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网络2009.8-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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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看着司机乘着风远去；她看见一只手伸向了车门；以最快的时间下车是必需的选择了。
如烟的手刚刚打开车门；她看见一只腿动了动；正准备往车门外挪；这时突然听到嘭的一声巨响；她发现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而且越飞越高；越飞越高。如烟想说；这真是辆好车；居然能送人上天做仙子的。她感觉到自己正张开双臂；张开了翅膀；这样的姿势多美啊。她觉得离天空越来越近；几乎就要触摸到天上的层层黑云。于是如烟索性就奋力地往上飞；她想把黑云一把扯下；把里面的雨抖落干净；这样就不会影响蓝天的出行了。
可惜；如烟没有抓到黑云。就在她感觉要抓到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像断了线的风筝；开始往下坠。如烟听到了杂乱的音乐声；这种音乐将许多音符和音节揉和在一起。最后；如烟结束了天上的旅行回到了地面；回到地面时；她听到有人发出了一声惨叫。如烟说；好难听啊好难听啊。难听的惨叫声渐渐地轻下去；再轻下去；如烟发现；自己的喉咙里痒痒的；那些难听的声音在自己喉咙里挤；想挤到嘴边来；如烟对它们说；太难听了；不要再挤出来了。然后她就看见从自己眼前流出一条红河来；鲜红鲜红的。她想；云南产的一种香烟叫红河；是不是从这里受到启发的。然后；她忽然想起了昨天西天的一堆猪血；还有那个猪血样的箱子。但是；她来不及多想；因为她发觉自己困了；发现自己很想睡一觉；是；太累了。
十三
信拆了一半；蓝天就掏出了手机；于是如烟的口袋里便骚动起来。
蓝天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男人说；你是谁？
蓝天说；你是谁？
男人说；女人出车祸了；你是谁？
蓝天没有回答是谁；他连电话都来不及挂就发现一根竹竿冲出去了；像一根正在比赛中的标枪一样；飞快飞快地。
终于；蓝天看见了一团黑压压的人群围住了一个十字路口。蓝天正要冲过去；发现有一堵墙把自己拦住了。这堵墙他是认识的；这堵墙在他家里打了20年的工。蓝天看见一只拳头冲向了这堵墙；拳头喊着叫着；周大佬；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害的！
拳头一下子就被周大佬挡开了；周大佬说；你别去；你不能去。宋老板等着你到广州去！蓝天扑上去；把嘴打开；又合上；这个过程中；周大佬叫了起来；很尖厉地叫；他叫完的时候；蓝天又把嘴打开了。周大佬看到蓝天的嘴里吐出一把刀；刀光明晃晃的；充满杀气；刀光挟裹着狂风发出了低沉却厚重的声音；周大佬；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宋太太的事！
等周大佬回过神来；蓝天已经像箭一样冲了出去。不过；蓝天感觉到后面有一股风追来；并把他以更快的速度推了出去；蓝天想；自己的速度大概是60迈；而在周大佬的助力后应该达到了90迈。他想；还应该感谢他了；感谢这个家伙让自己以更快的速度去见如烟。他总算良心发现了。
蓝天还在想的时候；听到了嘭的一声；又听到了啊的一声；声音大得惊人；差点把他的耳膜震破；他仔细一看；发现这支箭冲出去的时候；正好撞到了一块厚重的铁皮上；铁皮的中央有个圆形的标志；上面写着；BMW。
这一次；蓝天没有飞到天上去。蓝天只是撞进了宝马的几十万的车轮下。宝马像被撕了鬃毛一样；大叫了一声；便停住了。车门打开后；从上面滚下一只肥头大耳的猪；这只猪像发疯一样大叫起来；找死啊找死啊！找死也别赖上我呀！是不是要讹老子的钱啊！老子怎么这么冤啊！
叫完了；那猪并没有马上滚过来；那猪似乎在招呼着一些人；哎；你们过来你们过来；你们都看到了吧；麻烦你们作个证；不是老子撞他的；是他自己撞进来的。老子真他妈的冤死了！
蓝天已经动弹不了；但这声音他好熟悉好熟悉。听了30多年的声音了；太熟悉了。蓝天什么话也没说；他看见宝马的标志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桃花；他想；春天是真的来了；因为桃花开了。他听见一个声音在那里骂骂咧咧；然后慢慢地朝自己移过来；再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大哭；蓝天？蓝天；蓝天；蓝天；宋蓝天；我的儿子；怎么会是你啊！老子说过；叫你要听话；要听话；老子要你到广州去；要跟老子一样生活呀！蓝天！蓝天！！
蓝天这时咧开了嘴；他笑了；不过；他不是冲宋青山笑的；他是把笑容送给如烟的。他相信；如烟会收到的。他缓缓地闭上眼睛；那张红色的信纸上的字；一个一个地跳到他的脑海里来。
蓝天；我的爱。
我们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这个世界太小；小到让我无法呼吸。17年前；我就在你家打工了；认识了你爸爸（今天我不叫他宋老板）；认识了周大佬；那时听说你在离岭北镇50里远的地方读高中；那个地方是叫里浦吧。
17年前；我离开了你家；是因为差点与死神擦肩而过。非但没拿到工资；还差点让你爸爸将我打成废人。这么多年来；我隐姓埋名；活得毫无人格毫无尊严。可是；社会就是这样残酷；偏偏让我遇上了你。知道吗？第一次你掏出5000块时；我只是把你当成宋家的人；因为你说你姓宋；你是岭北人；于是我的心里就阴暗到了极点；我想；我要把宋家人睡了。好笑吧。可是；后来；我却发现自己要命地爱上了你。而更要命的是广州一行；我才发现；你居然真的是宋青山的儿子。我觉得自己的心被撕得碎成了血花。
爱你；我就应该离开你。虽然你爸爸一再地找到我；逼我；要我离开你。可是这不是我真正离开的理由。蓝天；你妈妈也来过了。你妈妈很慈祥；知道吗？她在17年前偷偷给过我10块钱；就是10块钱；才让我跑出了岭北镇；才真正活下来。所以；我不能让阿姨痛苦；我想；所有的一切都让它过去吧。你应该有你自己美好的未来。你家的家业那么大；你应该去好好地承担；你爸爸总有一天要老的；不管他以前怎么样；父母总是希望儿子好的。你只要不继承他的为人处事的风格就行了；不要像他那样生活。
就这样吧。蓝天；我的爱。我只能写这样杂乱无章的信告诉你这些。别为我难过；我回到江西去了。别来找我；你找不到我的。
…………
春雨一阵阵地拍打着蓝天的脸、蓝天的眼睛；似乎要把蓝天打醒。但蓝天始终没有将眼睛睁开来；他的嘴角上扬着；一个笑容和一群哭泣的春雨缠绵在一起；凝固在脸上。蓝天似乎看见自己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如烟身边；如烟打扮得很漂亮。蓝天说；如烟；我们终于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如烟的脸上便盛开出春天最美的一朵桃花。然后；他们发现；他们的衣服上裤子上；都镶嵌上了深红的颜色；那是种轰轰烈烈的颜色。
诸暨的春天；桃花开了；春雨开始发疯般地狂泻而下；把路上的大片大片的桃花打得七零八落。
（选自天涯博客blog。tianya/）
不点《芳草·网络小说月刊》2009年8期张怡微
不点原想绕去火车站一次；看看回老家河北的票有没有；不想却接到了李总的电话；让他去接一下刚KTV完的女儿。李总不是不点的顶头上司；而只是公司的客户。何耀红曾指示他以后多听李总的话；当时李总也在场；还口口声声推托；谁知当天下午就让他去接女儿放学。无奈不点还指着何老板早点放他回去过年；并且；最好不要扣他的工资。
不点已经好多年没有回老家河北了；过年留在公司里帮何老板“迎财神”。按说是老板自己要“迎财神”；可他却从来不来；总借着半夜放鞭炮的名义跟老板娘请假。至于他半夜去了哪儿；不点心里是知道的；可他有什么资格说话；老板对他有恩；让他在上海有地方住有车开。倘若连这点小事还要特意关照；他也不要在上海混了。
不点这趟急着回老家去；其实是为了和小优结婚的事。小优早就不在公司做了；公司上上下下都劝他不要再找小优；到乡下相一个；不见得这么心气高的；以后实惠。可不点就是放不下；小优方才和小侯分手；他就又把小优给笼络了回来；这事是瞒着公司里的；大家只知道他要回去相亲；还一个劲地给他出主意。但这回他是铁了心要和小优结婚；不点想着；快点把事办了；结了婚；小优总不会再有变了吧。
高速上堵得厉害；这时间按说是不堵的；不点有些着急；因李总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这不李总立即又打了电话问道；“你怎么还不去；是不是要我亲自和何东说？”
何东就是何耀红；何耀红是他最近花钱求来的名字；据说这名字能发。并且何老板从不让人叫他老板；最近的指示是；连名代姓叫他何耀红；不然伤了他的财气；要重罚。不点叫过一次；“何耀红……何耀红；过年我不在公司；鞭炮还要不要我去买？”何东正在与小婉聊天；压根没意识是在叫他。不点又叫了一声：“何总；今年鞭炮还要不要我去买？”何东这才反应过来；说；“不用了；我叫别人去。对了；你叫得好；以后还是叫‘何耀红’”。
不点好容易赶到“华丽KTV”；李总的女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拉开车门就骂：“不点你去哪里鬼混了；是不是去见尤彩霞？小心我告诉你们何老板；借着公车去私会情人。”李总的女儿才18岁；刚高中毕业；进了一所民办大学；去年高考时全是不点起早接送；可她偏是个泼辣户；全不记恩情；只当他是小三子差遣。
半路上手机响了；不点一看是小优；想到后座这机灵丫头；狠狠心；掐了。
送完这李家大小姐；不点将车开回公司。时间不早了；他给小优回电话；小优也掐了。短信说；没事；刚才就是心里闷；想找你说说话。不点说；那你说；你说呀。小优说；现在没事了；睡了。
不点想着；什么叫做现在没事了；她去找谁说了然后就没事了呢？不会是小侯吧……这念头令他心头一阵烦躁；锁卷帘门的时候；钥匙怎么也拔不出来；狠命一抽；啪；断了小片指甲瓣。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李总来送单。梅娟说；怎么这么少；李总说；现在大家都不容易；给你们这些生意；已经是我求来的了。他瞅着不点；丝毫没有昨日电话里的威逼相；反倒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梅娟说；是有人比我们更照顾你吧；李总；何东待你可不薄；当初你闹离……你从家里出来；还是何东给安排的房子；酒店式公寓啊；每天都有田螺姑娘给你打扫；还有你女儿考完大学去海南玩；头等舱机票可全是我们家何东……
哎；是是；心里有数；心里有数。李总这就示意要走；梅娟也不吱声；撇撇嘴；话到了也就到了；多说无益。
快过年了；所有的员工都无所事事；只有老会计刘师傅正在紧张地理账。梅娟踱过去看两眼；又踱回来嘟囔着；今年真是不景气；是送礼最多的一年；也是客户改行最多的一年。刘师傅说；还行呀老板娘；只要机器转得动；就伤不了。今年主要是光环机的线被小蝶剪了又没赔；花了好几万……梅娟抢着说；是呀；全让这小贱人晦气了；还好我动作快；把她赶回老家了。
小侯？小侯？
梅娟吃力地叫着；小侯从暗房里走了出来；不点故意绕开他；走去了前台。
“你不是叫侯勇么？怎么工资又打不进去？”
“呵呵；梅娟姐；我身份证上叫‘侯阿国’；你忘记啦？”
“真搞不懂你们；一个个名字改的；花头都透得来……”
刘师傅说；这不；新名字好听嘛！梅娟说；哦哟帮帮忙哦；尽添乱；一个个奴才气十足。
刘师傅听得乐了；笑道：这私营企业么是老板最大呀；跟老早的皇帝有什么区别。又指着梅娟说；你呀；就是皇后；人家攀也攀不上呢；你还不乐意做。
“张晚娣；张晚娣过来。” 梅娟又嚷。
“梅娟姐；叫我小婉。”小婉从前台不情愿地走过去；不点顺势坐到了她的位置上。见她QQ上正聊得欢；十几个头像在跳；还都是男的。
“你这个月迟到次数太多了；扣了两百。通知你一声。”
“何耀红说不扣的；你为什么扣我？”小婉盛气凌人地问。
“何耀红的账我管；你现在不得了了啊；你是不是忘记你从金山来的时候；连衣服都是我给你买的……”
小婉回来的时候；瞪了不点一眼；不点一惊；赶紧将座位让还给她；她嘴里忿忿嘟囔一句；“谁要你这便宜货……”
不点和小婉差不多同时期进公司；不点是老板家里介绍出来的；小婉是老板娘亲戚介绍来的；两人进公司时都刚初中毕业；只有16岁。不过女孩子长得成熟；小婉当时已经很秀眼了；不像不点愣头愣脑的。公司里的年轻人都有个好听的名字；包括已经不做的宝宝和小优。不过不点的名字并不是自己胡乱起的；而是梅娟看他长得小；像个小不点；于是就这么叫了。过了几年；他长开了；自然就省去了“小”字；直接喊他不点。照表面看；梅娟挺喜欢不点；可实际上；不点心里有数；人家小婉到底是老板娘家里亲眷；比他亲得多；他也只好更卖力；不能和小婉比。
刘师傅问：不点；你票买好了么？
不点说；还没；没时间。
刘师傅说：想好要回去的；还是尽快去买吧。看电视里说；票子挺紧张的；别人都连夜买。
不点说；没事；抽空去；这不忙嘛。
不点的手机响了；方才闪过一面的李总又发消息让他去接女儿；这回他女儿在“路嘉”保龄球馆。不点想着；接完她后可以去火车站买票；于是就知会了一下梅娟姐。梅娟说：哎；不点真是辛苦你了；碰到这么个揩油客户；也算你倒霉。
刘师傅说；不点；你遇到李总也要机灵点呀；多提提业务的事情；拉点生意过来。不要就闷着开车；还真给他当免费司机了？从前厂里没倒闭的时候；看他天天骑自行车接送女儿上学；也没见他尊贵到哪去。
其实不点没觉得倒霉；与李总接触多了；觉着他也挺不容易；一个人拉扯女儿。李总精明管精明；对女儿还是一帖药的。女儿今年18岁了；辫子还是由他来梳。你别说；李总的手势还真是不错；每天把女儿打扮得清清爽爽。问题出在小姑娘不领情；总是对他指手画脚；不过小姑娘对父亲都张牙舞爪的；何况是对他。除了因为开车总是耽误和小优联系之外；不点并不烦这活。老板原来让他去学车的意思是可以顺便送送货；说是学车的钱好报销的；结果不了了之。但不点并不后悔去学了车；他喜欢开车到处跑的感觉；就好像；他已经属于了这个城市。来上海之前；他还跟小兄弟们去过深圳闯荡；干过送快递、送外卖；也是到处跑的活；配个自行车；顶着太阳；哪有现在舒服。
其实小姑娘知道不点和小优又在一起的事；以前总是毫不遮拦地嘲讽他；还用小优最烦人家叫的“尤彩霞”大声嚷嚷。不过这事她并没有告诉李总；不点心想；要是小姑娘告诉李总了；他们公司也就全知道了；到时少不了骂他笨他贱。所以小姑娘心还是好的；就是泼辣点。
送完小姑娘；不点开车去到火车站售票处。售票员毫不客气地说；早就没有票了。不点问；那什么时候会有？售票员冷笑一声；而后对准话筒；说；不会有了；会有票怎么可能没人排队；你也不用脑子想想。
不点只得离开了火车站；他看到一堆堆席地而坐的旅客；正在寒风中吞吐着不知所以的情绪。不点已经猜不透他们在想些什么了；大约他觉得自己和他们已经不一样了；只是靠在男人肩膀打呼的女人令不点觉得心头一热。他躲进车里；打开了空调；与窗外瞬时隔成两个世界。启动的时候；有个小女孩敲车窗；一看就是要�
![芳草无情[梁凤仪]封面](http://www.iixs.net/cover/noimg.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