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隋唐史-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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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内库的控制权,等等。可是,如果把他的这些举动看做是对宦官全面进行的
讨伐运动,那也是不对的。它们只要取得有限的和实际的成效。可是,在武
宗治下的后期和整个宣宗时代,宦官的权力至少不像9世纪的20年代和30
年代那样肆无忌惮了。
李德裕作为宰相能够有所成就的另一个同样重要的原因,是他上任以后
事情接踵而来,而危机的气氛有利于实干家。
840年秋天,大批回鹘突厥人突然地开始沿今天内蒙的河套地区进抵唐
王朝边境。那个地区的诸节度使只能眼看着在随后的几个月中回鹘大约十万
之众集结在阴山南部塞下——这是数百年来在北方所见最壮观的游牧民的大
迁徙。①
他们为什么要来到此地,他们又要求什么东西呢?李德裕从长安派去几
个外交使团之后,中国人已得知9世纪30年代回鹘领导层因严重内讧而导致
分裂的详情。在9世纪40年代,回鹘的一个臣服民族黠戛斯决定利用回鹘的
弱点。黠戛斯从南西伯利亚根据地突然倾巢南下,把回鹘人赶出了他们舒适
的首都,杀了可汗,并自封为草原上新的主人。惊恐的回鹘人分两股逃奔。
一支人马前往西南,它的成员最后定居吐鲁番附近的高昌(今哈拉和卓),
他们的子孙在这里建立了出色的定居社会,迄13世纪时为止一直是一个独立
的实体。另一支人马从他们的首都斡耳朵八里直接南下,与中国人相对峙。
李德裕派往这第二支回鹘难民游牧部落的信使在841年获悉,李德裕虽曾有
计划让他们返回故居,但他们的统治者——即自封为可汗的继位者——不想
再回原地。反之,可汗要求中国人给一个有城垣的边塞堡垒作为他们的大本
营。回鹘人显然想继续留在那里尽可能过他们半定居式的生活,继续进行贸
易,侵扰中国边境和等待时机。
回鹘人的这种想法恰恰与中国的传统战略利益南辕而北辙,也是任何长
安政府所不能容忍的威胁。需要采取行动,但在这种形势下却有着严重的危
险。在788年以后与回鹘人的长期和平期间,北方的边境一直没有得到安宁。
因此在842年初李德裕开始一项应急的防卫计划,同时给回鹘人送去了大批
粮食和布匹作为羁縻他们的礼物。边防要塞要重建;交通要恢复;部队要增
援。在这种形势下,中国人取得了很快的进展。
当回鹘和中国军队之间的战争终于爆发时,李德裕做了总指挥官,集军
政大权于一身。他的领导艺术胜过了晚唐的任何宰相。他监督战略和重大战
术决策的执行,督促长安运往前线的供应,但是他把战术细节留给他精选的
① 《资治通鉴》,卷248 第8009—8010、8020 页;室永芳三:《唐末内库的存在形态》。
① 《资治通鉴》,卷246—247 ;《李文饶文集》,卷13—15;参照山田信夫:《游牧回鹘国的灭亡》,载
石母田正等编:《古代史讲座》(东京,1965 年),卷11,第199—228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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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地将军们去处理。一个特别的讨伐军指挥体系按惯例组成,但和安禄山之
乱后的其他大多数政府军事行动大不一样的是,这一次行动协调得很好。增
援边防军的部队是从许多内地方镇抽调来的。闹独立的幽州镇也参加了这次
战役,这证明了李德裕对他直接控制范围以外的势力也能进行政治说服工
作。公元843年初战役达到了高潮,那时一支中国特遣队以突袭方式攻下了
回鹘的大营。中国人无情地追亡逐北;一万名回鹘人枕尸于南戈壁后来被名
为“杀胡山”的地方,另有倍于此数的人投降。可汗在惨败中幸得逃脱,但
他在几年之后在沙漠之中被捕杀。
外患尚未完全平息,国内又出现了昭义节度使职位方面的严重问题。①
昭义横跨山西东部的太行山。它是那些靠河北诸镇与唐王朝的内地河东和关
内之间的贸易为生的商人们的老家。可是昭义不像更加放肆的河北诸镇,它
自757年建置以后便一直忠于朝廷。825年,敬宗的大臣们第一次准许它的
节度使职位由父传子,尽管那时朝廷中对此不乏反对的意见。刘从谏 (803
—843年)这位新节度使在9世纪30年代越来越有势力,在甘露之变失败以
后他在阻止宦官公开专权方面起过重要的作用。所以在他843年死去以后,
他的侄儿刘稹示意要继承统制该镇的权利是没有人感到奇怪的。大多数官员
都这样主张,即回鹘的局势尚在未定之天,所以刘稹可以署理此职。宰相李
②
德裕认为,按照原则,昭义不应该永远划为化外。为了严惩昭义,政府又组
织了讨伐之役,这一次的最大特点是河北诸镇的铁杆核心成德和魏博空前地
予以合作。李德裕答应以领土相酬,这两镇的节度使才被说服这样做的。他
们的参战虽然不是全心全意的,但对切断刘稹的退路和预防像8世纪80年代
那样的灾难性叛乱的蔓延,是起了作用的。刘稹和他的家族被部下在844年
夏末所杀,此后朝廷便任命了一位新节度使。武宗对李德裕在处理这第二次
危机中所取得的成就评价极高,因为这是 9世纪中叶最严重的一次方镇威
胁,因此他在844年封李德裕为卫国公。
武宗时代的第三件大事是“会昌灭佛”;因为会昌是武宗的年号。我们
从来中国游学的日本僧人圆仁 (793—864年)的《求法记》中得知,对佛教
①
的压迫已在逐渐形成,但这一次则是在845年由政府扩大的全面镇压行动。
武宗连续下令关闭和毁坏数以万计的山野之间的招提、兰若,后来又攻击通
都大邑的许多寺庙。仅有少数可予保留;上等州治可各留一寺,而长安及洛
②
阳各准许保留两个寺,每寺只留30名僧人。这一震惊天下的诏书强迫多达
二三十万名僧尼还俗。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被杀或被伤害。佛教寺庙的财产、
经籍和圣物严重地被破坏。虽然最厉害的迫害大约终止于武宗去世和他的叔
父宣宗继位以后的九个月,但佛教作为一个组织恰像它经历过一个最大的发
展时期那样,受到了最大的摧残。在后世的中国历史中,佛教再也没有像那
时那样向国家权力提出挑战,甚至与它相抗衡了。
对佛教之所以肆行迫害,其动机是很复杂的,而最重要的原因在经济方
③
面。大约在820年以后,中国严重的货币紧缺有所缓和,但是由于各方面更
① 《资治通鉴》,卷247—248 ;《李文饶文集》,卷15—17。
② 《资治通鉴》,卷247 第7980—7981 页。
① 赖肖尔: 《圆仁游唐记》(纽约, 1955 年),第237—257 页。
② 《旧唐书》,卷18 上第604—605 页。
③ 陈观胜:《会昌灭佛的经济背景》,载《哈佛亚洲研究杂志》,19 (1956 年),第67—10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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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直接地伸手向国库要钱,财政的拮据状况毫无改善:例如后宫的奢侈和宦
官的建置开销越来越大,加上后来反对西北、反对回鹘和昭义的庞大军费也
都需要钱。在9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鼓励铜钱的铸造也没有取得根本性
进展。可是与国家的财政状况相反,佛教寺院集团却日益富足。佛教的律在
古代是禁止僧人从事经济活动的,但它在中国已有数百年被置若罔闻。他们
所持的理由是,佛教社团作为一个整体而不是作为个人来说,它能从货物流
①
通中受益。寺庙数百年来积累的财富不仅限于光彩夺目的金、银、铜制的圣
像和佛教祭祀用品,即便它们拥有这么多贵金属的贮存对于严重缺乏货币的
经济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负担,同时也直接违反了政府关于禁止窖藏宝物的
规定。而且,较大的寺庙还拥有土地 (通常称为“寺庄”),它们大部分实
际上都免税。事业心强的住持便把这些土地组织起来以农、林产品牟利。②
这一发展是与世俗社会富豪之家大庄园的形成齐头并进的,而且这两种庄园
制往往互相纠结在一起,因为富裕施主在死前仍保留名义上施舍给寺院的土
地的利益。甚至佛教建筑物的建造费用也常由政府捐助。或许最令人气愤的
事实是,在“出家”并因而摆脱民政的控制之后,僧尼就再也不用付两税法
规定的个人税项了。由此产生的国家税收的损失使几代文官为之烦恼,同时
由政府监督制度的许多尝试也一概未生效力。9世纪40年代的没收、还俗办
法和其他惩罚性措施得到许多官员的赞同,认为这是阻止佛教寺院在唐帝国
的经济事务中变成强大堡垒的唯一办法。
迫害佛教的政治方面要更复杂一些。武宗显然是支持灭佛运动的主要力
①
量;他是一位热诚的道教徒;他的个人信仰带有狂热性。但是除了他有几个
宠幸的道士以外,他似乎并没有想在朝臣中促成一个名副其实的道教压力集
团,即一个从教义上来说敌视佛教的集团。反之,没有证据表明大多数官员
不认为搞魔法的道教是一剂政治毒药——也许它是一种有趣的消遣,但不能
贸然加入。对佛教的迫害也不大可能是由儒教意识形态的狂热分子所发起
的。韩愈在819年发表的著名的诋佛言论代表了一种极端的意见,但有一点
很重要,即也不要一成不变地认为他在倡导一个全面地毁弃释教而崇奉儒家
的活动。反之,唐代后期的高级官员——包括李德裕和武宗的其他宰相在内
——并未对佛教之侵入中国人的精神生活表现出像韩愈那样大的个人愤怒。
②
自然,民众的过火的信教行为可能引起了上层人士的敌意,但是,从检查唐
代现存大量诗文中可以明显地看出,佛教中比较严肃的哲学思想和礼仪深深
地引起了许多统治阶层精英人物的注意。其次,如上所述,上层僧侣和掌握
世俗权力的人的社交活动已变成司空见惯的事。把佛教讽刺为堕落的夷狄之
教完全是为了应付论战需要的说法,而这一次不过是企图为9世纪40年代中
叶的暴力行为巧为辩护之辞而已。
佛教史的历史作者都指责李德裕执行了这次迫害运动,他们很可能是对
① 雅克·热内: 《五到十世纪中国社会中佛教的经济面貌》(西贡,1956 年)。
② 崔瑞德:《中世纪的寺院和中国的经济》,载《东方和非洲研究学院学报》,19。3 (1957 年),第526—549
页;崔瑞德:《唐代中国的寺院庄园》,载《大亚细亚》(新版),5 (1956 年),第123—145 页。
① 《旧唐书》,卷18 上第603—606 页。
② 陈观胜:《中国佛教的改造》,第254—255 页;欧大年:《民间的佛教》(麻省坎布里奇和伦敦,1976
年),第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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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的,虽然他们对他的参与并无多少具体证据。李德裕当然有很多充分的政治
理由支持灭佛运动,因为首先它会给国家财政带来利益。它同时还使李德裕
有机会精心提高国家的礼仪以支持他实际的政事活动,特别是加强对唐初几
位伟大的皇帝和政治家的崇祀。比如,他建议用从佛寺中没收的钱在最近光
复的昭义建昭武庙;另外,他还主张利用洛阳附近原来的佛教建筑以恢复安
①
禄山之乱后被毁的重要的太庙神主。另外,特别在迫害佛教运动的早期,它
与李德裕想削弱宦官仇士良权力的努力有关,因为仇士良既是一位虔诚的佛
教徒,同时还任政府的功德使之职。最后一个原因的证据虽然不是直接的,
但情况很可能是,李德裕在843年打败摩尼教的庇护者回鹘人以后对它进行
的镇压为更广泛地打击佛教提供了现成的先例。
宣宗时代放松了对佛教的迫害,这几乎又让佛教徒全部恢复他们原有的
组织力量。因此,新皇帝虽然赞成恢复佛教这一精神信仰,赞助进行佛事活
动而又同时禁止杀牲,但他在847年颁布的准许重建庙宇和政府不得干涉的
诏令,却在后来的实践中受到了限制。经宰相的迫切要求,政府在9世纪50
年代之初采用了一个更慎重的政策,即裁减过分的开销,而且只允许在人口
②
稠密之区新建寺庙。虽然僧尼不再有性命之虞而且通常都能重操他们的宗教
旧业,但政府尽力防止私人制度的恢复,规定缺额僧尼只能由礼部的祠部加
以补足。甚至长安的大庙宇也在重建之中,宣宗下的命令实际上改换了所有
③
这些庙宇的名字。菩提寺改成了保唐寺、法云尼寺易名为唐安寺,如此等等。
这便表明世俗社会重新建立了对有组织的佛教的控制;这种情况自武宗和李
德裕死去以后一直延续了许多世纪。
唐宣宗之治 (846—859年)
①
武宗死于公元846年,卒年33岁,大约也因服药而死。宣宗和9世纪
的多数皇帝一样,也是被宫中一个宦官集团所拥立,但他这一次却未发生继
承权的斗争。他是唯一的合理候选人。武宗的儿子们都太年轻,不宜登基,
并且如上所述,武宗所遗一弟又已在840年的继承争斗中被杀。37岁的宣宗
是他的长辈。他是宪宗的第十三子,穆宗的异母弟,也是前此三位皇帝之叔。
宣宗在9世纪30年代和40年代被戏呼为光王,他在出人意料地即位之
前在政治上被忽视,也被斯文人物所嘲弄。他在儿童时代多病而且能见异象。
成年以后他把他的苦痛变为自己的能力。他假装对当时任何可以把他卷入危
险的宫廷阴谋中去的事物不感兴趣,一味沉默,并希望被当做无害的怪人。
可是,他即位以后就发泄出他的愤怒和不满,特别对他父亲宪宗的神秘的死
更是如此,因为这个痛苦的回忆使他在几次祭奠宪宗的陵墓时都禁不住泪如
③ 《大正新修大藏经》,卷49 第386、637 页;《李文饶文集》,卷20 第3 — 4 页。
① 《旧唐书》,卷18 上第606—607 页;《资治通鉴》,卷248 第8017 页;参照《旧唐书》,卷18 下第
614—615 页。
② 《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