迫平津。徐蚌惨败,蒋先生的嫡系部队,消灭泰半,寄希望于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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