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狙击手-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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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日军由于攻击进展过快,造成战线不严密,各部队的间隙比较大。这样一来,可乘之机就出现了。
因此他下令组织精干的“袭扰队”,趁暗夜渗透进日军的战线,袭击鬼子防备松懈的软肋。
第二章 南京外围
第二章 南京外围(2)
在命令中,他特别强调了2条:
一、以强攻弱,欺软避硬。
二、绝不恋战,该撤就撤。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期内,51师的“袭扰队”频频出击。
在实战中,他们时而一支人马单独下手,时而几支队伍协同动作,能打则打,打不了撒腿就溜。
几仗下来,弟兄们的伤亡不大,战果却不俗,从不空手而归,每次起码带回一挺歪把子机枪、几支沾着血污的三八大盖。
下士萧剑扬自然是“袭扰队”中的一把好手。
“袭扰队”的屡屡得手,让全师上下士气大振,仗打得越发起劲儿。
一来二去,国民革命军陆军第51师在淞沪战场上打出了名气。
10月10日“双十节”那天,上海滩鼎鼎大名的《申报》不但刊发了报导51师战绩的文章,而且配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的内容,是51师在多次战斗中从日军那儿缴获来的战利品,高高低低的一大堆。
作为带兵的人,王耀武很会抓机会鼓舞部下的士气。他当天就派副官带了十来个兄弟,从北郊的施相公庙赶到市区,大批收购当日的报纸。
国币四分五厘一份儿的《申报》,一气收购了万余份儿,然后把这些还带着油墨香的报纸带回阵地,不管识字的还是不识字的,每名军官、每个士兵人手一份儿——看不懂字可以瞧照片嘛。
这一下子,全师上下的心都像被点着了一样,参战一个多月来的疲劳与伤痛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萧剑扬是班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识字的人之一,这要归功于早年他爹供他念的那几年书。
在泥湿的战壕里,他捧着报纸,一字一句地读给其他的弟兄们听:
“……我驻守该处之王师(即51师),自本月1日起至5日止,无日不与敌浴血混战中。敌伤亡重大,我军乘敌顿挫之余,自5日晚起全线反攻,连夜予敌以奇袭,乘风雨黑暗之际,力求接近敌阵,以手榴弹、白刃突袭。敌迭遭重创,施相公庙、曹王庙前,敌尸遍地,除其拖回者外,尚遗尸数百具……
有些字他也不认得,就跳过去了。
吧嗒吧嗒嘴,他接着念:
“……经我军在敌尸身畔搜出的信物辨认,确证击毙之敌方军官,计有日军台湾第2联队第1大队长田中金少佐、中队长川口序市大尉、千田西男大尉、西原有田两少尉、布袋工兵大尉等十余员……”
旁边有个弟兄递过来一个水壶,萧剑扬接住喝了一口,然后又往下念:
“……敌损失在2000人上下。我军缴获日军步枪284支、轻重机枪10余挺、掷弹筒1门……”
【关于《申报》对51师战绩的报道及照片,刊登于1937年12月13日的《申报》第1张第7页、第2张第4页。】
当大伙儿带着满足而骄傲的神情散去之后,萧剑扬找到个抽烟的老兵,问他借了半包火柴,然后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默默地把这张报纸点着了。
看着它静静地变为了一堆小小的纸灰,萧剑扬低低地吐了口气:
这回连长能合上眼睛了吗?
起风了。纸灰在风中飘飘荡荡,四散而去,像是在追赶一些看不见的身影。
仗打到11月初,战场形势却突然大变。
(三)
11月11日那天,师里下来命令:各部队迅速撤离现有阵地,向西转进。
从坚守了几十天的战壕中往下撤,弟兄们一个个都心不甘情不愿。然而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这才是一连串窝囊事儿的开头。
上海往西的公路上,挤满了各式各样后撤的部队。从头上看看,有的顶着的钢盔跟51师一样,德国货;有的顶着的东西,活像一口倒扣的圆锅;还有的干脆连钢盔也没有,身上背着个斗笠。
萧剑扬所在的部队,建制还比较齐整,行军的队型也保持得像个样子。
可其他兄弟部队的情形就一锅粥了,当兵的找不到当官的,扛迫击炮座钣的找不到扛炮管儿的。
这时的江南,已是深秋,大部分的队伍已经换上了蓝灰色的棉冬装。上海以西的大路小路上,汹涌着滚滚蓝灰色的人潮,望不到头尾。
直到退到苏州的地界上,部队才暂时歇了口气。萧剑扬和他的弟兄们,这会儿方才听说了这次大撤退的原由:
据说是11月初的时候,小鬼子在上海南面一个叫作金山卫的地方摸上了岸,从背后包抄过来。
在撤离上海的过程中,有两桩事儿,让萧剑扬一想起来就胸口发痛。
头一桩,那天下午,萧剑扬他们营撤到一座公路桥边。桥面上翻倒着两辆装辎重的汽车,倾斜的车身把桥面堵了一大半,只剩下不到两米宽的一条窄道。桥这边,成千当兵的挤作一团,都急着想过桥。越挤越乱,有几个蓝灰色的身影被从桥上挤落到了冰凉的河水中。
这时,走在队伍中的二排长扯起嗓子喊了一通,叫大伙儿紧紧贴住,后面的拽住前面人腰间的牛皮武装带,一起往前挤。
好不容易挤过了桥,可接下来的景象让萧剑扬一下子呆住了:
桥那头的公路两旁,排满了密密麻麻的担架,像一片片晒干了的鱼皮,一直铺展到很远的地方。有些担架甚至摆到了公路上,把路面挤压成了一条歪歪扭扭的走道。
担架上躺满了负伤的官兵。
呻吟声、哀号声、叫骂声,在深秋的冷风里响成一片。
第二章 南京外围
第二章 南京外围(3)
萧剑扬和弟兄们低下头,尽量加快步伐。这一声声伤兵发出的叫喊,比鬼子炮弹的爆炸声还让他们揪心。
突然间,萧剑扬觉得自己的右腿被什么拽住了。他侧过头,看见了一张满是胡茬的脸,还有一只通红通红的眼。
这是个年纪不轻的伤兵,头上缠满了绷带,左眼也被裹在里面。绷带上尽是黑红的血污。
“兄弟,给饿补上一火吧!”
他用左手费力地撑起半截身子,右手死命地抱住萧剑扬的右腿,喉结在一下一下艰难地颤动:
“给饿补上一火吧,兄弟!别把饿留给鬼子……”
【“饿”———陕西口音,我。】
萧剑扬觉着似乎给什么东西在鼻梁上重重撞了一下,酸痛得眼窝子发潮。
这当口儿,走在后面的二排长赶了上来。他从胸前装手榴弹的灰布袋子里,摸出一个木头柄的家伙,然后弯下腰,把它递给这名负伤的兄弟:
“老哥,留到该用的时候用吧……”
这个伤兵缓缓地松开了右手,接过二排长递过来的手榴弹。
萧剑扬赶了两步,跟上自己的队伍。
没走多远,他忍不住回过头瞅了一眼——那个伤兵慢慢地躺回到了担架上,绷带外面的那只右眼,直勾勾地瞪着铅灰色的天空。
那个手榴弹被他放在小肚子上,用手攥得紧紧的。
(四)
这第二桩,也是跟桥有关。
上海这地方,河道太多了,隔不了几里路就有一条。有河,自然就少不了桥。
那天天快黑的时候,萧剑扬所在的队伍撤到了另一座桥边。河这边的桥头附近,聚集了不少部队,除了步兵,还有炮兵。
这支部队的大炮,跟萧剑扬以前见过的各种山炮、野炮都不一样:
不是用牲口拉,而是用汽车拽着,整班的炮兵弟兄都坐在汽车上;炮身又高又大,站在炮筒下踮着脚也摸不到炮口;长长的炮筒子,足足有大碗碗口粗细。
一共是八门大炮,默默地蹲在公路边,无精打采地望着河对岸。
很奇怪,无论步兵还是炮兵,都没人往桥上走。
萧剑扬他们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下午的时候,一支工兵部队奉命赶来在桥头埋地雷,为了防止日本人追过来。
也不知那支部队当官儿的是稀里糊涂呢,还是赶着逃命,他没等自己的军队全撤过桥,就下令开始埋了。
结果,甭说鬼子了,就连自己人也过不去了。
萧剑扬他们也停了下来。弟兄们骂着那个吃人饭不干人事的工兵头儿,气得嗷嗷叫。
可光骂也没有用啊,大伙儿只好走下公路,沿着岸边去找别的法子过河。
步兵倒还可以再去想办法,但那些炮兵们可就惨透了——那么笨重的大炮,离了公路可就挪不了窝了。
萧剑扬跟着连里的弟兄,穿过路边的那一排炮车,走向河岸。
他发现,炮兵部队的弟兄们纷纷从大汽车上跳下来,开始忙活了起来——
把大炮从汽车屁股后头卸开,一面从炮身上拆东西,一面把大炮往河边推。
看这架势,像是要把炮沉到河里去。
想想也对,既然拉不走,总不能留给小鬼子吧?
萧剑扬从炮兵队伍中一名军官的旁边走过。这个当官儿的引起了他的注意:别人都在忙,他却傻呆呆地杵在一旁,瞅着那些巨大的炮身,脸上的筋肉一抽一抽的。
瞧瞧他脖子上的领章:
蓝色的小长板儿上,两道金杠、两颗三角星————还是名炮兵中校。
【当时,国民革命军以领章的底色来区分各兵种:
红色——步兵
蓝色——炮兵
白色——工程兵
黄色——骑兵
黑色——后勤辎重兵
镀铬的银色——装甲兵
绿色——随军军医】
第二章 南京外围
第二章 南京外围(4)
突然间,这名中校猛地用双手撕开了自己的衣领。一阵不成人样的哭嚎声,从他的胸腔里迸了出来。
在河岸边的暮色中,这声音让人听来心里发寒。
一门门曾经威风凛凛的大炮,正从他的身旁被推向河边。
【在当年淞沪战场上的中国军队中,有一支重炮部队——炮兵第10团。
该团是当时中国最现代化的一支炮兵部队,也是中国第一支全机械化重炮部队,装备24门德制32倍口径150毫米重榴弹炮。
这种FH18重型野战榴弹炮,在当时属国际第一流的先进水平。
当年德国国防军装备的是30倍口径的sFH18重榴弹炮。
口径:150毫米
炮管长:4440毫米
战斗重量:5512公斤
炮口初速:495米/秒
射程:13。250公里
射速:4发/分钟
而中国炮10团的32倍口径的重榴弹炮,射程比德军的还要远2公里左右。
据参加淞沪会战的国民革命军第1军第1师第2旅第4团第2营营长贾亦斌(此君曾于1949年在溪口差点刺杀蒋介石)的回忆:他在11月从上海撤退的过程中,曾看到一个现代化的重榴弹炮团,因公路桥被埋了雷,只好将150毫米重榴弹炮全部推入河中。
萧剑扬所见的8门大炮,应是一个重炮营的编制。
(炮10团是3营6连制,共24门炮。)】
萧剑扬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瞅见一个大老爷们儿当众哭成这样。
可说也奇怪,对于那位正在痛哭的军人,他在心里一点儿也没瞧不起。
他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肩上的中正步枪:
“兄弟,咱哥俩啥时候都不分开,啊?”
就这么一路撤,一路窝囊气。
撤到昆山的时候,萧剑扬所在的305团接替兄弟部队306团,担任总掩护队,保障整个战区的部队撤退。
任务完成之后,他们接着向苏州转进。
在苏州歇了一宿。
半夜时分,空中传来飞机的声响。突然间,四下里冒起了好些个火花花,直蹿天空,活像过年时放的焰火。
紧接着小日本的飞机就开始轰炸了。
后来他们才听说,那些焰火是汉奸给日本飞机打的信号。
撤出苏州以后,他们又一路把许多个大城小镇留在了身后——浒墅关、新安、无锡、戚墅堰、常州……
两个多月前,51师的官兵也曾路经这些城镇。当时,他们正乘火车赶赴淞沪前线,士气高昂;当时,这些江南的城镇,就跟江南的闺女一个样儿,花枝招展。
可如今,鬼子的飞机已经把它们炸成八十岁的老太婆。
弟兄们默默地从一处处炸塌的房屋旁走过。
许多歪斜的屋梁上,依然冒着烟;一些坍倒的墙壁下,有沾着灰土的血水缓缓流出。
在瓦砾堆上忙碌着的老百姓,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他们站在曾经是自己家园的废墟上,呆呆地注视着自己后撤的军队,一声不吭。
萧剑扬边走边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整个塞进钢盔里。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嘶叫着——
这仗咋就打成这样了哩?!
每个城镇的公路两旁,只要是比较完好的房屋,外墙上都会写着大大小小的字,有的是用粉笔写的,有的是用木炭条写的:
“XX军无锡集合”
“XX师武进集合”
“XX师句容集合”
……
第二章 南京外围
第二章 南京外围(5)
伴着这些东倒西歪的字迹,萧剑扬跟弟兄们不停地西撤。
11月28日,他们终于在一个不大的镇子驻扎了下来。镇子名叫“淳化”。
这儿离南京已经不远了。
听上任不久的连长说,从这儿往西北方再走三十来里,就是南京城最大的城门——中华门。
(五)
南京,这两个字对于萧剑扬来说,并不陌生。
很早以前,他就听很多人说起过,南京是现如今的“首都”——这“首都”,大概就是老话里的“皇城”吧。
提起南京,平日里最爱唠闲嗑的二排长,可就关不住自己的话匣子了:
“说起这南京,操,可就大了去了。古时候,贼多贼多的皇老子,都把这儿当金銮殿。”
【唠闲嗑——聊大天,相当于四川话的“摆龙门阵”、北京话的“侃大山”。】
【贼多——热河一带的方言,很多。(东北话中也常见。)】
他半眯着眼儿,把烟屁股从嘴边拿开:
“光那城门,就有二十好几座!那条中山大道,操,三十多里长,天下第一啊!”
把烟屁股猛嘬了一口,他接着白乎:
“要说好吃好玩,那要属夫子庙了。操,那个热闹!裤子能给挤掉!”
【白乎——北方方言,讲述的意思,有点“信口开河”的味道。】
【中山大道——为迎送孙中山的灵柩到中山陵安葬,当时的国民政府于1928年8月,动工兴建了一条大马路,原名迎榇大道,后定名中山大道。
中山大道全程约15。22公里,据说比当时号称“世界第一长街”的纽约第五大街还要长。】
他说得眉头都开了花,好像这些都是自己亲眼见过似的————其实,他也从来没进过南京城,这些都是从别人嘴里贩来的。
二排长何进财,老兵油子了。
王耀武在当51师师长之前,在补充1旅任少将旅长。这支部队,是由保定编练处的人马改编而来的,队伍上大多是北方人。
这位二排长,当年就是从热河出来当兵的。
【热河——民国时期的一个省,辖境包括今天河北、辽宁、内蒙古各一部分。省会承德。】
他是机枪射手出身。多年在枪子雨里的爬滚,他养出了一手好枪法,不管是轻机枪还是重机枪,都整得漂亮。最绝的一手,他可以用二四式重机枪演奏出曲牌《小桃红》。
【二四式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