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网络2009.5-第2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坪和树木之间那座半隐半现的雕塑,侧面看去,如同一直巨大的螳螂,影影绰绰中,突兀地凌空伸出两只沉沉欲坠的前爪。
我无法确定宁可的去处,自上次我从她的住处离开,宁可之后就一直居无定所。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便开始了等待。这并非是我对宁可重新回来的想法,而是我的方式,对于爱情的“不影响我的一切所作所为”的方式。
我试图从医院的记录得知宁可的去向。然而我得到的结果是,有人在二楼的小厅吸烟室等我。我立即想到了铁子。没错。是他。他似乎等了很久,身边的烟蒂约有一盒之多。铁子吸得很慢,似乎处于冥想状态,脱离于现实游向了遥远的边界——那里没有相聚,当然也就不会再有离别。
我默默走向铁子。铁子仍在面色凝重地思索着,他似乎没有看到我,又或他根本不想看到我。但等我轻轻坐在了他的身边,他将他吸燃后的香烟递给了我。紧接着他又点燃了一根。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在又一阵烟雾迷蒙中,他说他要向我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在爱情中无以言及令人心揪的支离破碎的故事。他还说讲完这个故事他会离开这个城市,这里的一切都将成为记忆。他会带着这记忆离开,偶尔遥望过来。
听完铁子的故事,一股深深的罪恶感渗透了我的心扉,侵入骨髓。
细细算来,距今已有二十六个月份。也就是两年前的春季。那时她刚来这座城市不久,带着她形影不离的画夹,将整座城市兴趣索然地绕了几圈之后,她以为在这里不会停留太久。然而无意中在她去了一趟莲花山,之后,她似乎改变了主意。
那天的天气略显阴晦,那里显现出氤氲的气质,她愉悦地向顶端攀去。在一个独特的亭阁处,她开始写生。而后认识了一个对她的画作有诡异视角的男人。他们彼此说着对这座城市的感觉,他的见解和观点总是特别。也许就在那个时候,她开始转变了离开的念头。最后,他指着阁楼对她说,你知道吗?这座亭阁叫做香曰阁,意思是明年的今天我们还要在此相约。她也随之确定了自己留在这座城市的想法。
可他们却未等到来年的同一时间再次见面,因为在那日之后他们便开始了不断地相约。在第二年春季的同一天,他们依旧如约而至,于是彼此发誓,不离不弃,相濡以沫。回来的时候,她随他来到他的住所。这是她第一次来到那里。可她似乎已经对此甚是熟悉。她的幸福无可比拟。她在那里停留了数天。他们一起相拥而眠,不知疲倦地尽情做爱,听灵异的神秘园,磅礴的巴赫,看田壮壮的电影或者色情碟片,读随性而独特的王小波,如水的汪曾祺和沈从文,又或细腻的普鲁斯特,晦涩的乔伊斯……甚至悬疑的斯蒂芬·金,惊悚的丹·布朗……
那些天,她度过了生命中最快乐无邪的时光,那些闪光的片段令人无法忘怀。最令她激动与甜蜜的是,在一段时间之后,她得知了一个消息,她怀孕了。她的喜悦无可比拟。她有了他们爱情的结晶,她将拥有这份曼妙爱情中最美好的礼物,他们将因此走过以后若干年的风风雨雨和岁月的漫漫长河,直至永远。巨大的快乐差点让她眩晕,她感觉自己正承载着世界上最重要的责任。
她想象着他得知这个消息时的兴奋表情,他一定会像个孩子般抱起她将她旋转不止,但他立即意识到他应该轻轻地将她放下,因为她是一个未来的伟大母亲,千万不可有丝毫的触碰。他抱歉似的轻缓地将她放在柔软的沙发上,抚摸着她的还未太过凸起的腹部。她甚至想到他的双手渐渐触向她的乳房,她的私处,她的湿润的阴部内壁,他褪去了她的所有衣物,吻遍她的全身,从发梢额头眉眼吻至脚踝脚跟脚趾,特别是腹部的时候,他停留的时间甚长,亲吻的方式也很是特别,他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她的每一寸肌肤,甚至连肚脐也用舌尖调皮地搅动着。他含着她的乳头,她的乳房一直是他的最爱,她想起了她以后的孩子也将会如此贪婪地含着不肯放开,甚至淘气地嘬着嘴巴品咂着她的乳汁,发出轻微的声响。她为此骄傲,她为此甜蜜。他则坏坏地说,现在得抓紧时间,否则在未来的数个月里都要为“他”所占有了。他笑着指着她的似乎正在隆起的大肚子,轻轻地揉动着。她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幸福中。他轻轻地进入她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抽动着,一边用手仍不停地摩抚着她的小腹。继而,他将她的身体抱起,他则斜躺在下方,将她放置在他的身体之上,她便湿润地滑了下去,将他的阴茎缓缓地包裹,而后她则依着自己的节奏低沉地升降着,时高时底,错落有致地滑动着,湿滑的感觉让她愉悦,她甚至快感地扭动着躯体,于是他将手放于她的臀部,轻轻地带动着顺势的节奏。又或他直着坐了起来,揽过她拥在怀内搂作一团,她的嘴唇与舌头全都填入他的嘴里,不停地吸吮着搅动着,下体也同时不停地相互滑行着厮磨着,他的动作是那么轻盈而又有满满的力度。他舔舐着她的全身,尤其是她的腹部,他的一只手始终围绕着她的肚子,似乎任何情况下他都要保护着他们的共同的小生命……
然而,巨大的快乐往往总是痛苦的前兆。命运的无端暗算总让人深感疼痛。
医生已经确切地告诉了她胎儿的消息。可医生让她在此等待。
她躺在床上,等待的时间里她惬意地胡乱冥想着,沉浸在个人的私密世界,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她想医生是否将她遗忘了。
正当她疑虑时间是否过去太久了,医生出现了。医生告诉她需要作心率与细胞检验。必须。她木木地配合着。没有惊恐。
她逐渐感觉有些异样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急切。可在一切结果未出来之前她面对的只有医生和蔼而严峻的沉默。她再一次陷入等待之中。如果说刚才的等待带给她的是无与伦比的幸福体验的话,那么这次的等待便只剩下一些独自的焦灼和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以及绷紧了的稀薄空气。
医生到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睡去了。也许人们处在某种突然的情形气氛中是很容易进入睡眠的。
一个年轻的护士轻声地叫醒了她。她对她说,医生在楼上的特例室等您。她心里徒然一阵颤动,不详的预感立时化为纷乱的惶恐直抵她的内心深处。
她见到医生的时候,医生的表情最终证实了结果是如何地令人无法承受。医生婉转地表达了关于她的罕见的身体状况。听完后她的脉动一阵抽搐,痉挛不止。医生说完轻轻地走出房间,留下她独自一人默然地承受着这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她呆呆地坐在原地目如死灰状。一段时间之后,她才发现了不远处的护士以及护士关切而担忧的目光。她微笑着对她说,谢谢。她又说,我想——我该回家了。护士仍将惊诧的目光停留在宁可苍白的脸庞上。她继续对她微笑着,而后离开了。离开了这个过于寂静的房间,离开了这家炫目多变的医院,也许她还会离开这座人潮汹涌怀揣各自心事却无以言说的喧闹城市。
直至今日,她才意外地得知自己患有心脏缺失症。说直白一点,就是她的心脏天生就有一个大洞。医生告诉她,这种病症极其罕见,它不会损害身体的正常功能,但却会缩短生命。尤其是对子宫的影响至今令医学界无计可施,虽然患者仍可以受孕,但病症是在孕后才开始残忍地夺去孱弱的胎儿。因为胎儿的成型会让残缺的心脏不堪重负,从而使得逐渐成熟的胎盘无可相依,继而渐渐失去对母体的依附,最终胎死腹中,无可挽留。他们对此束手无策。
她步行回到住处。沿途未作任何驻足。任何的喧哗与骚动都无法让她产生任何的变化。回到房间,她才感觉到一阵袭人的疲惫,将她狠狠击倒。她倒在坚硬冰冷的床上,毫无知觉。她将那张诊断书及病情报告一丝不苟地放进柜子的深处,而后沉沉地睡去了。从此,她便爱上了睡眠的感觉。因为只有处在睡眠的状态,她的痛苦才不会如影随形,才不会如清醒时来得那般猛烈。
然而思想不可避免。于是,她迷恋上了香烟,酒精。烟雾弥漫的氛围以及麻醉眩晕的感觉让她沉沦其中。她不梳不洗不眠不休不饮不食。一切都不需要,一切都与她无关。
原来酒精可以让人忘记一切不堪的事实,可以让纷乱的思绪渐渐停滞,可以卸去生活所面对的一切承重,可以让人在无以入眠的时候,于眩晕的朦胧中沉沉睡去。虽然醒来你也许会因此头痛欲裂,甚至那些凌乱的你曾想竭力忘记的反而会更加清晰,可纵使徒然,你也会随着那婀娜的液体潺潺而去,无论它会给你任何的结果,它的过程总是得以如你所愿地遗忘。
她对自己说,有时候忘记一些事情,是容易做到的,你只需要一些酒精,一些烟草,一些睡眠。在这之后,你将昏昏欲睡,你将渐渐遗失,你将忘却所有。
其实,忘记一些事情,是很难做到的。你可能会在时光的长流中淡然退场甚至逝去,而那些曾经历过的事实曾发生过的故事,却深深地刻在岁月河床的石块上,即使流水般的日子将它百般冲洗,成了毫无依据可究毫无破绽的鹅卵石,然它的内心却从未有过改变,内里的故事将永远存在,无可泯灭。或许它已化身潜入了琥珀,将惊人的秘密残骸袒露于众目睽睽之下,却无意让人知晓,只有曾经历经过如此故事的人才会默默地独自走开又或在人群中悄然俯首潸然泪下。
她便是如此。她便这样,独自面对这没有方向的世界。
直至他的到来,她才打开了尘封已久的那扇房门。他按了多少次的门铃,那么她的内心便随之挣扎了多少次。但最终她平静地轻轻掀开了那扇沉重的房门,冷冷地面对着这段最为顽强的记忆。她的拒绝令自己吃惊。他骇然失色。她唯有冷漠地硬撑着。他手足无措只好将她紧紧拥入怀内。一如回到往日。她真想赖在他的怀抱之内。永远。她想到了这个词,可她立即理智而决绝地将他推开,不疾不徐,轻柔而优雅,似乎这就是她的本意。她的伪装让自己满意而痛苦。他的惊异停留在她的脑海,散之不去,一如缠绕的梦魇,将自己纷乱地重重包裹。他对此措手不及。她知道,因为太爱所以绝爱。她要独自承受这份生命的伤痕。她只想成为彼此的最能体现的记忆,只想占据一块独有的地盘,那些记忆的沟壑终将被他们彼此内心的守望所填满。她静静地看着他忧伤的背影,终于疲惫地滑倒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硌得生疼。回归了宁静。
第二天,她搬离了原来的住处。她知道,他一定会再次到来。但她不敢保证,再次面对他的伤痛憔悴的面庞,她仍能伪装得无动于衷,了无痕迹。她也许会在他温热的拥抱里委屈地偎入他的怀内,诉说出一切隐情。
可,她要的是一份纯粹的爱,那怕夹杂一丝同情的成分,她也无可忍受。因此,她已经失去了可能。她的完美主义让她作出了最为决绝最为痛苦也许也是最为完美的决定。
听完这个为了执著珍藏一份完美爱情而不惜独自承受任何痛苦误解悲伤的故事之后,我的疲惫如同故事中的女主角,瞬时间扩散至全身,让我几近虚脱。
我失去了知觉一般,撇下铁子毫无方向地木然离去。一路的景物似曾相识,有些模糊。我无以辨认,只不顾一切地迈着重复的步伐沉沉地走着。直到我恍惚间感觉有熟悉的身影和我擦身而过,我才发觉原来我一直朝着回家的方向默然前行。我略有停顿,微微地回过头,朝着背影的方向望去。
颜小语已回转身停留在原处,纤纤地立着,朝我依然地微笑着,她的笑容似乎有些陈旧,有些恍惚,却无丝毫的勉强,微风拂过她额前的发丝和瘦削的面颊,殒落一地的笑容。
我怔怔地看着颜小语,忘却了所有的表情。只张大眼睛突兀地朝她看着。颜小语似乎是为了让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她将垂着的右手缓慢而灵动地举起——我分明地看见那盒见证我们往昔一切故事的《神秘园》被她轻轻地捏在指间。惨白闪亮的阳光下,颜小语微微踮起脚尖,朝我缓缓地小幅度地挥动着手臂。CD盒子的某一边角在阳光下反射出异常逼人的光芒,熠熠生辉。那道光芒随着颜小语的手臂呈弧线状优雅地旋回着。如虹。
颜小语走了。我疲惫得说不出话来,没有一丝的气力。我的罪恶的躯体在太阳猛烈的炙烤下,发出阵阵轻微的剥落声,风干了一般蜕去了轻浮的外壳,那框架立在原地,不动不摇,不偏不倚,却又摇摇欲坠,随时坍塌。我虚弱地看了看有些乖戾的太阳,只一举头,一股重压突袭而至。我的呼吸逐渐困难,身体因这滞重的喘息而起伏不定。突然间我怀疑自己是否迷失了。于是,我奋力朝前冲去,用尽最后的余力——如果没有了这瞬间的爆发,我唯恐自己将永远疲惫沉沦下去——向前奋不顾身地跑去。如同罗拉一般,止步停息是致命的。风声呼呼地刮过我的耳畔,我疾速地奔跑着,一往无前。
3
黄昏的时候,我来到了宁可的家乡。我隐约记起曾经想过和宁可一起幸福地来到她的家乡——我们还为此计划过——看望她的父母以及很多很多的亲人。我们挨个地探望,接受每个人真挚的祝福,诸如此类。
然而现实中我就这样毫无准备毫无预兆地匆匆赶往宁可的家乡。下机之后,按照以前宁可告诉过我的地址,在我的竭力催促下,出租车师傅几乎一路狂奔将我载到了宁可的家里。我是如此急切地见到宁可,也许我并不只是为了我们的爱情,更多的似乎是为了一种必需,一种信念。
日暮时分,夕阳闪耀出金子一般的灿烂光芒,与宁可家的房子相映成辉。我平静而仓皇地叩动了宁可的家门,一如我初此叩动宁可的心门。
我见到了宁可的父母。他们微微惊讶地听完我凌乱的讲述后,宁可的父亲略一沉思,对我说,你的意思是宁可已经回来了,你希望我们能让你见她。
对,对。
宁可的母亲说,你是说你是她的一个“很”、“非常”重要的朋友,找她是为了一件同样“很”、“非常”重要的事。
对,对。
宁可的父亲说,你说她也许不想见你,这也许是误会所致。
对,对。您说的没错。
宁可的母亲说,你的言语中还透露你其实是一个对某些事物非常坚守的人,虽然你还未来得及证实,可你一定会做到的。
我连忙不迭点头,重复地说着对,如果不是第一次见面,我一定会抱住他们大呼“您真是太了解我了”。
宁可的父母相互对视了一番,他们的表情让我对此结果无可猜测。最后,宁可的父亲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我们帮不了你,虽然我们并不怀疑你来此的目的和你的为人。
我连连解释且保证我见到宁可的重要性,且尽力表现我是一个彻底善良的人。可宁可的父母仍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让宁可出来见我的意思,也没有要请我进屋的意思。
最终我不得不将我和宁可的一切事无巨细和盘托出,我不得不喘息着虚弱地说,我爱宁可,我真的爱她。
要知道,宁可没有给我接受事实的余地,她为了爱情的纯粹摈弃了我的同情心。宁可父母的表情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