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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芳草·网络2009.8-第1章

小说: 芳草·网络2009.8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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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直到八点四十被廖坤叫进办公室;何云丝毫没有感觉到这个早晨跟往常有什么两样。昨天睡得很晚;但他依然在六点半睁开双眼。惠珍正在穿衣。惠珍总是醒在他前面。才六点半;你还可以再睡半小时呢;惠珍去厨房时说。字字温柔;声声体贴。于是何云又躺了半个小时。但是他没能入睡;他呆呆地看着架子上塑得已经有了些眉目的自己的头像。那是你么;那是G市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办公室综合科第一副科长何云同志么;它若是你;它的眼睛里应该透出心的淡泊与宁静;它的颈动脉应该让人听到周身血液的汹涌喧哗;它的眼前会是千里清秋;浮云望断;有南归雁;成一行;迢迢去……他穿上拖鞋趿拉趿拉地去卫生间洗漱。惠珍说:你醒了?他说:我醒了。随后他莫名其妙地进了父母房间。父亲仍在酣睡;脸上露出童稚般的微笑;昨晚新填的《西江月·闻云儿找廖主任请调不果有感》就在枕边。母亲慌忙朝他轻轻摆手;像在护理一个婴儿。他拿起了那张铁道背稿纸;但是没有能够卒读。楼上红旗在望;楼下锣鼓相闻;后备梯队巧安排;小康捷报频飞……昨晚父亲遥望星汉;高声朗诵这阕西江月时的情景惨不忍忆。 
   何云想起了昨天下午找廖坤谈调动的情景。主任我那件事……何云忐忑不安;一双手没处搁没处撂。你哪件事呀——廖坤脑袋埋在文件堆里一动不动;不露马脚地装呆作傻;声音随蓝色的烟雾螺旋式上升。就是调群艺馆呀……何云小心翼翼地提醒。您看过的关于压缩机构精简机关干部的文件;总不会少于二十份了吧;廖主任;十天前我交给您的请调报告您快背下来了吧廖主任;何云想。廖坤弹着烟灰;两道灼人的目光擦过老花镜上框射过来;直直烧了他半分钟:不行!我都三十二啦!何云发出了一种类似踩了夹子的小耗子那样的尖叫。我——都五十八了!您再考虑考虑;何云恳求。关于要玩泥去的理由;他已经对廖坤解释过多次;可是他越解释廖坤越不相信;他把群艺馆老秦的话端出来;也未能使廖坤改变看法。走吧都走!可知我们这样的部门从外面是攻不破的;非得里边乱起来;那才好让人家收拾呢……那时何云基本上绝望了。他已找过廖坤多次;廖坤的答复一次比一次严厉。你此生注定是玩不成泥了;或者当一个废物型的小官僚;或者钻营着当一个野心家型的大官僚……何云心情不好;回家吃晚饭时不免借酒浇愁;对父亲道出这一幕;却不料又一次激起了父亲那葱茏茂盛的诗情。 
   吃早饭时;大作新成的父亲神态犹如一孕妇产后;依然沉浸在带点疲倦、安闲的愉悦之中。吃罢饭;何云去打领带的时候;父亲跟过来慈祥地说:好马不跳槽;你好好干吧;干好了错不了……何云的眼睛里立刻涌满了泪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这诗写得真好。惠珍一脸的狐疑、不安。何云开门时含意模糊地朝她笑了笑。还在吃饭的小登科无动于衷地吃自己的饭。上班的路上;何云眼前都是惠珍脸上的狐疑和不安。 
   七点四十五;何云拎着暖瓶到水炉房打开水。迎面走来的廖坤冷冰冰地道:你还去打水呀?大喜临头的何云还冒着傻气回答:我还去打水。 
   七点五十五;何云打水回来;文明办综合科第二副科长陈子山在搞卫生;而第三副科长毕旖旎还不见踪影。何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随手摸过一张报;边看边喝。就在这时;廖坤推门进来了:你过来一下。正打电话的陈子山对着话筒说:对;八点四十!廖坤转身走了;何云跟在后面;吊儿郎当;根本没料到好事即将临头。待听了主任的第一句话;他立刻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大了;身子飘轻呼吸困难视线模糊:主任;您真大发慈悲了么;您真的放我顺您的指缝逃掉了么? 
   ——何云听见廖坤说:你;不是想走嘛;这回走吧。 
   何云立刻发出了一种欢快的水鸟似的叫声:喔! 
   廖坤立起眼睛;试图剜他一下;但那目光已如强弩之末;散乱无力了。这两天;他妈你小子找过张书记了吧?廖坤问。在他捶胸顿足地作了一通否认性的剖白解释后;廖坤似乎相信了;转动着暗淡无光的眼珠说;张殿举书记昨晚给我打了电话;让我放人。张殿举怎么会给廖打这种电话呢?何云想了又想;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知道这事也就是张一点头的事;却从来没去求过张;他受不了张那种对属下动辄吹胡子瞪眼的作派;如果这次调动非去走张的门子不可;那他宁可窒息在文明办;也不会去看张那双将书记二字瞪得清清楚楚的眼睛。 
   何云从廖坤办公室出来;有一种又兴奋又忧郁又饱又饿又想吐又要泻的感觉;分明是想去综合科的;却径直进了厕所;直到蹲在那里的时候;才发现这完全没有必要。在大学的四年里;每次从考场出来都是这样;自行车也无力骑上去;就那么推着它慢慢往前走;多数时候是回了宿舍;有时竟走进公园。 
   
  2 
   何云回到了综合科。大家分外热情;七嘴八舌;争相跟他说话。毕旖旎仍然不在。陈子山默无一言。猪八戒割耳朵;这下你可心宽眼亮了吧;子山。何云想。 
   何云拉开一个抽屉;又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有的是书籍;有的是底稿;埋着他生命中的八年;不堪回首。别人想来/唉唉你简直/还来不了/咱可一点都没听说/浅水养不住大鱼哟……人们七嘴八舌。你是条大鱼么?何云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想。他总觉得自己像条虫;大家也都像条虫;密密麻麻;纷纷扬扬;挤在一棵大树的闲枝上;忙忙碌碌;争吵喧嚣;把一片片绿叶变成一颗颗黑屎粒。 
   何云和陈子山是同学;和毕旖旎也是同学;三人同年毕业于省师范;他和陈子山分到五中;毕旖旎分到四中。三人中;何云最先进了机关。那时候还不是文明办;他进的部门叫“思政研”(思想政治工作研究会)。在那个人生道路的岔口上;你头脑清醒么?何云常想这个问题。报到那天;他就闹了个笑话。进了市委机关大楼;他毕恭毕敬地问正在看报的一个胖子;“思政研”在哪儿?那胖子像只随时都有爆炸危险的气球;面目模糊却出语恶毒:你没长眼睛吗?他满面羞惭地退出来;发现“思政研”的牌子就挂在眼前一个办公室的门上。他就那样瞪着一双雪亮的眼睛;盲目地走进了那间办公室;闯入了一个看不准方向的迷阵;卷进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心理鏖战。那场心理鏖战是在一条看不见的战线上进行的;有时温情脉脉、彬彬有礼;有时剑拔弩张、你死我活;敌我双方挖战壕、布迷阵;并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经过长达数年的战略相持之后;于三年前展开了涂抹着一层桃色的战略总攻;结果李宽率领的一支兵大败亏输;李宽本人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精神失常了。 
   进机关后;何云的心情一直不好;终日落落寡欢。在机关里;很多人有姓无名;甚至无姓无名;只有官称。有时他想;若干年后;书记市长局长处长科长之类职务名称;会不会变成诸葛司徒司马司空公孙一类的复姓?人们的职位、身份;不但明白无误地写在各自的脸上;也写在另外一些人的脸上;绝对是等级森严;尊卑有序。有一次上楼梯;他没及时闪开;猛抬头;便看到了某位大人物投来恼怒的一瞥。以后他一进机关大院;走着走着;他就要回头看看;像小时候尽吃猪尾巴了似的:后惊。他开始学做机关人。他生性喜谑;这使他花很长时间才克制住想说两句俏皮话的欲望;天天不苟言笑。一看领导脸上不欢喜;他就心惊肉跳;扪心思过。父母钟爱;妻子多情;可是老做噩梦;不是在登一座耸入白云的高山;就是乘坐的飞机在百慕大三角洲失事;坠入海沟。一天天他思绪纷繁却又百无聊赖;老是觉得自己在慢慢变扁;或是在慢慢脱水、风干。就是在那时候;他对雕塑产生了兴趣。市群艺馆开办的第一期雕塑讲习班讲的是人体素描;时间在他进机关的第二年;等老秦那次问鲁迅最鲜明的形貌特征是什么时;已是他进机关的第三个年头了。那时候小登科已经出生;机关名称也变了四次:从“思政研”办公室——五四三办公室——城市三化办公室——基本国策(计划生育)宣传教育办公室;到如今的文明办。或原有部门撤销;或从原来部门中分离出来;每变化一次;廖坤就为新部门常设化正规化而奔走呼号一次;每一次改变名称;廖坤就率领着部众;抬卷橱搬桌子;不是从中间往两边搬;就是从阳面往阴面迁徙;恓恓惶惶呼男唤女满身臭汗;如一群丧家犬。何云呢?何云像随着人潮一口气逛了四个商店;柜台还没靠近就被挤开了;眼花缭乱;忙忙碌碌;疲惫不堪;只攥了两手泥;以及一件尚未完成的习作:《沉思者》。何云在睡梦中;有时和大家凭借各自的脊背办公;有时忽生彩凤之双飞翼;徘徊在高高的楼顶上;留住一片白云;铺开稿纸;写起总结来;洋洋洒洒;下笔千言;离题万里。就是在那些苦闷的日子里;何云开始塑造自己的头像。 
  

   也就是在何云进机关第三年的时候;名闻遐迩的李宽调来了。在一个雨雪霏霏的下午;李宽微笑着坐到了廖坤的对面。廖坤每向李宽介绍一个室里的人;李宽就低声对被介绍者说一遍自己的名字;同时与被介绍者握一下手。李宽的手凉而湿滑;何云握它时有一种触蛇的感觉;便匆匆撒开;同时惶恐不安地避开李宽的视线;他看见李宽的面孔像一个糊上了一层牛皮纸的骷髅;阴森可怖。 
   那天下午开欢迎会;桌子上堆满了瓜子糖块花生。在那之前三天;基本国策宣教室一分为二;由廖坤领一半人马成立了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办公室(开始简称“社精办”;很快又改为“文明办”);李宽来任副主任;名列也是副主任的廖坤之后;同时兼任综合科科长。室下另外还设有三个科;曰城镇科;曰农村科;曰政策法规科。那时候谁也不知道领导这样安排是何用意。机关里的老人都说;廖坤可该提个正处了;可该提个正处了!可事实上就是没提;又不派个别人来任正职;真是天机难测啊。秦失其鹿;诸侯共逐之。机关里负责人是副职的部门;十有八九都不安宁;后来的事实说明文明办也是这样。其实;那场持续了几年的内乱;在李宽来当这个副主任的那一天;就注定无可避免了。 
   同志们;李主任这不也来了么;廖坤在那天的欢迎会上乐颠颠地说;这就说明市委领导对咱们部门是高度重视的;以后咱们就要在一个锅里抡马勺了;大家好好闹闹;把我市的精神文明建设搞上去! 
   会后廖坤立即伏案起草报告;用精神可以变物质的最一般原理去打动市委领导;请求把文明办变为市委直管的常设机构;并拨款铺设光缆、购置微机;实现全市精神文明建设系统信息化、联网化;还陈述了自己团结带领同志们搞好工作的设想和决心;慷慨激昂;字里行间跳动着他的勃勃雄心。那时候;廖坤就一点也没听到过李宽的赫赫声名吗?廖坤有和李宽一起开创新局面的把握吗? 
   李宽的声名简单说来就是:他到哪里;哪里就鸡飞狗跳墙;若把他派到任何一个小国;一年之内他会果断地发动三次政变;并保证取得政权。 
   李宽原是机关某部门的一个科长;专长是当业余纪委书记;也就是说;他专门刺探搜集哪位市领导有什么以权谋私行为或别的劣迹;然后寻找一个非常合适的时机;做出分寸适当、恰到好处的暗示;并且随时加以提醒;同时提出自己的私利要求;不答应就检举揭发;证据确凿而又义正词严。张殿举的前任姚书记;就是被李宽搞下去的。李宽举报姚在高考时指使人给儿子透题;结果查证属实。他为什么要举报?就因为姚的把柄被他攥住了;又没答应给他提半格。张殿举就记取了姚的教训。张殿举还没提副书记时;就开辟了爱情的第二战场;包养着小蜜。当了书记后有段时间;又像道君皇帝会李师师那样;常常同一个歌星私会。李宽把这些都摸得一清二楚;就去敲诈。啊;天空多么晴朗……一个星期天;他在公园里见到张殿举夫妇;就这么唱了起来;直唱得张殿举脸色苍白。原来他唱的是那位歌星暗示张殿举可以一会的一句歌词。当他唱第二遍时;张殿举就问他你有什么要求。过了半个月;李宽就到文明办来当副主任;终于提了半格。 
   在最初的那段将近半年的时间里;何云曾感到李宽是那样可亲可敬;甚至再看到他那张面孔;也没再联想到什么蒙上一层牛皮纸的骷髅;脑子里全是他妈刚毅啦清癯啦之类的形容词。何云被廖坤安排到了综合科。好!小何;李宽拍着他的肩膀说;咱们互相支持!他说:以后请李主任多多帮助!李宽立即正色道:叫我老李吧。那年的最后一场雷阵雨就是在那天下午下的;他撒腿就往家跑;那时他还住在棚户区;跑到家里时街上的雨水还是灌满了屋子。他操起洗脸盆刚往外泼了三盆;李宽就赶来了。你就住在这呀?李宽沉重地说;以前老廖没给你想想法子吗?他实事求是地说:没有。李宽沉吟片刻说:这事包给我啦!他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老李李主任我……李宽亲切地说:这孩子;别说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晚上他把李宽的话一说;父亲气急败坏地说:你他妈真没用;你咋没把人家留下我们老哥俩来两盅呢!群艺馆办的学习班又要开学;他去请假;廖坤不给;说你不能老是不务正业呀。回屋时他怏怏不乐。李宽说:我去给你说说。两分半钟;李宽回来了:去吧;行了。李宽又说:以后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跟我说吧。那时候;还在五中的陈子山一见到他;最后总要来一句:拉老弟一把吧。他跟廖坤说过;廖坤也同意要;但廖坤见了山神见土地;就是批不来。他跟李宽说了;不出一个月;文明办就开了陈子山的欢迎会(陈子山也分在了综合科)。 
   有谁不喜欢李宽这样的领导呢?他有能力有魄力;又性格随和;体恤下情;一直跟温暖在一起;跟及时雨同时降落。何云发现;室里有半数以上的人像自己一样迅速地对李宽产生了好感;同时似乎突然发现廖坤窝囊刻板、懦弱无能。最初的那段时间;廖坤跑基层、下现场、作报告、抓典型;呼吁治理脏乱差;宣讲心灵美与仪表美之关系;并亲自校对印刷文明单位典型材料。这时候;李宽访贫问苦;排忧解难;封官许愿;培植亲信;影响日盛;羽翼渐丰。一室之隔;常常出现这样的情形:那边廖坤形单影只;埋在文件堆里;看得如醉如痴;这边男男女女围着一盆米兰;听李宽讲恨不人魂如花魂;讲他如何仰慕前贤。李宽的老婆炒得一手好菜。那个星期天;何云被李宽的小儿子领进他家客厅时;桌子上凉的热的都齐了;色香味俱佳;白酒啤酒都有。杯杯斟满;干了再干。三杯过后尽开言。今天我我是酒不醉我、我也醉李李主任……陈子山两眼通红翻动着沉重的舌头说;他妈他廖坤算个毬呀……李宽立眉喝道:子山不可乱讲!陈子山顿时泪两行、涕两行;避席朗声道:李主任;往后我姓陈的就听你的!李宽立即作大惊失色、尴尬无地状:子山!子山;你这是害我呢……众人七嘴八舌地说:我们都听你的……何云当时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恍恍惚惚联想到某些描写土匪帮会生活的小说或影视里有这类场面;但是他分明也跟着说了我们都听你的。他纳闷;调来后一直不声不响的陈子山;今天是怎么了。 
   后来何云才知道;那时李宽已使陈子山坚定不移地相信;为着他往这调;李宽跑细了腿;而廖坤却使足了坏。那天赴宴的;全是常在李宽办公室观赏米兰的人;以后跟李宽转的也总是他们;何云也曾是其中之一;可是忽然有一天他却失去了那份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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