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机与人格 作者:[美]马斯洛-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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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些是他们渴望满足的愿望,是值得嘉许的。即使是为了科学上的谨慎起见,我们也必须说,这些愿望是中性的而不是邪恶的。这种情况也同样适用于我们所知道的绝大多数或全部的人类能力(进行抽象活动的能力、讲合乎语法的语言的能力、创立哲学的能力等等),而且也适用于人在素质上的差异(主动活动或被动活动、mesomorphy or ectomorphy较高或较低的能量水平等等)。至于渴求优异、真、美、合法、质朴的那些超越性需要(314),在我们的文化中,在我们所了解的大多数文化中,把它们说成本质上是坏的、邪恶的或有罪的,这实际上根本就不可能。
因此,关于人性和人类的那些原始材料本身并不能解释在我们的世界中、在人类的历史上和在我们自己的个人性格中显然可见的大量邪恶。诚然,我们有足够的事实把大量所谓的邪恶归咎于身体上的疾病和人格上的缺陷.归咎于人的无知和愚蠢,归咎于人的不成熟,归咎于败坏的杜会机构和江河日下的世风。但是我们却没有足够的事实来肯定到底有多少邪恶可以归到这些因素上去。众所周知,邪恶可以通过健康和治疗,知识和智慧,年龄上和心理上的成熟.良好的政治,经济以及其它健全的社会习俗和体制而逐日减少。但到底减少了多少呢?这些措施能把邪恶减少到零吗?现在确确实实可以保证,我们有足够的知识拒绝这样一种看法,即认为人的本性就其本质而言,从生物学意义上来看主要地和根本上是邪恶、有罪、刻毒、残忍、暴虐、凶狠的。但我们却不敢声称在人的本性中没有一丝一毫趋向邪恶行为的似本能倾向。很清楚,我们对各种情况仍然知之甚少,因而不能随心所欲地作出这样的断言,我们手头至少有些证据是与这种断言互相抵触的。但无论如何,这类情况毫无疑问是完全有可能获得的,而且这些问题也完全能够由一种经过适当扩充的人本主义科学来加以解答(292,376)。
本章试图用经验的方法来讨论这一所谓善与恶的领域中的一个关键问题。虽然我们并不想给出一个定论,但我们提提醒人们注意,我们对于破坏性的认识即使没有达到最后断案的地步,但却有了很大的进展。
来自动物的材料
首先.那种看上去象原发性的进攻性确实可以在一些动物种类那里见到。虽然并不是在所有动物身上,甚至也不是在很多动物身上,但确实在某些动物身上可以看到这种进攻性。有些动物看上去好象是为杀死别的动物而杀死别的动物的,它们好象并不是出于某种明显可见的外在动机而表现出进攻性的。一只狐狸跑到鸡窝里会大开杀戒,它所杀死的鸡是它完全吃不了的,猫追老鼠更是尽人皆知的。牡鹿和其它处于发情期的有蹄动物会主动寻衅斗殴,有时甚至不惜抛弃自己的同伴。许多动物,甚至一屿高等动物,它们一旦步入老年,由于明显的素质方面的原因,会变得愈加恶毒,以前比较温顺的动物这时会不宣而战。在许多不同的动物那里,杀戮都并不仅仅是为了获取食物。
有人曾对实验室的老鼠进行了研究。这一著名的研究表明,在老鼠身上完全有可能培养起野性、进攻性和残暴性,正如人们可以在它们身上培养起解剖学特征一样。至少在老鼠这种动物那里,实施暴虐的倾向有可能是原发性的,由遗传得来的,它对老鼠的行为起着很大的决定作用。在别的动物种类那里也有可能是这样的。人们还普遍发现,野蛮残暴的老鼠与温和柔顺的老鼠比较起来,其肾上腺显然要大得多,这一发现使以上情况显得更为真实可信。当然,遗传学家们也可以朝着相反的方向驯化其它种类的动物,在它们身上培养起温和柔顺的性情,使它们一点也不残暴。正是这样一些例子和观察使我们能够向前一步,接受在所有可能的解释中那种最为简单的一个,这就是,我们在此所讨论的行为都来自特定的动机,而在此之前,这一特殊的行为还是被一种遗传冲动所激发起来的。
但是动物中其它许多表面看来是原发性的暴行,如果进行更加细致的分析的话.并不完全象它们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在动物身上,如同在人身上一样,进攻行为能够通过许多方式,由许多情景激发起来。例如,有一个因素称为领土性(14),我们可以例举在地上筑巢的鸟儿为例来对这一因素进行一番描述。我们可以看到,当一群鸟为自己选择好了繁殖的处所之后,别的鸟儿只要进入这片范围就会遭到进攻。但是这群鸟仅仅进攻那些冒然闯入的不速之客,而不会进攻别的鸟。它们并非见着别的鸟儿就不分青红皂白对其发起进攻,它们仅仅进攻那些不速之客。有些种类的动物见着别的动物就要进攻,甚至连它们的同类也不例外,只要这些动物没有它们这特殊族类的气味和外袁。例如吼猴常常组成一个紧密的群体,任何别的吼猴如果想要加入这一群体,就会遭到声色俱厉的攻击,被毫不留情地驱逐出去。但是如果这只猴子能够磨过足够长的时间,它最终就会成为这一群体中的一员,并且又去进攻那些闯入这一群体中的不建之窘。
通过研究这些高等动物,人们发现进攻行为越来越同统治地位联系在一起。这些研究十分复杂,我们不可能在此详加引证,但我们可以说,这种统治地位,以及时而从它那里发展出来的进攻性,对动物来说确实具有功能的价值或者求生的价值。动物在等级森严的统治集团中的地位取决于它进攻的成功与否,而它在这个集团中的地位又决定着获取食物的多寡、它是否能够获得配偶,以及其它生物方面的满足。实际上,在这些动物身上表现出的所有残暴行为,只有当必须使统治地位合法化的时候,只有当必须在统治地位方面实行一场革命的时候才会发生。这一点到底在多大程度上也适用于别的动物种类,我还没有把握。但是我猜想,领土现象、进攻陌生动物的现象、满心嫉妒保护母兽的现象、以及其它常常用本能的进攻和残暴来加以解释的现象,通常都是由争夺统治地位而引起的,而不是由那种为进攻而进攻的特殊动机引起的。这种进攻可以是手段行为而不是目的行为。
通过研究类人猿,人们发现进攻很少是原发性的,更多则是派生性、反应性和功能性的,是对一种动机整体、社会力量整体和直接的情景决定因素所作的合理的、可以理解的反应。象黑猩猩这种在所有动物中与人类关系最近的动物,我们丝毫也不能猜想它的某一行为是为进攻而进攻的,这样的行为绝不存在。这些动物特别是在幼小的时候是如此地可爱,如此地富于合作精神,如此地友好,以至于在某些群体中我们几乎看不到任何形式的,不瞥是为什么原因而采取的残暴的进攻行为。大猩猩也有类似的地方。
至此,我可以说,关于从动物到人的整个论据确实都必须经常加以怀疑。但是假如我们为了论述起见接受这样的论据的话,那么如果我们把与人类关系最近的动物作为起点开始我们的推论,我们就必须作出如下结论:这些动物的行为与人们通常认为的恰好相反。如果说人有来自动物方面的遗传因素的话,那多半都是来自类人猿的,而类人猿与其说是富于进攻性的,还不如说是富于合作精神的。
这一错误是一般伪科学思维的一个例证,这种伪科学思维可以十分恰当地描绘成不合逻辑的动物中心主义。人们犯这种错误的步骤通常是这样的:首先,他们建立一套理论,或者树立一种偏见,然后再从整个进化领域中选取那种最能说明这一论点的动物;其次,他们故意对所有不适宜于这一理论的动物行为置若罔闻,如果某人想要证明本能的破坏性,他就千力百计要选取狼,而将兔子置诸脑后;第三,他们都忘记丁这样一个事实,即如果一个人对从低级到高级的整个线系等级进行研究,而不是去选取某些他所喜爱的动物种类,那幺他就能够见出明显的发展趋势。例如动物越是向着高等发展,食欲就变得越来越重要,而纯粹的饥饿则变得越来越不重要(302)。而且,动物的可变性也越来越强烈,从受精到成年这段时间也越来越长(当然不排除某些例外),或许更为重要的是,反射、荷尔蒙和本能变成越来越不重要的决定因素,并且日益被智力、学习和社会的决定作用所取代。
从动物那里获得的证据可以总结如下:第一,从动物到人的讨论从来都是一项细致入微的工作,因此在讨论时必须十分地小心谨慎;第二,原发性的和由遗传得来的趋于破坏性或残暴进攻的倾向在某些动物种类那里的确可以见到,但这类动物可能比大多数人所相信的要少一些,在某些动物种类那里,这种倾向完全不存在;第三,如果我们对动物表现出来的某些特殊的进攻行为进行仔细分析的话,我们就会发现,这些行为更经常地都是对各种刺激物所作的继发性的和派生性的反应,而不仅仅是某种为进攻而进攻的本能的表现;第四,动物愈是往高等发展,它的纯粹原发性的进攻本能就变得越来越微弱,到了猿人那里,关于这种本能的证据似乎根本就找不到;第五.如果人们细致入微地研究猿猴这一在所有动物中与人类关系最近的动物,耶么,在这里,有关原发性的恶意进攻的证据几乎完全找不到,相反,我们却能找到太量有关友爱,合作精神甚至利他主义的证据。最后一个重要之点来自我们的这样一个倾向,即当我们除行为以外一无所知的时候,我们通常都设想出一些动机来。现在,研究动物行为的学者们都普遍同意,多数食肉动物杀死它们的猎物都纯粹是为了获取食物,而并不是为了施虐,如同我们取得牛排是为了食物而不是出于戕杀的欲望一样。所有这一切最终意味着,从今而后任何认为人的动物性驱使他为进攻而进攻、为破坏而破坏的进化观点都应该加以怀疑或拒绝。
来自儿童的材料
对儿童的观察、实验研究及其发现有时似乎就象一种投射方法一样,就象罗夏测试的墨迹,成年人的敌对都可以投射到上面去。我们常常昕到人们大谈儿童时天生的自私和破坏性,关于儿童的自私和破坏性的论文远比关于他们的合作、友爱、同情等的论文要多,而且后者本来数量就不多,却还常常遭到忽视。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家们经常把小孩看成是“小鬼”,天生就带着原罪,内心深藏着仇恨。毫无疑问,这一幅未经冲淡的画图是虚假的。我必须承认,在这一领域内还缺少科学的材料,实在令人遗憾。我的论点只是建立在少数儿篇有关儿童同情的出色论文(特剐是墨菲的论文)(352)、我自己与儿童相处的经验、最后还有某些理论考虑(301)的基础之上的。但是,即便是这些不充足的证据在我看来也足以使人对下面的结论产生怀疑,即儿童主要是些充满破坏性、进攻性和敌对的小动物,人们必须用纪律和惩罚来约束他们,这样在他们身上才会出现少许的善性。
实验的和观察到的事实似乎表明,正常的儿童事实上经常都是怀着敌意的、具有破坏性的和自私的。但是在别的时候,也许同样经常地他们也是慷慨的、富有合作精神的和无私的。决定这两类行为出现的相对频率的主要原则似乎是.当儿童感到不安全的时候,当他在安全需要、爱的需要、归属需要和自尊需要方面受到根本阻碍和威胁的时候.他就会更多地表现出自私、仇恨、进攻性和破坏性来。在那些基本上受到父母的爱和尊重的儿童身上,破坏性则要少一些。而且在我看来,现有的一切证据都表明破坏性事实上确实越来越步。这意味着,儿童的敌意都是反应性的、手段性的或防御性的。
如果我们观察一个一岁或者更大一些的健康的.得到爱和关心的儿童,那么我们就不可能看到任何可被称为邪恶、原罪、施虐狂、从伤害他人中取得乐趣、破坏性、为敌对而敌对或者故意实施暴行的情况。恰恰相反.细致和持久的观察往往证明了相反的情况。实际上,我们在自我实现者身上看到的每一种人格特征、所有可爱的、令人钦佩和羡慕的品质都可以在这样的婴儿身上见到——当然要除掉知识.经验和智慧。人们之所以如此喜爱、需要儿童,一个原因就是,儿童在他们生活的头一二年完全没有明显的邪恶、仇恨或恶意。
至于破坏性,我十分怀疑在正常的儿童身上它会直接地、主要地表现一种简单的破坏驱力。许多表面的破坏行为如果考察得更加仔细的话,都可以从动力学观点加以分析。儿童把一只钟拆得支离破碎,这在他心目中并不是要毁坏钟,他只是想对钟进行一番检查。如果在此我们硬要用原发性驱力来解释儿童的行为,那么好奇心是比破坏性远为明智的选择。其它许多在心情不安的母亲看来是破坏性的行为,实际上不仅表现了儿童的好奇心,而且还是一种活动、游戏,儿童是在运用他日益成熟的能力和技巧,甚至是在进行实际的创造,例如儿童把他父亲精心打印出来的笔记剪成一些十分漂亮的碎片,就是这样的。人们常常认为儿童纯粹是为了从恶毒的破坏中取得乐趣而去进行破坏的,对此我表示怀疑。也许在病理学病例中,例如在癫痫病、脑炎后遗症中会出现某些例外,但即便是在这些病例中,至今还无法知晓儿童的破坏行为是否完全没有可能是反应性的,是一对这种或那种威胁的反应。
亲族敌对是一种特殊的、时常令人迷惑不解的情况。一个两岁的儿童对他刚出生的弟弟会做出某种危险的进攻行为。有时他的敌意还表现得十分天真和直率。对此,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是,两岁的儿童只是不能想象他的母亲能够同时爱两个小孩。他不纯粹是为了伤害而伤害,而是为了继续占有他母亲的爱。
另外还有一种特殊情况,这就是心理变态人格,具有这种人格的人所采取的许多进攻行为经常看来都是没有动机驱使的,也就是说,他是为进攻而进攻的。我认为在这里需要有一个原则,这一原则我最初是从露丝·本尼迪克特(40)那里听到的,她在试图解释安全的社会何以参与战争时明确地表述了这一原则。她的解释是,安全、健康的人们对那些广义上是他们兄弟的人,那些他们与之可以彼此认同的人并无敌意,对这些人也并不表现出某种进攻性来。他们是友好、充满爱和健康的,但如果他们认为某些人根本就不是人,他们就要起来消灭这些人,如同他们在杀死扰攮不休的昆虫或屠宰动物以获取食物是无罪的一样。
我发现在理解心理变态者时,有必要假定这些人与他人没有爱的认同,因此就有可能漫不经心地伤害他们,甚至杀害他们,而在他们这样做时,却并无仇恨或者快乐,正象他们杀死那些有害的动物一样。有些看上去十分恶毒的幼稚反应可能也是由于这种认同的缺乏,也就是说,儿童这时还不够成熟,还不能进到人际关系中去。
最后。在我看来,遗迹牵涉到某些相当重要的语义方面的考虑。说得尽可能简明扼要一些,这就是,进攻、敌对和破坏性都是成年人的语汇。这些词语对成年人意味着的那些意义对儿童却完全不适用,因此在使用这些词语时必须对它们有所限定,或者重新作出界定。
例如,儿童在他们生活的第二年,经常在同一个地方玩耍,而且是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