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梦追思 -范正美著-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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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花费比别人更多的心血,并且改变目前这种严重脱离实际的状况,想办法了解实际、结合实际,写出富有独到见解、充满新意、具有针对性、实用性、真正叫得响的稿子。
惟有拼搏,才是我的出路;惟有拼搏,方能展示我的才华;惟有拼搏,方能锻造我的骨气。于是,我更加发奋读书,更加注意思考,更加注意研读报纸、杂志,更加仔细地推敲写作,每每属文,几易其稿,终于写出了好作品,为学术界称道。这使我感悟到,人逢逆境,同情劝抚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激励、鞭策。不论何人,都需要在那似醉非醉之时,在其精神上猛然一刺,使其反悟,完全去掉梦幻,去踏实地求生存。后来我对玉梅谈起这件事对于我人生的意义时,很感激地对她说,“这是一条可贵的经验!应该对你道一声:谢谢。”
她诡谲地一笑,过来紧紧地拥抱我。我乘势把她掀倒在床上,把她亲了个够。这个中之味,够我俩久久地享用,意蕴绵长。
这次我写回忆录,有人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或者说写了也不能发表。我给她朗读了一些重要章节,征求她的看法,她说:“我看,你这样客观地讲述经历,我看没什么问题。就是现在发表,也应该不成问题。如果按照一个模式、一个腔调写,那还有什么言论自由,还有什么意义。”又说,“回忆录是个人的事,任何人都可以写,谁也管不着。”我相信这素朴的见地。这对于我不懈地写作回忆录,起了重要鼓舞作用。
不仅如此,玉梅还能在我遭受精神压力之时,给我必要的劝慰,使我冷静,起到减压减负的作用,找到释放的途径。1984年春季,我看望一位朋友,他告诉我曹志关于我的谈话,回家后我学给她听。说完之后,我的情绪异常激动,气冲牛斗,一连数道这位曹先生,我说,在文革之中,曹氏惯演落井下石之戏。潘复生在1971年挨批,他找办公室的N某,要求替他写一篇批潘的文章,称潘篡改毛主席在九大期间关于黑龙江省的指示。毛主席说,黑龙江问题不大好解决,而潘说成黑龙江问题不大,好解决。因为N当时是秘书,是在场者,觉得情况不是这样,而婉言推脱,曹氏只好另找他人代笔。其实,曹作为省革委会副主任,一直跟潘到底,排挤刘光涛落实毛主席关于两派掌权的指示,现在看到潘不行了,就来个下石落井。玉梅说:“现在还是以‘左’对‘左’,说是同文革不一样,其实,哪样不是跟文革一个样,连开会的方式、讲话的的调子都没变。何必生这么大气。不要紧,群众现在也理解了。他们说,邓小平不把文革彻底否定,不把造反派整掉,没办法推行他的那一套。天要打雷下雨,咱们也管不了。要怎么处理就让他怎么处理好了。留在党内和开除出党,对你都是一个样,何必计较表面现象。你要相信,人不能都是走红运的,也不总是倒霉的。老百姓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是的,玉梅对于眼前的状况所持的高度冷静,其实也是我平常对他反复说的道理,如今她拿过来讲给我听,确实起到镇静安神的作用。夫妻的相互磨砺,本来是现实生活锻造的熔炉,而我受到接二连三地冲击,更使这种磨砺的频率和效力大为增强。我俩都热爱生活,热爱社会,又有一种强烈的自信感,对世界发展变化的信念。因此,“白眼看炎凉”。我们从不相信,这是最后的结局,历史到此就不再遵循固有的客观规律向前发展了,掌权者就可以随心所欲、不受历史惩罚了。女人特有的某种忍耐性、期待性,也许因为我的磨难和我们的共同奋斗,而使她得以磨砺而在她的身上表现地更加突出罢了。
听了她的这几句话,使我心神清爽,火气很快泄了下来,冷静对待眼前的事变,终于泰然处之。后来我回忆这段经历,觉得当时如果玉梅不帮我浇水消火,我会带着极大的情绪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犹如螳螂之怒,于事无补;不仅伤了自己的身体,也落得人们说我不识时务的话柄。
玉梅对我的关爱,尤其对我的身体备加注意,吃什么东西,总要把好的、多的一份给我。她总有她的章程:“孩子主要是营养、不偏食,美味、珍奇、好吃的东西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你最近太累,天天讲课,熬心血,需要补充营养。“”昨天你又熬夜了,今天你多吃一个鸡蛋。“”累点不要紧,但营养要跟上去。“她总是有理、有利。她给你夹菜,可以把住你的手,非接受不可;你给她敬菜,她常有婉词推却,如果学她把住手的法子,就会形成”武斗“,常常以我甘拜下风结束。
玉梅对我的疼爱,是一种无微不至的关切。我在家,不能打个喷嚏或有两声咳嗽。因为在她看来,这就是感冒的前奏或别的什么病。我跟她理论人体的体温自我调节机制,她就搬出某次某次的感冒发烧也是起于青萍之末的实例,非得听其言不可。这种爱疼,我十分感激,但有时使我感到过分,甚至受不了。我说:“人的生命力,其实是很强的,不见得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有点病就吃药,这样反而不好,人的免疫力就会下降。”有时,我刚觉得鼻塞或连打喷嚏,不愿意马上吃药,以后严重起来,她就反唇相讥,“怎么样?不听老婆言,吃亏在眼前。”我只好认输,向她检讨。有时我就说,“你最好把我用纸裹起来。”她就诙谐地说:“我正在发明这种用纸,等着吧,用不多久,你就可以看到中央电视台这方面的广告!”
玉梅把一切献给了家,献给了我和孩子们,但她可不是对工作敷衍塞责的人。她希望自己是个贤妻良母,也希望自己是个摸范工作者。她积极工作,从不轻易迟到、早退。经常带病工作。她担任工会小组长,负责计划生育工作,抓得很紧,多次受厂里奖励和表扬。对于各项集体活动从不退后、示弱。平时,单位搞什么节目表演,也不落场,并常常要我帮她一把。每年过三。八节,总要我为她出些主意。80年代初,我们的心情与当时社会时势很不合拍。但是,要玉梅出的节目,她还是如期并出色的完成。甚至连墙报投稿,她也不甘示弱。
玉梅对朋友、对同志总是满面春风,笑脸相迎。从她的外表,人们很难发现她有什么难事或不快。对世事的自然主义的人生哲学,却同时还有一种乐于助人且宁可人负于她、她不负人的美德。这是她很对我脾性的极为重要的一点,使我颇为满意。有那么几件往事的碎片,总在我脑际浮游。
在我负责招生工作时,总有一些人能找到我的家,个别家长甚至还拿点东西,我坚持拒收、不拿走东西不谈事。这一招很灵。一是因为当时政治清明、社会风气好;二是人们也知道我的真脾气,说到做到。但是,也有例外,这就是街坊邻居,或个别托朋友办事,事情办完了,等到过年过节时,送点点心或水果什么的,而且往往是我不在家。玉梅就暂且收下。然后由她送回人家。她这么承诺,也是这么办的。她说:“我们不能要人家东西,一定得送回去,这叫做舒舒服服犯错误呢!”
在礼节上,有一件事,对我和玉梅震动很大、教育颇深。那就是,我的一位朋友的岳父去世,那时,我刚从牛棚出来,手头拮据,可以说连发信的邮票的钱也感觉吃紧。同时,也是我们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又不知道东北的风俗。于是,按照我们老家农村的做法,于知道忌日的第二天,买了两样点心,去看望其岳母,表示对故人的悼念和其岳母的慰问。不料,这位老人以后好不满意,对很多人说我们不懂事。这以后,玉梅以此为鉴,多次对我说,千万要注意朋友之间的礼节,不能马大哈。还说,:“宁可咱们吃点亏,也不能让人在这方面给我们饶舌!宁可自己困难点,也不能轻视同志、朋友之间的礼尚往来。”
我们在极端困难时期,有些朋友、同学给我们送点东西,我们总是想方设法还礼,不欠人情。
我们相亲相敬,来自于彼此信任和尊重。应该说,她对我的爱,带有一种崇敬。用她的话说,觉得我有些不凡之处。但是,这种崇敬,却也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像古代那种百依百顺的“从夫”;也不是听任我对她的任意指挥,任我对她施加影响和压力,甚至随便对她发脾气、或呼来唤去,像现在某些女人那样“靠男人”。当然,我本人也不是大男子主义者,倒是一个怕老婆的“模范丈夫”。我们之间有事总有商量。她觉得,我处逆境,心情不好,有时迁怒于她,迁怒于孩子,是可以理解的的。对此,她也根据情况,有时取“容忍”之态;有时,则针锋相对,予以“回敬”。这种磨砺,时间长了,就是相互包容吧。我们彼此静心静气时,回想这些又感到这也是家庭生活不可避免的,“不打不闹,不成夫妻”,虽然,我感到这代价是“咸涩苦口”的,甚至觉得她不够“温柔”。
因为我不坐班,特别是当教授以后,我讲课减少了,给人的印象似乎我们俩形影不离,总是成双成对地上街、参加晨练、晚间散步。偶有我们其中一人出门,人们就要问:“那一位呢?”
我们的和谐,并非可以排除万难。80年代初,尽管玉梅持家有方,一分钱也掰成半儿算计,但总奈收入有限。有那么不小的一段日子,人均25元多一点的我们,虽然文教办这些年给些生活补助,还是困难复加。幸好,家里人丁还算健康,没什么大病。我们的内衣内裤和袜子,补丁摞补丁,必要的毛巾、牙膏、牙刷都不能为继,甚至连写信的八分邮票钱,也感到最好不花。我第一次体会到穷困潦倒、山穷水尽的真切含义。于是,我和玉梅反复商量,要在家里的物件中物色一些可以变现的东西。目光四望,将家里的里里外外扫射了一番,思前想后,算来算去,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忽然眼睛一亮。
“卖花!”我俩几乎同时呼之而出。
“我去卖。你帮我把花拿到集市上就行。你去不好。”
“有什么不好?”我说,“古代伍子胥困难时可以吹萧行乞,韩信贫穷之际,敢向洗衣婆讨饭,我范正美潦倒卖花变现有什么丢人?”
星期天,我们起了个大早。像是同亲人骨肉割舍那样心情沉痛,把我们心爱的月季、文竹和吊兰卖掉了;那年花价好,换了九十多元钱,缓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可是,那印在我脑海里卖花的情景却像灌制的影像,怎么也抹不去。
那天,我借了一辆自行车驮着花盆,推车而行。在去早市的途中,百感交集,脑子很乱,玉梅很理解我此时的心情,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跟护着车。我感到步履沉重,脑海波涛汹涌。这是我们用心血培育的花卉,“枝低疑欲舞,花开似含笑”,它们给我们家带来的生机和欢娱,实在叫我们爱怜不舍。再者,以我的素质和能力,生活拮据到了这步田地,到底是我变了,还是世道变了。我不时对着花卉说话:“亲爱的月季、文竹和吊兰,主人把你们请到我家,你们为我们奉献了芬芳,增添了无穷的乐趣。如今主人穷困潦倒,山穷水尽,实在对不起你们。现在只有你们可以给我们帮个忙,缓解一下我们的困难。你们虽然离开了我们,但我们会永远想你们的。”
是物随人愿,还是人情化物。那天,这三盆花卉显得格外的喜人、诱人。月季满枝花红似染,许多含苞欲放的花蕾也是一派争妍,素香绿树,玲珑可爱,似乎向我们告别:“主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又像是对路人说:“买下我吧,我要帮我的主人一把!”这样美的花,人见人爱,一会儿,就被一位男士不还价地抱走了。
文竹纤细,青翠欲滴,仪态万千,温柔可鞠;吊兰,叶条丛生,细长下垂的花轴,从叶丛中伸出,由我给它打了个盘结,更显出别有旺盛的生命力和魅力,发出一种夺目的光彩。它们一齐被一对青年夫妇捧走,告别了我们。
我们眼巴巴地望着我们心爱的花卉,跟买花的人走了,目送着它们,直到看不见,心里难受极了。因为这不是卖花,而是卖我们的人身境遇。玉梅背着我快速地擦了一下眼睛,还是被我看见了。从早市回来,我们谁也没说话,惟恐伤了对方的心。
为了度日,同样的卖业,我们一共进行了三次。以后又陆续卖掉了对子红、君子兰、兰草和八宝常青等,而且卖价还不错。但每一次心情都不好,有那么几天感觉不是滋味。正是所谓“从容只是愁风起,眷恋常须向日西。”
玉梅命运多舛。她所在的单位——国营哈尔滨电子仪器厂,原来在全国电子行业中,首屈一指,名噪一时。工人穿白大褂上班,穿拖鞋工作,而且地理位置也好,在南岗——哈尔滨腹心地段,令人羡慕而折腰,曾为人们择业的首选单位之一。我从绥化回哈,托我老师帮忙,又亲自找厂长做工作,好不容易把她安排在厂里做检查员工作。这里离我家只隔两条马路。当时计划经济,工厂办得很红火。1978年之后,开始有一段也不错。当时,电子产品短缺,竞争不明显。别人搞录音机赚钱,他们也跟着赚钱。随着国家市场取向改革的逐步深入,由于厂领导决策失误,未能瞅准电子行业发展的世界总趋势,以及本厂在全国同行业格局中的坐标,而是跟着热流走,在技术力量、设备落后的情况下,投资跟不上,产品档次低,功能差,质量上不去,致使产品在国内市场上缺乏竞争力,产品积压,开始走下坡路,以后越滑越远。于是想寻求同外资合作,先搞了一条录音机日本技术生产线,然而动作迟缓,效益仍不见好转。光阴荏苒,不觉已经到了80年代末期。这期间,厂里领导不睦,个别人争权夺势,互相攻忤,宗派风起,市里频繁调整厂领导班子;历届班子多次出国考察,总是找不到挽救危机的良策,而时不我待,每况愈下。除了个别车间勉强维持日子,全厂到了靠出租厂房度日的地步。在这种情况下,工厂经常不能给职工开满工资,甚至几个月揭不开锅也是常事。玉梅上班,开工资也是百分之七、八十,和提前退休开一样多。我们商量,当时可以办病退,与其天天上班,不如提前退休,她多担当些家务,我多做些教学工作。于是,随班唱影,玉梅提前办理了病退。
论起下岗,她是厂子里最早的一批,是时1989年1月,她才49岁。进入九十年代,该厂情况也未见转机,经过厂长负责制、承包、划分小厂分级管理,以后又搞独资、合资、股份制,几易厂名,也未能起死回生,技术人员纷纷离厂,职工老化,企业濒临破产。到现在,她的名义退休金刚过400元,是1958年参加工作的人员中,工资最低的一批人。这对她刺激很大,觉得在家里低人一等,心情常常不愉快。我说话得十分留心,以免她见疑生气。稍不注意,她就说我嫌弃她赚钱少,同我怄气。更使她难受的是,因为工作不顺心,工资上不去,加之长期为我挂心、担心、惊心、操心,为孩子们费心、劳神、着急,到东北来因为水土不服作的胃病常犯,后来又得了阑尾炎未及时手术,长期保守治疗,引起高血压。这些本受心理影响的疾病,又加重了她的心理熬煎,使她的苦难犹如雪上加霜。庆幸的是,她在1993年作过阑尾炎手术后,其高血压竟然奇迹般消失了。然而,因为年龄增大,心血管病又找上了她。千禧年上半年,她犯了两次心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