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春天-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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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氯化烃杀虫剂最值得注意的事实之一是它们对肝脏的影响。在人体所有器官中,肝脏是最不寻常的。从它的功能的广泛性和必不可少性来看,肝脏的作用是无可匹比的。肝脏控制着许多要害的机体活动,因此即使它稍受危害也极可能引起严重后果。它不仅产生胆汁去消化脂肪,而且它具有重要的位置和特殊的循环渠道,这些渠道都聚集到肝脏中来,这样,肝就能够直接得到来自消化道的血液,它由此而深刻地参与了所有主要食物的新陈代谢。它以胆糖的形式来贮存糖份,而以葡萄糖的形式释放出严格定量的糖份,以此保持血糖的正常水平。它制造了身体中的蛋白质,其中包括一些十分重要的、与血液凝结有关的血浆组分。肝脏在血浆中保存着胆甾醇的固有水乎,当雄性激素和雌性激素超过正常水平时,肝脏就会起钝化激素的作用。肝脏是许多维生素的贮存地,反过来一些维生素也有助于肝脏保持自己的正常功能。
如果缺少一个正常起作用的肝脏,那么人体就会被解除武装——无法防御不断侵人身体的各种各样毒物,其中一些毒物是正常新陈代谢的副产品,肝脏能够迅速、有效地去掉这些毒物中的氮元素,从而使这些毒物转为无毒。但是那些外来的异常毒物也可能被肝脏解毒。“无害的”杀虫剂马拉硫磷和甲氧基氯的毒性小于它们的亲族,这仅仅是因为肝脏酶可以处理它们,通过这一处理,它们的分子结构发生了改变,因而它们致毒能力也被削弱了。用同样的方式,肝脏处理了我们所摄入的大部分有毒物质。
我们的抵抗外来毒物和本体毒物的这一防线现在已被削弱,并且正在瓦解之中。一个受到杀虫剂危害的肝脏不仅再不能保护我们免受毒害,而且它的整个多方面的作用都可能被损害。这一后果不仅影响深远,而且由于这种后果变化多端和它们不会立即显示出来,使人们很难看出引起这些后果的真正原因。
由于现在几乎遍地使用导致肝脏中毒的杀虫剂,去观察肝炎的急骤上升是很有趣的。肝炎的上升开始于本世纪五十年代、并一直持续地波浪式上升。据说肝硬化也在增加。虽然证明原因甲产生结果乙是件明显困难的事——在人类中证明这件事比在实验动物中证明更困难,但一般简单地认为肝脏疾病增长率与肝脏毒物在环境中的增长之间是不直接相关。究竟氯化烃是不是主要原因,在当前我们接触这些毒剂的情况下,这个问题看来是很难弄清楚的。因为这些毒剂已被证明具有毒害肝脏的能力,据推测还能减低肝脏对疾病的抵抗力。
氯化烃和有机磷酸盐,这两种主要的杀虫剂都直接影响神经系统,虽然作用方式有所区别,这一点已经通过大量的动物实验和对人类的观察搞清楚了。DDT作为首先广泛使用的一种新型有机杀虫剂,它的作用主要是影响人的中枢神经系统;小脑和高级运动神经外鞘被认为是主要受影响的区域。根据一本标淮的毒物学教科书记载,诸如刺痛感、发热、搔痒,还有发抖,甚至惊厥等感觉都可能由于接触了足够量的DDT而出现。
我们对DDT引起的急性中毒症状的第一次认识是由几位英国研究者所提供的,他们为了解DDT的作用后果,有意地让自己暴露于DDT中。两个英国皇家海军生理实验室的科学家通过与覆盖着水溶性涂料墙壁的直接接触让皮肤吸收DDT,这些涂料含有2%的DDT。这些DDT是附在一层薄薄的油膜中涂上去的。DDT对神经系统的直接影响在他们关于他们症状的口头叙述中是很清楚的:“困倦、疲劳和四肢疼痛是很真实的事情,精神状态也极为困恼……易受刺激,讨厌任何工作,当遇到最简单的思考课题时,感到脑子不够用,这些痛苦交织在一起常常是相当巨大的。”
另外一位曾在自己皮肤上涂抹DDT丙酮溶液的英国实验者报告说,他感到四肢沉重和疼痛,肌肉无力,而且有“明显的神经性紧张痉挛”。他休息了一个假期,身体有所好转;但当他回到工作岗位后,他的状况又恶化了。而后,他在床上病倒了三星期并受到持久的四肢疼痛、失眠、神经紧张和极度忧虑感觉的折磨。当战慄动摇他全身的时候,这种战慄使表现出的全部症状看来与鸟类受DDT中毒的景象十分相似。这位实验者10周未能工作,在一年年底,当他的病例被在一个英国医学杂志上报道出来时,他还未完全复原。(除了这一证据,一些在自愿者身上进行DDT实验的美国研究者不得不应付受实验者们关于头痛和“明显的属于神经起因”的“每处骨头都疼”的诉苦。)
现在接受实验者们有许多病例记录,在这些记录中,病情的症状和整个发病过程都指示出杀虫剂是发病原因。这些典型的患者都曾经在某种杀虫剂中暴露过,在采取了将所有的杀虫剂从环境中消除掉等处理措施之后,病状就会消失。更加意味深长的是,只要再和这些罪恶的化学物质相接触,病情又会复发。作为对一种疾病进行医学治疗的根据,这种证据已足够了。这种证据完全能起到警告作用,使我们认识到明明知道有危险而偏要冒着危险去把环境浸透于杀虫剂之中,我们的冒险行动是愚蠢的。
为什么所有处理和使用杀虫剂的人没有表现出一种相同的症状呢?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个体敏感性问题。有一些证据表明,妇女比男人更敏感,年轻人比成年人更敏感,那些经常在室内坐着不动的人比那些过着露天劳动或艰难生活的人更为敏感。除这些差别之外,还有一些客观存在的差别,尽管它们是没有规律的。是什么原因使得一个人对于尘或花粉呈变态反应,或者对某一种毒物敏感,或者对某一种传染病容易感染,其答案是一个医学上至今还没有解决的奥秘。然而这一问题客观存在着,并影响着大量的人群。一个医生估计,他们病人中的1/3或更多的人表现出一些过敏症状,并且这种人的数量还正在增长着。不幸的是,过敏性在人体中可以突然地、急促地使抗过敏性发展起来。事实上,一些医学人员相信,断续地暴露于化学药物中可以产生正是这样的敏感性。如果这是真实的,加么它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在遭受职业性持续暴露的人身上进行的一些研究几乎没有发现什么中毒的迹象。由于持续的与这些化学药物接触,这些人们产生了抗过敏性,这正如一个变态反应学者通过给病人反复地用小剂量注射致敏药物,而使他的病人产生抗过敏性一样。
人与在严格控制下生长的实验动物不一样,人从来不会一直只暴露在一种化学药物之中,这个现实情况使研究杀虫剂致毒的全部问题变得极为麻烦,难以解决。在几种主要的杀虫剂之间,在杀虫剂和其他化学物质之间,存在着能够产生重大影响的相互作用。另外,当杀虫剂进入土壤、水或人体血液之后,这些化学物质不会保持孤立状态;它们在那儿发生了神秘的、不可见的变化,借助于这些变化,一种杀虫剂可以改变另一种杀虫剂的危害能力。
甚至在两种主要的杀虫剂之间也存在着相互作用,而通常人们认为它们都是在完全独立地起作用的。如果人体事先曾暴露于伤害肝脏的氯化烃的话,对神经保护酶——胆碱酯酶起作用的有机磷类毒物的能力可能变得更强大。这是因为当肝功能被破坏以后,胆碱酯酶的水平降低到正常值以下;那时,这一外加的受抑制的有机磷作用将可能强大到足以促使严重症状出现。而且如我们所知,成对的有机磷彼此间的相互作用甚至可以使它们的毒性增长百倍。或者,有机磷可以与各种医药、人工合成物质、食物添加剂相互作用——对当前提供给我们世界的无穷无尽的人造物质,谁还能再说什么呢?一种推测具有无毒性质的化学物质的作用可以在另一种化学物质的作用下而急骤发生变化;一个最好的例子是DDT的一个被称为甲基氯氧化物的近亲,(实际上,甲基氯氧化物并不象人们通常所说的那样没有毒性,最近对实验动物的研究证明它对子宫有直接作用,并对一些很有用的粘液性激素有阻碍作用——这再一次提醒我们:这些化学物质具有极大的生物学影响。其他研究工作表明,甲基氯氧化物对肾脏有致毒能力。)由于当单独摄入甲基氯氧化物时,它不会大量蓄积于体内,所以我们说甲基氯氧化物是一种安全的化学物质。不过?这样说未必符合实际。如果肝脏已被其它原因损害,甲基氯氧化物就会蓄积在人体内高达其正常含量的100倍,那时它将与DDT的作用一样对神经系统具有长期持续的影响。然而,引起这一肝脏损害的后果可能很轻微,因此很容易被人忽视。它也可以是一个平常情况的结果——使用另一种杀虫剂,使用一种含四氯化碳的洗涤液,或服用一种被称之为镇静药的东西,这些东西大部分(不是全部)是氯化烃类,并且具有损伤肝脏的能力。
对神经系统损害并不只局限于急性中毒作用;它也可以受到暴露后的后遗影响。与甲基氯氧化物和其他化学物质有关的对大脑和神经的长期后遗损害已经有过报道。狄氏剂除了它的急性作用结果外,还有长期的后遗影响,诸如“健忘、失眠、作恶梦、直至颠狂。”根据医学发现,六氯联苯大量地积蓄在大脑和重要的肝组织中,而且可以诱发“对神经系统的神秘的长期后遗作用”。甚而,六氯苯这种化学物质大量地被用于汽化器,这种设备能源源不断地将挥发性杀虫剂的蒸汽倾入家舍、办公室和饭店。
通常认为只具有急性的、较激烈表现的有机磷,也具有对神经组织产生后遗性物理损害的能力,而且与近代发现相符,它可以引起神经错乱。各种各样后遗的麻痹症随着这种或那种杀虫剂的使用而出现了。约在本世纪三十年代的禁酒时代里,在美国发生的一件奇事已经预兆着将要发生的事情。这件奇事的发生不是由于杀虫剂,而是由于一种在化学上属于与有机磷杀虫剂同类的物质。在那期间,一些医用物质被当作酒的代用品,以避开禁酒法律。这些物质之一是牙买加薑。由于“药用酒精之类”产品昂贵,于是分装商想出一主意用牙买加薑作为代用品。他们干得如此巧妙,以致于他们的假货通过了一定的化学检验,并且骗过了政府的化学家。为了给他们的不法薑水增加必要的强烈气味,他们又加入了一种叫作三原甲苯基磷的化学物质。这种化学物质如同马拉硫磷及其同类一样,能破坏保护性的胆碱酯酶。饮用这种分装商的产品的后果是大约一万五千人因腿肌肉麻痹而成了持久性的跛子,现在称这种病状为“薑瘫”。随着这种麻痹症还出现两种症状,神经鞘的损伤和脊骨索状组织的原有触角的细胞变性。
大约20年之后,其他各种各样的有机磷作为杀虫剂付诸使用了,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很快就出现了使人回想起“薑瘫”这个历史插曲的新病例。一个病例是个德国温室工人,他在使用马拉硫磷之后不时出现中毒症状,在他经历了这些温和的中毒症状儿个月之后,便出现了麻痹症。然后,有一群来自三个化学工厂的工人由于暴露于有机磷类的其他杀虫剂而出现了严重中毒。他们经过治疗得到了恢复,不过十天以后其中二人出现了腿部肌肉萎缩。这个症状在其中一个人身上持续了10个月;而另一个年青女化学家遭遇更惨,她不仅两腿瘫痪,而且也影响到手和臂。两年之后,当她的病例被报道在一个医学杂志上时,她仍不能工作。
应对这些病例负责任的那些杀虫剂已从市场上取消了,不过目前还在使用着的一些杀虫剂可能具有同样的伤害能力。为花园工人喜爱的马拉硫磷在小鸡的实验中已导致严重的肌萎缩。这个症状(正如“薑瘫“一样)是由坐骨神经鞘和脊骨神经鞘损伤所引起的。
由于有机磷酸盐中毒所造成的这些后果,如果它们没有引起死亡的话,它们也会是进一步恶化的一个前奏。由这些侵害神经系统的严重危害来看,这些杀虫剂最终必然会与精神疾病联系起来。最近,麦尔保大学和在麦尔保亨利王子医院的研究人员已发现了这种联系,他们报道了16个精神病例。所有这些病例都有着长期暴露于有机磷杀虫剂的病史。其中三名是核查喷药效果的科学家;大名在温室工作过;五名是农场工人。他们的症状变化包括从记忆衰退到早发痴呆和郁闷反应。在这些人长期使用的农药象飞旋镖一样最后又打到了他们自己身体上,而在击倒他们之前,他们都有正常的体检记录。
据我们所知,与此类似的情况在各种医药文献中报道得很多,有的与氯化烃有关,有的与有机磷有关。错乱、幻觉、健忘、狂躁——这就是为了暂时的消灭一些昆虫所付出的沉重代价 ; 只要我们坚持使用那些直接摧残我们神经系统的化学药物,我们就将继续被迫付出这一代价。
《寂静的春天》
R。卡逊著
十三 通过一扇狭小的窗户
生物学家乔治·渥特曾经把他从事的一项极为专门化的研究课题——“服睛的视觉色素”比作是“一扇狭小的窗户,一个人离这扇小窗户比较远,他就只能看见窗外一点亮光。但当他向窗户走近些时,他所看到的窗外景象就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当他贴近窗户时,他能够透过这个狭小的窗户看到整个宇宙。”
这就是说,我们应该把我们研究工作的焦点先放在人体的个别细胞上,再放在细胞内部的细微结构上,最后再放在这些机构内部的基础反应上——只有当我们这样做的时候,我们才能够领悟到偶然将外部化学物质引人我们体内环境所带来的严重长远影响。
医学研究仅仅在最近才注意到对个体细胞在产生能量过程中的功能研究,这种能量是生命存在所办不可少的。人体内能量产生的非凡机制不仅仅对健康是个根本问题,对整个生命也是如此。它的重要性甚至胜过了最重要的器官,因为没有正常的和有效的产生能量的氧化作用功能,身体中的任何机能都不能发挥作用。然而许多用于消除昆虫、啮齿动物和野草的化学药物都具有这样的特性:它们可以直接打击氧化作用,并且破坏这一系统奇妙的功能。
使我们对细胞氧化作用能有现在这个认识的研究工作是全部生物学和生物化学中最令人难忘的成就之一。在这一工作上取得成就的人员名册中包括着许多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在四分之一世纪的时间内,它凭靠着一些成为它的奠基石的更早期工作,一直在一步一步地不断前进着。现在,几乎在所有的细节方面都还有待深入。仅仅在最近十年内,全部研究工作才形成了一个整体,这才使生物氧化作用变成了生物学家普通知识中的一部分。然而更重要的一个事实是,在1950年之前,具有基本训练的医学人员,甚至没有机会去实际体会这一生物氧化作用破坏所引起的变化和危害的深刻重要性。
能量的产生并不是由任何专门化了的某一器官来完成的,而是由身体的所有细胞来完成的。一个活的细胞就像火焰一样,通过燃烧燃料去产生生命所必需的能量。这一比喻的诗意虽好,但精确性不足,因为细胞仅仅是在产生人体维持正常体温所需适当热量的条件下完成它的“燃烧”的。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