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网络2009.8-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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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洞房啦！　
　　　这一次蓝天是把方便面的大酒杯和磨盘看了够；蓝天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方便面；你有孩子了吗？方便面摇了摇头；不说话。其实蓝天不知道她有没有摇头；因为方便面从坐到他身体上开始；便一直在摇头晃脑着；而嘴巴里更是啊哦啊哦地没得停；似乎满肚子里装的全是这些语气词。蓝天说；你叫得轻点叫得轻点。方便面却不理他；顾自在他身上嗷嗷地鸣叫。　
　　　后来蓝天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被动；原来在方便面出现时；他正好是站在宋先生面前的一只羊。狮子正好是看中了这只羊。但是；宋先生在的时候；这只羊却是很想被狮子蹂躏；只要离开宋先生；哪怕是被生吞活剥；这只羊也愿意的；所以；他心甘情愿地给了狮子1500块钱。　
　　　方便面的温存渐渐地凉却；蓝天酒气渐渐地散去；他发现自己的睡意越来越重。蓝天一直是失眠的；很严重的失眠；但这会儿他要睡着了。闭上眼睛时；他发现眼角有水流出来；又汹涌着喷出来；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堵死了；但却听到内心深处在歇斯底里地喊；如烟；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四　
　　　
　　　开春的时节总是让世界充满忙碌；尽管二月的春雨一下便下到了三月；但春天还是奋不顾身地向宋先生的几个店铺扑来。于是；宋先生知道那个叫岭北的山里小镇；春笋肯定冒头了；青菜肯定上苔了；而油菜花一定成片成片地开了；青蛙也肯定成群成群地在生小孩了。那么；岭北镇还有多少未婚的小姑娘；这个春天；蓝天又在哪里？　
　　　宋太太端了一碗豆浆上来；她把豆浆放在桌子上；桌子上的阳光便欢呼雀跃成群接队地跳到豆浆里去；他们肯定是很久没喝豆浆了。宋先生伸手抓了一把；他的手心里便充满了广州花都的阳光。宋先生说；听说诸暨那边还在下雨；听说那条通往岭北的马路塌方了；听说；那个叫石壁的水库蓄水已超过历史最高水位。宋太太没有说话；她望着宋先生的嘴唇上下翕动着；吐出很多音节来。然后再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宋太太是从侧面看着宋先生的；宋先生正好站在一缕阳光里；那缕阳光捧着正在游泳的灰尘轻轻地按摩着宋先生的脸；宋太太看到宋先生的脸上的皱褶里居然有一层粗粗的毛。宋太太叹了一口气；原来；跟他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居然没发现他脸上有这样的毛。但是自己却很清楚地知道周大佬脸上也是有这样的毛的；而且比他的要粗；要有精神。不过；宋太太的叹气宋先生没有发觉；宋先生在太太叹气时说了一句话；他说；叫周大佬到岭北镇去一趟吧。　
　　　周大佬到了岭北的第一件事是去看几个尚未有婆家的姑娘；一个村一个村地看；然后；看过一个记录一个；看过一个划掉一个。宋先生说；大佬；你是宋家20年的管家了；你应该比较了解宋家的。现在是21世纪了；老子现在什么要求也没有；老子给年轻人足够的自由。但是蓝天是有要求的；本科学历是要的；头脑要灵活的；长相要漂亮的；父母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的；最好是岭北人；语言要方便沟通；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要能经商的会经商的；愿意跟着蓝天经商的。　
　　　其实；这些话宋先生不只是说给周大佬听的；宋先生过年时从广州回到岭北镇；与宋太太一起串门时；就说过无数遍了。宋太太说；麻烦了麻烦了。麻烦的意思并不是这件事麻烦；而是要麻烦曾经的左邻右舍；就是要麻烦他们拜托他们帮蓝天找个按以上模子打造出来的女朋友。这件事确实是麻烦的。周大佬虽然与那些被麻烦的人们一样；说好的好的；但按照要求；没有一个姑娘符合的。有学历；喜欢经商的少；头脑灵活的；有的没有本科学历；长得漂亮的；头脑不一定灵活；愿意经商愿意马上到广州的；父母好像有问题……周大佬想；蓝天你麻烦了你麻烦了；这个麻烦意思大概是说；蓝天你这件事难办了。　
　　　周大佬在排查完毕后；钻出了被两座大山夹峙的岭北镇。他来到小城；他在小城里呆了十来天；然后他拿出手机；对着手机说；蓝天你出来吧；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的。于是蓝天就出来了。蓝天先是把声音塞在周大佬的手机里的；把声音塞出来以后；蓝天就把自己的身子从宾馆里挪出来；他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镜；还有一顶白色的鸭舌帽；他把帽檐压得很低很低。周大佬说；蓝天你把墨镜摘下来；摘下来。蓝天便听话地把墨镜摘下来。周大佬说；你戴了墨镜还是蓝色的天；别以为戴了墨镜天就变成墨水一样的天了。蓝天说；大佬；你跑到诸暨来是不是嫌广州太闲了。你告诉宋老板；我要再过一个月才到广州去。等这里的雨下停了；我就到广州去；现在雨还没停；所以；我还要留下来。另外；你告诉他；女人我已找好；我想在春雨离开这里的时候；带她去广州。说到这里；蓝天把墨镜又戴了起来；于是他又看到了一片灰暗的天空。周大佬也看了看天空；说；蓝天；有句话你听说过吗？玩火者必自焚；你不要玩火；你不要玩火。蓝天把看着天空的头用力地扭过来；很平静地看着周大佬说；周大佬；听说你到宋家20年了；我会不会玩火；你还不知道？还有；你；周大佬；你自己也别玩火！你要给我记住了！周大佬脸色马上换了几种颜色；他的喉结动了下；再动了下；蓝天；你要麻烦的；要麻烦的。这一次周大佬又说了个麻烦；意思大概是跟蓝天以后要过的日子有关。　
　　

　　　蓝天后来没有再听周大佬说话；他自言自语地说；义乌与柯桥的货已联系好了；这两天会到广州花都。说完了；他给周大佬传了一个很大的笑容；笑容里夹杂着春雨和寒风；春雨说；沙沙沙；沙沙沙。　
　　　
　　五　
　　　
　　　蓝天果然不食诺言。在小雨有了短暂停歇的时候；他带着一个女人到了广州。他是到杭州的萧山机场去坐飞机的；然后在广州的白云机场降落。然后他带着女人从广州坐车到花都。　
　　　宋先生和宋太太听说蓝天从浙江回来了；便打算犒劳一下他。而听说是带着女人回来；心里更是高兴。不过；他们只高兴了一半；另一半留着见面谈话后再高兴。这是宋先生与宋太太一贯的做法。　
　　　蓝天跨进宋家的门时；房子里飘出很浓很重的香味；这种香味其实是岭北镇的味道；蓝天突然心里感动了一下；原来在大都市里也有大山里的味道。在香味满屋子乱窜时；蓝天看到了宋先生与宋太太的脸；这两张脸都将眼角的皱纹叠起来；将牙齿照着太阳；并发出呵呵呵的声音。宋先生说；蓝天你回来了；老子就知道你不赖的。蓝天脸上的肌肉动了动；又动了动；他用手拉了一下身边的女人；这是如烟。　
　　　如烟？宋先生把笑容挪到这个叫如烟的女人身上时；宋先生发现自己的脸绷紧了。这是个年轻的女人；标准的瓜子脸蛋；一头如瀑的长发垂下来；一直垂到香肩以下；挺拔的鼻梁下方；长着一只可爱的樱桃；樱桃一裂开；便有嘤嘤的声音流泻出来。如烟叫了声叔叔阿姨好。宋先生才用力地将绷紧的脸皮拉开来；他说噢噢噢；赶紧吃饭吧。　
　　　吃完饭；宋先生没有与蓝天说什么话；这让蓝天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以前发生类似的事情；宋先生的做法都是把生意放下；坐下来与蓝天聊天；但今天宋先生没有这样做；他带着周大佬顾自出门了。倒是宋太太；以前不太说话的；今天倒坐下来；陪着蓝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但蓝天明显听出来了；宋太太的话好像弦外有音。比如；许多时候；你不知道宋家的苦；你不知道宋家如何能走到今天；你不知道宋先生一直是为了你等等等等。蓝天在心里说；宋太太你别说了；你没必要说什么的；我其实不想听你说！但蓝天嘴上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如烟的表现出奇地好；这也是令蓝天诧异的。宋太太起身后；蓝天就对如烟说；我还真得感谢你；感谢你在宋家表现得这么好。如烟却是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笑笑。似乎如烟的肚子里装着的全是笑；她面对宋先生时是笑；面对宋太太时也是笑；面对周大佬时也是笑；面对蓝天时还是笑。而如烟对这些人笑时；他们也笑；但各自的笑却全然不同。　
　　　其实蓝天早已认识如烟了。　
　　　蓝天是在诸暨的浣纱路上认识如烟的。二月的雨刚刚跑到小城的第一个晚上；蓝天将自己灌得烂醉；他坐上了出租车；他将酒气全喷到司机脸上；他说；在广州是没酒喝的；今天到诸暨了；那么就可以开怀大喝了。然后；他又说；去香江大酒店吧。司机看了看他说；去香江大酒店有半小时的路程；你带够钱了吗？蓝天说；老子有的是钱！然后他摸出了一把。司机看着蓝天充满酒气的脸；将油门踩了下去。一边踩；一边听蓝天说话；踩着踩着；突然听到蓝天说；老子有的是钱；先给你13块；明天你到酒店来拿。蓝天这句话就把出租车的刹车刹住了；出租车好像被谁砸了一拳；尖叫了一声；停在了浣纱路上。然后蓝天从出租车上滚了下来；蓝天很瘦；但还是学会了滚；滚的意思其实是跟翻跟头差不多的意思。　
　　　春雨看到蓝天从出租车上滚下来；很是高兴；马上就从远处跑过来；给他捶背；给他揉腰。等如烟打开门倒水时；发现蓝天已在春雨的按摩下睡着了；他睡在一棵大大的梧桐树下；一只脚放在积满水的大路上；另一只脚放在人行道上；两只手趴在前方；将脸的一边贴在地上；像一只刚刚冬眠结束的癞蛤蟆。如烟倒的是洗脚水；如烟的洗脚水大概还有60度左右的温度；这样的温度适合让一只刚刚结束冬眠的癞蛤蟆醒过来。蓝天醒过来时；对如烟说；别给我拿酒了；我不喝了！如烟被他吓了一跳！随后；脸上就盛开了一朵桃花；桃花便在这个春天发出了声音；喂；喂；快出来；帮个忙。　
　　　蓝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充满暗红灯光的按摩室里。　
　　　他说；你是谁；你是谁？　
　　　如烟说；我是女人；我是一个在按摩店给人按摩的女人。　
　　　蓝天一下子从按摩床上跳起来；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确切地说；是你为什么睡在我的门口。　
　　　我睡在你的门口？不可能！我是住在香江大酒店的！　
　　　你住哪里与我无关；可你睡在这里。　
　　　蓝天头痛欲裂；他终究没有想起来。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衣服正晾在空调的正前方；空调的暖风正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的衣服。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上居然一丝不挂。蓝天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把那床薄薄的被子紧紧地捂紧了自己。蓝天说；我有没有失身？如烟一下子便笑起来；狂笑的那种；笑声把流淌在房子里的音乐撞得东倒西歪；如烟说；你有钱么？你空袋里空空如也。蓝天摸了摸身子；只摸到一副包着嶙峋瘦骨的皮囊；原来衣服还挂在空调前；不过；他想起来衣服的口袋好像昨天晚上掏了一下；不知道掏出了多少钱。蓝天突然很想问一句话；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他说；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掏出钱来就可以了？如烟没有回答他；如烟的笑声又开始了东奔西走；一边走；一边夹杂着不一样的声音；那声音的意思是说；赶紧把衣服穿上吧。　
　　　后来的几天；蓝天就迷上了浣纱路。蓝天觉得这条路的名字取得还真算有诗意的。中国人就是喜欢搞点诗意的；搞点味道的；比如浣纱。浣纱不就是洗衣服嘛；那么浣纱路的最通俗叫法应该是叫洗衣服路。他这样一想；便扑哧地笑出声来；笑出声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站在了夜魅按摩坊的门口。他推门而入；显然他的到来令如烟吃惊；如烟说；你来干什么。蓝天就说；我今天带了钱了。如烟的面上毫无表情；她说；你若是来感谢的；那么请你把臭钱收起来。蓝天说；我不是来感谢的；我是来失身的。　
　　　如烟这一次没有笑；她盯着蓝天盯了半天；她的脸绷得很严肃；她说；你想好了；不要后悔！她又说；你要给我钱；那么你脱衣服吧。蓝天的嘴还没合拢；他就看见如烟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往下掉；掉着掉着；就露出了一副迷人的白；小巧的乳房；纤细的腰身；圆润的屁股。　
　　　再然后；蓝天发现了一只咸猪手盖在了雪白而小巧紧致的乳房上；发现了两只手捧起了那个圆润而弹性十足的屁股。然后他听到了在这个料峭的春天里；在按摩床上发出的春天的叫声；他想；春天是真的来了。　
　　　蓝天说；给你5000块；老子有的是钱。　
　　　如烟用眼睛斜斜地瞟了蓝天一眼；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我只要300块；谁都收300；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该得多少得多少。别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别可怜我；也别劝我离开这一行。　
　　　蓝天一下子傻了；他把自己的嘴巴张成了河马；但却没有一个音节从他嘴里跳出来；他喉结动了动；他咽了咽口水；朝门外狂奔而去。　
　　　然后；蓝天把自己变成了花使。花使的意思就是一个人专门买花送花；就像信使专门给人送信一样。蓝天白天去相亲；一个接着一个地见；晚上就到夜魅按摩坊送花；送完花就走。除了与董心兰见面的那天。　
　　　与董心兰见面的早上；如烟对他说；女人是一本书你知道吗？太多的人只在乎这本书的封面；不在乎里面的内容。而有的书是好看；内容也丰富；但却有毒。我就是有毒的书。所以；别再送花。她说；你这张脸天天送花到按摩店；你无所谓我还觉得丢脸。我喜欢这样的方式生活；别来改变我！15岁那年有人把我人生的美好全部葬送了；所以；现在的我什么都无所谓了。她说；你；你不要；不要再来。　
　　

　　　
　　六　
　　　
　　　现在的如烟就站在宋家的地板上。所以；蓝天的笑很真实；就像蓝天的生活一样；白天是真实的；晚上也是真实的；广州的蓝天是真实的；诸暨的蓝天也是真实的；岭北镇的蓝天是真实的；浣纱路的蓝天也是真实的。　
　　　终于；宋先生回来了。　
　　　宋先生说；蓝天你来；蓝天你来。　
　　　宋先生又说；如烟你坐；如烟你坐。　
　　　这两句简单的话便将如烟与蓝天隔了开来；一个隔在了客厅；一个隔在了书房。　
　　　如烟便在客厅里；一会儿坐坐；一会儿站站；然后走来走去晃了晃；看看天花板上五颜六色的吊灯；摸摸真皮沙发上的细纹。然后接接宋太太的话茬儿；很认真却又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但更多的时间；如烟将自己的屁股放在沙发上；因为她的屁股旁边坐着宋太太。如烟将屁股放在沙发上的时候；就将自己的两只脚并拢；并得很拢；然后将两只白白的手放在大腿上。如烟看到这两只手；一会儿左手捏着右手；一会儿右手摸左手。宋太太很慈祥；整张圆而清瘦的脸露出一种亲切与和蔼。宋太太说；不要拘束不要拘束；想吃什么随便吃。如烟看着眼前这张脸；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痛；她想；这张脸真像自己的母亲；自己的母亲尽管没有她长得富态；但也是和蔼的；也是慈祥的；并且她若活着；一定会继续慈祥下去。而眼前的这张脸；是不是只有现在才是慈祥的。　
　　　这是一间200多平米的套房。客厅离书房有着很远的距离；需要绕过两个卧室才能到达。所以；如烟看不到宋先生与蓝天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是；书房里却是不停地有声音溜出来；起初只是一些嗡嗡声；后来；声音便越来越大；似乎是呱呱落地的一个婴儿；慢慢地便成长为少年；成长为青年了；他们唧唧喳喳地从书房的门缝里挤出来；然后跳到如烟的耳朵边。耳朵告诉如烟；蓝天麻烦了。　
　　　果然；如烟还没回过神来；突然就见到蓝天从书房里冲出来；蓝天一把拉起如烟的手；说；走！然后就牵着如烟往外跑；如烟不知如何是好；她看了看宋太太；又看了看宋太太；其实她只用了不足一秒钟的时间看宋太太；因为蓝天已将她拽到了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