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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权与血明帝国官场政治-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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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服可灼药,遂至大故。籍籍之口渐不可解。”一系列离奇蹊跷之事接二连三地发生在明神宗死后一个月中,人们透过历史的迷雾,依稀看到郑贵妃利用明神宗生前宠幸的特殊地位,摆弄着即位仅仅一个月的光呈帝的命运。朱常洛终于未能摆脱儿十年的厄运,当了一个月皇帝,就一命呜呼,泰昌朝如同昙花一现,迅即凋零。

  继“红丸案”之后的“移宫案”,牵涉到朱常洛之子朱由校的继位与权力交接问题。原来朱常洛生前的元太子妃郭氏死于万历四十一年,此后并未再册封太子妃,只有两个姓李的选侍,宫中称为东李、西李。而西李与郑贵妃关系密切,郑贵妃力图为李选侍(西李)请封皇后,李选侍(西李)则为郑贵妃请封皇太后。朱常洛也有这种考虑,不过得让李选侍(西李)先封为皇贵妃。但是不久明光宗(常洛)驾崩,李选侍(西李)册封皇贵妃落空,更不用说当皇后了。由于缺乏合法性身份,照理她应该立即从乾清宫搬出。这个女人也不寻常,她仿效郑贵妃的榜样,赖在乾清宫不走。其意图很明显:迫使朱由校在即位后尊封她为皇太后。于是李选侍(西李)与郑贵妃密谋,把皇长子朱由校扣留在慈庆宫,企图达到邀封太后及太皇太后的目的,然后垂帘听政。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把这一密谋写成揭帖,告知外廷大臣,揭发李选侍“欲拥立东朝(皇长子朱由校),仿前朝垂帘故事”。外廷大臣议论纷纷,有人主张把皇长子托付给李选侍(西李),杨涟奋起反对,认为万不可,他以先帝(即明光宗)为例,四十岁成为皇帝,尚且摆脱不了郑贵妃之流的毒手,伺况年少的“今上”?一旦落入李、郑之手,我等恐无见“今上”之日。许多大臣表示赞同。 

  九月初一日,大臣们在内阁首辅方从哲率领下进宫哭临,并晋见皇长子。这时皇长子朱由校已被李选侍安置在乾清宫暖阁,王安把朱由校扶持出暖阁,众大臣一见,立即叩头,连呼万岁,然后仓促登上轿子,刘一璟、周嘉谟、张维贤、杨涟等大臣亲自抬起轿子,走了几步,轿夫才赶到。在众大臣的拥护下,来到文华殿,请皇长子朱由校进位,接受五拜三叩头礼,并且请求他即日即位,朱由校答应初六日即位。然后,朱由校在群臣拥护下回到慈庆宫。 

  九月初二日,大臣们联名上疏,请李选侍(西李)“移宫”。御史左光斗积极支持杨涟,采取一致行动,随即上疏力请移宫,理由是很充分的:对于“今上”而言,选侍李氏既非嫡母,又非生母,俨居正宫,而即将即位的皇长子却偏居慈庆宫,不得守几筵行大礼,典制乖舛,名分倒置。如果不及时解决,恐怕“武氏之祸将见于今”。李选侍见左光斗把她比作武则天,勃然大怒,多次派内侍宣召左光斗,都被左光斗严词拒绝。李选侍企图邀朱由校到乾清宫议处左光斗,杨涟严词警告内侍:殿下在东宫为太子,今则为皇帝,选侍安得随意召见!鉴于李选侍迟迟不肯移宫,杨涟愤然上疏指责李选侍,“外托保护之名,阴怀专擅之实”,并且在朝房、掖门、殿廷等处反复宣传他的观点。有的太监为李选侍求情,杨涟断然拒绝:选侍能于九庙前杀我则已,今日若不移宫,至死不去。刘一璟、周嘉谟等大臣在一旁支持杨涟,声色俱厉。九月初五日,杨涟奏请传敕李选侍立即移宫,态度坚决地扬言:此移宫一事,臣言之在今日,殿下行之亦必在今日。丝毫没有商量余地。李选侍经受不住外廷大臣的强大压力,也经受不住内廷太监王安等人的恐吓,终于在九月五日仓促移宫,她自己手抱女儿(八公主),徒步从乾清宫走向仁寿殿岁鸾宫(宫妃养老处)。

  九月初六日,朱由校在皇极殿即皇帝位,是为明熹宗,改明年为天启元年。 

  在这场复杂的斗争中,颇为引人注目的一个小角色--日后不可一世的太监李进忠,在移宫事件中表现恶劣,遭到人们的谴责,对他的人品表示怀疑。例如大学士方从哲、刘一璟等上奏说:内官李进忠等辗转相攀,株连无已。御史左光斗等则希望皇上将李进忠等“止法”。明熹宗本人在回顾移宫事件始末时,对李进忠的所作所为也颇为厌恶。使人难以理解的是,一年之后,明熹宗居然对李进忠信任有加,并为他赐名“魏忠贤”,放手让他专擅朝政,令人感慨系之。 

  以杨涟的政治态度与为人秉性,和魏忠贤正面较量,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天启四年六月,杨涟以舍得一身剐敢把魏忠贤拉下马的大无畏气概,写了一本《劾魏忠贤疏》,用辛辣的语言揭露这个以“九千九百岁”自诩的太监头目的无耻嘴脸和卑劣行径。他在奏疏开头就以口诛笔伐的声势,指斥魏忠贤“怙势作威,专权乱政,无日无天,大负圣恩,大干祖制”,希望皇上“立赐究问”,开门见山地把弹劾魏忠贤的政治目的和盘托出--毫无私利或门户之见地为国除奸。为此,他列举魏忠贤二十四条罪状,其中每一条都足以置魏忠贤于死地,而且死有余辜。比如第一条指出:“祖宗之制,以票拟托重阁臣……责无它卸。自忠贤专擅,旨意多出传奉……甚至有径自内批,不相照会者。假若半夜出片纸杀人,皇上不得知,阁臣不及问,害岂渺小!”再如第五条指出:“国家最重无如枚卜,忠贤一手握定……是真欲门生宰相乎!妄预金瓯之覆宇,窃作貂座之私情。”而第九条与第十条揭露,魏忠贤勾结奉圣夫人客氏,联手害死皇后所生的皇长子,又对怀孕的裕妃“矫旨勒令自尽”,故意造成明熹宗无嗣绝后。对于这种令人发指的罪行,按照当时的法律,是要株连九族的。杨涟在奏疏的最后说:“掖廷之内知有忠贤不知有皇上,都城之内知有忠贤不知有皇上;即大小臣工积重之所移,积势之所趋,亦不觉其不知有皇上,而只知有忠贤。”杨涟希望皇上立即将魏忠贤就地正法,客氏驱逐出宫。在当时魏忠贤勾结客氏专擅朝政,黑白混淆是非颠倒的年代,敢于讲出这样尖锐的言辞,是要冒杀身之祸的。杨涟的大无畏精神极大地鼓舞了朝廷内外正直大臣的斗志,掀起巨大的倒魏浪潮,接二连三地上疏弹劾魏忠贤。色厉内荏地魏忠贤不得不表态,向皇上辞去东厂总督太监之职,魏忠贤的亲信内阁辅臣魏广微代皇帝拟了一道温旨予以挽留。魏忠贤企图把杨涟的奏疏扣留不发,以消减其影响,然而京城百姓纷纷传抄这份奏疏,拍手称快。据吴应箕《留都见闻录》说,甚至京“几于家抄户诵”,“忠义之气鼓畅一时”。

  但是,魏忠贤控制了明熹宗,也控制了整个朝廷,疯狂反扑,迫使主张“调停弥缝”的内阁首辅叶向高辞官而去;接着,在魏广微的策划下,倒魏干将魏大中、高攀龙、赵南星等先后被罢官,陈于庭、杨涟、左光斗等被革职,内阁部院几乎全部落入魏忠贤及其亲信控制之下。至此,魏忠贤以为时机成熟,终于大开杀戒,先后有“六君子之狱”和“七君子之狱”,残酷迫害异己分子,杨涟首当其冲。 

  锦衣卫镇抚司头目许显纯遵循魏忠贤的旨意,借口“追赃”,对杨涟进行严刑逼供。每隔五天就用酷刑拷问一次,杨涟皮开肉绽,牙齿全部脱落,仍坚贞不屈。许显纯竟用钢刷把杨涟的皮肉刷得“碎裂如丝”,体无完肤得杨涟依然不屈不挠。魏忠贤不断以皇帝圣旨得名义--下令许显纯严厉“追比”,并且要五日一回奏。许显纯严刑逼供毫无作用,想把审讯杨涟的难题推给刑部,遭到魏忠贤的严厉谴责。许显纯只得加重刑罚,用铜锤敲打,致使杨涟肋骨寸断;再用土囊压身,铁钉贯耳。到了七月二十四日夜里,许显纯索性用大铁钉钉入头颅,活活把杨涟折磨至死,许显纯却向朝廷报告:杨涟“病故”。 

  誓死不屈的杨涟在狱中留下了绝笔血书,其绝笔写道:“枉死北镇抚司杨涟绝笔于狱神之前:涟以痴心报国,不惜身家,久付七尺于不问矣!日前赴逮,不为张俭之逃亡,杨震之仰药,亦谓雷霆雨露莫非天恩,故亦日长途锒铛不脱,欲以身之生死归之朝廷……不意身一入都,侦逻满目,即发一揭亦不可得……生死顷刻,犹冀缓死杖下,见天有日。乃就本司不时追赃,限限狠打,此岂皇上如天之意,国家慎刑之典,祖宗待臣之礼?不过仇我者立追我性命耳!”据说这篇二千余言的绝笔写成后,杨涟亲手托付给同狱难友顾大章,顾大章把它藏在关圣人帝画像后面,以后又埋于狱室北壁下。一个偶然的机会,才得以从狱中传出,落到杨涟之子杨子易手上,人们今日才能一睹真容。 

  杨涟死前还写了一篇一百二十八字的血书,藏在枕头里,死后随尸体抬出,落到家属手中。血书表露了他视死如归的凛然气节:“仁义一生,死于诏狱,难言不得死所,何憾于天,何怨于人?惟我身副宪臣,曾受顾命,孔子云: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持此一念,终可以见先帝于在天,对二祖十宗与皇天后土、天下万世矣!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字字血声声泪,今日读来令人震撼,如闻其声,如见其人。这样一位赤胆忠心的高级官僚竟然死得如此之惨,让人感叹不已。 

  明末清初吴应箕为杨涟所写的传记,笔底带有感情:“……,(杨涟)疏草传诵天下,时甲子六月事也。逆挡功齿憾入骨,然外廷多正人,且欲杀涟而无名。自外廷与内构,而涟始削籍矣……乙丑四月,五虎梁梦环参奏汪文言及涟,左光斗、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顾大章等皆缇骑逮治,后先拷死。时贾继春继起用,即追论涟移宫通王安犯上,罪当死。难以坐赃,于是借封疆一案,谓涟等受熊廷弼银鬻狱,诬坐赃二万两,竟以此杀涟。涟立朝廉直,天下所知。当被逮,郡邑震惊,集众至数万,欲禁官旗夺涟,涟叩头乞父老得解散。村市设醮祈生还者数百处。比就道,士民乞送者万计,下至老妪菜佣瞽蹩乞儿,各争持一钱为赠,官旗皆感泣……涟下镇抚(司),许显纯以锻炼赃银,痛加掠治。涟人叱显纯:‘熊廷弼初在辽阳,我有奏疏,广宁陷后,我奉命而出,及失事入,我有何辞一死之语,熊廷弼恨欲杀我,此岂受贿为营脱者?……汝昧心杀人,狗猪不食其余。’显纯大怒,将头而乱扑,齿颊尽脱,涟骂不绝口,仍加铁钉贯胸,立刻死……死七日,始得领埋,时盛夏尸烂,仅存残骨一具而已。” 

  崇祯元年,明思宗清查阉党逆案,并且对遭到阉党迫害的官员平反昭雪,宣布杨涟等人在狱中被强加的诬陷,官复原职,给还诰敕。杨涟之子杨子易向皇帝呈上父亲临死前所写的绝笔与血书。明思宗为杨涟追赠官衔与谥号:“故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赠右都御史杨涟,谥忠烈。”

  杨涟可以瞑目了。然而人们的思索仍然难以停息,如此刚直不阿的忠烈之士,为什么生前遭到这样不公平的对待,死得令人惨不忍睹?为什么这样的现象,以后还屡屡出现?杨涟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呜呼!

第十一章 党争漩涡中的郑振先郑鄤父子

  中国传统政治始终纠缠于朋党之争,尔汉的党锢之祸,唐的牛李党争,北宋的元祐党籍,南宋的伪学逆党等,便是其荦荦大者。明代也不例外,官僚们拉帮结派,互相攻讦,门户主争充斥于政坛。到了万历时代,愈演愈烈,围绕权与利的争夺,竞争趋于白热化,出现了浙党、昆党、宣党、齐党、楚党、秦党之类。官僚中有派系门户本不足为奇,何以清一色以地域为纽带,令人不可思议。后来焦点集中到了浙党与东林,夏允彝《幸存录》在论及“门户大略”时,如此说:“自万历以前,未有党名,及四明(沈一贯)为相,以才自许,不为人下,而一时贤者如顾宪成、孙丕扬、邹元标、赵南星之流,蹇谔自负,每相持。附四明者,言路亦有人。而(顾)宪成讲学于东林,名流咸乐于趋之,此东林、浙党所白始也。”蒋平阶《东林始末》也有类似说法。 

  其实这种说法是似是而非的。所谓朋党,是指官僚结成的帮派,浙党是以内阁首辅沈一贯为魁首的官僚帮派,是毫无疑问的。东林则是革职官僚顾宪成与高攀龙建立的民间教育团体--东林书院,两者根本不在同一档次上,何以一定要把东林作为万历三十年代以来浙党的一个对立面? 

  然而不少人还是不由自土地被卷进东林与浙党的党争漩涡。那些进士出身的文人,初涉政坛,对政坛中党争陷阱的险恶估计不足,稍不留神就卷了进去,而成为党争的牺牲品。郑振先郑鄤父子的悲剧就在于此。就他们本人而言,身受儒家正统教育,一身正气进入政坛,看不惯上层官僚的不正之风,口无遮拦地品评人物,非议朝政,结果受到当权者 

  以党争为借口的整肃,家破人亡,实在是很不公正的。 

  郑氏父子所代表的郑氏家族,出于元明两代受到朝廷旌表的金华府浦江县“义门郑氏”。朝廷旌表“义门郑氏”的用意在于,提倡以肃睦治家的“孝义之门”,家庭中凛如公府,从而达到家国一体的社会理想境界。“义门郑氏”其中的一支从浦江县迁往常州府武进县,成为郑振先郑郧父子家族,后人在谈到郑振先郑鄤的籍贯时,都说他们是常州武进人,而不知其祖籍是金华浦江,可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义门郑氏”遵循儒家传统伦理道德,制订严格的家规《郑氏规范》,要求族人以孝义为民,以清正为官,郑振先郑郧父子在家训的熏陶下,以这种道德规范待人处世,进入官场亦复如此,与上下左右显得格格不入。 

  郑振先,万历二十三年进士及第,先后在工部营缮司、兵部武选司、礼部仪制司任职。万历三十六年四月,上了一本措辞严厉的奏疏--《直发古今第一权奸疏》,矛头直指掌握朝廷人权的内阁大学士朱赓、李廷机。 

  沈一贯下台后,朱赓、李廷机推行没有沈一贯的沈一贯路线,被正直人士戏称为“衣钵相传”,纷起抨击,锋-芒最为尖锐的就数礼部仪制司主事郑振先。他把朱赓、李廷机斥责为“古今第一权女奸”,比以往历史上的奸相更为阴险更善于掩饰:“以避权而擅权,以擅仅为无权,屈曲迂互,层层幽秘,朝野疑而不可知,知而不可。言”,“此自沈一贯开从来奸相未有之窍,至于今日愈出愈奇,所以(李)林甫辈犹拙也”。他把政坛最高层的不良传统,称之为“灯灯相续”,“薪薪无穷”。 

  朱赓对于郑振先指责他十二大罪非常不服,上疏辩解:“振先数臣十二大罪,不言第一庸臣,而言第一权奸,似非实录,俱不敢承”,口气很不理直气壮。然而万历皇帝还是为他撑腰,谴责郑振先:“捏无影之事,污蔑辅臣,倾害忠良,以自固位荣身”,下旨将郑振先降三级调极边方(万历三十九年,当权者义借“辛亥京察”之机,把郑振先革职,使这位颇有政治抱负的官员无所事事地在家乡闲居至死)。 

  郑振先上疏弹劾内阁人臣,本是官场寻常事,却被好事之徒与党争挂起钩来,使事情趋于复杂化--虚拟为东林向浙党的进攻。把柄是似是而非的,其中之一就是,郑振先的儿子郑鄤在天启年间被王绍徽列入黑名单《东林点将录》中,这份黑名单是王绍徽秉承魏忠贤的旨意为打击异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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