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网络2009.8-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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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他把正在缠绵的大拇指和无名指硬生生地分开；然后又硬生生地把大拇指和食指拼在一起；让他们抱好烟屁股；最终；烟屁股被蓝天的这两个指头掐死在烟灰缸里。蓝天想；大拇指真他妈的幸福；可以与四个手指中的任何一个姘在一起；想和哪个在一起就跟哪个在一起。蓝天一边想着大拇指的幸福生活；一边看着刚刚被掐死的烟屁股；一边又端起飘着铁观音香味的茶杯；然后他说；老子就是要做商人；做奸商！
董心兰幽幽地笑了；说；你的样子不像奸商；倒有点像落魄的文人。
话音刚落；蓝天的喉咙里突然发出孔孔孔的声音来；而且一阵紧似一阵；紧接着蓝天的眼睛里堵满了水；这让董心兰一下子把两只眼睛睁成了两个皮球；她说；蓝天；蓝天；你抽烟还会被呛到的？
蓝天扯了一张桌上的面巾纸；这张纸便往脸上飞奔而去；转眼间；眼眶里的那汪水便被这张纸强吻了一通。蓝天吸溜了一下鼻子说；你不知道吗？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何况天天要抽几包烟的；呛个一回两回不是很正常么。对了；你回去告诉你家叔叔；我只是一个会埋单的商人；我必须是一个会埋单的商人。
二
几个时辰后；一张黑黑的网从天上撒下来；将小城盖得严严实实。蓝天却并不知道；他趴在咖啡馆的桌子上睡了一觉。做着梦时被他的手机吵醒了。
他一看手机像发疯了一样；又是跳又是唱的；把自己的美梦全打乱了。蓝天就有些不高兴；他伸出一个手指朝手机的胸部用力地摁了一下；手机一下就被他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不再唱歌；也不再跳动。然后蓝天慢悠悠地把手机放到耳边；他说；妈；这个女的不咋样；人家也不喜欢经商的。说完这句；蓝天便不再说话；他过一会嗯一下；过一会儿又嗯一下；这样一直嗯到把手机从耳朵边放下来。
放下手机；蓝天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他看到镜子里有一个干净的男人；没有胡子拉碴；没有蓬头垢面；有着分明的棱角。他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发现男人的眉宇间夹杂着一些碎草；他知道那是用忧郁种起来的草；这种草堵在他的两片眉毛之间；就形成了眉目不清这个成语。
是眉目不清了。他想。到今天这个落雨的黄昏为止；他在这个二月里已走马灯似的见了十多个女人；而更确切地说；他是一直见女人；一直见女人；一见便见了十多个想结婚的女人。可是这十多个女人一个也不可能和他结婚；因为不是女人不喜欢他的生活方式；就是他不喜欢女人的生活方式。
蓝天的思绪还在洗手间里作停留的时候；啤酒和辣椒牛蛙饭过来把他叫到了桌子上。蓝天说；怎么只来了一瓶啤酒；再来；先上五瓶；再上五瓶。服务生哈了一下腰；说你稍等。
过了一会儿；蓝天面前来了十个女人；她们一字儿排开。蓝天看着眼前的一幕笑了。他脸上浮现出得意的表情。他说；你们给我站好；站好。蓝天用手慢慢地摸过去；从这个女人摸到那个女人；蓝天说；服务生；你把开瓶器留下；你不能偷看的；我要把她们的红盖头一个一个地掀掉。然后；蓝天便看见一双手伸出去；左手围在女人的脖子上；右手便趁机摸到了女人的头上；只见这只右手手腕轻轻地一抬；女人的盖头便被掀起了。
牛蛙饭看着刚才的一幕；有些不高兴了；于是它们手拉手快速地冲过来；争先恐后地往蓝天的嘴里跳；一边跳一边还咕咕地叫；好饿啊好饿啊。
蓝天开始喝第十瓶啤酒的时候；他拍了下桌子；桌子上的女人们便噼噼啪啪地一边尖叫一边推推搡搡地倒了下来；然后坐的坐站的站躺的躺；像喝醉了酒横七竖八地睡在统铺上。蓝天说；你们给我打起精神来；我给你们讲个故事。他说；你们知道宋先生吗？宋先生是岭北镇最有钱的人；你们知道岭北镇吗？岭北镇是最不符合江南性格的小镇；人家一听江南就以为是水乡；岭北镇却全是山；开门见山。知道吗？岭北这个小镇其实只是一条蚯蚓；是被两座山夹在山谷底下的一条蚯蚓。
宋先生便是这条蚯蚓里的胃。宋先生老喜欢在蚯蚓肚子里跺脚；他一跺脚整条蚯蚓就颤抖一下。宋先生经常对我说；老子想干吗就干吗；老子有的是钱；岭北镇就是老子的地盘；没有老子摆不平的事。宋先生讲这句话时底气十足。
是的；蓝天说；宋先生一向底气很足的。蓝天抬起头把目光抛到了窗外；窗外是黑糊糊的一张网；这张网发出沙沙沙、沙沙沙的声音；蓝天就小心翼翼地把目光从细而密的网格里丢出去；他的目光没有被雨淋湿；他的目光跃过了黑暗和春雨；这一跃便跃到了1993年的夏天。
1993年的夏天是用火烧出来的；岭北镇这条蚯蚓便每天都滚动在烧烤炉里。镇上唯一的一条街总是被阳光烤得白花花的；两边的店铺都在门口挂了一大块白白的布；像是准备放映宽银幕的电影一样。这样的天气令宋先生有些不安；宋先生与跟在他后面的周大佬讲；你去看看；你去看看正在织布的几个丫头。周大佬去了十分钟就回来了；周大佬喘着粗气说；老板；一个丫头的长发卷到电动机里去了。宋先生一听；他眼前就放起了一场电影；电动机的声音正在吼着；狂吼着；一个长头发的丫头看见经丝断了；她就跑到电动机旁；将断了的经丝找出来；她肯定是觉得站在电动机旁更方便穿经丝；因为经丝要穿到离电动机旁很近的那根钢种小孔里。在歪着头穿经丝时；小丫头的头发肯定掉下来了；她的头发应该是盘着的。盘着的头发掉下来；肯定是一种很飘逸的动作；那是用了海飞丝或飘柔后才可能展现的飘逸。宋先生看到这里就不看了；因为后面的情节他知道的；肯定是电动机被很多的长长的头发绕着抱着了；一番缠绵之后；电动机就不动了。就像一个男人碰到一个刚出浴的裸体女人；抑制不住冲动后；肯定将女人狠狠地折磨了一番。到最后；男人肯定就软了；软了其实就是动不了的意思。宋先生说；大佬；这是第几个了？大佬说；老板这是第13个了。宋先生叹了一口气；快送丫头去卫生院！
一个礼拜后；一个尼姑头上裹着纱布站到了宋先生的面前。宋先生知道她头上没有了一根毛；才在心中叫她尼姑的。
尼姑说；老板；我要回家了。回到江西老家去。
宋先生没有把头抬起来；他把头埋在一本书里；说；你要多少钱？
尼姑带着哭腔说；你把我三年的工资结结清吧。
宋先生还是没有抬起头；他说；三年？
尼姑说是；三年。
宋先生说你不要走；医药费老子会报销的。
尼姑说；老板；我只有15岁；我不想干这行了。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宋先生说；你别哭；你发出这样的声音；人家以为老子怎么你了。这样吧；你现在要是走了；你就违反合同了；也就是叫违约；违约的话你要给老子违约金的；你知道你要给我多少违约金吗？宋先生终于把头抬起来；他的眼睛里还有一些眼屎；于是他伸出右手放到眼睛上来回擦了擦；眼屎便不见了。然后他把擦过眼屎的右手；卷起大拇指和食指；把剩下的三个手指头在尼姑眼前晃了晃；说；三万。可是你三年的工资才两万四。也就是说；你现在走了；你还要再给我六千块钱。
宋先生说完话；没有看尼姑的表情；但他知道尼姑的表情肯定不好看；至少不漂亮。他想；算了；漂亮不漂亮无所谓的。只要不损失就行。
几天后尼姑还是离开了；听大佬说；尼姑叫了很多老乡来；但全被大佬他们打跑了。后来尼姑跑到镇政府去；镇政府的人说；违约是要付违约金的；你现在还聚众闹事；要拘留的。尼姑后来就不说话；听岭北镇最繁华的菜场里的菜贩子卫生麻糍说；菜场里再也没见过小尼姑。
其实整件事情都是大佬有一天酒喝多了后告诉蓝天的。蓝天现在便告诉眼前的这些女人；还有那个不时上来倒水的服务生。蓝天冲着脸上堆着篝火的服务生说；你别笑；宋先生现在的家业大了；他的织布机从20台扩大到了2万台；但现在的他已经不要织布机了。他已经改卖布了。现在的他；在绍兴柯桥的轻纺城买了房子；在义乌的小商品市场旁买了房子；在广州的花都买了房子；在杭州的四季青市场也买了房子；现在的宋先生不再在那个山里的小镇跺脚了；他到外面去跺脚了。
蓝天把最后一滴酒倒进喉咙里；他对着眼前的女人们说；宋先生现在年纪大了。所以他现在不颠来颠去地跑了。现在让他的儿子跑了。可是宋先生面对儿子；他的眼睛里老是会蹿起火苗；像眼镜蛇一样蹿得老高；然后宋先生的嘴里就会喷出一长串的音节来；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看你舅舅的儿子吧；对了；那是你表哥；他可是从小穿别人的破衣服烂裤子长大的；老爸老妈只会种田；只会挑一百斤两百斤的麦子和稻谷；想吃香的；想喝辣的；一切都要靠他自己。你呢？我们为你铺平了所有的道路；你只要按照我们画的这条路走下去；什么都唾手可得了。
在十个女人听得津津有味时；服务生在一旁插了一句话；先生你是不是喝多了。蓝天一听；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了；他大吼一声；你不要叫我先生！我不是先生！我叫蓝天！服务生脸上的篝火似乎碰到了冰；一下子就被冻住了；服务生用手掌在脸上搓了搓；将几条皱纹揉在一起；于是冰又被化了开来；成了一堆篝火；他说；蓝；蓝天；我听说过宋先生的；就是那个在岭北镇经常捐钱捐物的宋先生吗？
这下；蓝天终于大笑起来；他把笑声随手一丢；就跌跌撞撞地出了咖啡馆。任凭服务生在后面大叫；先生先生；没找你钱；没找你钱。
三
尽管是跌跌撞撞地；但蓝天还是没有忘记他的长柄雨伞。因为他一走到门口；春天便又唧唧喳喳地跳到他的头上、衣服上了；于是蓝天折回头；从红帽子手里接过他的长柄雨伞；接过红帽子的笑容；接过了红帽子说的一句话；那句话的意思大概是欢迎你再来。蓝天说会来的会来的；这是我相亲相了十多个女人的地方。
春天的攻势依然很猛烈；蓝天尽管躲在雨伞的下面；还是有许多唧唧喳喳的雨滴跑到他的衣服上；用力地啃咬他的衣服。这个该死的春天。蓝天一边骂；一边仍然慢吞吞的搬动着他的身躯。
一会儿；蓝天把自己搬到了浣纱路。这条路是酒吧一条街；有苏格兰风情；有零点；有冰火；有SOS；蓝天看见冰火酒吧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又伸出了一只手；转眼间蓝天的身子便被这两只手拉了进去。蓝天扶着吧台边；将长满骨头的屁股放在一只高脚的圆凳上。然后；他掏出打火机；随着烟圈的飞舞；他又换上了这件呛人的衣服。蓝天伸出右手的食指；对着吧台里的女人；朝自己的方向打了几下勾；吧台的女人便笑盈盈地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将哗啦啦的笑声像赶鸭子一样赶过来。等女人走到旁边；蓝天便附过嘴去；将一口烟喷到女人的脸上；女人伸出纤纤小手；轻轻地挥了挥；然后将嘴停留在蓝天的嘴边；死相！蓝天说；我还不想死；要死就跟你一块儿死；欲仙欲死地死。说完这句话；女人大叫了一声；女人说；把你的手拿开；蓝天往下一看；发现有一只手居然放在女人肥大的屁股上。蓝天仔细一看；这只手居然是自己的。蓝天说；呀；怎么会这样；算了；我的屁股也给你摸一下好了；这样我们谁也不欠谁了。女人哼了一声；说；要什么酒。蓝天说；我都来了十几次了；我喝什么酒你不知道？你上吧；你想上什么我喝什么；上人奶酒我也要。
还是啤酒。不过；这些酒瓶子比咖啡馆的酒瓶要精致得多。蓝天想；难怪酒吧里的女人要比咖啡馆的有味道；因为就连酒瓶子都是不一样的。蓝天说；你再给我拿一盘瓜子上来；要杭州产的姚生记的瓜子；其他的都不要。
蓝天把这盘瓜子放到灯光昏暗的角落里；然后他的屁股也从圆凳转移到了沙发上。他把一条腿放到另一条腿上；放成传说中的二郎腿的样子。他开始嗑一颗瓜子；喝一口酒；再嗑一口瓜子；再喝一口酒。他想到了宋先生。
宋先生叫他从广州到诸暨来是干什么的；噢；先到诸暨看女人；再到绍兴柯桥来进一批布的；还叫他顺便要回一趟岭北老家；那个被两座山夹在谷底的蚯蚓里有几个人要去见一下的。宋先生说；蓝天；你得替老子办好事；见好人；老子给你买衣服；老子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老子还可以给你高工资；老子从没亏待过你；以后也不会亏待你。蓝天什么话也没说；蓝天不太想说话。蓝天经常在宋先生和宋太太面前看见一只羊；一只绵羊站在宋先生面前；这只绵羊连咩咩的叫声都不太有。这只羊是宋先生养着的；宋先生说朝东走；羊就不朝西走。不；确切地说；是不能朝西走。现在这只羊却坐在酒吧里；坐在宋先生不知道的酒吧里嗑着宋先生不知道的瓜子；喝着宋先生不知道的啤酒；与宋先生不知道的酒吧女人调情。
吧台女人再次搬啤酒上来时；蓝天的脑子里没有了宋先生。因为一个穿一袭黑衣的卷发女人把他脑子里的画面切断了；是硬生生地切断的。这个烫着一头方便面的女人伸了一只白白的手过来；手心里端着一杯酒。蓝天便把眼睛从瓜子堆里捡起来；又把沉重的脑袋从酒杯子里捧起来；于是他看到一个娇艳的方便面女人把宋先生用力地挤走了。方便面是用三只酒杯挤的。第一只酒杯拿在手上；酒杯里面装满了红红的色素；和正在浮躁晃动着的酒精。另外两只酒杯放在胸前；是雪白的酒杯；两只酒杯中间还露出一条白花花的沟。三只酒杯都争先恐后；迫不及待地往蓝天的眼球撞。蓝天说；你胸前的两只酒杯好大；比你手上的大。还有你这条山沟沟；怎么好像比岭北镇那条蚯蚓还要深。女人没有接他的话；笑了笑；你怎么老是一人来一人回；一人坐沙发；一人喝闷酒。蓝天大笑起来；笑声把酒吧里正在到处流动着音乐冲得支离破碎。
蓝天离开时把方便面喝酒的单也埋了；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后来他把整碗方便面的单都埋了。方便面说；我觉得与你在一起是舒服的；所以；你给我1000块就够了。蓝天说；不可以的；你的服务这么好；不能打折的；1500就1500吧。
蓝天觉得1500块是值得的。就是方便面爬在自己身上扑腾的那几下；便足以付1500了。
这是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女人；身上散发着玫瑰花与野花杂乱的气息。她的小嘴没有放过蓝天的一块地方；从头发到脚趾。蓝天觉得这真是个用功的女人；他甚至觉得自己与方便面在一起；有些颠倒了男女的身份。以往都是自己像头狮子一样扑上去的；可是这个女人；却像头母狮；而且是极其温柔的母狮；她扑在了自己的身上；将狮子变成了一条蛇；然后蛇信子游来游去；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蓝天觉得浑身酥痒。这条蛇后来用她光滑细腻的身子与她柔软的蛇芯子一道；轻轻地梳理了他肚脐眼下的一丛草；蓝天知道自己的柱子正雄纠纠气昂昂地望着天花板；望着正在吊灯下跳舞的飞蛾。飞蛾看到了蓝天的表情；它们窃笑起来；然后飞蛾看到方便面坐到了蓝天的身上；她面朝着蓝天；将大腿绷紧；然后将身子快速地或上或下。蓝天一眼望上去；便是白花花的一片；只有两只大酒杯；和镶嵌在酒杯上的杏仁在那里上下晃动；蓝天便伸出手；抓一下又抓一下。蓝天还听到了自己的柱子在欢快地叫着；洞房啦洞房啦！
这一次蓝天是把方便面的大酒杯和磨盘看了够；蓝天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方便面；你有孩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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