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中国人比韩国人少什么-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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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甚至有人认为故宫也可以拆改。1958年《北京市总体规划说明》里有这样的描述:“对北京旧城进行根本性的改造,坚决打破旧城市的限制和束缚,故宫要着手改建,城墙、坛墙一律拆掉,拆掉城墙后,滨河修筑第二环路。”万幸的是,这个规划没有彻底实施,要不然现在的游客就不会看到紫禁城的城墙、角楼和护城河了。
对传统文化的偏激化反思在文化大革命中达到了走火入魔的顶峰。从五四、1949年到“文革”,一代又一代中国人企图越来越远地告别传统。新中国成立后受教育的几代人被告知,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历史传统是一次次的农民起义,除此之外,都是些灰暗的色彩。四书五经这样的毒草自不必说,连北京古城也是罪恶的象征。北京古城“完全是服务于封建统治者的意旨的。它的重要建筑物是皇宫和寺庙,而以皇宫为中心,外边加上一层层的城墙,这充分表现了封建帝王唯我独尊和维护封建统治,防御农民‘造反’的思想”。从60岁左右的省部级干部,四五十岁的前知识青年,到刚刚踏上社会的20多岁青年,目前掌控着我们社会发展的这几代人,都是在这种教育下成长起来的。中学课本里选读的几篇古文就是这几代人对传统的全部概念。孔子、孟子在这几代人心目中是几个念颂陈腐信条的呆板老头,“忠孝仁义”、“长幼尊卑”则是封建道德的内容,修谱祭祖是散发着腐朽气的封建迷信活动。什么京剧昆曲地方戏,哼哼唧唧,令人生厌,至于什么“四维八德”,什么“理学”,“心学”,对不起,根本没听说过。
所以,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富起来的农民们高兴地拆掉百年老屋,盖起丑陋的水泥楼,把传了几代几十代的老家具扔掉,用上复合板家具;为什么那些市长县长镇长们毁坏文化珍宝时心中没有一点点负罪感,反而认为自己是在为民造福。公安机关在打击盗卖文物案件时,往往没有处理一件抢劫甚至盗窃案重视。在中国的大城市里,传统节日的气氛越来越淡,最热闹的节日是圣诞节之类的洋节,虽然不少人根本就不知道圣诞是怎么一回事。13亿中国人,有多少人意识到了我们这个民族在经历着多么惨重的损失,多少人意识到了因我们的不负责任,我们将对子孙万代犯下何等严重的错误,我们已经对列祖列宗犯下了多少不可弥补的罪过。
砸烂的后果
近年来一直致力于抢救民间文化的冯骥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了这样一段让人痛心的话:
我们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传统文化的文脉已断。“文革”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破坏的确是史无前例的。这个文脉的衔接十分困难。我在北京认识了一个外国老人,80岁了,他在北京生活了60年。这个老外说,我在北京认识了五代(一代十岁)的中国人,一代不如一代。他讲的主要是文化人,指的是知识的视野、厚度、学养、个性魅力。50年来,我们太少出现学贯中西的大师。五四时期的文气已断,中国文坛只剩下些是非曲直了。
冯骥才的话形象地提示了毁坏传统对我们这个民族文化厚度的伤害。
毁弃传统造成的第一个后果是加剧了民族自卑感的形成。
自从国门被列强的大炮轰开之后,中国人对西方的态度从盲目自大迅速变成了盲目自卑。“文化病毒论”则为这种自卑提供了理论上的依据。原来中国人从遗传基因上就不如别人,所以怪不得外国处处领先,中国事事落后。
在每天的电视新闻里,欧美政治家西装革履来去匆匆,中东的阿拉伯王公们身着长袍头戴白帽参加圆桌会议,非洲国家元首们裹着绿色大袍到别国访问,印度总统双手合十用大象开道欢迎来宾,日本妇女穿着繁文缛节的和服在街上行走……世界几大文明的继承者都有着自己鲜明的文化标志。
只有历史最古老的中国,在国家礼仪上全部照搬“国际标准”,没有自己的民族服装,没有自己的独特色彩。
毁弃传统的第二个后果是民族的发展缺乏立脚点,社会伦理价值严重混乱。
侯仁之老先生说:“一个人如果忘记了过去,就等于没有记忆。没有记忆的人是不完整的人,他的发展方向更无从谈起。对于一个民族而言也是如此。不了解她的文化遗产,就无法继承,也无法发展。”
在“文革”迷梦破灭之后,我们发现自己没有了革命的激情,也没有了传统的支撑。 “毫不为己、专门利人”似乎过于崇高,而“温良恭俭让”又早已被扫进了历史垃圾堆。在没有有效道德约束的情况下,市场经济伴随着腐败、无序和道德滑坡发展。越是经济发达的地方,防盗窗爬得越高。瘦肉精,毒大米,加了洗衣粉的油条,在混乱中,人们自己伤害着自己。
毁弃传统的第三个后果是青年一代对列祖列宗传下来的宝贵财富缺乏感情。文化的流传是个耳濡目染的过程,需要一定的环境和条件。青年一代没有机会接触传统文化,没有机会去体会传统文化的优美。他们只知道有西方的情人节,不知道东方七七鹊桥相会的七夕节。他们也许会去听交响乐以附庸风雅,而没有耐心听昆曲的咿咿呀呀。青年艺术家们一开始就把眼睛盯上西方先锋艺术,努力去迎合西方人的趣味,却很少有人想到去追寻传统。青年一代与传统文化的陌生感越来越强烈,总有一天,这些东西在他们看来会完全是“别人的文化”。到那个时候,传统文化将彻底死亡,永不再生。
韩国人给我们上了一课
当你和韩国人接触的时候,最明显的感觉也许是他们强烈的民族自豪感。这种自豪感,一方面来自于国家经济建设的成功,另一方面,则来自于对本民族历史和文化的骄傲。
事实上,韩国人对本民族文化的看法在外国人看来甚至有自大的嫌疑。当一个中国人和韩国人谈论起历史时,韩国人马上会滔滔不绝地讲起韩民族发明了铜活字,发明了最伟大的文字韩文,发明了抗击倭寇的龟船,讲起他们伟大的民族英雄李舜臣、安重根,讲起他们的东方孔孟李退溪、李栗谷。几乎每个韩国人都认为韩国文化是世界上最优美,最有创造力的文化,韩国人是世界上最聪明的民族。也许韩国人的自信有点过了头,你却不能不承认韩国在利用历史文化传统塑造民族精神方面的成功。
到过韩国的中国人,从他们的人际关系,社会秩序看,很少看到居民住宅有防盗门和防护栏,从人们的精神面貌看,就能判断他们道德建设与教育是相当成功的。今日韩国,是一个当之无愧的“礼仪之邦”。
儒教传统在韩国经济发展中的作用十分明显。随着“汉江奇迹”的出现,人们逐渐开始意识到了儒家社会伦理对社会发展进步的正面作用。韩国知识分子意识到,传统的文化价值和道德规范,有助于整个社会的和谐和团结,有助于调动全体人民的力量,共创国家复兴大业。到现在,“儒教传统是韩国迅速发展的重要因素”已经成为全世界韩国研究者的一个共识。
按照中国人的逻辑,成功步入现代化的韩国应该是成功地与过去挥手告别的国家。他们应该会以韩国人那种激烈果断的方式彻底地铲除“封建文化”,脱胎换骨,改头换面,以全新的姿态与欧美“接轨”。
然而,谁知道,韩国竟然保留了那么多我们抛弃的“封建”和“落后”的传统。
韩国人对中秋节的热情让许多去过韩国的中国人感到非常惊讶。中秋节在中国不是法定节日,过节的气氛越来越淡。而在韩国,要放假三天,举国欢庆。全韩国出现像中国春运一样的交通紧张,所有的人都要回家祭祖,感谢祖先带来丰收。韩国人对春节、清明、端午、中秋这样的传统节日远比圣诞之类的外国节日重视。在他们心目中,传统节日才是“节”,外国节日不过就是“找乐”罢了。
韩国人十分重视长幼尊卑,家长在家里仍然是绝对的权威。一些韩国人每年二月和八月初一,都按照从中国传过去的传统方式,到文庙祭祀孔子。人们头戴儒冠,身穿黑色古代祭服,毕恭毕敬,向孔孟行礼。中国封建时代的县学和书院,现在都已荡然无存,而韩国至今还保存着281所乡校和84所书院,他们在这里设立“忠孝教育馆”,开展有关儒学的学术活动。在韩国,至今的社会共同道德,仍然是中国宋代提出的“八德”:“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元代时,中国的《朱子家礼》传入朝鲜,现在仍然是韩国人家庭伦理的规范基础。
谁能想到,几千年的儒教血脉在中国断裂后,居然在韩国部分地保存了下来。现在,一些中国学者需要到韩国去感受儒教的遗风流韵。
也许有些中国读者读到这些,会和西方的读者一样感到陌生和新奇。要知道,在一百年以前,我们的先祖就是这样生活的。西方有些学者把韩国称为“儒教国家的活化石”,在中国,发黄的典籍上记载的内容,在韩国仍然部分地存活着。
韩国人向我们证明了,传统文化和现代化并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传统文化更主要的不是一个民族前进的阻碍,而是这个民族现代化的重要动力。
韩国人告诉我们,一个民族要自信地生存,必须有自己的深厚底气,必须尊重自己的历史,尊重自己的祖先。
韩国人向我们说明,一个国家的现代化,绝不仅仅是物质上的进步,更主要的是精神上的丰富和满足。
快与慢
当然,韩国人也不是先知先觉。他们保留了部分中国文化,部分原因是由于阴差阳错。
一是地处偏僻,守旧势力比中国强大。历史上朝鲜长期落后于中国,在中国已经进行了洋务运动,编练新兵,开始向西方学习的时候,朝鲜人还处于闭关锁国之中,坚持古老传统不退一步。中国历史上从鸦片战争起由知识精英们发起一次次翻天覆地断裂传统的社会运动,把人们意识里的传统因素扫荡得所剩不多。相比之下,朝鲜虽然经受了亡国之痛,社会制度发生了剧变,却没有有意识地系统冲刷自己的传统意识。
其实,在中国,也有许多穷乡僻壤或者昔日的繁荣地带由于交通格局变化而沦为死角的地方,民风依然淳朴,传统文化气质大量保留,比如广东福建交界地区的客家人聚居区,其文化遗留状况和韩国相似。
二是由于韩国被日本吞并期间,日本人试图强迫韩国人改掉自己的风俗习惯和语言文字,全部日化。这反而激起了韩国人维护自己民族传统的强烈自觉。韩国独立后,民族主义成了重振民族精神的重要旗帜,民族自尊成了国民教育的重要内容,民族的传统和特点成为韩国人民族自豪的重要来源。
中国和韩国,在对待传统文化上进行了不同的选择和试验。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韩国经济发展的起步时期,韩国的知识分子也曾经对传统文化进行过深刻反思和激烈批判,也曾经有不少著名学者和政府官员呼吁韩国人全面抛弃传统,认为传统文化是现代化的障碍。只不过由于经济的迅速发展,由于大批留学外国的韩国人主持国政,能够比较客观地看待东西方文化的异同与优劣,才避免了对传统文化的全盘毁弃。
韩国人也一样在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上走过弯路。20世纪六七十年代,随着经济的起飞,韩国也像中国一样,出现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枯萎失传现象。由于部分先觉人士的大声疾呼,韩国社会迅速行动起来,十多年间,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就走在了全世界的前列。
目前,中国人和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韩国人一样,已经认识到自己在对待传统文化上走了弯路。从民间到政府,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觉悟,也开始做出不同的努力。
然而,和韩国人的雷厉风行相比,中国人的动作显得慢腾腾。
越来越多的中国人认识到了合理利用文化遗产对经济发展的推动作用。然而,许多地区单纯地理解了文物古迹的商业价值。许多地方在放任古建筑由白蚁侵蚀的同时却大上仿古的影视城。在许多地方对名人故居和文物古迹的“修复利用”中,随便破坏文物格局,整旧如新,把古色古香的东西改造得不伦不类。
越来越多的媒体和社会知名人士大声呼吁保护地下文物。然而,有些地方政府却往往行动迟缓,措施不力。2001年,中国最有影响的周报《南方周末》就报道了新疆塔克拉玛干盗墓现象严重的情况,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然而,两年后的2003年,人们发现,当地的盗掘活动越来越猖獗,新疆考古所副所长张玉忠用四个字描述情况的严重:“都盗完了。”
越来越多的地方对有形文化遗迹已经逐步开始重视,但是对于民俗文物,则还没有列入思考的范围,几十所大学欲将中文系的民间文学课取消。相对于日本文部省规定小学生在学期间必须观看能剧一次和挪威政府要求每个挪威人15岁以前必须要掌握一门传统文化技艺,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还处于基本依靠民间的自发状态,力量十分微弱。
一方面是十万火急的现状,一方面是几千年“一贯制”的不慌不忙,慢慢腾腾。也许等我们按这个速度觉醒起来,觉醒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中国人,快一点觉醒过来,早一天亡羊补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