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狙击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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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枪全枪重量较轻,枪管可快速更换,射击精度也相当好,性能优于日本军队装备的歪把子机枪。】
鬼子的第一次冲锋给打退了。
连里的伤亡很大。萧剑扬他们班原本有十一名弟兄,现在能继续战斗的只剩六名了。班长的前额骨被弹片掀起一大块儿,露出淡红色的脑膜皮。
大多数的伤亡弟兄都是倒在了鬼子的炸弹和炮弹下面。
连长沿着破败的战壕弯腰走来,一边走一边督促大伙儿抓紧时间抢修工事。当看到满身泥土、满脸汗水的上等兵,他站下了。
“小子,这正规战的滋味儿如何啊?”连长的额头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萧剑扬咧了咧干裂的嘴唇,没吭声儿。
“你打枪的感觉很好,就是别慌。这打炮多听几次就习惯了。”
连长临走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
“以后尽量捡鬼子的指挥官打。”
(十)
日本人的炮弹很快又盖了过来。炮击过后,又是一个中队的步兵发起冲锋。
萧剑扬对炮弹的呼啸有些适应了,枪也打得顺手起来。这回他记着连长的话,仔细观察了一下,在鬼子的散兵线中盯上了一个拿指挥刀的瘦条个。那家伙的身子比别的日本兵挺得高一些,不时将手中的战刀挥向前方。
“打狼要打头狼”,萧剑扬想起了爹说过的一句话。
他估摸了一下那个日军指挥官移动的速度,然后将准星瞄住他行进线路上的某一点。当感觉着穿黄呢军服的身影即将到达那一点的时候,萧剑扬利索地开了枪。
子弹在空中划出一道略带弧度的无形线,旁若无人地从日本军官的左胸扎入。他怔了一下,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手中的指挥刀掉落下来,他的身子也随着向前倾斜,重重地扑倒在了这片本不属于他的土地上。
日本兵的战斗队形痉挛了一下。
恰好这时,51师的八二迫击炮也发话了。一排炮弹从战壕的上空飞过,除了几发偏了一些,其余的都落在了日本兵的队列中。田野中腾起了团团烟尘,中间夹杂着土黄色的碎布条。
连长抓住时机跳出战壕。这时他手中已经换上了一支上好刺刀的中正步枪。他将刀尖向前一甩,嘶哑地呼喊起来:
“弟兄们!冲!”
【八二迫击炮——当时国民革命军主力部队,普遍装备的是二十年式八二迫击炮。该炮由中国的金陵兵工厂生产,由法国的Brandt八一式迫击炮仿制而来。
该迫击炮为曲射火炮,弹道弯曲。】
这个漂亮的反冲锋刚打到一半,田野里突然响起了歪把子机枪的嚎叫。冲在前面的几个弟兄沉重地倒了下去。连长的左肩膀也挂花了。
其余的战士迅速卧倒。
“奶奶的!哪个去把鬼子的机枪敲掉?”连长卧在土里,捂着左肩的伤口,大声地问。
【歪把子机枪——正式名称是“十一年式轻机枪”,由于该枪细长的枪颈向右弯曲,故得名“歪把子”。它是当时侵华日军主要装备的轻机枪。该枪口径6。5毫米,全枪长1100毫米,全枪重10千克,初速756米/秒,表尺射程1600米,理论射速为500发/分钟。
该枪结构怪诞,供弹系统设计复杂,人机工程性相当差。】
萧剑扬应了一声,把枪抱到怀里,一个侧滚,滑到旁边的一个弹坑里,然后又迅速地爬进了另一个更大的弹坑。
刚入伍时的那一通埋头苦练,这会儿看出了意义。
他在弹坑里慢慢地探出脑袋,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透过被炮弹炸得东倒西歪的稻秆儿,他发现左前方一条田埂上,一挺歪把子正起劲儿地吐着火芯子。机枪的后面,是两个顶着钢盔的小脑袋。
萧剑扬把枪伸出去,用准星点住了目标。这情形不禁使他想起了一个画面——小时侯到秋后的花生地里,用小围枪打田鼠。
枪响了。一只日本田鼠耷拉下了脑袋。旁边的另一只抓过机枪,刚想接着射击,萧剑扬又干净利落地让他歇着了。
卧倒的弟兄们一跃而起,继续向前冲去。
鬼子的又一次冲锋被打退了。
第一章 初战淞沪
第一章 初战淞沪(7)
(十一)
见两次冲锋没什么进展,日军进一步加强了对这段战线的炮火轰击。又有六架敌机出现在了阵地上空,轮番投弹、扫射。
萧剑扬趴在残破的战壕里。不远处躺着两名战友的身子,右边一个的脖腔上只留下了半颗脑袋,左边的一个不见了右臂——那只右臂此刻正安静地浸泡在萧剑扬身边的泥水中,手里还攥着一枚木柄手榴弹。
战壕底部的泥水已由土黑色转为了暗红色,而且变得粘稠起来。浓烈的血腥味在战壕中弥散,再混合上呛人的硝烟味,让人感到呼吸困难。
敌机飞得很低,从容地进行着各项攻击,似乎它们参加的并不是实战,而是一场例行的演习。
萧剑扬恨得牙根子直抽,他真想爬起来给这几个长翅膀的来上两枪。可部队在战前下过死命令:严禁对空射击。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一个念头在胸口翻滚起来,使他感到非常憋闷:
俺们的飞机在哪里?!
还没到中午,连长就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
他的305团1营2连,事实上已经不存在了——全连原有一百五十六名官兵,现在还有战斗力的仅剩下三十一人。原有的九挺轻机枪,现在能打响的只有一挺。
这时,作为第二梯队的3连赶上来增援。随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名传令兵,带来了上峰的命令——所有一线部队,一律不许后退半步,死守阵地。凡有临阵动摇之情形,必以军人连坐法处治。
连长一把推开给他包扎伤口的医护兵,站了起来:
“娘的!费不着‘连坐’!老子没想活着离开这儿!”
连长看了一眼又被炸得不成样子的战壕,用黯哑的嗓音下了一道命令——把咽了气的弟兄们的身子抬到战壕上沿,垒成几段临时的胸墙。
【胸墙——修筑工事的时候,用泥土或石头筑成的用以保护士兵的防护墙。一般位于战壕、掩体的上沿。】
活着的士兵们默默地待在一旁,没有一个动手。
“妈个巴子!磨蹭个啥!”连长急了,眼睛里涨满了红红的血丝。
“执行命令!鬼子马上又要进攻了!”
萧剑扬跟几个同伴一块儿喊了起来:
“连长!俺们宁可叫鬼子打死,也不能用弟兄们的身子……”
大伙儿的嗓子都哽住了。
连长没有瞧他们,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远方,喃喃地说了一句:
“要活!只有活着才能让鬼子死!”
命令终于得到了执行。坑坑洼洼的战壕上方,出现了几段新的胸墙。黄绿色的墙体上,有一滩滩暗红色的斑块儿,像一张张呐喊着的脸。
日本人的炮击又开始了。
萧剑扬蜷着身子,脑袋倚在一段新垒的胸墙上,那是两名弟兄的躯体。他似乎感到,仍然有几丝未凉的体温,从其中的一副躯干上散发出来。
一股浓烈的异味从胸墙上弥散开来,像新鲜内脏的气味。
现在他的黄绿色军服上除了土渍就是血迹,有战友的血,也有自己的血——一块弹片划破了他的左臂。
胳膊上的伤倒不是很重。但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脑袋发木,心里也麻麻的。
他摸出一发子弹,用尖尖的弹头使劲儿地在手背上扎了几下,然后将它放在手心里,攥得紧紧的。
突然,萧剑扬听见从头顶传来了一种“嗷……”的声音,同时感到脑袋上方的空气在抖动。他这是第一次上正规战的战场,还没有学会听炮弹飞行的声音来判断弹种和弹着点,因此并不知道,一枚大口径炮弹正向他的身旁砸落。
但是凭着本能,他也觉察出了,一股死亡的气息正向自己包围过来。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十二)
萧剑扬觉着身子下面的土地震了一下。
咦?咋没有炮弹爆炸的声响?也没有气浪扑过来?
过了一会儿,萧剑扬闭着眼摸了摸身上的胳膊腿儿,还好,哥儿几位都没挪窝。他再把眼皮撑开半条缝,四下里瞅了瞅——没什么异常,只瞅见身旁几尺外一张绷得刷白的脸。那是3连的一名下士。
再仔细瞧瞧,原来在他俩的身子之间,出现了一个脸盆大的地洞。
大难不死的悸动,加上抑制不住的好奇心,促使萧剑扬等鬼子的炮击一停就爬了过去,用工兵铲起劲儿地挖起来。洞很深,萧剑扬向旁边的那位下士招了招手——兄弟,帮把手吧!
两个人从土里刨出了个没响的炮弹头,足有小冬瓜般粗细。黑黢黢的弹体上还有几个汉字——昭和十二年。
萧剑扬啐了口唾沫,心里骂道,闹了半天,原来碰到个大日本蝗军的瞎鸡巴弹!
【淞沪会战期间,日军的炮弹常出现“哑弹”的情况。比如国民革命军第98师294旅旅部附员龚传文、上海保安总队第2团第2大队重机枪中队队长杨俊,都曾亲身经历过类似的情形。
昭和十二年,即公元1937年。】
仗打到下午,增援来的3连也伤亡殆尽了。
第一章 初战淞沪
第一章 初战淞沪(8)
这时,传来了糟糕的消息——右翼友邻部队的阵地被日军突破了。
由于国军阵地布设得像一条线,缺乏纵深配置,因此一旦一点被突破,整个防线都动摇了。
传令兵又上来了,带了新的命令——前沿各部队收缩后撤,向罗店镇内转进。
连长斜靠在战壕里没动,吃力地往驳壳枪里压入最后十发子弹。他又一次负了伤,右腿被炮弹炸断了,断口处露出了白色的骨头碴子。
【驳壳枪——中国又称“盒子炮”“自来得手枪”,其正式名称是毛瑟军用手枪(MauserMilitaryPistol)。德国毛瑟厂在1895年12月11日取得专利,次年正式生产。由于其枪套是一个木盒,因此在中国也有称为匣枪的。】
萧剑扬跟几个弟兄过来要抬连长,他平静地摆了摆头:
“你们撤吧。我跟他们作个伴儿。”
他指了指被垒作胸墙的弟兄们的躯体。
一排长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给连长敬了个礼,然后突然扑过去,一把夺下连长手里的驳壳枪。
“连长,俺们说什么也要把您抬下去!”
他点了几名弟兄:
“你们几个负责连长,有你们在就要有连长在!”
两个连剩下的七十多号人往镇子里撤。当通过一片半人高的棉花地时,突然遭遇了一队从侧翼包抄过来的日本兵。一阵短兵相接之后,队伍被打散了。
萧剑扬杀出棉花地,在一口小水塘边停住了脚。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前方绿油油的菜地尽头出现了一长溜房屋,黑瓦白墙的屋宇被炮火炸得东倒西歪。
那里就是罗店镇。
他抬腿正要往那个方向迈步,可猛地又站住了。
连长!
萧剑扬一下子意识到,身负重伤的连长和抬运他的几个弟兄都不见了踪影。
他赶忙掉回头,猫下腰,又冲进了那片棉花地。
等萧剑扬找到连长的时候,晚霞已经燃遍了天际。
连长趴在一块儿被踩倒的棉花地里,脸扭向东面,眼睛半睁着,无神地望向远方,像在想着什么心事儿。
在他的背部,是三八枪刺刀留下的密密麻麻的刀口。
他身边不远处,是另外三名弟兄的尸体。棉花地里满是杂乱的日本兵大皮鞋的鞋印。
萧剑扬慢慢地跪倒在连长身旁。他觉着浑身的血液好像长白山中腊月天的瀑布,一下子冻结在半空中。而眼窝里却干热热的,似乎有什么正燃烧起来。
连长微微张开的嘴里,满是粘稠的血块儿。他的右手深深地抓入土里,浸满了鲜血的土地中出现了五道由手指抠出来的深沟。
萧剑扬呆跪了一会儿,用右手轻轻地把连长仍然睁着的眼睛合上,然后仔细地数起连长背部的刀口。
一个、两个、三个……十一个、十二个……数到后来数不清了,因为好几个刀口血肉模糊地重叠在了一起。
就算十七处吧!
萧剑扬接着清点了一下自己身上剩下的子弹。还有四个装满弹的桥夹,再加上枪里没打完的两发,总共是二十二发子弹。
萧剑扬把连长的身子正过来,抓了两把土,盖在那张已经变得灰白的脸上,然后轻轻地说了句:
“连长,您慢点儿走,俺去整十七个鬼子给您送终!”
他站起身来,紧了紧腰间的武装带,然后抬头判断了一下方位。他没打算朝西撤,而是准备向东。
东边的天幕下,暮色已经浓重起来。他拎着枪朝那个方向走去,那是日本人的后方。
最后一抹晚霞烙红了他的背影。
他像一名孤独的猎手,沉默地走向野兽出没的晚林。
(十三)
萧剑扬的第一头猎物,其实可以说是用舌头打着的。
他借着夜色,从两股日军的结合部溜了过去。这几天,中日两军在罗店一带反复争夺,彼此的战线都比较乱。
萧剑扬尽量拣棉花地走。这江南的棉田让他想起了故乡的青纱帐。只不过棉花秆没有高粱秆那么高,才到人的腰这儿。另外也不像高粱秆那么密。但要藏住一个猫着腰的夜行者,这棉花地是足够了。
多年深山老林中的狩猎生涯,使得萧剑扬养出了一副矫健利落的好身手。他在黑夜中迅速地潜行,像鱼儿在湖水中游荡。
路上碰到过几次鬼子的游动哨,萧剑扬都是悄无声息地趴下来,静静地等他们过去。他不想贸然出手。
又走了两里多地,他站下了。右前方出现了几间房屋的轮廓。他悄悄地摸了过去。
第一章 初战淞沪
第一章 初战淞沪(9)
这是三间普通的农舍,有两间已经被炮火炸塌了一部分。正中的一间还比较完整,门闭着,窗户好像用东西遮住了。由门窗的一些缝隙中透出几丝非常微弱的光亮。
能隐约听到从里面传出忽高忽低的人声。萧剑扬在东北的时候听过日本人说话,此刻他辨别出来了,那屋里传出的是东洋话。
萧剑扬的鼻子是猎人特有的,贼尖。他闻到了从那里飘来了烧稻草的烟味,里面夹杂着稻米饭的香气。
这诱人的饭香,一下子唤醒了萧剑扬的饥饿感。整整打了一天,他只是在早上啃过一顿饼干。中午刚咽了两块饼干,鬼子就又攻上来了。后来从下午到晚上都没吃过东西。
此刻被这夜风中的饭香味儿一勾,他的肠子和胃就像被扎破的车胎,一下子抽成了一堆。
【当时日军有规定,前沿各部队在夜间不许点篝火,以免暴露自己的方位。因此日本兵在晚上尽量找民舍,关起门来烧火做饭。】
“操!俺叫你们吃!”萧剑扬决定找找这帮鬼子的晦气。
他趴在地里,抬高头,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房屋的周围。
爹曾经教过他,在黑夜中的林子里瞧东西,不要用眼珠子正对着看,而要斜着眼睛,用眼珠子边上的部分画着“8”字看,这样可以瞅得更清楚。
【萧剑扬他爹的“夜视法”是有科学根据的。
人的视网膜中有两种感光细胞,即锥体细胞和杆体细胞。锥体细胞是明视细胞,专门感受强光和颜色刺激,但在暗光下不起作用;杆体细胞是暗视细胞,对弱光很敏感。
锥体细胞主要分布在视网膜中央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